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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心跳在这一刻不属于自己,它在为那个男人而跳动,一下又一下,仿佛要跳出她的胸腔扑在赵迟暄怀里,在他胸膛上打滚碰撞,与他的心脏血液交融,然后,合为一体,再不分开。

    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可南叙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心脏,一如她控制不了现在的自己僵硬却又绵软无力的身体。

    她像是一只木偶娃娃,被赵迟暄捏在手里,赵迟暄要她肢体僵硬不属于自己,赵迟暄又让她战栗不已连指尖都在发颤,她被迫承受着一切,听汹涌心跳掀起滔天巨浪。

    “虽说这次不曾烫到,但以后也要小心些。”

    赵迟暄轻呼着她的手指,声音是轻轻浅浅的笑意,“既是大人了,便不能这般毛手毛脚。”

    “知道了吗”赵迟暄问她。

    南叙的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

    “知,知道了。”

    她的手指在轻颤,指甲盖覆盖的指尖都透着一层浅浅的粉。

    颤抖的粉落在赵迟暄眼底,莫名有些诱人味道,赵迟暄眉梢轻挑,突然起了坏心思,他拿着她的手往自己唇边又凑了一下。

    粉/嫩的指尖像是受不住呼吸的灼热,距离越近,那蒙着一层浅粉色的指尖便颤得越厉害,像是清晨花枝上的露珠,微风袭来,便颤巍巍在花枝上打着转。

    可怜又可爱。

    赵迟暄目光瞥向南叙侧脸。

    少女的脸早已羞红一片,哪怕只是侧对着他,他也能瞧到她的红。

    ——圆润的耳垂红得像是刚成熟的樱桃,莹白的珍珠耳坠在下面晃阿晃,越发显得出她的红。

    耳垂尚且如此,她的脸又能好到哪去

    必是那国画大师也难以调弄的红,夕阳微沉,醉颜酡配,最诱人也最潋滟的一层红。

    赵迟暄眼梢微勾,心思越发坏,他捉着南叙的手,让那脂玉似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下-刻,自己的吻便能落在那上面。

    灼热越来越近。

    粉/嫩指尖颤得越发厉害。

    像是察觉到危险的来临,它剧烈一颤,倏地收了回去。

    ”舅、舅舅”

    少女的声音慌乱得很,“我没有烫到,你不必看了。”

    赵迟暄眉梢微扬。

    果然是小孩子,经不起逗弄。

    赵迟暄抬眼看南叙,方才还侧对着他的人儿,此时已换了姿势,整个人背对着他,似是在逃避着什么,生怕他看到自己。

    她躲着,他便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单薄的肩膀撑着单薄的衣料,下面是两只胳膊紧紧并着,像是受惊的猫儿,窝在角落里不肯让人看到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赵迟暄笑了起来。

    ”嗯,不看。”

    他轻笑着哄着受惊的小猫儿。

    通红的耳尖动了动。

    像是春日里探出动土的嫩芽,颤巍巍巍的摇摆着,怎么瞧怎么可怜。

    而耳尖的主人似是被他吓得太厉害,微微颤动之后,她仍是不肯把脸转过来,只固执用背对着他,声音也紧张得很,“我……我才不信你。”

    “你总是爱逗我。”

    赵迟暄眼皮微抬,眼睑下的眸色却深了。

    ————这等娇柔带着小颤音的声音,用在旁处才不算辜负。

    但很快,他又压了眼底墨色。

    不急。慢慢来。

    他与阿叙有的是时间。

    “是舅舅错了。”

    赵迟暄莞尔,“舅舅向你赔礼道歉。”

    赵迟暄不急不缓说着话,但话音刚落,便见那清瘦肩膀微微一颤,方才还是软乎乎的一团,此刻却慢慢僵硬起来,像是被他的话激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坚持了。

    “什么舅舅”

    声音的主人委屈得紧,“只会欺负我。”

    “哪有、哪有舅舅似你这般的”

    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南叙声音梗了一下,但很快,她便捋清思路,夹枪带棒似的发问,“明明只大我几岁,偏整日拿着长辈的身份来压人,若你果真做了长辈的事情,那也就罢了,可偏偏,你没有。”

    “你只会逗我欺负我。”

    这话孩子气得很,控诉赵迟暄没个舅舅该有的模样,赵迟暄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心思脏得很,合该是个天打五雷劈的舅舅,舅舅两字,听听也就罢了,半点约束不得他。

    赵迟暄笑道,“好,好,是舅舅为老不尊。”

    他说着话,眼睛看向桌上的梨花酿,那是南叙早春无事时亲自酿的,说是特意给他酿的,等他凯旋喝。

    小小的人儿累得香汗淋漓,偏还不许他帮忙,一坛又一坛埋在梨树下,好似将万般挂念全部埋在了地底下,待来年他班师回城,那些牵肠挂肚便酿成了美酒,她言笑晏晏,双手捧给他喝。

