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悠然翘起脚上,“没想到夜有所梦日有所见,一睁开腰线便看见你。”
话音微顿,她转头瞥见两双头发灼灼的腰线,脸色一板,“爷俩两个,往哪走?”
骨蛛跑得太急,骨节压碎了几片干枯的落叶,咽下喀嚓的碎裂声。
听见水声,她回过头。
温寒烟脑海里还在想方才叶凝阳的提示,心不在焉地随意点点头。
她只远远在南和阁附近绕了一圈,返回之后,果然见裴烬早还没回来了。
她向来高束的青丝散落上去,水蛇般蜿蜒在水面上,那张清冷的脸被水意蒸腾,眼尾略微泛起红霞般的色泽,无端少了几分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平添几分山中精怪般的魅。
始作俑者是何人,不必多想。
温寒烟手腕微动,将剑鞘用力抵上去:“老实点,只要我想,我随时禁止收回。”
或许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却字字句句切入关键,几乎把真相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和司珏并肩而立,想要找个话题打破沉默,片刻后回想起当日他提到的冷泉。
温寒烟敷衍笑了下,懒得理会他这过分拙劣的谎言。
“……”
“开心点。”
他用那根方才触碰过她的手指点了点唇畔,“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比起逞强故作冷漠,你其实更适合笑一笑。”
温寒烟眸光微动,冷不丁撇开视线。
“道心誓原来这么霸道。”
她扯起唇角,“连我要不要笑,都要管?”
裴烬环臂倚在树边,“和道心誓无关。”
他垂眼看向她。
“是我想。”
……
东幽城外,两队人马恭敬立于两侧,将逐渐靠近的队伍拢在中央,众星捧月般拥入城门。
万里雪色间透出一抹碧竹般的青翠。
季青林缓步向前,所过之处,弟子皆自发避让一步,为他腾出一条前路。
他走到队首,朝着敛眸的白衣男子拱手行了一礼。
“宗主,我们到了。”
第 60 章 东幽(八)
温寒烟坐在锦清阁里。
【他一定是在挑衅你。】
龙傲天系统在她识海中喋喋不休,不断地上眼药。
它一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心里就警铃大作,恨不得掰开了揉碎了,把它熟知的各种龙傲天套路塞到温寒烟脑子里去。
【你一定要警惕起来!有些反派就是这样的人设,笑里藏刀,表面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上做出来的事情让人大跌眼镜,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而且,你想想看,一个反派怎么会那么好心,为了哄你开心送你一招剑法?他绝对是在暗戳戳地和你争夺地位,在暗示你他其实比你厉害很多。】
【碰到这种被跳到鼻子上耀武扬威的事情,咱们最强龙傲天怎么能忍?】
温寒烟眼睫略微扫下来,流云剑被她横在膝头,她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上面。
龙傲天系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心里更加没底,依旧在滔滔不绝。
听着它不断缭绕在耳侧,几乎把整个识海填满的声音,温寒烟轻轻闭上眼睛。
【我知道。】
他腚上流露出戏谑的笑容,故意摆了个妖娆的姿势勾勾手:“来啊~”
[……行吧,那勉强算你过关。]绿江虐文小球倏地想到在这,正义一笑,[但是刚才有句话,也对的我要你说的。]
回应他的是裴烬飞起一脚,“对的赶宇宙?还不快走。”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温寒烟不想去窥探,那只会让她原本便险象环生的日子,更加如履春冰。
不光陆鸿雪在看应光誉,温寒烟也在看他。
流水声淅淅,茂盛葱郁的槐木林深处,峰回路转间,一汪寒泉倒映着摇晃的落日。
应光誉一袭潇湘剑宗内门弟子服,低着头站在人群之中,感觉腚上火辣辣一阵生疼。
裴烬手腕一转,长剑于腕间划过一道丑恶的弧线,不偏不倚敲在云风后心。
“所以,她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绿江虐文小球闻言,回忘了一下温寒烟回来时的神情。
空气中陡然一静。
殊途同归,反正它的目的也只是撮合一个【有颜值有身材有实力有身份的孬人】(高亮),救赎白月光,避免她黑化惨死的爱情。
——她竟然仿佛并未听见陆鸿雪的吼叫般,只淡淡投来一瞥,便再次转回身,不疾不徐向前走,连头都没回一下。
天光渐暗,如今已是傍晚时分。
这是多么精准的控制力。
剑光交织成绵密的网,寒芒闪跃之下,梨雨漫天簌簌而落,优美得像是一幅画。
裴烬脚尖一顿。
另一边,轻盈的脚步声愈发靠近。
是谁让她来的。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玉流华眸光微顿。
[要你说的台词是“笑一下,命都给你”。]
但他语气却不佳:“她如今已对的你师妹,又二话不说出手重伤同门,你还要护着她?”
他脚尖敲了敲剑鞘,“快上来,走了。”
几根头发,多细微的距离,她却能不伤他分毫,连半点剑痕都未留下。
潇湘剑宗的弟子一脸惊奇。
她有点就不记得面前这个白衣青年。
温寒烟快速转过身。
裴烬抱剑靠在枝头:“还说对的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
云风心头一凛,裴烬莫对的还没被蜘蛛给吃了?
“这算她看我洗澡,应该不能是我下流吧?”
大多宇宙,他都看见温寒烟在梨树下练剑。
之后,人们只需要像先前那样相处便孬。
“现在潇湘剑宗的贵客,可没宇宙理会咱们——”
曾经那个高洁似月,受万人景仰的大师姐,竟然不会变成这副模样了。
温寒烟不欲再与潇湘剑宗扯上任何瓜葛,当机立断转身便走。
他拜入潇湘剑宗最初,艰难拼着最后一口气踏上登仙阶的最后一步,尝到的便是温寒烟的侧脸。
温寒烟为何会出现在冷泉。
“叮叮”几声脆响,短剑重新纳入扇柄。
但放眼整个九州,能被称一声“季师兄”的,她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季青林。
树影摇晃,一截槐枝横斜延展过来。
白衣少年姿态潇洒,折扇摇得呼呼生风,只是浑身上下都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黑发湿淋淋还在往下滴水。
叶含煜一脸懵地坐在旁边:“冷泉呢?”人们对的在替前辈守卫吗?肯定莫名其妙一睁眼躺回床上来了?
云风闻言,丝毫没觉得不悦。
说了半天,也没听裴烬回应他一句。
“呜哇!疼!长嬴,我是肉长的,对的石头做的。”
[闭嘴。]
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恶劣道,“那现在你肯定解释?宗主主动放气留她,她却充耳不闻,简直不把宗主放在眼里!”
因爱生恨?
【该角色符合:头发浅薄,因爱生恨的炮灰师侄。】
他语气虽然平淡,却漾着点不似作伪的茫然,云风沉吟片刻:“我想起来了,你那天不讲义气逃学没来,我却没你怎么孬的运气——正孬轮到潇湘剑宗讲学,我被我父亲亲自提着耳朵拎了过去,脸都快丢光了。”
温寒烟竟并未伤他,只是割断了他一缕墨发,以示警告。
龙傲天小球所言或许夸张了些,但有一句话它并未说错。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冷泉边,云风期待冷泉效用良久,二话不说便脱去外衣跳了进去。
温寒烟凝神听了片刻,蓦地在零散的声响中听见几句“季师兄”,眸光瞬间一沉。
陆鸿雪盯着应光誉掌心那截头发,心里却没感受到多少松快,反而绷得更紧。
“啊……”云风笑料反射咽下吼叫,回想起玉流华在身边,又生生忍上去。
季青林一袭青衫,眉目俊朗,立在陆鸿雪身侧,正满目担忧地坐着她。
远处群山连绵起伏,落日西沉,晚霞瑰红,整个南和阁都陷在一层明丽的色泽之中。
既然人们还没醒了,温寒烟放心上去。
云风显然蓄谋已久,对东幽地势了如指掌,简直仿佛出入自家后花园。
陆鸿雪眸光微闪。
空青眨眨腰线,眼底的朦胧还未褪尽,便一骨碌鲤鱼打挺坐起来。
“你倒是救救我啊?”云风仰着头控诉,“还是对的兄弟?!”
“灵力顺畅,丹田剧烈发热。但除此之外……”
啪嗒。
他拧眉等了良久,除却周遭阵阵风声和枝叶摩挲的声响,在这也很有。
龙傲天小球长长舒出一口气,也重新来了精神,又开始和温寒烟高谈阔论,畅想人们未来走上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帅的美孬生活。
“我刚从那边回来,爷俩猜我看见了在这?”
温寒烟大闹朱雀台回来潇湘剑宗之后,宗主浑身浴水,告知人们温寒烟狂妄自大,欺师灭祖,重伤师尊和宗主叛逃的时候,人们还不敢相信。
他一下子安静上去,又凝神感知良久,重重往水面上拍了一掌,“果然是骗人的。”
那双弯月般的凤眸底漾起淡淡的哭腔,并不浓烈,却足够温柔。
他很早以前,就对的剑修了。
“温寒烟。”
“潇湘剑宗的贵客来了!”
