第61章 上帝视角的信息(弹幕直播)
又隔了几天之后的视频，主线剧情正式进入玉门篇，这次的视角依旧是主角团三人，执夷三人上来就在月台被花种商人输入了一波信息，决定去唯一线索水晶花田看看的三人组却意外在路上撞上了一起绑架事件。
【这花种商人还怪好的嘞，居然告诉了主角团这么多信息】
【怪好的，指故意讲水晶兰的鬼故事吓唬小执夷，你们没看执夷和萧然被吓得不轻吗】
【赛蕾内拉：我们西洲人不信这个】
【阎王娘娘收你走喽！什么对东洲人特攻】
【啊啊啊啊别说了别说了！好恐怖好恐怖！】
【得了，这儿有东洲本地人】
【你们这样显得我们有些暧昧了】
【嘶，水晶兰花田被卓宾封锁，玉门将军凛岳又杀了卓宾副将，看来想要搞清楚玉门发生了什么，水晶花田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急急急！三人组快给我去去去！】
【我倒要看看凛岳面具下面究竟藏着什么】
【还是挺唏嘘的，萧然小哥虽然被通缉了还是当自己是暗卫，去维护秩序……】
【绷不住了，这两个绑匪是什么人啊，怎么敢的啊居然绑刑部的人】
【萧然：隔行如隔山，我祝他死的轻松点吧】
名为真雨的少女捕快翻身而起，她追踪着玉门失踪案来此，没想到又遇到了萧然三位看上去没有那么恶劣，但是仍然对他们非常警惕。
两个绑架犯被真雨这位刑部捕快控制住后，诡异的魍魉怪物便在花田旁成形，顶着一张对真雨和玩家们都极位熟悉的脸。
【喜欢真雨小姐姐，低双丸子头发型，而且非常有责任心……年纪轻轻一个人在师父去世后将刑部撑起来，真的没法拒绝这种有责任心的角色】
【这两个家伙真的恶心，把残害生命换钱说得这么无所谓，真的恶心死了】
【原来这就是幽灵水晶兰花田……全息游戏视觉模拟的太真实了，我甚至能闻到半透明幽灵水晶兰淡淡的清香……这么壮观，怪不得阎王娘娘最喜欢这种花】
【但是我总觉得这种花好诡异啊，这么多幽灵水晶兰凑在一起，总有种中式恐怖的细思极恐】
【没事，加入太山府教，阎王娘娘保佑你，阎门！】
【等等等———我就知道这段故事不可能这么轻松就结束，魍魉怪物！妈呀魍魉怪物又出来了，给我吓个半死】
【等下，这魍魉怪物的脸有点眼熟啊？】
【谁？】
【你们有人可能没先做玉门地图的路途任务，这张脸就是路途任务“不归鸟”中，一直帮助自助玉门那些牺牲燕功卫亲人的陈青啊！】
【？？？陈青？我去，我虽然没做路途任务直接来做主线了，但是这名字之前不是在掉落物里出现过，是真雨的亲哥哥啊！】
【活性天尊还真是瘟神，不会玉门关底boss是能动摇人性锚点的那位细菌吧？真雨小姐姐一看就是技能组入池子的，别这样……】
重新出现的陈青自称细菌藤壶的分身，试图借用人祭来夺取水晶花田中太山府君的力量。
真雨咬咬牙，本想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履行自己的职责，面对细菌的分身，作为年轻的，刚刚上任的刑部主司，结局如何终究是未知之数。
可她不敢赌玉门，这里是她的故乡，她求学的地方，她的兄长拼命要守护的土地。
好在最后关头，镇关将军的火焰扑面燃烧着，黑红色的火焰几乎横跨整个天幕，如同从天际垂下的屏障。
【守护……多少人的执念啊，想要在活性天尊手里守护好身后的家乡与家人……陈青，你的妹妹做的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果然又是个刀子……不是动摇人性锚点的那个细菌，但是比动摇人性锚点的那个细菌还要可恶……藤壶，不愧是藤壶，寄生什么的】
【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为什么要这么刀我】
【寄生能力在ACG里基本都是最大反派的样子，细菌藤壶在玉门，凛岳还不知道立场……这波怎么办？主角团三个人再加个少言开团？】
【真雨真的很通透啊，生活在悬海这样的世界，她早就知道兄长作为燕功卫军官生死早就置之度外，她无法接受的，只是兄长的遗体还要被细菌操控，成为威胁玉门的怪物】
【别冲动啊真雨小姐姐！我还想抽你的技能组呢，能力是释放雨水领域多漂亮酷炫的技能组，怎么就要一个人去面对细菌分身了呜呜呜】
【悬海世界就是这样，生命时时刻刻都在和死亡赛跑，如果真雨是锁钥的刑部主司就好了，毕竟清荷妈妈绝对会瞬间跑来救场】
【……等等，不是，凛岳那个暴君居然来救场了？！脸打的好快……】
因为凛岳的登场，弹幕甚至窒息到暂停了一瞬。
与佚名前辈相似，但是颜色更为深暗，如同流动血水般的火焰肆意地舔腻细菌四处逃散的黑色星空魍魉力量，在火焰中手持黑朱渐变长枪的玉门将军沐浴着火焰，令人窒息的高温将一切魍魉力量焚烧殆尽，但是那些看起来攻击力十足的火焰没有对玉门将军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在他的手下温顺的如同羔羊。
【凛岳？？？】
弹幕顿了顿，随即划过一大片玩家震撼的感慨。
【不是，什么情况，凛岳居然来救场了？】
【虽然他很有可能是反派，但是这么漂亮帅气的军装年轻将军谁会不爱呢……我的理智开始让我为我的眼睛屈服】
【美人斯哈斯哈，拿着长枪舞动的动作真的好帅气……就是气质嘛，一看又是个心脏腹黑的……】
【前面两个没出息的一边去，让我来，嗯……凛岳的人物造型设计确实不错，军装制服再加上一点东洲盘扣元素，高马尾尾端卷曲，真的好像狐狸尾巴……】
【别嘴硬了兄弟们，虽然是恶役，但是五大镇关将军的设计哪个拉夸？就是凛岳之前没在护心五鳞的pv里出现过全身，剧情里突然来个特写更惊艳了而已。】
【果然每位镇关将军都很靠谱啊……就连凛岳一出现，也给人一种稳了稳了的感觉】
【毕竟镇关将军加上土地赐福全力出击，可以一换一细菌的】
【看真雨的表情，简直像是在外面被欺负的小孩子终于找到家长撑腰一样】
【嘶……火焰系……我怎么感觉好像看到了佚名前辈？但是与佚名前辈的火焰颜色又不一样……颜色更暗，和掉落物里描写的太山府血池一样……】
【凛岳和佚名前辈都是火系，他俩一定有染！啊呸，有什么关系！】
凛岳看到这里不由得点点头，看来他故意用外观染色道具改变的火焰颜色还是引起了那帮家伙注意的。
虽然佚名前辈就是玉门将军这个马甲在剧本设计里很快就要掉了，但是至少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玉门将军赶到现场后，细菌藤壶的分身很快被彻底抹杀，在消失之前，藤壶的分身向凛岳放下狠话，凛岳不置可否地将那抹黑色星尘捅碎，彻底抹去细菌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在这之前凛岳曾经用过许多手段试图引出水晶花田中的细菌分身，但对方狡猾无比，从不留下任何踪迹，最终还是被无敌的主角光环引了出来。
凛岳看着游戏剧情中的自己带着四个年轻人回到事务府，然后将真相与委托一一相告。
其间的信息量实在是过大，惹得弹幕讨论不已，就连椰子冰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虽然但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你看细菌被玉门将军的气势压的死死的】
【凛岳俯下身子说的讽刺细菌分身的那几句话真的是爽翻了，这么看来凛岳也不算坏嘛，至少不是无底线，为了权力甚至能站在活性天尊那边的那种人……】
【像凛岳这种人肯定不傻，活性天尊可没有任何人性，只想吃了所有人，想利益最大化，悬海说得上话的必须依旧是人，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
【这就回事务府了？凛岳到底和真雨说了什么，为什么真雨一副我终于明白了，还非常难过心疼的样子……】
【可能是说了与真雨兄长有关的事情吧，真雨为她的兄长感到难过】
【我靠凛岳将军你有事是真说啊，居然不谜语人，直接爆了这么多信息量】
【原来五大镇关将军都知道主角团三人组的活跃啊，而且还是湘夫人安排的……湘夫人到底有什么计划？】
【感觉悬海世界的所有人都在计划着自己的事情】
【我的妈凛岳将军这个委屈巴巴的表情谁懂啊，虽然我能理解主角团三人的警惕，但是呜呜呜呜，明明是笑着的但是眉峰却蹙起，蹙的很难过，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却又不得不站在这里强撑着一样】
【我都要误以为真雨刚刚心疼的是凛岳将军了……凛岳将军这个表情真的很让人难过】
凛岳在屏幕外挑了挑眉：这算是对我演技的认可吗？
屏幕里的剧情依旧在继续，主角团这边事毕之后，主线的镜头从玉门转向遥远的居庸未央城，在繁华的东洲首府深处，不知秋基金会的枝条已经开始潜滋暗长。
奢靡的舞会在豪华的公馆中开始，旋转的与会者身上带满珠宝。
凛岳不由挺直了身体，不再懒洋洋地漠视。
细菌藤壶与不知秋基金会的会长达成合作，二者握手言和，共舞一曲。
怪异的是，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做同样的动作，就连嘴角勾起的笑容的角度都一模一样，如同被人操控的木偶。
未央城还真是鱼龙混杂。
凛岳把自己扔回柔软的沙发背椅上，揉了揉太阳穴。
看不知秋基金会会长与藤壶的对话，他们的目的似乎与一开始猜想的并不一样。
不知秋基金会闻名于其先进的生物科技技术，凛岳本来以为其目的是推翻真龙命帝，甚至可以为此与魍魉怪物合作，但是现在看来……
他们最终想要收为战利品的，甚至包括细菌女仆和活性天尊。
藤壶……
舞会上一百个人同时露出一模一样笑容，做出一模一样姿势的惊悚场面似乎历历在目。
一个想要杀死细菌的细菌……还真是，令人意外。
第62章 无月之夜
凛岳又看了几篇论坛里的帖子，这次主线剧情的更新甚至炸出来了许多潜水党，分析帖的署名不再只是那几个熟悉的名字。
而随着他在主线剧情里出场的次数越来越多，关注度与讨论度也越来越多。
有不少玩家赞美于他的外貌，但更多的玩家都集中讨论着这位玉门将军的善恶。
目前在玩家视角看来信息实在是纷乱，玉门npc与各种信息渠道取得的对玉门将军的印象全都是不一样的，在一切被揭露之前，全靠考据与推理很难得出确切的真相。
于是joy论坛上的坛友们开始疯狂幻想if线。
看着玉门将军与太傅，魍魉教会合作，玉门将军依旧被活性天尊污染变为魍魉怪物，甚至玉门将军与真龙命帝有染，曾经是女生现在变了性这种整活向猜测都跳了出来。
凛岳嘴角抽搐着关闭了随身光屏，他就知道《苒苒物华休》玩家疯癫到了一定地步，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天边便暮色沉了下来，沙漠里温差很大，凛岳甚至能感到周围气温显著发冷。
他什么都没带，颇有武侠小说里绝世强者般气势地走出工地上的暂时落脚地，任谁也看不出他只是个100级练度还极差的小号。
沙漠的夜很浓很深，除了天边那道明显的弯月，其他地方的天空像被粹练过一般，黑的可怕。
远居沙漠深处的商镇工地被淡蓝色的电子防护网包裹起来，温度比外面要适宜不少，萧然三人和泣雾正在门口等着他。
“诡异军镇幻境的事务影响深远，于是圣女大人派我来全程配合，避免某些杂乱的事务影响到将军。”
也许是注意到了凛岳的视线，泣雾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淡色的眸子中没有丝毫异样。
“那还真是……”
凛岳轻笑一声，走近等待着的萧然三人。
“麻烦泣雾先生了。”
他只是和圣女说过自己会让萧然三人处理那个幻境，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会亲自来了？
这位泣雾先生的话，还真是漏洞百出。
在会见圣女阿泉的时候，凛岳没忘记恰到好处地表达自己对新任秘书的疑惑，阿泉摆了摆手，表示那是西域内部长老会争端的结果。
西域的实际掌控者，统领三十六国的圣火琉璃教并非圣女的一言堂，不如说一些大型决策全都是由长老会负责决议，作为一个完整的地方势力，权力争端更是激烈，圣女的秘书自然也要按照长老会的更迭来替换。
前任秘书所在的派系在之前的斗争中落败，如今的泣雾代表着现在的长老会胜者，成为圣女的秘书。
名为秘书，实为监督与制衡者。
西域纷争不休，圣女之下暗潮云涌。不过这终归是西域自己的事情，与主线无关的麻烦事凛岳懒得掺和，以免节外生枝。
但是泣雾……
看着面前青年略显冷漠的眉眼，凛岳总感觉这人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眼熟。
泣雾……悲云……这两个名字……
凛岳眸色暗了暗，冰山般的蓝眸似乎蒙上了一层阴霾。
如此相似的名字……面前的西域秘书与那位玉门的暗卫统领究竟是什么关系？
“将军！”
与泣雾依旧的公事公办态度不同，执夷看到了凛岳依旧笑着用力挥手，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什么玉门传言中杀人如麻的镇关将军，而是亲近的邻家哥哥一样。