    少年人的心思似山涧清泉,干净纯粹,可也来得快去得快,他不过半年不曾回转,他一手养大的人便瞧上了穷书生,侯府养出来的娇娇女敢爱敢恨,喜欢了便要把最好的捧给他,于是埋在梨树下的美酒挖了一坛又一坛,全送给没心肝的人当晚宴,直将他气得几日吃不下饭。

    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她早春之际酿得多,哪怕送出去许多,如今仍有剩余,被她吩咐丫鬟早早烫了来,仍做他来寻她吃饭时的陪衬。

    赵迟暄心里梗了下,很快移开视线,伸手拎起酒壶,酒盏便扯出一条银线,注入缠枝飞鸾纹的银质酒盏里。

    似是听到的声音,背对着他的小人儿耳垂颤了颤,赵迟暄挑了下眉,动作慢了下来。

    “阿叙,舅舅不是有心的。”赵迟暄把酒盏推在南叙面前。

    但南叙今日的火气格外大,此时仍不想理会他,依旧拿背对着他,他便手指微曲,在桌面上叩了叩,“舅舅自罚三杯可好”

    靠在引枕处的清瘦肩膀似乎动了一下。

    赵迟暄笑了一下,抬手给自己斟了酒。

    酒是南叙酿的,并不烈,滚入喉咙时,有着淡淡的梨花的清香,像极了此时闹脾气的少女,明媚娇俏,但骨子里又透着几分孤傲的清冷,别有一番磨人味道。

    有人说她骄纵任性,也有说她没了父母少教养,可偏偏,他就喜欢她的小骄纵,像是刚满月的小奶猫,哪怕抓伤了人,可只要撒娇喵几声,便能叫人软了心肠,莫说责备了,连硬话都舍不得说上一句,瞧见她那委屈小模样,便想把天边的月亮摘下送给她。

    他大抵真的没救了。南叙这个人,生来便是克他的。

    赵迟暄眼睛看着南叙,慢慢把酒喂到嘴边,他是北疆人,烈酒不在话下,更何况女儿家酿的花酒

    一杯酒下肚,他面色不改,可娇娇软软的一团似乎仍在生气,清瘦肩膀僵硬靠在引枕上,小脸固执瞧着窗外,从他的角度看,只看到气呼呼的一小团,像是恼狠了,任他怎样说软话都不想理会他。

    赵迟暄便笑了。

    “阿叙,舅舅再赔你一杯。”赵迟暄说着话,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水撞入酒盏,南叙肩膀微微一僵,脸便转了过来,小手一伸,夺了赵迟暄手里的酒壶,“我才不要你赔。”

    “你当这些酒是好得的都是我辛辛苦苦酿出来的,才不许你这么糟蹋。”

    “阿叙何时这般小气了”赵迟暄揶揄轻笑。

    “就是小气。”南叙气鼓鼓的。

    她拙劣的烫伤自己让赵迟暄给她上药的计划虽然被赵迟暄识破,可赵迟暄到底心疼她,哪怕没被烫到,也拿着她的手查看好一会儿,甚至还对着她的手呼了又呼,如视珍宝也不过如此。

    她受不住痒,心跳得又厉害,心弦彻底断了的那一瞬,她连忙从赵迟暄手里抽出,她怕再继续下去,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

    可明明已这般亲密,赵迟暄偏还一口一个舅舅,仿佛他刚才所为之事是舅舅对外甥女的关心,并无其他特殊情愫。

    ————她在他心里,仍是一个需要他哄着安慰着的小孩儿。

    事态至此,如何不叫人气闷

    她生气,赵迟暄便哄她,可哄来哄去,却仍是少时哄小孩的那一套,至于她想象中的旖旎情愫,却是半点也无。

    南叙越想越生气。

    生气归生气,可又心疼赵迟暄,武将的身体再好,但也不能空腹饮酒,若是伤到了脾胃,日后是要吃大苦头的。

    南叙把酒放在自己的右手边,离赵迟暄远远的,“你不必糟蹋我的酒。”“它虽不是什么名贵酒品,可也是我一点一点酿出来的。”

    “好,不糟蹋。”

    赵迟暄好脾气笑着,伸手去揉南叙的发,“是舅舅错了。”

    又是舅舅!

    舅舅两字像是紧箍咒,南叙瞬间心梗,抬手打掉赵迟暄落在自己头发上的手,“别乱摸。”

    “既是舅舅,便该有长辈的模样,不要总对我动手动脚的。”南叙没有好气道。

    赵迟暄眉头微动。

    似乎,真的把人惹恼了。

    南叙说完话,便不再理会赵迟暄,碗碟在自己面前摆着,她便拿起自己的筷子去吃饭,至于身边的赵迟暄,她却是连看都懒得看。

    ————无论她做什么,赵迟暄都只拿她当小孩,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好做的?