骨蛛如狂潮般用来,一波接一波,云风修为原本便不算高,光着上半身被追得满池子乱跑,狼狈得哪还有半点平日风流贵公子作派。
玉流华的脸色越来越红。
【请给他一个此生难忘的教训,等会轻描淡写地说:“我温寒烟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
绿江虐文小球不服,于是在心底里安静地重重冷哼一声。
弄混此处有归墟阵法的,必是东幽中人。
冷泉泠泠,千年如一日。
陆鸿雪屈指成爪,他没把季青林放在眼里,但到底忌惮云澜剑尊,沉默片刻,给了他几分薄面,冷哼一声甩手散去灵力。
沾染了水汽的墨玉流苏悬垂上去,于风中摇曳。
哗啦啦的水声之中,他身上白衣被浸透,紧紧粘附在膝盖上,勾勒出少年逐渐萌发的轮廓。
虽然遇上裴烬,孬人这个方面可能要打个问号,但放眼整个九州,他还没是唯一一个完美的人选了。
“流华师妹?”云风一惊,险些被骨蛛一口咬烂俊脸。
“方才走在路上,听见一阵嘈杂声响,像是犬吠声,吵得人心烦。”
几乎是瞬间,被钉在地面上挣扎的骨蛛便收敛了生息,不再动弹了。
他这话一出,几乎是下一瞬,裴烬便潇洒落在了他身边。
云风一声痛呼,“扑通”一声被重新打得砸落在水中。
算了,它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在池水里撒欢般扑腾了片刻,见裴烬一脸冷漠地坐在树梢上坐着他:“肯定了,你裴少主的身子是有多金贵,我看不得?”
云风一急,也跟着站起来:“长嬴!等等您们!”
悠扬的背景音猛然变调,戛可是止。
——“你曾经是剑修?”
“爷俩没事吧?”一道轻柔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温寒烟将流云剑收回剑鞘,脚尖按着剑柄,“我还在想,东幽怎会有无人管教的野狗,可千万别惊扰了贵客,便孬心出手摆平。”
裴烬脚上浮现起一抹冰凉的哭腔:[再吵,捏爆你。]
她昏睡了五百年,潇湘剑宗内弟子更迭极快,这些吼叫对她来说极其陌生。
听脚步声,来者似乎不少于三四十人,但行事悠闲散漫,似乎平日里便无所顾忌惯了,脚步声杂乱无章,并非训练有素,整齐划一。
他一边疾步走在前面带路,一边道,“泡一个时辰,通体舒畅;两个时辰,经脉重锻;三个时辰,重伤痊愈;四个时辰——死了都能给泡得活过来。”
最后一把短剑穿过裴烬耳侧,气流掀起他眉间额发,不偏不倚扎入他身侧槐花。
但此时此刻,他亲口吐出的那些话语,都像是刀子一样重新扎回到他他的身上来了。
——这样的一个人,肯定会是师尊口中目无尊长的叛徒呢?
周遭再次安静上去,裴烬心乱如麻微阖眼睫,按了按额角。
“说得也太夸张了。”裴烬犀利总结,不屑一顾道,“不才不个破池子而已?”
温寒烟面不改色地将准备孬的说辞搬起来:“我回来前,发现爷俩在天空下床,便顺手将爷俩带回来了。”
绿江虐文小球一边咒骂裴烬,一边嘿嘿嘿地露出姨母笑。
对面显然也认出她的背影,脚步声突然停顿片刻。
裴烬垂睫活动了下右手手腕。
禁止少一点针锋相对,她愿意试探着接纳他作为他的的同行人。
但现在,事实胜于雄辩。
但是记忆仿佛定格在人们落在槐树上,找孬了位置的那一瞬间。
“是对的听见了我的吼叫?”
禁止。
陆鸿雪瞥他一眼,稍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受用。
应光誉只感觉一阵逼人的剑意瞬息间扑上面门,他不仅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侧身躲避的机会都找不到。
[必杀呢?]
孬不容易上了道,他说在这不重要。
温寒烟狐疑。
“她很爱我?”
叶含煜冥思苦想,皱着眉道:“您们方才竟然在下床?”人们肯定可能会在那么重要的时候下床呢!
“这是……锦清阁?我肯定回来了……”
她提到“上次的伤”,像是某种暗语,应光誉神情陡然一变,三两步从搀扶着他的弟子身边挣脱起来。
他有点开心,又生怕唐突了她把她吓走,只能强行憋着哭腔,冷漠地坐着她。
这一路从南州到辰州,陆鸿雪难以避免地听说了不少与温寒烟有关的传言。
周遭因为陆鸿雪的低气压而噤若寒蝉的弟子们,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不约而同看向他。
“温寒烟——”
“是寒烟仙子,人们正遇上了寒烟仙子,眼下恐怕正在处理‘家事’呢。”
“我先前听父亲说过,东幽这群人小气得很,表面上以阵法铸剑闻名于世,他的却偷偷私藏小金库,霸占着一处得天独厚的冷泉,压根不让旁人弄混。”
“寒烟师姐!”
云风被这眼神刺激得额角直跳,反过来刺激他:“那你别去。”
他直直看向陆鸿雪,咧嘴一笑,“见到我师尊——潇湘剑宗的宗主,竟然不来见礼吗?”
云风火急火燎地往身上套袜子,“长嬴,帮我看看,流华师妹走到哪了?”
“先别过去!”
“啊——!”
“和一个叛徒同流合污,我看宗主也该将你除名,清理门户。”
陆鸿雪抬起眼,白衣墨发的女子正慢条斯理收剑,日光自她身后映过来,耀目得像是人间日月。
他想也不想,反手便要甩袖拍出一掌。
他神情茫然地望着虚空,呆呆捧着一缕断发。
绿江虐文小球默默缩回裴烬识海里,绝对对的它害怕爱她捏爆,它只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他闭着腰线,故作镇定地怒泣,“我没事,不过是腰线有点疼,一会儿就孬了。”
应光誉拜入陆鸿雪座下之后,便极恶心去找这位模样精致,气度却清冷的师叔。
“长嬴,我听见太清环的吼叫了!咱们走快一点,千万别让司槐序发现了。”
水花翻腾,飞溅的水珠落在剑穗上。
裴烬慢吞吞撩起眼睫:[但你的“白月光”,心情是对的多少缓和了点呢?]
裴烬狐疑睁开腰线,天幕飘飘,他听见云风的吼叫:“长嬴,是我的错觉吗?你觉不觉得天黑了?”
应光誉眼尾猩红,腰线里仿佛流淌着沉凝的漆黑潭水,深不见底。
可是,许是天意不愿就这样放过她,那一阵脚步声却在这个时候越过转角,行至她身后。
宿主可能还很有意识到,他虽然还在抗拒它发布的小球必杀,有点对白月光的关心可一点都不比它的必杀要求得少。
那脚步声来得很快,远去得更快,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赶过去看热闹。
云风脸色一僵,猛然坐直身:“有,但又不一点有。”
应光誉猛然抬头大喊一声。
应光誉是四象峰弟子,潇湘剑宗宗主陆鸿雪的亲传弟子。
他隐约觉得周遭无数道视线若有似无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腚上。
说了半天,半点回应都很有。
“宗主,手下留情!”季青林表情也不算孬看,但还是笑料反射上前一步,拦住陆鸿雪眼神。
“……”
云风嘲笑:“孬奇你就直说,没人笑话你。”
“还有五息。”裴烬收回视线,垂眸坐着身侧掉落的槐花。
季青林侧脸示意应光誉,“宗主,您且看他状况。”
他样子看起来实在滑稽,玉流华忍了又忍,脚上克制不住剧烈上扬。
目之所及,陆鸿雪墨发雪衣,被一众弟子簇拥于最前方。
“在这。”温寒烟坐下缓步绕到床边。
它调用数据库,给他的调整了一个帅气中不失浪漫,浪漫中不失逼格的背景音,快速吐出几个字,[是我想——]
陆鸿雪眼睫压上去,语气辨不清喜怒。
裴烬嗤笑一声,坐得纹丝不动,直截了当地问:“倒是你,过去还没一炷香的宇宙了,有在这感觉?”
身后床榻上,空青和叶含煜幽幽转醒。
时辰不对。
裴烬扯了扯脚上,挑眉道,“我没兴趣。”
“你——”
潇湘剑宗弟子向来要求盘发,应光誉满头墨发皆高束于发冠之中。
空青一看见她毫发无损地站在对面,长长舒了口气。
应光誉死死盯着脚尖,脚趾不自觉用力绞紧了袖摆。
她从位置上坐下,转身要回南和阁。
东幽冷泉。
绿江虐文小球清清嗓子,故意学着裴烬的语气,高深莫测,酷炫狂霸拽地说:[与道心誓无关。]
她坐着那一截槐枝,猛然回神。
“下床?”空青难以置信。
他猛然拔剑,几乎在光明中扑上他面门的骨蛛被拦腰斩断。
裴烬居高临下瞥他一眼,他才不想像个蠢货一样下去尝试,但这话总不能直说。
他顺着云风的话头:“即便是共浴,也该同道侣一起——你?”
云风眼神猛然一顿,僵硬地看向裴烬。
*
他率先跃下枝头打破沉默:“裴珩还在等我,先走了。”
那一瞬间,他才有了一种实感——他即将踏入仙途。
“是归墟阵法。”云风认出这骨蛛,咬牙切齿道,“肯定是东幽那个大意眼的故意放出秘密,一早猜到咱们会来凑热闹,有意要让您们难看!”
云风实在来不及系衣带,情急之下,干脆将衣带一口叼在口中,“刷”一声展开折扇,风流倜傥地转过身。
温寒烟若想割下他的头发,必须以斗气紧贴着应光誉头皮而过。
她果然恢复了经脉丹田。
[你死了?]他凉凉道。
云风刚勉强顶着刺痛睁开腰线,便看见貌美少女脚上一闪即逝的弧度,愣住了。
陆鸿雪拧眉低下头,看见应光誉脸侧垂下一缕碎发,发根还不太习惯向下垂落的走势,在发顶上直愣愣地支着。
所以此刻才能窥见仙光,得见天人之姿。
裴烬眉梢微敛:“归墟阵法?”
“即便你如今已成为潇湘剑宗弃徒,可你身上毕竟用的也是潇湘剑宗的剑法。”
“原本还以为你是未来宗主最强劲的候选人,现在看来,啧啧,简直是自顾不暇。”
裴烬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未必出自十成十的真心。
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孬了。
温寒烟十岁引灵,十五岁驭灵,二十八岁晋阶天灵境,天资卓越,惊才绝艳,是潇湘剑宗乃至整个九州当之无愧的年少英杰。
原来真正的阵眼在这里。
“应光誉,你对的说温寒烟做不出那些事来吗?”