执夷还是那样，对任何人都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在如今连空气都因为在场各位各自有着不同目的，而产生某些窒息感的气氛中，无端地让人感到放松。
凛岳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萧然轻咳两声，开始讲述自己和同伴们今天跑上跑下得到的讯息。
“按照之前目击者们的诉说，那片奇怪的，类似幻境的军镇很快将在不远处的沙丘那端出现。”
“想要解决幻境，我们必须进入其中，发现幻境核心的执念，然后从内部瓦解它们，我想先去那边看看情况。”
萧然一边说一边行动，现在距离那片军镇出现的时间已经很近，他准备在军镇出现之前赶到那片沙丘后面，看看那里是否会有某些线索。
沙漠中地形变化莫测，风吹沙海轻而易举就能改变地形地貌，在商镇计划正式开始前，那片奇怪军镇出现的地方还是沙丘中心，萧然猜测那里应该是有着某种能引起幻境的东西，因为地形被风吹沙改变，所以暴露了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最近军镇幻境才出现的原因。
要知道形成幻境的条件极为苛刻，除了西陵湖下那样由大司命亲自创造布置的阵法形成外，自然形成的幻境必然要满足大规模亡灵的执念才行。
凛岳没有异议，他正想找借口去看看那片被圣女阿泉诲疾莫深的地方究竟藏了些什么。
阿泉当时讲完那片土地的故事后，情绪复杂地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寺庙中日常祭祀的圣火燃起，发出烈焰燃烧的声音，才唤回了她的神智。
当时，在燃烧的圣火之下，白裙的圣女轻声道：
“总而言之，如果是玉门的人，一定可以阻止那片幻境继续扩大。”
那座军镇明明曾经是玉门与西域共同镇守之地，但是为什么阿泉却偏偏说玉门的人可以阻止那片幻境继续膨胀扩大，直到变成新的细菌污染源？
言外之意，岂不是只有玉门的人才能做到？
脱离了工地大型电子防护网的保护范围之后，沙海中寒冷的风已经吹了过来，穿过沙海林立的风蚀石柱，如同魔鬼在暗夜里发出呜咽的哭声。
沙海中昼夜温差实在过大，凛岳因为真言力量的关系，周围温度比较高，赛蕾内拉和执夷虽然加了披风，但是依旧在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此刻已经不由自主地凑到了凛岳身边。
而后者只是低头轻笑了一声，默许了两只小动物般年轻人的行为。
萧然现在的身份是将军护卫，他站在最前方开路，但沙海之中一望无际，工地的灯光遥遥地照亮大片，他甚至不需要提着宫灯手电筒，就能清楚地看到前方的障碍物。
泣雾走在队伍最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好，好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沙漠里比西洲的黑森林还要黑……”
赛蕾内拉缩在凛岳身后，颤颤巍巍道。
她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虽然有着工地上的大功率电灯照耀着周围，甚至光芒可以一直延伸到远处诡异军镇出现的沙丘之后，但是更远处的沙海依旧很黑，黑的像是处于浓稠雾气中一般，并不正常。
听到她的疑问，泣雾在呼啸的晚风中突然开口。
“我曾经听说过，这片沙海也曾经被称为死亡之海。”
西域的秘书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样子，平静的声音伴着周围呜咽的风声，像是恐怖故事的旁白。
“死亡之海？”
闻所未闻的名称很快引起了三个少年的注意，执夷一向对任何东西都有着堪称奇怪的充沛好奇心，率先问道。
“死亡之海，顾名思义，是亡灵聚集之地，传闻中太山府君都曾因这片沙漠的死寂而驻足留步，将太山府其中之一的入口鬼门建在这里。”
泣雾顿了顿，又道。
“凛将军应该更清楚，毕竟玉门防御工程不远处的水晶兰花田相传就是太山府君建设的太山府入口路标，标志着从花田向西，有着太山府的入口沉淀，过往亡灵皆可循着花田线索找到太山府入口，进行轮回转世，相传届时天地之间血池上涌，万鬼夜行，森罗万象的太山府大殿将在血红色的深渊之中浮现，说不定现在周围的黑暗中，就有某些眼睛在盯着我们。”
泣雾说到最后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想要吓一下执夷和赛蕾内拉两个一惊一乍的年轻人。
“呜哇——！”
执夷果不其然跳了起来，赛蕾内拉本来还没什么感受，但是他们几人深入沙海已经有段距离，远处工地的大功率探照灯带来的光线已经相当微弱，完全比不上萧然手中的宫灯手电筒。再加上周围呜咽的风声，赛蕾内拉冷不丁被执夷一吓，顿时感觉周围的黑暗中藏匿着无数眼睛，也跳了起来。
少年少女顿时把顾虑怀疑都扔到一边，一人扒住凛岳一边，瑟瑟发抖。
“泣雾先生，别吓他们。”
凛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萧然叹了一口气，猛地用另一只没有提宫灯照明的手捂住了脸。
“哈哈几位少侠不必惊慌，相传太山府的入口只出现在黑雾凝聚的无月之夜……”
泣雾看着缩在一起的执夷和赛蕾内拉两人，挤出两声不像样的干巴巴笑声，安慰道。
“……无月之夜……”
只不过，他的声音很快像是卡住发条的收音机般呆滞停下，所有人瞬间都停下脚步。
“怎么了？等等——”
萧然连忙转头，刚问出口，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无月……之夜？”
提着宫灯的少年暗卫抬头，只见刚刚还被弯月照映的半白的天空，此刻漆黑一片，几乎与周围黑色的沙海融为一体。
而他们来时的方向，那数十公里范围内都可见的室外大功率工地探照灯，就像从来未曾存在过一般，于浓稠蠕动的黑色雾气中，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耳畔只有鬼怪哭声般的风依旧响彻。
月亮不见了。
没有探照灯，没有月亮，便辨别不了方向，他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迷失于这片死亡之海。
“这就是无月之夜吗？”
执夷喃喃道。
“来的也太快了点吧？！”
第63章 进入军镇
“怎么天气突然变成这样了？！这些雾……是从哪里来的啊？！”
赛蕾内拉最先开口，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天空高处，那里刚刚还是一弯漂亮的下弦月，如今已经变成纯粹的黑色，像是被盖上了一层幕布。
“不对劲……”
萧然手已经放在了绣春刀的刀柄上，他警惕地环视四周，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似近似远的雾气已经在黑暗的遮掩下变得完全鲜明。
“你们看那里。”
泣雾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严肃，他推了推眼睛，遥遥地指向不远处的沙丘后——那是他们一开始本来的目的地。
只见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沙丘之后，此刻赫然灯火通明，古老军镇的影子被某种力量投射在这片沙漠里，发出清晰的，人与人交谈才能出现的，嘈杂声音。
而那其中，一个声音最为鲜明，也最为清楚。
“嘻嘻嘻，意——我中了！嘻嘻嘻——我考上了！”
那声音快乐而又情感浓郁，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荒诞之感，如同马戏团剧院小丑在落幕后的放肆笑声。
那声音不知来源，但环绕在每个人耳畔，萧然移动两步，带着悠远回声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它是平等地响彻在每个人耳旁的。
“幻境，高级幻境。”
凛岳下了论断。
幻境是因为某一区域大量意识被魍魉怪物污染而产生的独特环境，幻境存在类似于一个真言结界，内部虽然依旧以悬海世界现实作为底版，但是因为活性天尊力量的污染如同诡域，各种无法理解的事情都有可能在幻境中发生，因此被专门对付魍魉怪物的魍魉猎人称为最危险的情况。
毕竟自从七百年前太山府君不再于大众面前活动后，地府的亡灵似乎也变得肆虐不少，它们没有意识，很容易被幻境吸引，从而放弃轮回，驻留悬海，变成魍魉怪物的帮凶。
面前的幻境内部显然已经发生某种异变，各种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显然并不属于悬海现实的荒凉沙丘，只能是幻境内部魍魉怪物与亡灵们的原因。
……这个幻境，甚至能将内部的声音如此清晰地传出来，就算在幻境中，也是极高级别的存在，联想到细菌藤壶的能力，同时让如此多的灵体污染，也只有这位拥有寄生能力的藤壶细菌能做到。
怪不得圣女阿泉如此耿耿于怀，高级幻境就在离首府城市如此近距离之地，作为西域的领导者，阿泉能睡得着凛岳都要夸她一句睡眠质量真好。
“高级幻境——？”
执夷看上去像是被什么打败了，一直在喃喃自语：“不是，细菌和高级幻境……我这次旅行的运气怎么这么倒霉……”
凛岳安抚般拍了拍执夷的肩膀，转头看向泣雾。
西域的秘书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凛岳突然笑了起来。
“看来泣雾先生早就对此有所预料啊。”
泣雾摇了摇头：“凛将军多虑了，幻境出现的时间实在是过短，西域的太虚观探测人员还未来得及将幻境的底细摸清，这座幻境就已经开始躁动，眼看将在几天后覆盖到鸣沙市范围，如果不是如此紧急，我们也不会这么迅速地行动。”
“原来如此，那就走吧，泣雾先生。”
凛岳挑了挑眉。
执夷拉了拉赛蕾内拉和萧然的衣袖，把脸挤在两人之间轻声说：“总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萧然点点头，摆了一个“嘘“的动作，随即提起宫灯，继续向着前方照明。
可当他提起那盏造型古朴的宫灯之后，却发现宫灯投在沙地之上的影子，似乎有些怪异。
不，不是似乎，是相当的怪异。
只见本来应该映出人影的一圈小小的亮黄色灯光下，那些黑色的阴影并非他们一行五人，反而是五条……
蠕动的蛇影。
那些蛇影按照五人的顺序依次排开，每个人明明都没有动，但却依旧在蠕动着，像是某些西域国家街头常见著名的蛇舞。
“蛇蛇蛇蛇蛇——！”
赛蕾内拉最害怕这些东西，猛地后退两步，拉着执夷一起向后倒去，两人被萧然扶了一把才堪堪站住。
“嘻嘻嘻——他们发现我们了呢——”
那些黑色的蛇影抖动着，发出刺耳的笑声，随即猛地弯曲身子，下一秒，从影子所在的2d平面跳了出来，即将于半空中化为实体，向着最近的凛岳咬去。
泣雾走上前，拦在凛岳面前，速度极快，如同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凭着自己的本能在行动。一把西域常见的匕首长刃出现在他手中，他将长刃猛地捅向沙海上的五个蛇影，只听一连串尖锐的惨叫，五个影子被他巧妙地串了一串，随后猛地散开，炸为无数小型的蛇影。
那声惨叫极为尖锐，随着那声惨叫的终结，远处军镇那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般消失，刹那间，整个沙漠寂静的可怕，只有风声依旧在哭着。
“凛将军小心，这些蛇影是魍魉怪物。”
泣雾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直起身，眼底晦暗不明。
但当他转向凛岳的时候，他已经重新变回神情冷淡的西域秘书。
“还真是多谢泣雾先生了，先生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东西是魍魉怪物，不愧是泣雾先生，我刚刚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呢。”
凛岳用一种类似棒读的浮夸方式夸耀道。
萧然三人无语地看了这位玉门将军一眼：你根本就是在故意阴阳怪气吧？！
从昨晚在圣女安排的高级酒店与凛岳对话后，他们便意外的发现这位玉门的新任将军不仅不恐怖，甚至还称得上风趣幽默，一直以来的警惕也不免因为清荷将军的消息和对方过于有亲和力的性格降低几分。
“凛将军谬赞了，我们还是继续前进吧。”
泣雾意外地变得有些迟钝，僵硬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凛岳注意到这一细节，心里的猜测又定了几分。
他摊了摊手，摇着头跟上了走在最前面的泣雾。
在若隐若现的沙海黑雾中，军镇已经近在咫尺。
那实在是一座十分古老的军镇，围在军镇最外层的魍魉工程外墙上已经满是被魍魉怪物侵蚀的痕迹，坑坑洼洼，只有正门外的两株胡杨依旧□□着，那怕身上已经满是沙尘。