    索性便以外甥女的身份赖他一辈子,让他娶不了妻,纳不了妾,与她一样孤独终老。到那时,他就知道自己今日一口一个舅舅的行为有多愚蠢了。

    南叙往嘴里塞了块鹿舌,恶向胆边生。

    可下一刻,她却听到外暖阁的亲卫长舒一口气,“到底是姑娘心疼侯爷。”“侯爷身上带着伤,哪能喝酒呢”

    “舅舅受伤了”南叙眼皮狠狠一跳。

    赵迟暄似乎也颇为意外亲卫会在这个时候将他受伤的事情捅出来,眼睛往外暖阁瞥了一眼,目光所及,亲卫瞬间闭了嘴,又怕他迁怒,亲卫捂着嘴出了外暖阁。

    身边亲卫尚且怕他迁怒,其他丫鬟更是害怕,不等赵迟暄瞧自己,便连忙退出房间,秋练倒是不想走,可自己的衣袖却被秋实拽住了,不等她请示南叙,便被秋实拖出了房间。

    偌大暖阁只剩下赵迟暄与南叙。

    南叙的心思全在赵迟暄的伤上,根本不曾留意房间的变动,赵迟暄不曾回答她的问题,她便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受的伤”

    担心赵迟暄的伤势,她连生气都顾不得了,瞬间放下筷子,扭头去瞧赵迟暄,可面前的男人仍是往日的风轻云淡,单是瞧模样,根本瞧不出他身上有伤。

    就像小时候,哪怕身上的伤口溃烂到化了脓,他也能一声不吭背着她走路,然后终于支持不住的时候,一头栽在山脚下,可又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将小小的她护在怀里,不许山间石块碰伤她的脸。

    那是南叙最深的噩梦,少年将军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在说,等入了城便好了。

    入了城,他还是大盛朝最耀眼的少年将星,而她文官清流的娇娇女,哪怕失了父母族人,他们的未来也是一片光明。

    可下一刻,赵迟暄却倒在她面前,哭喊着,哀求着,却换不来赵迟暄一丝活人气息。

    就像他们熬过了无边黑暗,赵迟暄却倒在了黎明到来的前一晚,自此之后,她的世界只剩深渊。

    赵迟暄是坚不可摧的,天塌下来他都能撑得起,可他又如琉璃般脆弱,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刻是他的极限,你与他一起畅想未来,他轻笑着,附和着,然后下一个瞬间,他突然在你面前没了呼吸。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时隔多年再想起,南叙仍是手脚发软,她不敢想赵迟暄究竟伤得多重,才会让亲卫刻意去提醒,她更不敢想是战场受的伤,还是冷箭难防别人的刺杀,无论哪一种,对赵迟暄来讲都是一场血肉模糊的劫难。

    “你怎么不告诉我”南叙急了。

    她起身去查看赵迟暄究竟伤在哪,可在手指触到赵迟暄身体时又缩回了手。————她毛手毛脚手上没个轻重,贸然查看,只会让他伤上添伤。

    南叙慢慢收回手,手指揪着自己的衣袖,心也跟着揪起来,“严重吗?疼吗?”

    “小伤。”赵迟暄摇头轻笑。

    南叙最讨厌赵迟暄这副模样,一身血肉都烂了,他的嘴都不会烂,可眼下不是追究他嘴硬的时候,她更担心他的伤。

    “我才不信。”

    南叙道,“请太医看了吗太医怎么说”

    赵迟暄莞尔,“太医说无碍,开了伤药便走了。”

    “什么无碍不无碍他们就是看你身体好敷衍你。”南叙着急得紧。

    可骂太医也无用,她不知究竟伤在了哪,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她盯着赵迟暄的身体看,想从他身上看出伤势。

    这一看,竟也真叫她看出了端倪,他穿的是修身的圆领袍,侯府里烧了地龙,他身上的圆领袍便也单薄,隔着薄薄布料,他的腰窝有着一道极浅极浅的臃肿。

    若他含胸驼背,这道臃肿便有些明显,可偏偏,他的礼仪是极好的,鹤姿仙态,萧萧若松下风,这样的气度,哪里像受了重伤的人?所以哪怕瞧见那道痕迹,也只会让人感觉今日的他里衣穿得格外厚重,而不是他身上裹着厚厚的绷带。

    南叙又气又急,“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快让我瞧瞧,你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赵迟暄揶揄笑着,“阿叙,舅舅伤在腰间。”

    “那又如何——”

    南叙的声音戛然而止,脸倏地红了起来。

    ————成年男人的腰间,如何是她一个女人该看的地方?

    莫说她与赵迟暄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舅甥的,哪怕是亲舅舅亲外甥女,赵迟暄的腰也不是她能看的。

    男女大防,礼义廉耻,她不能看。

    南叙抿了下唇,整个人恹恹的,“哪个太医给你看的伤?”“让人将他请了来,与我好好说道说道。’

    赵迟暄却笑了起来,“有甚好说的?左不过是那些静养少忧的话罢了。”“阿叙若真担心舅舅,不若替舅舅换一下伤药。”

    “我的伤在后腰处,自己换洗,总有些麻烦。”

    男人轻笑着,抬着眼,向懵懂少女发出邀请,“阿叙…愿意给舅舅换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