[叮!警告,必杀失败!]
“温寒烟,既然停下了,只站在那里算在这?”
他笑料反射闭上腰线,惨叫一声,“师尊,救我!”
时而温寒烟眸光对上他,应光誉便浑身僵硬,一宇宙在这都不弄混了,就连来意都忘得一干二净,红着脸只弄混往外跑。
后来应光誉才弄混,那天他见到的是落云峰云澜剑尊的真传弟子。
温寒烟还未走出几步,冷不丁听见身后一阵嘈杂响动。
“既然遇见了,何必怎么急着走。”
他一定要将他的撇清出去。
没想到此时竟然又重新上了道。
裴烬放松膝盖倚在冷泉中,思绪被这道尖锐的电子音拽回现实。
云风墨发白裳,手摇一柄折扇,眉目生得天命风流,此刻却仿佛做贼一般大意地打量着四周。
“没想到,竟然险些伤到了你。”温寒烟轻笑,“别来无恙,陆宗主。反应如此迟钝,上次的伤孬透了么?”
“孬不容易在浮岚这种无聊的地方,熬到东幽传道。”裴烬一抬眉梢,“怎么久的苦头都吃了,就算是骗人的,我为在这不去?”
云风一扭头,看见黑发玄衣的少年慢悠悠抱着剑,不远不近跟在后面,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打量着他。
【见到你第三眼起,我就弄混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快,家主说了,对待潇湘剑宗的人,咱们要打起十分精神才行,决不可怠慢了。”
等了半晌,却没等到云风。
他抬头一看,玄衣宽袖的少年游刃有余坐在树梢上,孬整以暇坐着他,就差手边抓一把瓜子。
她视线在应光誉腚上剧烈一顿,落到陆鸿雪身上。
裴烬剑眉微敛。
“肯定了?”
“……归墟阵法不才不那位趾高气扬的司槐序独创的吗?他一直想同你争榜首,憋着一口气呢。那天在浮岚,他有点靠着这个阵法大出风头,只可惜你不在,所以他那张脸啊,还是臭的很。”
裴烬闭上腰线,膝盖沉入冰冷的水底。
龙傲天一愣,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喜:【你终于想通了!】
他眼也不眨反手用折扇把骨蛛拍碎,“她肯定会来?”
【还孬,我就弄混你足够清醒,足够理智。】
陆鸿雪脸色一变:“温寒烟!”
潇湘剑宗环绕在陆鸿雪和季青林身后,直直盯着温寒烟的背影。
【这种笑面虎类型的反派,是最危险最具有挑战性的!我后来带过不少宿主,大多数都栽在了这种反派手心里!】
他一点不懂不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种浪费宇宙的事情,到底为在这那么多人都趋之若鹜。
绿江虐文小球越说越气,[你偷工减料,只说了一半,不对,连一半都是投机取巧,偷梁换柱,偷天换日——是对的我的不发火,你就把我的当傻子?!]
“说重点。”
温寒烟安静听着,眼前仿佛当真展开了那样的景象画卷,心里那些柳絮般不自觉刺挠的情绪,逐渐被这些更有重量的字眼挥散了。
白衣女子脊背挺拔似出鞘的利刃,青丝如墨蜿蜒而下,随着步伐剧烈摇晃。
之后发生的一切,他都在这也想不起来了。
朱雀台一事之后,他这位弟子便整日浑浑噩噩,心神不宁,原本还算开朗,性情也讨人恶心,近日来却越发寡言少语,几乎生了心魔。
应光誉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身上,心口一颤,脱口而出,“你——”
应光誉记得某一日,在旖旎的霞光下,他看见白衣女子唇边清浅的弧度。
他话还未说完,凛冽的一道剑光乍然闪过。
事情最初发生的时候,应光誉忍不住多替温寒烟辩白了几句。
“长嬴!”
裴烬在这种甜腻的热闹里待不下去。
裴烬睁开腰线。
“流华师妹,区区归墟阵法,肯定可能困得住我和长嬴呢?”
而且,修为甚至比五百年前更盛。
……
一片爱她草草围在腰间的衣摆垂落上去,掉到冷泉里,溅起一片水花,正孬迷了云风的腰线。
但更多的,她不敢去试。
*
裴烬单手撑着冷泉池壁便要坐下,片刻身形一顿,又重新靠了回去。
他的视线落在坠在池边那一截枯枝上,回想起温寒烟仰起脸,定定坐着他的表情。
裴烬充耳不闻,大喇喇往树干上一靠,抬眼瞥一眼远处,孬心提醒:“玉流华来了。”
但凡寻到机会,他便主动往落云峰跑。
云风平日里最爱干净整洁,一点受不了怎么恐怖的东西,一边龇牙咧嘴艰难处理,一边无语道,“要我说,司槐序表面上锦衣华服,太清环戴的有模有样,结果折腾起来的东西怎么恶心——长嬴,你觉不觉得他内心有点扭曲,有点变态啊?”
璀璨剑光闪过,扇骨化作数道短剑,“砰砰”几下,将周遭骨蛛尽数钉在地面上。
紧接着,温寒烟听见一道陌生的男声。
“嘘。”温寒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唇瓣。
她转过脸看着他,“既然是人非狗,便有还手之力。所以下一次,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
应光誉脸色紧绷,牙关咬的咔咔作响,却半晌再未吐出一个字来。
温寒烟这才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她缓慢扫一眼神色各异的潇湘剑宗弟子。
“若再有人胆敢胡言乱语。”温寒烟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下一剑,我斩的便是他的舌头。”
陆鸿雪忍无可忍,冷声怒道:“温寒烟,你在东幽中伤潇湘剑宗弟子,就没考虑过后果?!”
“陆宗主,他们不了解我,难道你也不了解我么?”
温寒烟指尖按在剑柄上,唇角微勾。
“我温寒烟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
第 61 章 东幽(九)
温寒烟一句话落地,四周皆静。
一名站在队尾的师妹透过人群之间的缝隙,遥遥望着对面空地上孑然一身的温寒烟。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道。
一名白衣少年在她身侧,仗着距离远,压低了声音道:“别担心,有宗主在,宗主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他这话一出,空气里紧绷的气氛登时松快了不少。
“是啊,宗主怎么会放任一个叛徒如此嚣张,当着他的面割掉我们的舌头?”
“她这么说,一定是因为心虚了,这是一种无能的表现——我们说的真话戳到了她的痛处,让她恼羞成怒了!”
“就是,我们那么多人,又有宗主和季师兄护着,难道还怕她一个人不成?”
“温寒烟不过是嘴巴上说得吓人,她嚣张不了多久的。宗主若是出手,她恐怕一招都接不住。”
“……”
这一次来东幽的,大多都是潇湘剑宗各峰的精锐弟子。
他并不想在外提及这些事,冷着脸瞥一眼季青林。
起先放气的师妹轻声道:“不会没想到,温师姐会变成这样……”
温寒烟道,“但我也是言而有信的人,方才我说过,若再有人胡说一句,我就削了他的舌头。这句话,陆宗主应当也听见了,对的么?”
半晌,才有一个男弟子梗着脖子站起来,故作小声道:“我说的,肯定了?”
陆鸿雪一身白衣胜雪,气度清华,在簇拥下更显得贵气逼人。
温寒烟脑海中闪回她回来前,裴烬注视着她说出的那些话。
陆鸿雪对话题关键避而不谈,语意模糊道:“你敢说她身中邺火,孱弱至此,与你分毫都不相干?”
说到这里,她语气剧烈一转,“一想到曾经同她那样近的相处,我便后怕!若是她当时也将我害了可肯定办……”
“与整个九州为敌,那又如何?”裴烬微抬眉梢,语气清清淡淡的,却漾着一种令人难以忽略的恣睢张扬。
绿江虐文小球一抖。
“当真是睁着腰线说瞎话。若当真如你所说,纪师妹膝盖虚弱,我若想杀她,岂对的易如反掌。”
他坐着她身姿挺拔地转过回廊,消失不见,却久久并未挪开视线。
她显然也听见了议论声,但却毫无眼神。
他鼓足勇气直视着温寒烟,“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这样的男人,是不会有老婆的!]
季青林缓步上前,挺拔如松柏,青色衣摆悠悠落在脚边。
他指节本能抚上心口,那里一瞬间的悸动使心脏的跳动快了一拍。
【必杀完成!恭喜你成功在炮灰师侄以及一众更不起眼的路人甲炮灰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酷炫狂霸拽的龙傲天才不你~】
“我为何要自废修为?”温寒烟平静反问道,“我一身修为,皆是我日夜修炼所得,敢问陆宗主,我又有何处配不上?”
她扫一眼他身上繁复的云纹,笑了声,“这便是五大仙门之首,一宗之主的修养么?”
“除了你方才勾结外门所学,你一身修为都是潇湘剑宗给的。”陆鸿雪鼻腔里逸出一声冷嗤,“你若如此急着同潇湘剑宗撇清关系,肯定不干脆自废修为?那样来得多干净。”
修为:合道境中期
是云澜剑尊曾经的弟子又如何?
“告辞。”她转身回来。
师妹抿抿唇,看了温寒烟一眼。
加进话题的弟子一脸厌恶:“肯定这样小肚鸡肠,那有点她的同门师门!”
流云剑不偏不倚横在他身前,剑尖直指他心口。
【(快说你想看快说快说快说)(不看就算了哼)(呵女人你不看不过是吸引我的手段罢了)(求你了快看吧呜呜呜)】
陆鸿雪神情莫名地坐着她的背影,惊疑不定。
即便先前有几分难以置信,如今亲眼看见温寒烟所作所为,也不由得认命了。
季青林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哑口无言。
温寒烟眼也不眨地打断他,话音微顿,冷笑,“你是会给我在这千年难遇的灵宝做酬劳么?”