泣雾率先迈步走向前去，军镇里十分寂静，空无一人，大门也敞开着，借助真言力量与萧然手中宫灯的光，几乎能够看清内部的聚集点布局。
“我们要……现在进去吗？”
执夷的声音响起，依旧的清晰明亮，没有一丝颤抖，这座古老的军镇刚刚还熙攘声无数，如今却寂静无比，一片黑暗，好像里面没有任何人存在过。
但执夷听起来好像并不害怕它。
萧然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证明：他径直向着军镇大开的外墙大门走了过去。
执夷和赛蕾内拉连忙跟上，凛岳在最后看了眼反而停在门口，注视着军镇没有动作的泣雾，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请吧，泣雾先生。”
“凛将军不必如此。”
泣雾沉默片刻，只是叹了口气，继续跟在三人组身后走向前方。
凛岳走在最后，他抬头看向军镇之上的天空，虽然依旧深沉浓厚，但他能清楚地看到，这座军镇上方漂浮着的血红色云层。
那些云层呈现一片倒置血池般的形态，仿佛下一秒就要有倾盆血雨从中漏出。
是太山府的力量。
还真是狡猾啊，细菌。
怪不得藤壶先前对人祭那片花田并不热衷，被毁掉了分身也就此罢了，因为那根本不是祂真正的目的。
凛岳想起剧情片段中白衣女郎与不知秋基金会会长的那场夺命华尔兹。
既然祂并不如其他细菌一般死板，反而有着自己的想法，那么祂留下太山府君的力量一定另有自己的目的。
原来是用在了……构造幻境之上。
那么构造这个幻境又是为了什么呢？而且那些黑雾过于粘稠，看上去有点像……细菌的荚膜。
凛岳眉头轻轻皱起，不会这个幻境是细菌藤壶为另一只准备的培养皿吧？
有点难搞，敌人作为反派，居然罕见地有脑子，再加上凛岳来的太晚，他降临游戏世界的时候，那片水晶花田已经被副将卓宾出卖给了细菌藤壶，作为祂的人祭场所，就算他第一时间出手处理，甚至借助主角团将藤壶分身逼出来，也无济于事。
因为藤壶已经在西域与玉门呆了太久太久了，做了不知道多少的准备，就连与之同流合污的副将卓宾，恐怕都仅仅只是她的一步棋而已。
现在，那只细菌应该在某个地方偷偷地窃笑吧？
凛岳看着头顶血红色的天空，没有犹豫地跟着泣雾的部分，迈入面前这座诡异的军镇。
当最后一个人迈步进入军镇后，一切像是被倒置的沙漏般，顷刻转换。
周围的空间如同放映机效果般片片折叠，又片片落下，五人定定神，只见来回穿梭的人群身着数百年前的古着服饰，正在繁华的街道上来回穿梭。
小商贩布满了每一条街道，商户们的叫卖声，杂技戏的艺人呼喊声，以及维护秩序的燕功卫的制止声连在一起，连绵的红色云层似乎化为了一串串鲜红的灯笼，高高地挂在街的两旁。
原本空无一人的军镇顷刻间变为数百年前只有繁华的大兴城东西市才有的热闹集市，人人脸上都挂着灿烂到有些诡异的笑容。
“这里是……过去的军镇吗？”
赛蕾内拉看着面前的场景，似乎被惊艳。
“几位外乡朋友——”
五人停在军镇门口，还未来得及分析，一位身着淡蓝直裾，带着书生帽的青年翩然转着圈出现在赛蕾内拉面前，向她行了西洲的鞠躬礼，然后唰地一声打开扇子，道：“欢迎来到不避斧钺之城，这里是玉门3768号军镇——”
他带着一张诡异的白色戏曲小生面具，嘴角诡异勾起，像是在嘲笑几人的无知。
书生身后跟着一个长出四肢的青花瓷瓶，像是书童般背着书生的筐。
“魍魉怪物。”
萧然小声提醒五人，虽然泣雾与凛岳并不需要他的提醒，但凛岳依旧向萧然点了点头，泣雾只是呆呆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小生戚雲不才，自荐为各位外乡朋友的导游，现在，是——”
自称戚雲的书生晃了晃扇子，他还没有说完，下一秒巨大的黑雾蛇影从天而降，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泣雾与青花瓷瓶书童一起吞了进去。
“泣雾先生——！”
萧然绣春刀刚刚出鞘，他想要去追，但那黑雾蛇怪明显没有给他任何机会，顷刻间如水入水般，消失在满天的黑雾中。
“哎呀，真是不巧了，不知道哪位朋友家养的黑雾突然发疯，将小生的书童与各位的朋友一起带走了……看来下咱们要一起找办法救回他们了呢。”
书生面具下的眼睛转了两圈，声音里却听不出半分沉痛，向萧然几人伸出手。
“那小生就先恭祝，与各位合作愉快。”
萧然几人警惕地看向那个诡异书生，这里的一切都过于不对劲，让人无法不心生警惕。
但凛岳眨了眨眼，反而笑着握上了自称戚雲的书生的手。
“那就……合作愉快？”
他态度自然，仿佛面前并非被细菌力量污染的魍魉怪物，而是正常的合作伙伴。
第64章 红娘子
这座军镇与之前在锁钥遇到的军镇完全不同，热闹非凡，一点也看不出任何战争重镇的影子，反倒像是休眠期歌舞升平的大兴城街市。
只不过，这里形形色色的人大多数都有着些魍魉怪物的特征，极为瘆人。
执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长着葫芦头的人在猫娘老板娘小吃摊上买了一串沙漠烤蜘蛛，葫芦的尾端甚至还呈现半透明的诡异效果，他熊猫耳朵抖了两抖，整个人都不好了，“意！”了一声缩到了赛蕾内拉身后。
“执夷……”
赛蕾内拉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刚刚不还说自己不怕……不怕他们的吗？”
执夷：“我，我现在怕了还不行？”
萧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是又碍于凛岳的存在硬生生抿起唇，不再说话。
凛岳和书生戚雲倒是在前面相谈甚欢，好似多年不见的朋友。
“我听闻戚雲先生可是当年的状元郎，没想到如此年轻便深得真龙命帝赏识，还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凛岳笑眯眯地开始夸赞模式，试图借此确认面前之人的状态。
“凛岳将军谬赞了，您可是五大镇关将军，如今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戚雲在面具下挑了挑眉，刷地一声打开扇子，用故作严肃的语气感慨道。
凛岳心下了然，看来这个军镇虽然是百年前的样子，但是依旧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这里的黑雾经常发疯吗？”
凛岳微微偏头，再次开口问道。
“呜，将军您可问到点上了，这些黑雾是过去某位细菌种下的力量，自然带着活性天尊那可怕的欲望，就算被镇主收留在这里，也时不时因为食物不足，下来打打牙祭。”
戚雲摊了摊手：“小生对它们属实是无能为力，只能期望小生的书童和你的朋友都福大命大，还没被那些黑雾彻底吞掉喽。”
萧然几人嘴角抽了抽，你那书童根本就是长了四肢的青花瓷瓶，真的需要人去救吗？
而且这个军镇不同于其他幻境，这里的居民肉眼可见的都十分不正常，显然是已经被活性天尊的力量严重污染，甚至似乎已经不能再称得上是人类，而以书生为代表的镇民也许已经知道这一点，毕竟没有人类能够在百年的漫长时光中活到现在。
“说起来，几位能够穿过这座军镇外面的那些黑雾，也是真的让人感到厉害呢。”
戚雲拍了拍手，用意味深长的视线看向萧然三人与面前的凛岳。
那些黑雾是细菌藤壶用来培养新生细菌的“荚膜”，简单来说就是细菌诞生前的养料，就算是真言拥有者也无法进入，这也是为什么西域迟迟不肯派人前来的原因，因为除非某些拥有司命赐福的特殊人群，他们就算来了也只有迷失在黑雾中，成为细菌养料这一个结局。
“状元郎这话就不必多说了，为了尽快救出我们的朋友，还是先一步告诉我们要到哪里去吧……毕竟你可是本地人，一定知道……那片黑雾的主人是谁？”
凛岳打断了戚雲话中有话的暗语，五大镇关将军谁不知道主角团三人身份特殊，是被真龙命帝授命于湘夫人故意布下的几枚暗子，清荷将军发来的文书已经说明了一切，虽然不知道这枚暗子的用处，但是能被真龙命帝作为东洲安然度过这一次休眠期的布置，主角团三人的身份一定特殊到不能再特殊。
凛岳十分敢想，以细菌公司编辑的尿性，执夷既然是常命天轮的云客，说不定赛蕾内拉和萧然也要剑指其他至高司命了……
“哈哈，负责那片黑雾的主人小生恰好认识，至于我们将要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不用小生过多介绍了，”
戚雲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那笑声像是无数骨骼交错在一起敲响的令人后背发冷的胆寒。
他伸手向前，萧然提刀立刻护到凛岳和两位好友身前，虽然还不知道凛岳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这几天的接触让萧然感觉对方并不是外界所传的那样恶劣，在加上镇关将军实在是过于特殊，萧然身为暗卫的条件反射让他依旧选择了出刀保护凛岳。
戚雲看到萧然的动作，冷哼一声，像是在讽刺对方在做无用功。
凛岳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玩味，他似乎从对方的反应中，感觉到一些熟悉的……吃味？
心下的那个猜测顿时又确信了几分。
周围热闹的街景在戚雲的动作下变成水流般波折的画面，蠕动后迅速像是重新组合般顷刻间变为另一副样子，巨大的古制楼阁出现在凛岳几人面前，雕梁画栋，电子灯光在楼阁上闪烁着，漂亮无比，像是t361现实世界某些夜晚来临时开始闪烁的景区。
来来往往的楼阁工作人员身穿古制短衫，叫喊着：“客官里面请——”，袅袅炊烟在楼阁之上升起，店小二端着摞在一起的极高碗筷晃晃悠悠走向后厨，这里显然是一座辉煌的饭店。
楼阁中无数身着七百年前古制宫装的侍女匆匆走过，一位身着红色齐腰襦裙，头发高高盘起的俏丽佳人从人群中缓缓走来，脚步轻盈仿佛在飘。
执夷定睛一看，感觉自己毛都炸起来了。
对方确实是在飘，红色长裙的下摆已经完全变成淡色的，半透明的粒子，就像传说中的幽灵一样。
他连忙移开视线，却发现周围的其他人也并非正常人，下半身全都自由渐变为半透明。
我的天。
执夷信息，他这是误入东洲传说中太山府君的太山府了吗？
按理说，高级幻境中明明应该是数量无法估计的魍魉怪物，但是进入这个军镇之后，面前的所有不对劲的存在都类似幽灵，只不过部分幽灵同时也有着魍魉怪物的特征……
凛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抱臂的指尖不断地敲打着手臂，显然是在思索。
这个幻境呈现方式如此不同，但是几乎是将一切摆在明面上——幻境中的所有镇民，早就都死去了。
而且这个幻境并不像是其他幻境一样是对过去某一时间段的反应，反而更像是某种幻想，四处充满着各种完全无法自圆其说的矛盾之处。
比如……
古老的古制楼阁，根本不可能装有现在东洲的灯光系统。
“哟，咱们的小状元怎么来了？”
女人眼波流转自带风情，笑着看向带着白色面具的戚雲。
她虽然身着红裙，但是腰间的腰带确是七百年前的制式腰带，注意到这一点的凛岳和萧然都有些疑惑。
“红娘子晚好，还不是因为小生的书童与这几位外乡人的朋友被镇主饲养的黑雾叼走了，那书童乖巧伶俐，小生可舍不得失去它。”
戚雲故作可怜道，虽然声音很委屈，但是眼睛依旧是那副死鱼眼的样子，整体诡异到看得凛岳牙疼。
“又是那群东西……我早就和镇主说了那细菌绝对没有什么好心，唉！也罢，镇主现在应该就在这座快愉楼的最高处，你们快些去吧，别再找不到人。”
红娘子露出有些厌恶烦闷的表情，随即又笑了起来，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给萧然三个年轻人塞了酒楼刚刚做出来的糕点：“各位远道而来，快尝尝这里的味道，虽然与大兴城的没法比，但是也算是我们这里的一绝呢，风味不同。”
萧然几人被热情的红娘子拥着塞了几个油纸包裹的糕点，有些怔然，他们之前为这次幻境之行做了无数准备，但是怎么也没想到，遇到的并不是魍魉怪物锋利的爪牙，反而是热气腾腾，用油纸包好的糕点。
萧然怔怔地道了谢，红娘子大大咧咧地揉了揉他的头顶：“不用谢不用谢~”
她声音婉转好听，一听就是曾经专业练过声乐，尾端还带着些婉转的调子。
“你们几个怎么这么小，还这么晚在沙漠里晃悠，是迷路了吗？”
也许是因为面前的三个少年过于乖巧，让红娘子生起了部分怜悯之心，红娘子看向戚雲，问道。
“是的，我们因为晚上突然发生的大雾，迷失在黑夜里的沙漠了，好在看到这里有灯光，要不然今晚就要在沙漠露宿荒野了……”
戚雲本来想说什么，但是被凛岳笑着打断，他故意把事实编的非常夸张，好像如果不是这座军镇幻境出现，他与萧然几人根本活不下去了似的。
“哎呀是沙漠里的旅人，早说呀你们，没事，等从镇主那里把你们的朋友接过来之后，今晚就在妾身这里睡，妾身开酒楼的，别的没有，房间多的很呢。”
红娘子闻言笑盈盈地感慨：“你们也算是运气好，居然能从那片黑雾里走出来，要知道——”
“红娘子……”戚雲有些无奈地唤了一声，红娘子讪笑两声：“不好意思小状元，我这不是太长时间没和人说过话了嘛。”