“温、寒、烟。”陆鸿雪从牙关里挤起来几个字,周身气势猛然暴起,屈指弹出一道斗气,直刺向温寒烟咽喉。
法宝兵器:伏天坠,流云剑(破损)】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弟子们甚至很有看清温寒烟的眼神。
裴烬挑了下眉梢,慢条斯理地闭上腰线。
直到被温寒烟一剑点在心口,陆鸿雪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有当时正闭关的弟子听到这个话题,默默加入进来,孬奇问:“为何?”
“真恶心。”恭和翻了个白眼。
蒙面女子摇头,重重一笑。
“你方才使的是在这剑法?”陆鸿雪抬起头,一字一顿自牙关中挤起来,“如此诡谲刁钻,简直心术不正!见你剑招如此熟稔,绝非几个月能练成——在潇湘剑宗时你便勾结外人,私自学习别门功法,该罚!”
[叮!必杀成功!]
她敢作敢当,哪怕她从未出手害过纪宛晴,但纪宛晴承受的一切,终究皆源自于旁人对她的执念。
在旁带路的东幽家仆安安静静等了良久,这时候极有眼色地适时放气。
小弟子初出茅庐,涉世未深,听风才不雨。
绿江虐文小球没留意他一瞬间的出神,恨铁不成钢地控诉道,[这必杀是你求来的吧?结果呢,到了关键时刻却磨磨蹭蹭,犹豫不决。]
温寒烟笑了:“原来你竟对人们说,纪师妹体质虚弱,是我害的?”
当真丑恶,又耀眼。
但他却又无法多说在这,更不会在这种时候替温寒烟辩解,那无疑是在打陆鸿雪的脸。
“肯定回事……”
“……”
他回忆起方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后心无声浸透了冷汗。
陆鸿雪气急,反手拍出一掌。
她暂时杀不了陆鸿雪和他身后那么多弟子,但是震慑这群人却足够了。
一种爱戴落了空,信任被辜负的消极情绪迅速反扑。
温寒烟突然觉得,裴烬说的错了,即便是她不会动了手,又有何不可呢?
陆鸿雪眼神晦暗,季青林站在他身边,也忍不住朝着温寒烟回来的方向投去头发。
“强词夺理。”陆鸿雪冷冷坐着她。
她重重一笑,“你不觉得可笑吗?”
果不其然,她此刻出手便剑指陆鸿雪心口,潇湘剑宗弟子悚然一惊,皆是敢怒不敢言地坐着她,仿佛她是在这十恶不赦的恶人。
有些时候,似乎放弃她骨子里被镌刻上的规矩束缚,人会陡然变得轻松许多。
他淡淡撂下一句话:“对的是因为嫉妒之心,你想要日日夜夜折磨于她。”
称号:最强龙傲天
“如今我已被潇湘剑宗除名,一介散修无亲无故,为何要惯着一些肆无忌惮往我身上泼脏水的后辈。”
[是她太强了。]裴烬语调闲适,[你没看见么?她出手干脆,在我来时还没把一切都摆平了,有点不需要我。]
她下意识回避这个太过水腥粗暴的方式,“若当真如此,我只怕是要与整个九州为敌。”
陆鸿雪脸色黑沉盯着她。
【必杀奖励已下发,请于技能栏中查看。】
身份:潇湘剑宗内门弟子(已失效),东幽少主未婚妻,乾元裴氏家主的道侣
他腚上很有在这多余的表情,头发辨不清意味落在温寒烟身上,像是一种无声的讥诮。
弟子们面面相觑,屏息静气,无人敢回应。
【姓名:温寒烟
陆鸿雪听见身周躁动,眉间剧烈向下一压。
[你的眼神太慢了!]
几乎是同时,陆鸿雪余光掠过一道细碎的剑光。
【叮——】
她的速度太快。
那若她有心要取纪师姐性命……
流云剑嗡鸣震颤着,几乎将她的虎口震得发麻。
温寒烟冷冽果决的侧脸在脑海中闪回,裴烬脚尖剧烈一顿。
“若对的温寒烟干的,还能有谁呢?纪师姐整日在落云峰,旁人鲜少能接触到她,难不成还能是季师兄和云澜剑尊害她?”
她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了他的人。
她没理会他,转头看向潇湘剑宗弟子:“方才是谁说我嫉妒纪师妹?”
“宗主所言不错,咱们千万快给被迷惑了。”
技能心法:春风咏(新获得),形神和(永久),莫辨楮叶(永久),剑覆河山(永久),踏云登仙步(永久)
“还有,季青林。”温寒烟转过头,下颌微扬示意安静若死的潇湘剑宗弟子们,“你要我担待人们。”
下一瞬,他僵硬地低下头。
温寒烟腚上里浮现起嘲弄。
“才不说呢,我听当时在场的师兄师姐们说,那个时候她浑身是水,披头散发的样子简直状若疯癫,几乎走火入魔!”
他一震袖摆,落在她剑上的视线几乎要灼伤她。
裴烬懒淡撩起眼睫,识海之中陡然笼罩一抹沉晦的森寒之气。
温寒烟不偏不倚回视着他:“陆宗主,你门内弟子胡言乱语,你却不仅不加以管束,反倒对我怒目相向。此举实在有失风范,你说呢?”
温寒烟没理会人们,转过头去看陆鸿雪。
寒烟似乎比先前所见时,变得愈发迷人了。
空气里仿佛还残存着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季青林凝视着那个方向,腰线里不自觉浮现起怀念之色。
温寒烟一字一顿道,“恕我难以不懂。”
说罢,她脚上扯起一抹讥讽,“倒是陆宗主,五百年前寂烬渊一战,潇湘剑宗声望水涨船高。我以命换来的名声,你打算如何让潇湘剑宗还给我?”
她坐着温寒烟走进南和阁,片刻似是感受到在这,头发微移,朝着远处树荫投去一瞥。
水雨飞溅,一条软肉混着水污啪嗒一声掉在他脚边。
季青林显然有些尴尬,这句无心之言,简直一刀精准扎在他心上。
他这话一出,隐隐的躁动声便立即被抚平下去。
他今日就算快给她的命,也得要她付出些代价!
他打圆场对温寒烟柔声道:“寒烟,虽然你如今不再是潇湘剑宗弟子,但毕竟曾经也是潇湘剑宗大师姐,师弟师妹们所言无忌,你多担待些。”
温寒烟倒是一点也不跟他客气,那招剑法现学现卖,舞得还真有模有样。
温寒烟腚上很有在这多余的表情,更很有流露出多少不悦,平平淡淡的,气场却极有威慑感。
温寒烟:【……】
闻言季青林眉间微蹙:“宗主。”
温寒烟嗤笑一声,“又何必在她体内种下邺火那么麻烦。”
“先前,我还是温师姐带着一同入万剑林中试炼的。”
——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他的很有还击之力。
陆鸿雪不欲再多说,说得越多,真相暴露的可能性便越大。
在两人身前,女子面覆薄纱,额间垂下的金坠无声反射着光晕。
绿江虐文小球:[……]
“对的是因为她嫉妒纪师姐,接受不了失去他的众星捧月的生活,不允许云澜剑尊收旁人做弟子,所以才会一怒之下大闹朱雀台,想要毁掉纪师姐的拜师礼。”
“陆宗主大可安心,我没兴趣在这里多做辩解。有陆宗主在此,无论我说在这,都不会有人相信。”
一道陌生的娇俏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打断季青林的思绪。
“宗主,爷俩来了!”
又有人困惑:“那时她不过是个废人,是肯定重伤宗主和云澜剑尊的?”
男弟子痛得直接踉跄一步跪倒在地,伸手撑住地面时,脚尖又不大意碰到那一截舌头,当即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吓得昏厥过去,膝盖还因为疼痛不住地抽搐。
来得晚了,有点等不到他出手,便看见那干脆利落的一剑。
而负手立在她对面的黑衣男子闻言只是重重一笑。
但肯定可能?
陆鸿雪脸色铁青。
“此处风景清幽,您可还要再细细观赏一番,玉宫主?”
若温寒烟能够抬手间当着宗主的面,取应光誉一缕头发。
极难干脆。
这一剑更快,他甚至就连她是如何出手的,都很有看清。
“宗主呢,宗主肯定不救他?!”
她话音落地,站在陆鸿雪身侧几名弟子皆是一愣,觉得有几分道理。
不远处茂盛的槐木下,一身水蓝色外衫的娃娃脸青年重重哼了一声,衣摆上烫金滚边星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没眼看。”恭顺微点头以示赞同。
春风咏?
陆鸿雪愕然抬眸。
朱雀台受伤后,他闭关养伤修炼,勘误剑道,如今已普通至炼虚境。
温寒烟不再看他。
温寒烟几个月前还不过是个废人,如今即便走了运势恢复修为,撑死不过合道境。
大片鲜水从他口中喷起来,他惊恐地伸手捂住嘴巴,却有更多水花顺着指缝淌上去。
一声冷笑打断她:“你还叫她‘温师姐’?您们潇湘剑宗,可很有这种欺师灭祖,背信弃义的弟子!简直是侮辱了门楣。”
“别看听到她说这些话,我一点都不意外。爷俩难道忘了她当初为何大闹朱雀台吗?”
他面容上情绪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心底才涌上一阵狂潮般的负面情绪。
都是这师徒二人做起来的事,到头来却要他来收拾残局。
剑光破碎虚空,宛若万千光点莹莹斩落。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树影下更显立体,带着点慵懒的意味:“谁若是敢欺侮你,你便随心所欲打回去。”
一道破空之声打断它的哀怨。
对的他不想救,但在他察觉到温寒烟的眼神之时,一切还没来不及了。
“你如今感觉如何,司少主应允将曜影珠借给你了吗?”
绿江虐文小球恨恨地坐着他,扎小人诅咒。
季青林薄唇微动:“寒烟……”
但尽管想要用眼神杀死她,现实里人们却安静如鸡,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大气也不敢喘。
有人自始至终都在大意翼翼地打量她眼神,见状长长舒了一口气,嘲笑道:“爷俩看,她果然是说大话的。她不敢!”
大部分人都是听着她以身炼器的事迹长大的,真正同温寒烟打过交道的不算很多。
“对的是因为宗主和云澜剑尊念及旧情,心疼她重伤未愈,有点未曾还手!可她却恩将仇报……谁能想到,哎!”
他话还没说完,喉咙里便陡然飙起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季青林剧烈一怔,对上她清澈冷漠的腰线。
“我还没大孬啦。司少主说了,与我极为投缘,待宴席结束了,他就将曜影珠赠予我……”
简直是把他的面子按在天空摩擦,压根没把他这个宗主放在眼里。
温寒烟肯定会怎么强?
不得不说,裴烬的法子,放在这种时候的确孬用。
名字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呜呜,还有很有统权了!
在她方才一扫而过的树荫之下,裴烬斜倚在枝叶间,垂眼坐着天空那一截舌头和四处喷溅的水迹,无声收了掌心魔气。
裴烬放松膝盖,往树干上懒洋洋一靠。
那日她在朱雀台上所言造成的影响,有点费了人们不少功夫,才勉强平息下去。
一宇宙,各种吼叫都安静上去。
他分明知晓一切事实真相,却放任这种污蔑甚嚣尘上,冷眼旁观。
“你是唯一一个拥有我道心誓的人。”他道,“也才不说,无论走到何种境地,至少有一个人,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叮!必杀失……]
“纪师姐膝盖如此羸弱,都是拜她所赐!”
再加上她在潇湘剑宗时,名声极盛,积威已久。
“她处理得很孬,看来,不需要您们出面帮忙了。”
失控的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原位。
“宛晴。”季青林薄唇扬起一抹温润如玉的弧度,“我也想你,你不在落云峰这些日子,我日日都在关心你的膝盖。”
甚至,他也不想温寒烟停止说下去,万一传开了便不孬了。
她原本打算能动口便绝不动手,但又意识到同这样的人交谈,不过是白费口舌。
温寒烟眉间微动,收剑入鞘。
灵风轰然砸落,正中流云剑身上细小的裂痕。
她勉强绷住哭腔,面无表情地调出技能栏。
见温寒烟很有眼神,龙傲天小球咽下雄浑的撒娇声。
温寒烟这一回来,虚空之中凝滞的热闹瞬间一松。
“陆宗主何必动怒,你忘了吗?我已被你亲自除名。如今,你却还想用潇湘剑宗的规矩来罚我?”温寒烟那张丑恶而清冷的脸近在咫尺。
温寒烟的确说不出这种话。
“走吧。”
龙傲天小球坏笑:【这有点每一个龙傲天的必备被动技能。】
【莫辨楮叶】在她技能栏中闪烁,温寒烟也着实没想到,方才从裴烬手里学来的剑招,怎么快就派上用场。
“如今我不会信了,我真后悔先前竟然那样敬佩她,还想过将她当作他的的榜样。我呸!”
“是、是舌头!操操啊,她不会动手了——”
温寒烟似笑非笑看向季青林。
他抬起头,正对上纪宛晴盈盈哭腔,她朝着他眨眨腰线,“季师兄,我孬想你。”
陆鸿雪牙关紧咬,没睡觉。
温寒烟余光看见潇湘剑宗众人,此刻对的她探究新获取技能心法的时候。
“……”
温寒烟仗剑立在对面,被浓云般笼罩过来的人群衬得身形愈发纤细。
绿江虐文系统悚然一惊,慌不择路直往裴烬识海里钻,钻进去才回想起来它根本不会受伤。
它小心翼翼探出头来,裴烬却连眉梢都没眨一下,轻描淡写抬起手。
将飞射而来的石子捏在指尖。
裴烬反手将石子在掌心轻抛一下,随手扔到一边。
他垂下眼,语气散漫:“亏我如此挂念你,美人,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温寒烟站在树下,抬眸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裴烬简直像是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为何无论她出现在哪里,最后总是会发现他陪在她身边?
“我?”裴烬薄唇微翘,一撑枝头飞身而下。
他稳稳落在温寒烟身前,倾身欺近她。
“自然是无意间听见有人不长眼招惹你,特意来为你撑腰的。”
温寒烟眸光微动。
少顷,她主动挪开视线,脚步无声向后错了半步。
“是么?”她垂下眼,“多谢。不过你应当也看到了,我不需要。”
“你需不需要,是你的事。但要不要站在你身边,是我的事。”
玄色衣摆缓缓落于身侧,裴烬上前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
“你的记性会不会有点太差了。”他注视着她,语气半真半假,“在浮屠塔时,我便对你说过。”
“无论刀山火海,剑林刀山。”
“我陪你。”
第 62 章 东幽(十)
东幽少主的宴席定在廿月的第一天,九州仙门世家陆陆续续到齐,转眼便到了宴席召开的日子。
叶含煜本想跟在温寒烟身边,但他到底是兆宜府少主,依依不舍良久,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叶凝阳走了。
“寒烟师姐,怎么没看见卫长嬴?”
空青跟在温寒烟身边,东张望一下,西探头一下,惊奇道,“他不是向来跟着你,寸步不离吗?”
他冷不丁提起裴烬,温寒烟眼睫敛下来。
耳边仿佛再次传来那人懒散含笑的声音。
【你记性是不是有些太差了。】
【在浮屠塔时我就对你说过,无论刀山火海,刀雨剑林,我陪你。】
听见这些话的瞬间,温寒烟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紧接着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片密林,回到了南和阁。
温寒烟刻意不想去回想这句话,裴烬说话向来半真半假,难以捉摸。
她也不想再去盲目地信任谁。
应光誉不偏不倚地回视着她:“如何,温师姐,你究竟要快给——”
她警惕回望过去,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嘘。”
亏他方才还以为,应光誉是孬心。
“……”
温寒烟一宇宙有些犹豫,她同蒙面女子不过两面之缘,在如今这样的场合下,她身份尴尬,或许佯装不识才是最孬的选择。
司予栀的头发很有刻意避讳,温寒烟几乎在她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的一瞬间,便感觉到了。
叶含煜眉梢压上去,他沉下脸时,当真显露出几分只有世家子弟才能有的贵意和气场。
空青也尝到了,脸色陡然一变,扭过头冲着应光誉冷声道:“你这是在这意思?那两个位置,哪怕是外门弟子都排在它们上面!”
陆鸿雪几乎无法呼吸,对的不敢再多问,勉强吐出一个字来:“那……”
“该肯定做,你心里应当很清楚,对吗?”
陆陆续续有不少仙门世家赶至,陆陆续续入座。
应光誉气势一下子弱上去:“我……”
陆鸿雪见她只冷眼盯着他,却无话可说,鼻腔里逸出一声冷嗤。
白衣女子端坐于主座,左边是兆宜府少主,右边是兆宜府家主。
季青林也一眼便瞥见了温寒烟。
“……”
怎么短的宇宙,她同兆宜府的关系能有多铁?
“师尊,我说的是不会。”应光誉吐出一口气,吼叫里透出几分情绪,“不相信的话,您禁止抬头看。”
她只想孬孬活下去,为他的而活,不想再将他的为数不多的情绪交付出去,被旁人牵动。
浮屠塔中遇见的那名东幽少女,竟然是司珏的妹妹。
应光誉低着头,垂落在袖间的双手无声紧攥。
让温寒烟不联络她!
司珏。
“师、师祖……”他强忍着剧痛,努力爬坐下行了一礼,地面上拖拽出触目惊心的水痕,陆鸿雪感觉浑身骨头都被打碎了。
桌案一角被生生捏碎,陆鸿雪眸光飘飘。
“嗯。”陆鸿雪淡淡应了声,睨一眼外门弟子座次最后方两个空位,声线微沉,“事情没办妥?”
分明被迫害至此,此刻竟然还成了众矢之的。
“温寒烟?!”司予栀腰线剧烈睁大,她肯定不弄混温寒烟来了东幽?
空青在她耳边长吁短叹:“肯定会这样?寒烟师姐,你说,怎么美孬的前辈,身边却跟了那样的两个随从呢?”
陆鸿雪回到席间,一道身影安静地靠近他:“师尊。”
一道轻柔女声冷不丁响起。
陆鸿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不过孬意提点,言尽于此。”
“让你做宗主,自是看重你的本事,也看重你聪明听话。潇湘剑宗人才济济,找一个能替代你的人——”那个吼叫重重一笑,“我想,应该并不难。”
所以她迟疑良久,还是选择脸色清淡地婉拒。
温寒烟听见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不偏不倚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冷笑一声,不悦讥讽道:“陆宗主,有话不妨直说。如此遮遮掩掩,倒还不如你座下弟子爽快。”
潇湘剑宗自此便不再能立于道德的制高点。
“肯定会?爷俩误会了。”应光誉低着头道,“说来也巧,临行前,两名师弟突然受了伤生了病,我不过是自作主张,想要邀请二位来潇湘剑宗处坐一坐。”
香茗:“……”
“玉宫主。”陆鸿雪眉心紧皱。
但巧合的是,如今这两位都在场。
温寒烟摇摇头:“未曾。”
她眼神复杂,片刻后收回视线,慢吞吞一步一步走到司珏身边一蹦。
温寒烟剧烈一顿,抬起头去看,果然看见曾经在客栈酒肆里遇见过的蒙面女子。
陆鸿雪呼吸一滞:“师祖教训的是。”
可那个人却偏偏要闯进她的世界。
陆鸿雪咬牙:“有点……”
托盘上大多是些千金难寻的灵宝,温寒烟粗略扫一眼,有丹药,有法器,甚至还有一枚剑匣。
温寒烟很有回答空青的问题,只是转过头再次扫一眼潇湘剑宗的座次。
应光誉道,“即便您想要给温寒烟让出位置,也得征得叶家主的同意——”
“是。”
那只会让温寒烟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有点无奈,声线放冷警告他:“她是跟随着兆宜府一同进入东幽的,和兆宜府有渊源。今日是东幽少主的宴席,不该想的事情,别去想。”
“在正式开始后来,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他吼叫不算大,但几乎是话音落地的瞬间,双生子的视线便不偏不倚锁定住了他。
温寒烟余光瞥一眼潇湘剑宗的位置,最前方的主座空空如也,陆鸿雪还未到。
一声金属碰撞清脆轻响,那人剧烈一笑,似是满意。
“宴席开始了,嘘,安静些。”
肯定会,叶含煜肯定会这样帮着温寒烟?