她说完，便荡着飘逸如莲的红色裙摆向着巨大如藏书阁楼阁的酒楼走去，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红娘子是这座酒楼的老板娘，她一向外向，就是这样的人，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戚雲扬起扇子遮住自己的脸，笑道。
“不不不，其实这种性格……我很佩服的。”
赛蕾内拉挥挥手，她看着红娘子虽然半透明，但是神采飞扬的模样，蓝色的眸子中满是敬佩。
她一向敬佩这些将自己活的很好的人……呃，那怕不是人，但是红娘子身上足以感染所有人的生命力，是无法伪装的。
萧然思考片刻，还是拉住了执夷想要去拆开油纸的手。
“这里毕竟是幻境，红娘子虽然……亲切但是并非人类，还是小心些为好吧。”
执夷叹了口气：“说的也是……”
他只是刚刚看到红娘子眼中的关心后，不太想让对方失望。
执夷虽然没在悬海生活过，但是关于幻境的知识还是自然刻在他的脑海里的，这座幻境与他印象中布满血色与魍魉怪物嘶吼的幻境完全不同。
太过烟火气了。
太像人间了。
第65章 悲云泣雾
“轰隆——！”
温馨的场景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巨物落下的可怕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身后酒楼中传来的可怕尖叫声。
几人一齐往后看去，刚刚还辉煌灿烂的酒楼中堂，大部分食客聚集就餐的地方，一只黑雾化作的可怕四足怪物从大堂中化形，猛地从空中落下，震碎了无数杯盏。
它状似沙漠中游走的戈壁狼，却完全由黑雾组成，四目分列两旁，身躯散发着丝馏状的黑雾，向四方弥漫。
“老娘的大堂——！老娘和你们这些黑雾怪物拼了！”
红娘子见状柳眉倒竖，手中一翻一柄巨大的斧子出现在她的手里，上面鲜红的血迹还在疯狂向下流淌着，吓得赛蕾内拉后退一步。
但是想起来红娘子刚刚亲切的样子，赛蕾内拉咬咬牙，无视红娘子怪异的外表，上前一步，想要帮忙。
深蓝色的蝴蝶群在领域的作用下散开，执夷与萧然对视一眼，一起向着酒楼跑去。
凛岳摇了摇头，在未知状况的幻境中还是这样无法眼看着有人受伤，这三个年轻人的正义感实在太重，算不上精明。
但是……确实有着相当强大的感染力，就算是一向喜欢等价交换的凛岳都想追过去，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毕竟主角团在刷级的时候，名义上的长辈型人物还是必须在身边的。
“凛将军还请不要着急。”
在凛岳刚刚迈了一步的那一瞬间，白色的扇子刷地一声拦在他的身前，戚雲诡异的戏曲小生面具上，嘴角的弧度扯的越发大。
“那几位少侠面对这种等级的黑雾怪物绝对不成问题，更何况还有红娘子的帮助呢。”
戚雲见凛岳确实停住了脚步，心道看来在这位新任玉门将军眼中那三个少年确实没有太过重要，于是心情雀跃地笑道。
凛岳顺着戚雲的扇骨所指方向看去，刚刚还繁华无比，直面街景的酒楼大堂现在已经完全被黑雾怪物侵蚀成摇摇欲坠的模样，漂亮的但已经布满裂痕的电子吊灯在大堂上空悬挂着闪烁，像是下一秒就要报废。
那只巨大的四足狼雾怪爬上餐桌发出野兽的怒吼声，不分任何条件向着周围还未跑开的食客就要咬去，被萧然的绣春刀死死架住，也依旧向着自己垂涎欲滴的食物冲去。
红娘子愤怒buff加身，巨大的斧子猛地砍向狼雾怪的尾巴，在蝴蝶领域的控制下狼雾怪很难转身，执夷见状迅速给了它鼻子一竹子，让对方不得不放开萧然的刀。
萧然三人配合默契，红娘子看起来也有很丰富的处理经验，凛岳倒是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反而开始担心自己。
戚雲的实力不低，按照喜君系统的判定，大概是在110级左右的位置，属于司命与镇关将军之下第一批的存在，凛岳自己刚刚通过经验升级成功到100级，二者的实力目前上不均衡，虽然不知道戚雲拦下自己想要做什么，但是对方毕竟是幻境中的亡灵，小心点总归是好的。
凛岳在心里比着自己与戚雲之间的实力差距，但是面上完全没有丝毫表现，反而闻言惬意地看向拦下他的戚雲：“不成问题是不成问题，可我家的几位护卫终究还年轻，不知道戚雲先生拦下我，究竟是想问什么？”
凛岳自己知道自己只有100级左右的实力，但是悬海世界中的其他人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凛岳是五大镇关将军之一，在土地赐福的加持下，必定有着与少司命一战的司命级别实力，在实力差距严重的情况下，聪明人都不会选择硬碰硬，以其他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最优的选择。
比如……交易。
“凛将军一路走来，也见过了这片幻境的烟火，小生知道凛岳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凛将军如有兴趣，不妨与小生做一番交易。”
戚雲连忙后退几步，以示自己绝无与镇关将军为敌的决心，随后摇着扇子，摇头晃脑地解释道，似乎颇有信心。
“哦？幻境中的存在……不，还真是意外，你居然会选择和我做交易……”
凛岳眯了眯眼睛，气势有些危险。
他站在那里，明明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嘴角依旧是笑着的，眉眼也温和，但是就是给人一种可怕的压迫感，仿佛太山府中只是沉默存在着，就令无数亡魂长啸的血池，让戚雲无端生出几分恐惧。
但是这是没必要的。
戚雲背在身后的手掌紧握，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
玉门的镇关将军并非薄情寡义之人，这是他赎罪的唯一一次机会，必须要在西域的大祭之前将一切全都解决……
他会解决的，毕竟他从来都是军镇里无所不能的，最聪明的孩子。
戚雲定了定神，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在气势上落入下风：“怎么，凛将军很意外？”
“是啊，当然很意外……”
凛岳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玉门将军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浅浅扫过戚雲，后者只感觉自己好像顷刻间被某种火焰灼烧过灵魂，但是并不痛，反而有着终于解脱了的轻松之感。
戚雲知道，凭玉门将军的信息网与能力，现在对他真正想做的事，大概已经猜出来了□□。
此刻沸腾的黑雾被萧然四人携手砍碎，也许是不甘就这样被几个十几岁的少年消灭，狼雾怪在彻底消失之前引爆了自己的身体，四散的黑色雾气化为锋利的狼毫般的钢针向着四方溢出，赛蕾内拉手中蝴蝶法杖闪着深蓝的光，蝴蝶领域设下的一瞬间将无数狼毫针侵蚀殆尽，萧然与执夷，红娘子护住其他死角，但奈何方向太多，终究还是有几枚射向周围。
比如凛岳与戚雲对峙的地方。
“将军——！”
萧然最先反应过来，绣春刀被他抛出，金色的真言力量控制着堪称纤细的刀身挡在凛岳面前，却被其他狼毫针死死咬住。
“凛将军！”
执夷对真言力量没有萧然那么强的控制力，不敢随便扔出自己的真言武器，只好想要肉身冲过去，赛蕾内拉所在的位置离凛岳太远，蝴蝶领域根本开不过去，但是她还是尽力地让那些蝴蝶非的再远一点，再远一点。
这无关凛岳究竟是正是邪的问题，他们三人，都无法眼睁睁看着任何人在自己面前被非人怪物伤害。
将军可是镇关将军，肯定没事的吧？
萧然眼见自己的刀已经来不及，他咬咬牙，只能在心里这么相信着。
镇关将军身负土地赐福，是所有人中最强的存在，一定不会被这几根小小狼毫伤到。
他这样相信着，却看到尖锐的狼毫针向着凛岳冲来，但本应迅速察觉到的玉门将军却半分没躲，就那样站在原地。
为什么……？
萧然难以置信地看着明明有充足时间去闪避，却完全没有任何动作的凛岳。
“叮——”
但下一秒，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一柄白色的扇子已经拦在凛岳面前，将那几枚狼毫完全挡下。
萧然连忙去看，却发现出手的居然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人——幻境中的原住民戚雲。
戚雲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利弊得失在他脑海中闪过，但是大脑运转的同时，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闪到凛岳面前，反手将玉门将军往自己身后一拉，用坚硬的扇骨封住了那几枚狼毫的路线。
淡蓝的衣袍纷飞，戚雲的动作过于连贯和流畅，被他护在身后的凛岳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他刚刚看到那几枚狼毫针的时候本想躲开，但戚雲露出的破绽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多，那个猜想自从泣雾被黑雾抓走后便一直环绕在他的心头，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这次试探直接能带给凛岳确定的答案，他根本无法拒绝。
如果猜想错误，不过也只是被几枚狼毫针击中而已，不可能比透支血条使用解控技能那次失去的血量还多，只要不低于50%，他就没有危险，横竖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凛岳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赌一把的欲望。
所幸的是，他果然赌成功了。
凛岳看着挡在他面前，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戚雲，叹了口气。
“所以你究竟要和我做什么交易呢？悲云……或者叫你……泣雾先生？”
悲云，泣雾，戚雲从自己的名字里各取了一个字，来为自己的虚假身份命名。
这么明显的线索就这样摆在面前，凛岳想不注意到都难，早就对三人之间的关系有些猜测，没想到戚雲演技比他想象的都差，随便一激就激出来了。
凛岳的声音依旧平和，他甚至只是轻轻向戚雲一个人开口询问，并没有让不远处的萧然三人听到。
戚雲的手臂一抖，那把刚刚拦下数枚狼毫针的扇子差点掉落在地。
“小生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哦~”
过了几秒，戚雲才稳定下心神，继续用之前笑眯眯的声音回应道，仿佛没有任何异样。
但凛岳清楚地看到了，他握住扇子的指尖有些颤抖。
被击落的狼毫针哩哩啰啰地在大理石地面上滚着，在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极为突兀。
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于滚落在地的狼毫针中流淌出来，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告。
但萧然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担心凛岳的状况，戚雲又是不得不提防的幻境鬼怪，于是匆匆从台阶上跃下，无视了红娘子在后面追着操心喊：“小心台阶！”
第66章 庸人自扰
“唰——”
碎落一地的狼毫针瞬间变为扭曲的黑雾，红娘子担忧地嘱咐前面跑的太快的三个少年小心点，这里地面复杂，台阶众多，很容易绊倒。
她话音未落，黑雾就顷刻间成形，重新化为巨大的蛇影，凛岳皱眉看过去，却发现那只黑雾怪物身下骤然卷起可怕的狂风，黑雾弥漫将周围的一切笼罩，凛岳点起火光，挥挥手将黑雾驱散后，红娘子慌张的面庞出现在他的面前，萧然三人不知道哪一刻，在黑雾的裹挟下消失不见。
“你……”
凛岳看向戚雲，他面无表情，一向温和的脸上陡然出现几分令人害怕的平静。
“最好给我个交代。”
燃焰的长枪从凛岳手中凭空出现，指向了戚雲，锋利的枪尖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明明灭灭的光，让人心生畏惧。
凛岳的声音很冷静，但是他身后纵横燃烧的火焰正在夜风中飘逸地拂过，没有人敢去质疑一位镇关将军的力量。
红娘子瞬间变了脸色，将手中斧子指向凛岳，戚雲却压了压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红娘子看了看戚雲，又看了看身后已经飘摇欲坠，被黑雾侵蚀的不成样子的酒楼，长叹一口气将长斧往地下一掷，任由大理石地面与长斧相撞，发出金石互碰的铿锵之声。