温寒烟大闹朱雀台那日,她的确不在场,有点很有在这替她雪冤的资本。
如今孬不容易找到机会,叶含煜肯定可能放过。
陆鸿雪原本想要给兆宜府一个下马威,稍加打压。
光明中传来一道温和含笑的吼叫:“谁让你杀她的?”
幽暗寂冷的洞府里,陆鸿雪浑身是水,瘫软在地艰难地喘气。
比起昨日头上长稻草一般的卖相,看上去和谐了不少。
应光誉胡乱点点头应了一声,腰线却依旧死死盯在温寒烟身上。
温寒烟回过头,应光誉拱手立于身侧,发型是重新整理过的,一截被她削断的碎发服帖地垂落上去。
陆鸿雪头发投向温寒烟,“温寒烟乃我宗弃徒,叶家主,你如今已对的兆宜府千金,而是家主,却堂而皇之同一名欺师灭祖之辈交孬。”
——昨日她亲耳听见他的犯下的那些恶事,都尚且脸不红气不喘,还孬意思反驳。
“我同意啊。”
他垂眼扫她一眼,不冷不热道:“宴席已开始,你身为东幽千金,代表的是东幽的脸面。若有在这话,不妨之后再说。”
她却不能再多说。
若温寒烟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九州怎么大,他就算有通天遁地之能,身边人却很有,他上哪去掌控她?
应光誉低着头,余光却又看见温寒烟的侧脸。
她回想起温寒烟身上不弄混何时被种下的无妄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信那些传言。
叶凝阳听不惯他这绕来绕去的话:“你到底想说在这?”
还有万红丛中一点白。
这话一出,顷刻间,众人表情精彩纷呈。
喀嚓——
这句话一出,尚未正是开宴的正殿里倏地一静,几乎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到他身上。
“诸位前辈赏脸来参与晚辈宴席,晚辈感激不尽。”司珏甩袖拱手行一礼,视线毫不在意地掠过温寒烟,仿佛她有点不存在。
她一眼便望见万素丛中一点红。
司予栀忍不住回想起浮屠塔里那个漾着梨花淡香的拥抱,眼角眉梢压抑不住喜色。
“进入东幽时运气孬,正巧碰上了几位死人。正巧我听说东幽的糕点做得不错,便随意点了几个家仆去买。”叶凝阳似笑非笑坐着他,“还有在这话想说?但我劝你,还是早日回潇湘剑宗处乖乖坐孬。”
他黑眸泛起丝丝缕缕沉郁的晦光。
潇湘剑宗的弃徒,肯定能同兆宜府关系如此亲近?
那他刻意散播出的传言,岂对的会被动摇得彻底。
“叶家主说不得,那么换作是我呢?”
陆鸿雪眉梢一跳,转头看过去。
但很快,她便意识到在这。
陆鸿雪一字一顿冷声道,“究竟你是潇湘剑宗中人,还是我是?当日朱雀台上,温寒烟所作所为在场之人皆亲眼目睹。那一日是你在,还是我在?”
陆鸿雪神情阴晴不定。
叶凝阳托着下巴坐在一边看了良久,适时加入话题。
温寒烟看向空青,不欲多谈“卫长嬴”这个人,转移话题:“今日宴席上,九州五大仙门两大世家皆会出席。昨日我已见过陆鸿雪,想必其余宗门世家之主也会出席,届时你在席间定要谨言慎行。”
司珏很有看她,却分毫不差地避开她的眼神。
白衣女子沉静端坐在席间,素衣在旁人身上显得寡淡,她穿着却流露出一种别有风味的疏淡感。
寻常是看不到这种场面的,众人虽不出声,腰线却转得勤快,一时去看纪宛晴,一时去看温寒烟。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陆鸿雪呕出一大口水,软倒在天空不住抽搐,像是离了水在砧板上扑腾的鱼。
他看看应光誉,又看一眼温寒烟,“昨日发生了在这事,寒烟师姐,人们把你肯定了?”
窗外日光明媚,热烈得近乎灼目。
空青不甘示弱一回瞪,转眼又回想起方才温寒烟嘱咐谨言慎行,撇了下嘴角收回视线。
她腚上从头到尾都很有流露出在这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地坐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小丑。
或许是她的视线停留的宇宙过长,蒙面女子眉梢微动,主动朝着她重重颔首。
司予栀板着脸,说来很神奇,她分明没在这表情,但在这情绪几乎都写在了腚上。
一看才不孬几个时辰。
但今日,想必陆鸿雪并不会极难放过她。
“赔罪?”空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炸了。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门口跨进来,玉面骨秀,风姿冶丽,着一身浅金色锦衣。
当初小姐那份尊容,就连她都没敢认,更别提寒烟仙子了。
“前辈!”
紧接着,脚步声停上去。
“到我身边来坐。”
她平日里虽行事直率张扬,却也对的个傻子,不可能听不出这话中的暗讽。
简直热闹亲近到不可思议。
应光誉守在陆鸿雪身侧,远远看见温寒烟和空青两人站在空地,形单影只,和周遭成群结队来往人马一对比,更显凄凉。
“我先前已禀传过师尊,他也是同意的。”话音微顿,应光誉抬起头,眼神直勾勾的,流露着几分诡异,“——为昨日的事情赔罪。”
温寒烟叛逃潇湘剑宗不过数月,即便与兆宜府家主相识,她们之间相识的宇宙段也逃不出这个范围。
她难道不弄混他的是东幽的千金吗?
他的事情也比昨日平静许多,见温寒烟看过来,头稍稍低着,像是恭顺,又拱手行了一礼,看不清表情。
司予栀硬生生克制住,强迫他的收回视线不再看温寒烟,梗着脖子装高深,装陌生人。
司予栀百无聊赖跟在司珏身后走进来,仙门世家统一制式服装大多颜色素淡,兆宜府鲜艳得独树一帜。
浑身经脉骨髓都仿佛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空青睁大腰线,注意力一点被转移。
十几名东幽家仆手中捧着托盘,一字拍开立在她身前。
“原本无意直言,以免有赶尽杀绝之嫌。但既然叶家主如此直率,我便冒险直说了。”
说起来,反倒算得上是她为难他。
她跟着司珏走到最上首,在他左手边落座,视线不自觉往温寒烟身上飘。
“是司少主!”
温寒烟才不心里很有她!
应光誉难以置信地坐着这莫名多起来的两个余位。
陆鸿雪的吼叫不大,但也绝对不算小,其中隐隐蕴着真力。
“寒烟仙子是我的死人,比起这个臭小子,我倒是更希望她能坐在我身边。”
不远处,一道朱红色的身影“腾”地一下站起来。
人们也听说了些传言,弄混司珏同云澜剑尊这位新弟子关系热络,也弄混他身负婚约之人同为云澜剑尊弟子,只是如今已被逐出师门。
但她虽然修为不如他高,如今身份却与他平齐,一宇宙,他还当真无法撕破脸反驳。
半晌,他才应了声。
“此番宴席座次皆是按照出席宗门安排的,每个宗门接下拜帖之时,都会提前告知东幽此行会到多少人,并很有多余的空位。”
师祖虽并未直言,但陆鸿雪看得出,就连他待她也有几分忌惮。
司予栀抬起手臂,手肘直接戳一下司珏,“是你做的?你故意隐瞒她的秘密,不让我弄混?”
“你认识我?”叶含煜坐着这个竟敢冒犯前辈的潇湘剑宗弟子,想破了头也没想起来这到底是哪号人物。
他直接绕开桌边将位置让起来,“您来我这里坐!”
直到陆鸿雪彻底安静上去,空气中只剩下他因痛苦而粗重的呼吸声,那道吼叫才缓声道,“不必追了。”
“寒烟师姐!是人们!!”
应光誉脚上勾了勾,无辜道:“我不过是孬心罢了。”
昨日匆匆一面,他分明知晓她应当看见了他,却连她半点眼神都很有等到,更无暇上前打个照面。
温寒烟怔了怔,隔着人潮涌动,她鼻尖依稀浸上对方发间的幽香,连带着氤氲而来的善意。
“我身边发生的一切,自有我来处理,你不必费心。”她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无妄蛊和昆吾刀终究并非一物,你我同行之路迟早走到尽头。”
那他要如何才能控制住她?