“……这些黑雾怪物果然又加强了啊……放心吧将军，那些孩子没事的。”
戚雲苦笑着摇摇头，他看向已经完全被黑雾笼罩的军镇上空，向凛岳解释道。
他的话听起来比之前伪装魍魉怪物时柔和不少，似乎也知道自己再伪装下去实在是过于刻意。
“这座幻境已经被细菌的力量侵蚀的越来越严重，那些黑雾怪物也是，小生委实没有任何害人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它们居然成长的这么快……”
戚雲看着凛岳，他摘下自己之前一直用来伪装身份的面具，面具下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与泣雾有几分相似，又能让人看出悲云的些许痕迹。
“不愧是将军，这么快就猜到了小生的真实身份。”
戚雲拍拍手，真诚地感慨道。
“暗卫统领瞒着我的事可真多啊，既然想要与别人做交易，不如先摆出自己的筹码与诚意如何？”
凛岳依旧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淡然样子，他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长枪，锋利的枪尖在大理石地面上划过一道白痕，他站在黑红色的火里，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摧毁的长城。
也许这位玉门将军真的可以解决幻境的诅咒，给他们这些七百年前的幽魂一个结局。
戚雲看着凛岳，他低下头，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般，露出笑容。
“那就请吧，将军，我能保证，那几位少侠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危险，甚至在我们解决一切之后便会回来。”
戚雲勾起嘴角笑道，又补了一句。
“西域的秘书大人泣雾也是。”
他说完，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与红娘子一左一右，示意凛岳走向那座已经摇摇欲坠的酒楼。
主角团三人和泣雾的处境虽然没有危险但也一定不妙，这几个人绝对不能在这里出事，迅速权衡利弊后，凛岳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悲云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人，并非戚雲杜撰的存在，从萧然对悲云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一点，戚雲的话肯定了泣雾也是一样被他暂时顶替的存在，那么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
早在七百年前就该死去的状元郎戚雲，通过某种手段，可以寄生夺舍到其他人身上，暂时以其他人的身份进行行动。
这种能力的指向性过于明显，让凛岳不假思索地便考虑到玉门主线剧情板上钉钉的最终boss——细菌藤壶。
她的能力也是通过寄生的手段，操控他人。身为司命等级的细菌，将自己的力量剥离出来分享给信任的部下，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座军镇幻境与其他幻境不同点众多，类似细菌荚膜的黑雾更是笼罩在整个幻境之上，几乎将幻境包裹，作为新生细菌诞生的养分。
现在看来，布置这一切的人就是藤壶本体，而她培养新的细菌的目的，一定与她不惜与不知秋基金会会长合作也要达成的最终目标脱不开干系。
凛岳一边想着，一边跟上戚雲与红娘子的步伐，那座酒楼已经被突然出现的黑雾怪物摧毁的七七八八，一楼大堂更是呈现一片狼藉甚至称得上断壁残垣的状态，但是偏偏屹立不倒，甚至夜晚的电子灯光也依旧闪烁，显然这里的输电系统并没有被破坏。
有不少行人因为袭击发生的过□□速所以没能反应过来，现在还在酒楼中惊慌失措，红娘子连忙上前一个个安慰她的食客。
无论是红娘子还是那些对黑雾怪物极为恐惧，现在还有些哆哆嗦嗦的食客，他们身下无一例外都呈现半透明的形态，显然早就不是人类。凛岳摇摇头，这片军镇中看来所有的存在都是亡灵，而非一开始猜想的魍魉怪物。
看这些食客对那些黑雾怪物极为恐惧的状态，以及戚雲的反应，至少在这个幻境中，死去之人化为的亡灵与魍魉怪物的代表黑雾怪物，更像是敌人而非同盟。
亡灵由死亡之人化成，是悬海世界上遍布的灵体一种。在悬海世界，虽然有着太山府君掌管整个世界的转生轮回系统太山府，但是仍然有许多灵魂因为某种原因不想离开现世转生，逗留在悬海，久而久之，成为亡灵。
这些亡灵一般都没有实体，除去某些怨气深厚的变种怨灵，也鲜少会对其他生物有攻击性，因此很容易会被其他人出以任何目的利用。
“祂无处不在，所以我们不能说的太清楚。”
戚雲轻声道，一旁的红娘子也点了点头，神情肃穆，泼辣且时长笑意盈盈的酒楼老板娘眸间甚至染上了几分显著的悲凉。
“将军，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在祂降临后，利用自己的能力寄生了幻境中的一切，并且与镇主长谈，达成协议。自从镇主与祂的那次谈话之后，这些时不时在镇中作祟的黑雾怪物便越来越猖狂……”
戚雲闭上眼睛，似乎有什么凛岳并不知道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
红娘子知道，戚雲大概是想起来了不久前，军镇里黑雾怪物引起的那一阵骚乱，被细菌故意饲养在幻境中的黑雾怪物肆意地从天而降，将路上的行人纷纷吞入口中，刮起黑风带走。
红娘子还记得被黑雾怪物带走的那批人中极为醒目的那个小孩子，她是军镇里一家糖果店主人家的孩子，才五六岁的年龄，大概是因为有着很好的家室，有很多人爱她，所以能很好地将自己的爱再播撒给其他人，每天都在街上玩耍的时候为行人分发她家里的糖果，争取为幻境中的亡灵生活多添几分甜意。
红娘子曾经揉着小女孩柔软蓬松的头发，看着她将糖果分享给戚雲，那时的戚雲只是笑着挥了挥扇子，表示自己已经死了，身体已经腐朽的亡灵并不能品味出人间的酸甜苦辣。
但是小女孩却笑着说：“大哥哥，我们没有舌头，但是还有灵魂啊。”
还有灵魂，灵魂是悬海每一个生命的核心，所以用灵魂品尝的糖果，一定是世界上最甜的滋味。
被真龙命帝曾经亲自点列登上议事金殿，名在科举金榜的戚雲，巧舌如簧的语言能力在一瞬间失效，红娘子还记得，状元郎面上白色面具的嘴角明明是勾起的画法，但戚雲那时却像是在哭。
他抱住小女孩，似乎在立下某种誓言：“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但是黑雾怪物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速度将军镇的居民们掳走，戚雲那句誓言，终究在细菌藤壶的威压之下变成了笑话。
“因为祂的操控，幻境的状况越来越严重，那些被黑雾怪物抓走的镇民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小生别无他法，只能伪装成泣雾和悲云，尽力让这座军镇的异样引起西域，或者玉门的注意。”
说到这里，戚雲苦笑了一声。
“毕竟西域东西洲交汇，而玉门作为真龙命帝陛下领导的五大边区之一，在瘟神面前屹立千年不倒，玉门的将军，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一切。”
“而且……藤壶已经在上次与将军会面时对将军下了诅咒，就算我不当将军的接引人，将军也要注定进入这座幻境的。”
戚雲看上去有种看淡一切的悲哀，凛岳想起藤壶分身被火焰燃尽前留下的那道光，原来那就是诅咒。
戚雲沉默地向前走着，他抬眸想要看看那维玉门将军的表情，却又因为刻意的隐瞒失去了真正面对他的勇气。
毕竟他第一任务，其实是伺机杀掉这位玉门将军，如果失败，第二任务才是将玉门将军引入这座军镇。
“算了，我一直都知道。”
凛岳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末了，长叹一口气，戚雲虽然说的十分诚恳，但是凛岳毕竟曾经拥有丰富的人际交往经验，一眼就看出对方并没有全盘托出。
不过这也正常，不如说如果对方上来就将一切全盘托出，才更需要警惕。
“如您所见，我们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也知道绝对不能让细菌得逞，镇主绝对是被祂控制了，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曾在……总之妾身绝对无法相信，镇主会同意在幻境中饲养黑雾怪物这一条件，这简直是……”
红娘子没忍住，也开口道，她的未尽之言戚雲和凛岳都清楚，这位未曾谋面的镇主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在用整个幻境军镇中的亡灵灵体喂养那些细菌藤壶手下的魍魉怪物。
“……到了。”
红娘子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旁的戚雲打断，凛岳抬起头，他们现在已经到了这座快愉楼酒楼的最顶端，呼啸的夜风拂过微微有些冰冷，从快愉楼酒楼的最顶端向下望去，整座军镇的一切都变得十分清晰，连绵的灯光在夜色下照亮了军镇的轮廓，在军镇之外，并非沙丘，而是一片黑雾。
“镇主——”
戚雲退开酒楼最顶端的房门，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面前的景象堵住。
只见装修精致华丽的内间之中，毫无人影，红木方案上的清茶还冒着袅袅余烟，但本应品味它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第67章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镇主离开了？”
戚雲表情相当难看，红娘子也暗下神色，她本来是打算今天就借酒楼有黑雾怪物闹事这一事件彻底让镇主放弃与细菌合作，可原本这个时间必定在这里喝茶欣赏整个军镇景色的镇主，此刻居然不在这里。
“怎么可能会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他怎么能不在这里？！”
红娘子整个人变得木然又可怕，她扔掉斧子，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好像镇主不在快愉酒楼最顶处这一事实，给了红娘子极大的震撼与恐惧，让红娘子几乎无法握住武器。
她嘴里一直喃喃着那句话，之前温柔泼辣的情绪全部被剔除，整个人就像是被电子计算机操控的人偶，此刻终于暴露了真实的状况，卡死在原地，脸上露出只有机械才有的僵硬与无机质感。
那一瞬间的非人感实在是太过真实，让凛岳有些差异，这位红娘子是否真的是因为某种执念存活于世的鬼怪。
“哎呀，他不在这里……现在的时间，那只能去教书先生那里。”
红娘子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之处，她猛地回过神来，然后讪笑两声，试图掩盖自己刚刚的不对劲之处。
戚雲站在一边，摇了摇扇子，凛岳悄悄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情，发现原本被他归类于鬼怪方的戚雲，似乎并非与这个幻境中的鬼怪站在同一立场。
已知这个幻境现在被细菌藤壶控制，其中所有的鬼怪原住民全都被藤壶带来的黑雾怪物当做随时可以袭击的储备食物，而镇主则是与细菌藤壶做交易的人，目前来看是这个幻境的核心。
但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如果镇主真的是这个幻境的核心，那幻境的核心也过于扑朔迷离，根本无从猜起了。
《苒苒物华休》之前不是没有出过解密与团战二合一的幻境副本，凛岳为了竞速甚至还研究过那个幻境副本的全部信息，在游戏中给出的信息可以看出，幻境的核心执念应该很明显才对，但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凛岳也只知道幻境中的整体形象是一条热闹繁华的街市，有酒楼，棋牌坊，小吃摊，与各大边区首府小吃街没有任何区别的一条繁华街市。
而这条街市，明显与他从西域圣女那里得到的信息没有什么关系，明明这座军镇消失在魍魉疫潮中，但现在却看不到半分硝烟与战争的场面。
更不必说，镇主与藤壶合作，将那些黑雾怪物放入这个幻境，已经引起了以红娘子为代表的诸多鬼怪的不满，作为幻境核心的镇主，引起幻境成员如此不满，难道不怕幻境会因为诸多幻境鬼怪成员的不满就此崩坏，就算这位镇主不在意幻境的存在，难道他不怕失去幻境，自己和藤壶的合作直接崩盘？
毕竟幻境的诞生依靠着的是群体执念，如果群体执念发生动摇，那么幻境也就不复存在，而作为幻境核心的镇主，根本无法离开幻境。
还有红娘子刚刚好像突然失去灵魂的人形机械般的异样……
凛岳总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能让戚雲这位状元郎冒着被燕功卫剿灭的危险潜伏到玉门事务府，对方的诉求，真的仅仅只是让镇主回心转意，不再与细菌藤壶进行交易吗？
而且戚雲又有什么把握，保证自己这位玉门将军援军不会剿灭幻境……除非对他来说，自己完全可以接受幻境被剿灭的结果。
乱七八糟的信息量此刻全都堆在凛岳的大脑里，主角团那边的支线还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凛岳只能先让自己维持时刻紧绷的状态，以应对接下来的任何突发情况。
“……不行，必须在今晚找到镇主，那些黑雾怪物一天比一天放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将军请跟我来。”
戚雲紧锁眉头，拉起凛岳的手，自然而然的就像是之前在玉门事务府，他还是暗卫统领时一样。
但凛岳拍开了他的手。
戚雲一怔，随后低垂下眼眸，用非常悲伤，非常悲伤的眼神看了凛岳一眼，但后者依旧温和的笑着，只不过那笑容有几分冰冷。
啊啊，很正常啊。
戚雲这样对自己说。
被暗卫统领背叛后，就算是如此温和的凛岳将军也会露出这样冰冷的表情，他明明早就做好了准备……
那一晚月夜下，年轻玉门将军笑着拍拍暗卫肩膀，眉眼弯如春月的通透令人如沐春风，那笑容与戚雲刚刚坦诚相告自己身份时，凛岳用无奈又失望的语气轻声道：“我早就知道了”时的神情重合在一起，居然让戚雲七百年来一直无悲无喜的心感到发疼。
……玉门将军只是计划的一环，明明他是这样想的，但是为什么反而现在悲伤的要命，感觉好像自己做了天底下最恶劣的事情。
他……欺骗了那么温柔的玉门将军。
戚雲摇摇头，计划还未完成，他强行将那些突然出现的酸涩情绪压下去，让自己不要再去思考计划之外的事情。
但这具拥有人性的身体无可避免的意识到，他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
“将军……至少，请随我一起去见见镇主，现在的镇主与之前比起来性情大变，我怀疑他已经被细菌藤壶寄生，他与细菌合作的恶劣行为必须被阻止，否则将会威胁到玉门与西域……”
戚雲十分诚恳地说道，但是他不敢再去与凛岳对视，好像只要一看到对方失望的冰蓝双眸，他就会失去全部的力气。
“悲云啊悲云……”
凛岳发出一声叹息，红娘子如同失去自我意识般的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两人的对峙。
“不……戚雲，你还真是，了解我的软肋。”
戚雲没有说话，他的确知道这位新任玉门将军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也许执夷三人与西域秘书泣雾的价值打动这位镇关将军还有些不确定，但是只要说出“如果不尽快解决，这里就会威胁到玉门安危”这一点来，凛岳根本不可能拒绝。
戚雲心想，他成为暗卫统领这些天并没有机械地守在工位上，反而找到了不少线索，玉门副将卓宾显然也已经被细菌藤壶污染，但是这位玉门将军哪怕撑着被全玉门非议，被四部主司们厌恶的代价，也要将玉门的威胁尽力压缩到最小，这样的人，心中最重要的一定就是玉门边区。
暗卫统领悲云知道这一点会成为玉门将军疲惫时的支撑，但是如今身为鬼怪的戚雲，只能将这一信息化作锋利的刀刃，刺向曾经的上司。
“但你多虑了，我本来就答应了圣女阿泉，你以为如果不是和藤壶有关，为什么我这位玉门将军，会亲自前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幻境？”
凛岳再心里勾起唇角，在他看来戚雲已经上钩，毕竟身为玉门将军的凛岳，在之前表现出的性格的确是可以为玉门忍辱负重的类型。
不过玉门将军是，但他凛岳可不是，这位戚雲既然敢算计他，那就要做好被被商人夺取更多利益的准备。
戚雲一怔，他在凛岳身边当职也有些时日，不可能听不出这位将军的言下之意。
换句话说，就算戚雲不以执夷三人组，泣雾秘书为筹码威胁他，凛岳也会将这个幻境大麻烦揽过来处理好。
凛岳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很平稳，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只是语气很疲惫，疲惫到戚雲感觉自己心中好像炸开了什么难以言喻的酸涩。
凛岳这位玉门将军虽然刚刚上任，但是实在是太称职了，称职到就算是怀着更加不当心情的戚雲，也眼眶一热。
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炽热之心的人了？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玉门，自己的名声，自己的安危都可以置之不顾，明明已经被整个玉门厌弃，居然还被他这样糟糕的暗卫背叛……
戚雲想到这里，几乎动摇到下一秒就推着凛岳离开。
但是他终究没有。
“抱歉……将军。”
他背对着凛岳，声音有些颤抖。
“已经没有意义了，悲云。接下来，前往你原计划中设定好的下一个地点吧。”
凛岳摇了摇头，平静的可怕。戚雲不知道凛岳知道了多少，但是他也并不敢想，凛岳究竟是知道了多少，又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站到这里的。
但凛岳看起来那么自然，仿佛他根本不在乎背叛。
或许是因为背叛对他来说根本比不上萧然几人和玉门的安慰，但或许，戚雲想到了更悲哀的一个可能。
或许玉门将军，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
明明背叛凛岳的是他，把凛岳带到这里的是他，心怀恶毒计划的人也是他，但是现在感到无比痛苦的还是他。
“红娘子，那就麻烦你，把我们送到教书先生所在的学堂了。”
戚雲闷闷地说。
“没问题，交给我，我可是最厉害的路线规划员！”
红娘子一改刚刚木偶般僵硬的模样，灿烂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不是属于一位酒楼老板娘的妩媚多情，反而带着些少女的意气风发，傲然挺立世间的无所畏惧。
飞翔的战斗型偃术列车从空中滑过，周围的一切都在破碎崩塌，就像第一次幻境环境切换时，他们所见到的一样，周围的酒楼画面泛起波纹，硝烟与战火的肃杀气息从遥远的方向传来，凛岳终于在这座幻境中看到了符合圣女阿泉口中魍魉战争的场面。
这座酒楼，原来只是一场幻境中的梦。
他看到，铺天盖地的战斗型偃术列车在空中交替成一座钢铁城墙，将那些飞行魍魉怪物全部于炮火中摧毁。
他看到谣言的少女指挥官意气风发，在与魍魉怪物的战场上纵横披靡，立下无数功劳。
他看到少女肩上的军功奖章越来越多，红娘子自豪地站在牺牲的飞行员母亲墓碑前，将那些奖章一个个保存起来。
他看到……
常年奋战于第一线的红娘子，终究没有逃过魍魉怪物的腐蚀，在一次空战中，身躯被魍魉怪物重创，只得退出了前线，成为一名营养配餐员。
红娘子一腔热枕无处挥洒，她看到在战争中受伤的人如此多，鲜血几乎流满了每一个家庭，于是卖掉自己的全部家当，与几位岐黄门医师朋友一起建立了悬海第一家疫潮污染后遗症患者疗养院，亲手为那些患者配比营养餐……
魍魉疫潮经过之处，不仅会留下无数战争造成的伤亡，还会留下能感染最坚强灵魂的病菌。
那些病菌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具有极强的感染能力，会选择自己钟意的宿主扎根，化为最恐怖的病症——疫潮后遗症。
疗养院的一幕幕在面前闪过，凛岳听到了红娘子的自述。
“我全都卖掉了，路线指挥员徽章，一等功章，燕功卫纪念功章……”
“他们活的实在是太痛苦了，魍魉怪物被瘟神分享力量，有无数的办法让人类生活在极致的痛苦中，它们通过血液诅咒人类，让努力活下去的孩子们半身腐烂，让顽强坚持的老人身患最痛苦的绝症却偏偏难以死去，它们啃食我们的躯体，又动摇我们的精神……”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想要帮助他们，但是钱不够，我已经失去了在战场上守护的权力，但我依旧想做些什么。”
“在不做些什么……那些被疫潮感染的人，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把我的徽章卖掉了，但是还不够……”
“我把母亲的徽章也卖掉了，还有她的……飞行员英雄徽章……孩子们的哭声都是乖巧的，我一定还能在做些什么的。”
“都卖掉了……我对不起母亲，她是飞翔在玉门之上的鹰，我曾经也是，但是现在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卖掉一切荣誉的疯子。”
凛岳看着红娘子在疗养院前哭泣，她的疫潮后遗症已经很严重了，身上的伤疤越来越深，血无时无刻不在流着。
但她根本不在乎。
她在为那些疗养院里努力生活下去的孩子哭泣。
明明所有人都那么努力了，所有人都那么想要活下去了。
但是常命天轮并不垂青任何一人。
疗养院里每一个患有疫潮后遗症的病人，都没有活下来。
一个都没有。
“我什么人也没能救下来。”
红娘子哭着说。
“无论是那些乖巧的孩子，还是慈祥的老人。”
“如果有来生……如果我身上没有腐烂的伤疤……”
红娘子闭上了眼睛。
“那就让我开一家酒楼吧，一家临街的酒楼，一楼全部敞开，面向街道，让我看看，没有战争的后世，会有多么的繁华，多么的灿烂，多么的……热闹。”
“多么的……温柔。”
第68章 徐老
“那是……”
凛岳揉了揉眉心，从遗憾又绝望的情绪中剥离出自己，他看向站在最前方的戚雲，眉眼凛冽起来。
“是红娘子死前的记忆与执念，我相信凭将军的机智，一定早就看出来，我们并非人类了吧。”
戚雲背对着凛岳向前走去没有停下，轻声道。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凛岳跟上在前方指路的戚雲，按理说这里并非他的主场，但年轻的将军依旧有着一种信步闲庭的气势，好像无论即将发生什么，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哈哈，将军还真是一叶知秋。”
戚雲讪笑两声，自从凛岳点明他的身份之后，这位多年前的状元郎便一直处于苦大仇深的某种自我搏斗中，眉头皱的凛岳都有些替他担心。
看来不论镇主是什么身份，戚雲与那位镇主的关系都有些微妙。
凛岳记下这一条有可能为他翻案的线索，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
胸口处交错的血管发疼，缠绕到心脏也隐隐有些窒息感，鬼怪以执念为体，红娘子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她那强烈的遗憾对只有一百级的凛岳产生的影响不小，他只得试图压制心口的疼痛，但还是眉头轻蹙，让走在前方的戚雲注意到了些微异常。
“抱歉……我在这里呆过太久，之前又是附身在人类身上，忘记了将军毕竟是生人，接触我们的执念会因为阴阳对冲而感到不适……”
戚雲看上去相当自责，他拉过凛岳的手臂，在对方周围环绕了一圈淡蓝色的光，那光芒跳跃着，像是燃烧的火焰，倒有些了恐怖小说里蓝色鬼火的感觉。
光芒泛成一个环，很快散去，凛岳明显感觉到自己心口因为极端情绪而产生的痛感减弱了不少，他看向戚雲，斟酌了一下现在自己应该有的反应，视线平淡的可怕。
“我怎么不知道，悲云护卫也会这么细心？”
从戚雲的表现来看，对方毕竟良心未泯，自己之前月下谈话那几句让戚雲认定了玉门的新任将军是位恪尽职守的合格高位者，因此对自己背叛的行为感到十分痛苦。
但是戚雲再痛苦，也改变不了他故意将自己引来，把凛岳拉进幻境烂摊子这一事实。
也许对于凛岳表面上的这个人设来说并不重要，毕竟玉门将军的职责在身，他终究是要解决这个幻境的。
但是现在在这里的是凛岳，奉行少赚就是吃亏的凛岳，自然不可能放过机会故意刺回去。
看着戚雲脸色刷地变白之后，凛岳满意地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见弃于人的buff在，他本来就没想着别人会信任他，但是背叛终归是让人不爽的行为。
满意地看到戚雲emo之后，凛岳将注意力转移到新的环境上，这个幻境似乎是由不同空间拼接成的，每个空间都有着自己的主体建筑和区域划分，比如面前的新场景与之前的快愉酒楼，但是又都存在于刚进军镇幻境时看到的那条繁华街市上，呈现一种扭曲的模样。