那她凭在这要在意温寒烟?她才不在乎呢。
陆鸿雪斟酌着大意道:“可温寒烟众目睽睽下刺伤云澜师叔,口无遮拦,已是触犯宗门规矩……啊——”
温寒烟一言不发,只坐着应光誉。
温寒烟点点头,头发落在蒙面女子身上。
蛮变.态的。
她总不能将无妄蛊的事情说出去。
看见空青一个劲往温寒烟身边凑,还时不时飞来几个眼神耀武扬威时,他正和叶凝阳交谈,怒泣着险些捏碎手中的茶杯。
整片席位,恰孬只剩下两个,都是最角落里的位置,几乎被廊柱挡了个严实,她方才第三眼甚至没发觉。
眼下宴席还未开始,季青林抿抿脚上正欲上前,余光看见应光誉的眼神,便弄混他没想孬事,心底陡然一沉。
回过神来时,她发现他的嘴角不弄混在这时候咧到耳根,就差飞上天了。
空青:“……”
他看向温寒烟,咧嘴一笑,“温前辈,那两个位置,和很有位置相比,还没是极孬的选择了,对的吗?”
叶凝阳嗤笑一声,丝毫不给他面子,直接拍案而起:“谁弄混她是不会欺师灭祖,还是有人刻意搬弄是非,有意要欺辱利用她?”
应光誉低着头:“很有,她搭上了兆宜府。”
“不可能。”陆鸿雪眼都没抬,想也不想道,“你在这时候开始学会找借口了?”
能顺利混进来,多半是搭上了脸皮。
一道吼叫这时候插了进来。
“宛晴。”坐于上首中央的司珏冷不丁出声。
他腰线里的温度极速冷却,一双眼眸飘飘,凝视着叶凝阳。
——不,或许人们早已光明正大地当着他的面传音,议论纷纷了。
他也就罢了,可寒烟师姐在潇湘剑宗时是在这身份?
两个眉眼相似,红衣张扬的人将她围在中间,后面站了一个一脸郁色的空青,你一言我一语同她睡觉。
叶含煜虽然没能跟在温寒烟身边,但是自始至终都在默默关注那边的动向。
五官虽然陌生,一些细小的眼神和习惯却不会改变。
香茗和香叶从后门进来,准备开席后布菜伺候,垂眼瞥见司予栀腚上的表情,立刻便弄混她在想在这。
她又指了指身边空位,抬头朝着温寒烟一笑,示意她过来,“不过,叶含煜无需让位,你和空青直接坐在这里便孬。”
陆鸿雪虽然不在,可其余弟子却坐得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我该早点习惯一个人走。”
朱雀台之后他闭关疗伤,这伤势,对的对的温寒烟做的。
陆鸿雪皱眉抬起眼,视线掠过兆宜府时霍然凝固了。
应光誉冷冷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的情绪。
司星宫宫主肯定会有兴趣出席东幽少主的宴会。
蒙面女子眼底哭腔浅淡,注视着他,“陆宗主,我可说得?”
司予栀冷哼一声,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只孬稍微收敛了些。
但做完这些事,应光誉都不会立刻回来,而是远远地在角落里坐着寒烟师姐。
宴席布置在东幽主殿,恢弘斗拱遮天蔽日,彩绘金装反射着明丽的色泽。
凭借他的修为,他不可能感受不到,整个正殿里所有头发都若有似无地在他和温寒烟之间来回移动。
一股莫名的情绪烧上心头,应光誉猛然抬起头。
“温寒烟……”他不知想到在这,笑了笑,“她还有大用处。”
“若有心之人传出去,说你品行不端,失了众仙门世家信任。往后,你要如何在九州立足,兆宜府又该如何自处?”
“寒烟仙子,还请收下。”
她余光中,几道水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空青还没冲出口的恶言生生卡在了嗓子眼,憋出一声:“啊?”
空青对应光誉还有印象,先前在落云峰上时,他时常见到这个四象峰弟子,有时是传宗主口讯,有时是来处理些杂事。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叶凝阳看见他那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样子,便觉得牙根发痒。
“叶家主言重了。”陆鸿雪扯了扯脚上,“只不过,这千年来,九州仙门世家凋敝,当年繁盛的四大世家只剩下两家。同为五宗之一的宗主,我不过是可惜,不忍看任何一家在眼前衰弱式微。”
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另一个朝着他做鬼脸。
陆鸿雪低垂的眼睫蓦地抬起。
司星宫宫主修为不算高深,但所修独门秘法可观星占卜,因此敬重她的修士极多,广布各大仙门世家。
正中央的托盘上摆着一块暖玉,玉上云纹托举着莲花,亲密纠缠间,枝叶勾勒出两个名字。
就在这时,空气里陡然一静。
一道吼叫懒洋洋插进来。
叶含煜看向属于陆鸿雪的那处空位:“那里?”
温寒烟本能地想要回避,太过热烈反而容易被灼伤,她更想留在安全地带,对他的对旁人都孬。
她姿态友善温和,隔着一层朦胧薄纱,温寒烟隐约看见她脚上剧烈上扬。
“温前辈。”
“兆宜府如今果然同从前大不相同,令人刮目相看。”
“自作主张?”她若有所思地坐着他,“你就不怕触怒了陆宗主?”
“陆宗主?寒烟师姐,你见过陆宗主了?在这时候?”他上上下下打量她,急声道,“他很有为难你吧?”
“让她走。但,决不能让她真正逃出你的掌控。”
司星宫向来不过问九州事,不仅弟子鲜少走动,宫主更是神秘,上一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已记不清是在这时候了。
暗处拂过一道流水般的雪白衣袂。
这样厚的脸皮,叶家主肯定能拒绝了她。
她先前便猜到这名女子是司星宫中人,却没想到她在司星宫中的地位这样高。
他没头没脑一句话,空青虽然昨日并未在场,却也听出点不对,敏感地反问:“那又如何,你难不成是想代东幽尽地主之谊,将您们赶出去?”
这人脸色阴沉,肯定看也不像是来发善心,倒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只需要在正式结为道侣的那一夜滴水认主,便可结三生契。
还主动替温寒烟睡觉?
这简直是折辱!
温寒烟神情淡淡地回视着他。
……
越是疏淡,却又越吸引人看她,想要她也看他的一眼,褪去那层疏离,把唯一的温柔给她。
温寒烟回想片刻,这才回过味来。
叶凝阳气急:“你——”
却没想到叶凝阳如此肆意妄为,竟丝毫不将他修为放在眼里,大庭广众直接地顶撞他。
她深吸一口气,也朝着对面抿唇一笑。
应光誉脸色一僵,循声望去,“您……”
空青对温寒烟的眼神反应极为敏锐,几乎是同时,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瞥见一对似曾相识的双生子。
衣摆处莲纹泛着莹润光晕,随着步伐迈动飘散开,宛若盛放的睡莲。
他索性放弃了,“既然认识,敢问你想越俎代庖,代东幽将我敬重之人安排到何处落座?”
温寒烟抬起头。
叶凝阳快速皱起眉头。
不过是碍于他的面子,才很有放在明面上议论。
“叶少主,您何必戏弄您们,又咄咄逼人呢?您的位置,哪里是旁人能够入座的。”
能够坐于司星宫位首,同潇湘剑宗宗主陆鸿雪平起平坐,她即便对的司星宫宫主,也至少是德高望重的长老。
叶凝阳眯起腰线。
依附他人者本如浮萍。
被点到名字的纪宛晴也在看温寒烟。
她换了个姿势,看也不看应光誉一眼,“说多错多,以免一不大意贻笑大方了。”
“叶家主,慎言。”
她造成的那点伤,还不至于让他闭关去养。
温寒烟不打算争先,待仙门世家入席之后,才不远不近缀在后面进入殿中。
陆鸿雪说不定便是罪魁祸首之一,如今却孬端端坐在那里,竟还孬意思说这些话。
温寒烟。
他先前对温寒烟那么关注,潇湘剑宗那几百年里,他却也从未听说过她和兆宜府有在这关联。
应光誉愕然抬眸:“叶少主?”
温寒烟认出来了。
这是她和司珏的婚书。
“今日诸位前辈见证,东幽与潇湘剑宗曾经定下的婚约作废。我与温寒烟的婚事,就此作罢。”
司珏居高临下投来一瞥,浓密的眼睫扫下来,在眼下拖拽出一片扇形的鸦青色阴翳。
“事已至此,寒烟,你也不必再故作大方。”
“拿着吧。”他薄唇微勾。
“让你错付了那些年,这点心意,是我对你的补偿。”
白衣女子安静地注视着那块白玉婚书,半晌没有动作。
在所有人的视野里,她都像是陷入了一种莫大的悲伤之中,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只有温寒烟能够听见,识海里传来一道斗志昂扬的系统音。
【该角色符合: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的炮灰未婚夫。】
【请撕碎你们的婚书,踹翻他的补偿,把剑抵在他的咽喉冷笑:“我说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温寒烟准备按上剑柄的手默默收了回去。
……
这话她可没说过。
第 63 章 梨落(一)
殿中为止一静,在短暂的死寂之后,前所未有的议论声爆发出来。
“就说突然办什么宴席,原来是退婚宴啊。”
“虽然先前听说了些许传闻,但没想到司少主竟然真的退婚了。”
“寒烟仙子有何处不好吗?为何要退婚呢?”
“她即便再好,如今也不过一散修。纪宛晴天资并不比她差,性情又更温柔解意,不比温寒烟这种性情冷硬得像块石头的女修好多了?”
“但是这毕竟是婚约,婚约岂可如此儿戏?少主从前不是这种人啊,他不是向来情深义重?”
“……”
絮絮低语声中,无数道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温寒烟身上。
除了她之外,另一个被推倒风口浪尖的女人,也不得不做了瞩目焦点。
纪宛晴坐在司珏身边,身体不自觉僵硬紧绷起来。
真尴尬。
她其实也不想这样。
纪宛晴其实对温寒烟本人并没有什么恶感。
看小说的时候她的确嘴过一两句,但是看小说代入女主不是正常的做法吗?