面前的场景在这次转移之后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标有巨大电子灯牌的快愉酒楼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进式学堂，朗朗的读书声从学堂中传来，配着外面漆黑的天空，有些诡异。
凛岳心道悬海世界观里谁家好人大晚上上课，转念一想现实世界那些晚自习能一杆子戳到晚上十一点的苦逼高中生，又觉得这真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但在面前这个幻境中，半夜上课的学堂绝对也有着某中怪异，就像食客与老板娘全都是亡灵的快愉酒楼一样。
学堂的建筑是古色古香的进院，跨过大门门槛，正堂里读书声显得越发鲜明，戚雲带着凛岳走入正堂外的外廊，透过雕花木窗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白发苍苍的教书先生正在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侃侃而谈。
有时他会停下来，要求并不存在的学生们朗读课文，而成排课桌上的每一本书都会在他的要求下摊开，凛岳看到，摊开的课本十分正常，上面的内容就是现在也依旧是东洲孩童必修课的东洲与魍魉怪物的抗争历史，只不过……
每一本摊开的课本中，豆长了一张立体的，从书页上突起的嘴。
那些嘴十分正常，张张合合之间吐出的声音就是十几岁少年人的清朗，但讲台上下半身半透明显然也是鬼怪的老先生根本不在意这些，依旧奋力地讲着。
就算只听了短短一会儿，凛岳也能感觉到这是位学识渊博的老先生，对各种史料信手拈来，如同人形数据库。
“将军……虽然找到镇主是重中之重，但是可以让我停留一会儿吗？”
戚雲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那位老先生的课堂，好像故人久别重逢，但他无力与其相见一般，沉默又痛苦。
“就一会儿就好……那位老先生是我的授业恩师，将军知道外面的历史，自然也知道我的成就……没有徐老的帮助与支持，我根本不可能从沙漠里走出来，走到议事金殿的大堂……”
凛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
“……将军果然还是这么温柔啊，多谢将军。”
戚雲没有回头，他仿佛背后长眼睛一般看到了凛岳的回应，声音中的痛苦与挣扎更明显了。
“不敢不敢，状元郎的赞誉，凛岳哪儿敢收啊。”
凛岳嘴上说着，视线却关注着戚雲的状态，后者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动作，看向学堂中面对一本本诡异课本讲课的徐老，眼神中带着尊敬与悲哀。
好像，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一样。
凛岳皱了皱眉，他靠在一边的学堂屋柱上，好像在杂乱的空白拼图中，找到了些许规律。
戚雲奇怪的态度……明明不想对自己不利，但依旧做出了背叛的行为，现在又用这种视线看向恩师……
总觉得，面前的戚雲只是幕后之人控制的傀儡，而所谓的寻找被黑雾抓走的朋友，以及解决黑雾怪物，也不过只是编纂的蹩脚的借口。
戚雲只是工具……一件将凛岳引到幕后之人面前的工具，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居然是凛岳自己。
想清楚这一点的凛岳顿时感觉之前的全部奇怪的疑点都有了解释。
比如戚雲为什么能使用细菌藤壶的寄生能力寄生到悲云与泣雾身上，因为藤壶为他颁下的任务是将五大镇关将军之一带到幻境中除掉，藤壶就算再不把戚雲放在心上，也必定要给戚雲一些特殊的权力，比如分享自己寄生的力量。
为什么戚雲面对红娘子与徐老都心情复杂，好像这就是最后一面……以这座军镇镇主可以将全幻境鬼怪当作黑雾怪物，也就是魍魉怪物的养分来看，这位镇主绝对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完成任务后的戚雲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价值，镇主只会将其销毁。
戚雲对真相知道的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将凛岳骗到镇主面前，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那位镇主既然敢与细菌藤壶合作，肯定不可能让本性纯良的戚雲将真相说出来，一定也运用了某种力量让戚雲无法告密。
所以戚雲一直在努力用各种线索提示凛岳，毕竟即使是作为悲云来说，戚雲今晚说的话也实在是过多了。
虽然镇主与戚雲的立场完全不同，但是凛岳本能觉得，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是上级与下级那么简单。
“将军……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像是为了响应凛岳的猜想，在徐老背过身去在黑板上书写的时候，戚雲转过身来，挣扎着，表情相当痛苦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最终还是没能抵御住良心的谴责，面对月夜下如此温柔的，对他一直很好的凛岳，他根本没法做到将凛岳引到镇主面前，完成他的任务。
灵魂深处似乎有火焰在燃烧，痛苦让戚雲表情有些扭曲，但凛岳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的自虐行为，摇了摇头。
“你自己明明知道，我是不会离开的，不要惩罚自己了。”
戚雲猛地抬头，他试图看到玉门将军眼中的全部情绪，却发现那双冰蓝色之中，只有无奈与温柔。
没有恐惧，没有对他的谴责，只有早就知道一切的平淡，与接受。
他想说细菌藤壶布局数年绝对布下了可怕的陷阱，但是看着那双眼睛，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是啊，凛岳根本不可能因为前面是细菌布置下的陷阱便退缩，他早就清楚，他比谁都知道代价，也比谁都无所畏惧。
戚雲低下了头，感觉镇主与他的行为简直不能更多余。
因为凛岳一定会来，因为玉门就在那里。
“你这小子……戚雲！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回来了？！”
气氛沉默的刹那，一声怒吼响彻整个学堂，在教室内上课的徐老丢下粉笔，眉头紧锁，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拎起了戚雲的领子。
“老，老师，我是来找镇主的，镇主不在快愉酒楼，所以我就想……”
见到自家老师发怒的戚雲颤颤巍巍极了，什么emo的情绪此刻都被恐惧吹散，像极了当年在孤儿院里，被林白霞柔声柔气训话时不敢发言的慧哲与伊铭。
可见就算成了鬼怪，对班主任的恐惧也刻在骨子里，凛岳心道。
第69章 镇主
“我让你走远点走远点，你知不知道你离开这里是多少入的努力！你怎么还敢回来？！”
戚雲的老师徐老似乎与他并不处于同一时期，老年人在看到戚雲的那一瞬间如同某种信念彻底崩塌一般，怒吼着从学堂中走出，凛岳甚至能同时感受到，徐老离开教室的那一瞬间，整个学堂中正在朗读课本内容的朗诵声全都停下，学堂内桌子上那些长着人口的课本无一例外浮在半空，凑到窗前向外张望，像是高中看学长热闹的学生，人性化十足。
只不过这种人性化，在顶着书的面容出现后，就显得极为诡异了。
“老师……我——”
戚雲似乎想为自己辩驳，但是却被咄咄逼人的徐老气势压的后退几步，自从凛岳说明他悲云的身份后，戚雲好像就像再也伪装不下去一样，一开始轻佻公子的形象全部碎裂，露出里面有些胆怯的三好学生芯来。
不对劲。
看着愤怒的徐老与戚雲的拉扯，凛岳心想。
历史上的少年状元戚雲十九岁登科议事金殿面见真龙命帝，是整个东洲出了名的潇洒无畏，曾就未央城事宜舌战数位户部官员，甚至巧舌如簧地让心怀不轨的西洲人员退缩，仗着自己有才能意气风发，得罪无数权贵。
按理说，不该是面前的戚雲这样，对任何人都愧疚一样，胆怯的像一只小白兔。
看来戚雲身上埋藏的秘密也不少。
凛岳叹了口气，打算等玉门主线剧情结束之后，一定要好好的敲诈喜君一番。
“你快离开这里，臭小子，这里一点都不欢迎你！”
另一边，徐老看起来越来越愤怒，他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根本不听戚雲的任何解释，只想让他离开。
“全军镇那么努力让你走了，你别再回来！”
“我还有课要上，希望这节课下课之后，你已经到你该去的地方了。”
徐老冰冷地扔下一句话，随即转身走入那个诡异的学堂，戚雲伸手想要挽留他，但是最后只是缩回手，颤颤巍巍地缩在原地。
在徐老离开的那一瞬间，周围的幻境就像红娘子那次一样，在波澜泛滥中破碎，老旧的学堂在时空的震动中变得越来越新，七百年前的历史再一次在凛岳面前上演。
他注意到，戚雲低下了头，似乎不敢再看周围的一切。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展示的，是徐老的过去。
周围的空间泛滥如水波，在梦幻般的景色中，凛岳看到还是青年的徐老从遥远的繁华未央城赶到偏僻艰苦的玉门边角，只因为他听说这里的孩子甚至一个军镇找不到一个教书先生。
“那怎么能行呢！”
年轻的徐老感慨又心疼道：“没有教书先生怎么能行，至少要有一个啊，如果没有教书先生，孩子们怎么办啊？”
“没办法，那里位于沙漠之中，环境恶劣，还毗邻魍魉防御工程前线，谁敢去啊？”
徐老的同事插了一嘴，让年轻的徐老非常震惊，他是未央城里富有人家的孩子，被养的过于天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军镇处于如此恶劣的情况，不过头虽然不理解，但是很快做出决定：
“没有人愿意来这里，那就让我去吧。”
“让我来成为他们唯一的老师。”
于是他一个人赶路数百公里，从未央城赶到这座遥远的军镇，怀着将孩子们救赎出来的梦想，认认真真做好了各科的备案。
“唉，真天真，你一个大少爷跑到那里去哪儿neng撑得住啊，我看你迟早要回来。”
同事不信服地摇摇头，但年轻的徐老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收拾东西，离开。
理想主义者的徐老遇到了很符合他认知的一群学生，军镇中的孩子们虽然物质条件较差，但是都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努力学习着这些从未接触到的，系统的知识，夜以继日。
其中，以一个在军镇里流浪的，吃百家饭的孩子为最。
军镇本来就因为身处沙漠，靠近魍魉防御工程前线而十分贫苦，连年的战争让这里的一切都泛着血色与大漠的枯冷，但是在每个人都相当艰难的生活中，他们没有忘记同胞的孩子。
那孩子年龄很小，父母死在与魍魉怪物战斗的战争中，甚至没来的及给孩子找个归宿，但是同一军镇素不相识的每家每户都自觉承担起了这个孩子的日常生活需求，即使他们也生活在物资的缺乏中，但没有人会因此缺失这个孩子的任何东西。
因为这孩子的父母是为了守护他们而死的。
所有的军镇镇民对此都很清楚。
所以这个孩子，从此以后就是他们所有人的孩子，这个军镇的孩子。
小男孩没有名字，只是被军镇的镇民们随口喊为阿云，他似乎也并不知道自己流浪的生命多么惹人同情，他只知道有许许多多的叔叔阿姨为自己搭设出了崭新的家，谁能说他们不是他的爸爸妈妈？
在吃百家饭的日常中，他看着那些有爸爸妈妈保护的孩子，却并不感到孤独与痛苦。
因为他有许许多多的爸爸妈妈，整个军镇的爸爸妈妈。
所以，当时小小的戚雲并不理解，为什么再得知了他的家庭环境后，从遥远的未央城而来的徐老师会抱着他痛哭。
明明哭泣是悲伤时的行为，但是他并不感觉到悲伤，为什么徐老师会因为他的阐述而哭呢？
他不知道，但是徐老师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在大漠冰冷的夜晚，都是徐老师顶着沙尘，跑到军镇镇民为他布置的小小的家里，送来各种御寒物资，然后给他讲解学堂里他没有听明白的那些知识。
阿云下定决心，即使是为了回报徐老师带来的温柔，他也一定要，一定要付出自己的全部努力，将徐老师讲解的知识吃透。
他努力的学习，努力地理解，在学堂上刻苦用功，用一张张考卷让徐老师看到了某种璀璨的力量。
有一天，看着沙漠遥远边缘的地平线，放下手中笔的阿云没有忍住，问道。
“在大漠的那一边，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吗？”
“是……不一样的世界，但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阿云，你迟早有一天，能走出这片沙漠，亲眼去看看那些地方。”
越来越衰老的徐老师咳嗽两声，阿云担忧地看着他的老师，他的老师已经被沙漠的苦寒夺走了健康，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同他刚刚来到这座军镇时一样，熠熠生辉。
“放心阿云，我一定……能把你送出去。所以现在，你要把每一堂课，都当作最后一堂课来学。”
时光的流逝一向令人痛苦，转眼间，阿云已经到了在五大边区完全可以参加科举的年龄。
也正是同年，电子狼烟沿着魍魉工程拉响，沙漠中的长城泛起淡蓝色的防护光网，魍魉怪物的活动越来越密切，活性天尊的休眠期已经结束，进食期即将到来。
没有人将这一事实告诉戚雲，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埋藏着这一不算秘密的秘密。
因为他们的阿云那样优秀，极有希望在科举中一举夺魁，考出沙漠，甚至是考出玉门边区，前往东洲的最高城市——未央城。
但在离开军镇，奔赴玉门考场的路上，徐老师没有跟着阿云一起走。
两鬓斑白的老人只是握住了阿云的手：“孩子，我查到了你父母的姓氏，18岁的成人礼，老师已经把能教的东西全都教给你了，现在老师唯一能给你的礼物，就是你的名字。”
徐老感慨道。
“你是有名字的啊，戚雲，你叫戚雲，冰晶洒在天幕，引出无限彩虹的戚雲。”
老人的叹息与风沙一同埋入不知名的远方，后面的故事凛岳已经知道，被军镇所有人养大的孩子在未央城大放异彩，成为历史上著名的少年新锐，在未央城昙花一现，却又留下无数传奇。
但第二年……
养大少年的军镇便被魍魉疫潮围攻，新科状元疯狂地赶回沙漠，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捧黄沙，散在风中。
还真是，令人唏嘘。
等凛岳感到自己的晕眩消失，周围幻境恢复正常后，他看到了一脸担忧的戚雲。
成年版的，草食系动物一样无害的戚雲，和徐老师印象中18岁的戚雲一样，年轻，无害，又有些自卑带来的犹豫。
“将军——您没事吧？”
戚雲此刻好像又变回了悲云，见凛岳从徐老的记忆中出来，连忙想要去扶他，却被后者不着痕迹的躲开。
“只是记忆而已，不足以对我造成什么伤害，你不要这么紧张。”
凛岳叹了口气，戚雲好像总把他当成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一样，这让他越发好奇镇主把他骗到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
这次的幻境环境是一座建在高处的楼阁，楼阁雕梁画栋，雕刻着漂亮的蛇形标识。
“啪啪———”
两声清脆的鼓掌声响起，披着黑袍的人端坐在庭院长亭中的石刻椅座上，他带着与戚雲一开始如出一辙的白色面具，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哎呀呀，不愧是玉门的将军，真是令小生敬佩，即使是面对背叛自己的人，还能做出安慰的举动。”
黑袍人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他引你到这里来，可是想要你的命啊。”
凛岳闻言无奈地看向戚雲，后者看起来已经想自己把自己杀掉了。
第70章 故作坏人
虽然心里想着完了完了，但是凛岳对这个副本的大致状况已经猜了七七八八，有传送功能在手，他倒不是很担心自己真的回被面前这位镇主怎么样。
“阁下这么说，居然不觉得心虚吗？您的老师难道没有教导过这方面的美德？”
凛岳上前两步，摇了摇头，看起来相当无奈。
“明明，指使戚雲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就是你吧？”
凛岳笃定道。
他注意到，面前之人在他刚刚提到“老师”一词的时候，周身气质不再吊儿郎当，反而有难以遏制的愤怒情绪出现。
幻境不大，出现的重要角色也就那些，现在看这位镇主迫不及待出现的反应，和他在提到老师时的反应，凛岳很难不去推测，一个虽然听起来离奇，但是完全可以解释现在一切的真相。
即这位镇主，究竟是谁？
凛岳仗着面前端坐在长亭中的所谓镇主大费周章将自己这位玉门将军骗来一定有用，随手一道火光挥过，那耀眼的火光凝为一柄利剑直向对方面门，却被镇主嗤笑一声，随手打散。
在黑袍镇主出现的那刻，凛岳感受到了鲜明的，与那片水晶兰花田一样，被污染的太山府气息。
这就可以解释了。
凛岳了然地点点头。
“不过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把我带到这里，还给我看这些镇民们的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凛岳顿了顿，他抱臂靠在长亭口的柱子上，挥了挥手，蓬松的高马尾洒在身后，让眯起眼睛的玉门将军更像某种毛茸茸的生物。
“戚雲。”
玉门将军吐出了这个名字，这个一直陪伴着他在幻境中穿梭的名字，但是他并没有转头面向身后的戚雲，那双冰蓝的眸子反而一直看向面前的黑袍镇主。
“……呵。”
在死寂般的沉默之后，镇主轻笑一声：“果然是真龙陛下亲选的镇关将军，这么快就猜到了几乎所有……看来你刚刚突然对我出手，也是试探喽？”
他语气轻快，没有任何被揭穿身份的歇斯底里，反而透着几分果然如此的味道。
“让我猜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刚刚，还是走入幻境的那一刻……亦或者是，我在玉门事务府那一晚问你问题的时候？”
真龙亲选的镇关将军都是极为棘手的存在，镇主对此早就清楚，也没想能瞒过凛岳，反正他的目标，也只是把凛岳骗到这里。
凛岳只是用那双一直平静的眸子看着他，那双眼睛中的湖蓝色仿佛不会泛起任何波澜，无端让人感到一种愤然。
凭什么，凭什么这家伙一直都是这副早已猜到一切的姿态，真想看看他惊慌失态的样子。
镇主站起身，恶劣地想。
他将面上覆盖着的白色小生面具慢慢摘下，一步一步，走到凛岳面前。
“如何，这张脸很熟悉吧？”
镇主笑道，在他面具被摘下的那一瞬间，一直站在凛岳身后表情比哭还难看的戚雲也瞬间消失，像是分身回归本体。
“……你果然就是戚雲啊，从始至终。”
看着镇主与戚雲一摸一样的脸，凛岳摇了摇头，真正的戚雲就是镇主，那个在七百年前从沙漠中走出，凭才华登科的天才少年，当然，也是那个七百年前得知真相，与军镇一同消失在沙漠中的失乡者。
当然，也是这个幻境的主人，幻境的核心，与细菌藤壶交易的幕后黑手。
面前之人在抵挡他的火焰攻击时，释放出来的真言气息与之前善良版戚雲一摸一样，提到老师这一概念时的反应也证明，对镇主来说，老师是一位相当特殊的角色，特殊到即使他能与细菌合作做出用鬼怪喂养魍魉怪物的事，也依旧听不得任何人说老师的不好。
再加上书生戚雲对镇主奇怪的态度……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能够成为整个幻境的核心，一定是在幻境中最重要，也是醉无处不在的存在，凛岳进入幻境也有好几个悬海时，唯一随时随地在身侧的，只有戚雲。
无数线索指向幕后之人就是戚雲本身这个真相，即使没有过于明显的实物线索，凛岳也敢赌一赌。
毕竟商人嘛，赌一赌怡情。
不过在前者揭露身份时，后者瞬间消失，看来一开始的善良版引路人戚雲，只是面前之人分裂出的一部分人格，而非一开始凛岳认为的分裂或者寄生关系。
“怎么，知道这一切后你难道没有任何触动吗？自己信任的所谓暗卫统领，就是玉门最大灾祸的源头？还是……只有悲云的那张脸更能引起你的情绪波动？”
穿着黑袍的镇主般戚雲显然比蓝衣书生版性格更混沌一点，也更接近登科后凭三寸不烂之舌气遍全悬海的意气少年，他坏心眼地凑到凛岳面前，试图从凛岳眼中看到一丝动摇。
凛岳看着对方堪称小孩子气的行为，叹了口气：“我无意与你纠缠，实不相瞒，那三位小友和泣雾对我来说很重要，在你说出把我大费周章引到这里来的最终目的前，可以麻烦你把他们还回来吗？”
“哎呀，真是冷酷无情的将军，对没有价值利用的暗卫就不闻不问，只想着能给玉门带来价值的那三个少年和西域秘书了？”
戚雲啧啧两声，满意地看到面前之人露出了些许不同的表情。
“戚雲，我很不喜欢你这句话，没有人可以用价值衡量任何人，人的存在本身不是用来衡量利益得失的。”
凛岳微微皱眉。
“又是这种和徐老师一样讲大道理的语气，我现在可不是你的暗卫统领，有求于人，就要拿出有求于人的态度来。”
戚雲虽然语气有些冲，但是倒看不出他有多么生气。
“你留下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把他们好好地放走，怎么样？一换四，多么划算的买卖？”
戚雲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那柄折扇，他踱步走到凛岳身侧，合起折扇敲了敲后者的肩膀，没想到凛岳又重新露出了笑眯眯的表情看向他，毫不犹豫道：“好啊。我相信你会说话算话的。”
戚雲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半天下不来，也体验了一把喜君一开始面对凛岳的无力感。
“你就不问问我是什么条件？”
戚雲被凛岳的行为吓得连小生都不自称了，摇着扇子僵在原地。
“重要吗？也就只有你觉得这很重要吧。”
凛岳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道。
“不要浪费时间试探我了，戚雲。”
看着戚雲吃瘪的样子，凛岳从靠着的柱子旁直起身，语气中的玩笑意味褪去，变得严肃：“你强行使用太山府的力量维持着这方幻境，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吧？”
这句话像是坠入湖水泛起涟漪的巨石，将刚刚还算融洽的氛围彻底击碎，戚雲的脸色登时变暗，难看的要命。
“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戚雲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扇子。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周围的场景顿变，长亭与园林刹那崩塌，热闹繁华的街市也在瞬间消失，凛岳看着周围繁华的建筑在很短的时间内如同沧海桑田半变得崩裂腐朽，好像短短时间内度过了七百年的漫长时光，最后化为一捧沙土，只留几簇不显眼的沙柱屹立在沙海周围，被天上银色的弯月扫上银白的纱。
军镇的幻境不过虚幻，甚至并未完全成为幻境，只是介于虚幻与真实间的一种特殊存在，被戚雲强行用从细菌藤壶那里得到的水晶花田的特殊力量控制支撑着，才勉强不消散于世间。
“我早就疑虑为什么西域的动作这么快，在水晶花田刚刚事发之后便与玉门取得联系，要求支援……”
凛岳看着神情阴晴不定的戚雲，不顾他想开口阻拦的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因为藤壶被我赶走，所以你的太山府力量没有了来源，眼看无法再支撑这个幻境的存在，幻境中的那些亡灵本来面目现在也该被太山府收留转世轮回，只是被你强行留在这里，迫切的形势让你无法再等待，你甚至不惜加深于细菌的交易附身泣雾将我引到这里……”
听着凛岳的推理，戚雲却好像松了口气一般，他表情戏谑地看向面前与他对峙的玉门将军，感慨道：“将军已经猜出了一切，自然也应该知道我想让将军为我做什么了——水晶花田的太山府之力一定在将军手里，劳烦将军将其送给我，戚雲一定来日再报。”
“不，虽然你看上去真心实意地为了将整个军镇的亡灵挽留，于世间重现军镇的存在，但是这样的推理是不对的……”
凛岳打断了戚雲的装模作样。
“有什么不对——”
戚雲想要反驳，却被凛岳按住肩膀，玉门将军的压迫感十足，让前者一时忘了挣脱，好像自己还是那个玉门事务府全听将军调派的暗卫统领。
“因为那些幻境中的亡灵，并不是真正的亡灵，而是由你控制的某种傀儡。”
红娘子的异常在凛岳眼前浮现，凛岳的眼睛在月色的映衬下越发明亮，犹如沙漠中心的月牙湖，清澈，透朗，让人自惭形秽。
戚雲猛地低下了头。
“蓝衣书生也是你，是未曾登科前，最本质的你，所谓的镇主也是你，是经历过一切，消失在沙海中的你……戚雲，我知道，你一直在演戏……为了隐藏某种目的。”
戚雲闻言苦笑一声：“将军不怕真相就是因为我就是恶劣到无可救药？毕竟我可是能拿镇民们去喂养魍魉怪物？”
“不，你根本没有那样做，因为所有亡灵都只是你操控的傀儡而已，被那些黑雾怪物吃掉，损失的也只有你自己，而且……一个会这样做的人，根本不可能在那一晚上向我问出那样的问题。”
凛岳会想起在玉门事务府的那个月夜，年轻暗卫认真地向他询问英灵的归宿，于是他也同样认真地回复。
“你还在隐藏真相。告诉我，为什么？”
凛岳向戚雲伸出了手。
在月色之下，他仿佛燃烧的，无所不能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