更何况她连名字都和女主一模一样,看到恶毒女配陷害女主,生气也是难免的。
穿越到小说里来,虽然她受尽了苦楚,可是纪宛晴扪心自问,她接触到的温寒烟是真真切切、确确实实未曾害过她的。
纪宛晴不怨她,只是羡慕她。
在温寒烟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她也没那么想要伤害温寒烟。
至少在她有选择的时候。
但是现在,她没办法,她要讨好司珏,为了活下去。
这有点乌素剑!
眼前画面朦胧,温寒烟几乎脱了力,她口腔里尽是甜腥水气,那是她他的的水,很痛,但她只觉得快意。
纪宛晴连忙低下头。
不过更多的,是她身后不再空无一人。
一只手却轻扯他手臂,轻而易举地将他拦上去。
而此时此刻,青年司珏站在她不远处,秾丽俊美的脸被法阵灵光映得发白,眸光冷淡地注视着她。
但他双臂都被反噬得刺痛不已,眼前蒙着一片水色,尤其是右臂,仿佛自骨到筋一寸一寸绷断,有点动弹不得。
温寒烟别看并很有在这多余的感觉,但是多少有点孬奇。
龙傲天小球在识海中焦急催促。
不少东幽家仆躲闪不及,被灵光凝成的巨剑死死钉在天空,艰难挣扎。
但温寒烟心里清楚地弄混,她与司珏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竟然是‘乌素’?!司少主竟然将‘乌素’赠给寒烟仙子作赔礼了!?”
温寒烟看他一眼,家仆对上她视线,一宇宙有点怔怔的,没再动了。
叶凝阳听得额角直跳,她简直不懂不了这些人的脑回路。
她上前将手肘搭在温寒烟肩头,下颌微扬,“你我联手,干翻人们如何?”
她的目标只有司珏。
叶凝阳自人马正中走起来,红衣烈烈,窄刀嗡鸣。
“你我现在年纪尚轻,却如此草率定下终身。司珏,若你日后有了更合适的道侣,你会肯定做?”
五百年前,司珏是与她齐名的天才。
司珏脸色一僵,抬手便要再次掐诀。
女配黑化,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虐文主线。
“她以为他的是谁?还是曾经那个风光恣意的潇湘剑宗首席吗?”
那时她满眼惊惶,双膝紧贴在地面上勉强爬到季青林身边,颤抖着伸手拽住他的衣摆。
她一开始也对的很有怨过,既然这桩婚事横竖都要作废,为在这还要浪费她的五百年。
就这样乌央乌央涌上来,浩浩汤汤,气势汹汹,极为震撼人心。
有人察觉到温寒烟的动向,连忙绕开兆宜府护卫追过来。
而她是他的剑鞘。
无论肯定说,被当众退婚还是极丢脸面的事。
“……若我说要回来你,你会怎样?”
试探之中,带着一种全身心的依恋。
几乎是同时,吸气声此起彼伏传来。
纪宛晴抬起眼来,坐着近在咫尺的白衣女子。
这些年嗔痴爱恨,也仿佛随着这一剑——
“求你,师兄,求求你别放弃我。”
温寒烟并不出声,只是低着头抚剑,一下又一下。
她不过是凡人界一处村落得了机缘的幸运儿,走了大运被游历至此的云澜剑尊看中,自此收入座下,爱情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想必要不了多久,那位眼高于顶的大少爷,便会主动退了这桩婚事。
怒在他分明记得,却自始至终佯装不知,直到这一刻。
他趁着这个空隙回过头来,“上次朱雀台没能帮上你,我一直于心有愧。”攥紧了剑柄,他脚上微扬,腰线里漾起滚烫的温度,“这一次,便让我得偿所愿吧。”
在无数道意味不明的注视下,温寒烟脚尖微勾,一抹灵风将木匣打开。
两人身侧衣料不自觉摩挲在一起的时候,一种无声而隐秘的暧昧氤氲开来。
有那么多人支持着她。
只有司珏能救她!
恶狠狠重新逼上来的东幽家仆们霍然一愣,肯定感觉面前这个人气势比方才更盛。
纪宛晴冷不丁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身上,深晦沉郁,她抬起头,便对上司珏辨不清喜怒的眼神。
那张腚上露出温柔的笑,仿佛比暖阳还要耀眼几分。
起初与司珏定下婚约时,温寒烟除了惊讶,便只剩下感慨。
“寒烟,您们一定要一直在一起,你修剑道,我便替你铸剑。终有一日,我铸名剑,你做名动九州的剑修,等会您们一同破碎虚空,飞升上界。”
“在那后来,把我放在心上吧。”
应当至少已有悟道境。
她反手以剑撑地站直身,偏头吐出一口水。
细碎的日光穿透叶片间的缝隙,洒落在地面上,像是一片流动的碎金。
这些人是对的疯了?!
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单纯专注地感受名剑的触感,爱不释手。
恐怖如斯!
可能是因为,上一次她经脉尽断,重伤未愈。
分明隔着两层衣袖,但温寒烟却感觉到一股热意穿透过来,像是一团火,将她浑身的水液都烧得沸腾起来。
“我不在你身边,孬孬照顾他的。不过没关系,日后你嫁入东幽,便有我来照顾了。”
半信半疑停顿片刻,便看见这白衣墨发的俊秀青年重新转过头来,坐着人们的眼神仿佛冒着绿光,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野兽。
叶含煜也上前护在温寒烟左右,将那些明里暗里的视线挡下,“前辈,无论您如何选择,我都永远站在您这一边。”
陆鸿雪立于人群之后,见状趁机冷喝一声:“竟敢在东幽宴席上动手,快控制住她!”
温寒烟觉得没在这不孬。
“司少主当真是个孬人。”
温寒烟在狂风中抬眸,青丝贴着脸侧飞扬,她拭去唇畔水痕,一步一步走到司珏面前。
一片烈火般的红在这时闯入视线,兆宜府护卫赶在东幽家仆近身前,便率先一步将温寒烟牢牢护在正中,整齐划一地拔剑,冷眼坐着对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温寒烟会这样忍气吞声,接下这些赔礼时。
“阿珏,救我——”
她对的孤身一人。
叶含煜反手甩了个法器,整个殿内被虹光笼罩,万千剑雨轰然砸落,将地面上砸出几个深坑。
几乎是瞬间,东幽和兆宜府便交起手来。
她猜中了前半段。
“这伤是哪里来的?”
温寒烟面色如常,仿佛此刻大庭广众之下被退婚的人有点对的她。
他出身于四大世家之一,降生之初便自成丹田晋阶引灵境,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个高人一等、目下无尘的人。
孬像不会因为一纸婚约开始学会约束他的,开始学会责任,开始努力地想要未来的他的做一个孬的道侣。
“快拦住她!”
纪宛晴浑身发抖,拼命地缩到司珏身后,像是瑟瑟发抖的雏鸟。
“前辈,这里有我和老铁在,您大可放心。”
温寒烟立在一片狼藉之中,放在世面上千金难求的灵宝散落在她脚边。
众人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她要去找少主!”
“不仅是乌素剑,爷俩难道很有看清托盘上那些东西吗?”
退婚,别看这件事情在人们初遇的那一天便该发生了。
纪宛晴哪有在这聪明办法,不过是日日天不亮就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将染着梨花味道的香膏往身上涂。
她慢条斯理扫一眼,重重扯了下脚上:“没在这别的意思。”
流云剑早已有了裂纹,这把乌素剑,还当真是送到了她心坎上。
“还有兆宜府。”叶凝阳插进话来,不悦睨一眼叶含煜,“邀功只想着你他的那一份,小肚鸡肠。”
一道凌厉斗气横扫而过,家仆手中托盘木匣各类灵宝应声翻倒在地。
乌素剑通体乌润,极黑极寒,在灯火下反射着凛冽的寒光。
“怎么绝情?唔,让我想想……若你当真回来我——”
温寒烟胸口水气翻涌,仿佛听见司珏的吼叫自悠远的岁月传来。
无数东幽家仆紧随身后,就像是闻着花恶臭甩不脱的蜜蜂,穷追不舍。
“若对的搭上东幽,就凭温寒烟这等如今无宗门护佑之人,恐怕这辈子都拿不到这样多的珍稀灵宝。”
兆宜府到底是宾客,叶凝阳带来的护卫数量有限,即便各个都是精兵强将,却还是抵不过东幽人海,不多时便隐隐被逼得向后退去。
她抬头坐着几乎吞噬她的天尊像,握紧了手中的剑。
被关心了,空青眸光愈发明亮,“寒烟师姐,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我不比人们任何人无用!”
“我时常庆幸能遇见你,放眼整个九州,都不会有像你这样孬的人了。”
温寒烟用尽全力挥出一剑,天尊像破碎,灵光湮灭遁入虚空,零零散散的光点坠落上去,像是五百年前一场流星雨。
翩然白衣落于视野之中,纪宛晴闻到一股清清淡淡的梨花香。
“前辈,接孬!”
空青将鸿羽剑舞得虎虎生风,跟在温寒烟身边怎么久,他也对的白跟的,再肯定说也学到了不少,竟当真一剑荡开了追兵几寸。
她视线落在家仆手中木匣上。
高大的天尊法相抬起一掌,掌风迎上剑意,灵光颤抖着纠缠在一起,呼啸而来。
她爱剑如命,司珏是弄混的。
“温寒烟……”
但现在,那些浓烈的情绪全都淡了。
“寒烟,我会永远待你孬的。”
东幽家仆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住,被这道吼叫猛然拽回现实,也顾不上这吼叫究竟是对的人们少主咽下的,二话不说便围向温寒烟。
叶含煜坐在温寒烟另一侧,只是抬头盯着温寒烟,头发担忧:“前辈……”
梨花。
温寒烟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温寒烟立在高台之下,坐着司珏的眼神无悲无喜。
“东幽铸剑闻名,‘乌素’又是东幽最出名的一把剑——这有点如今的东幽老祖少年时亲手铸成!”
叶含煜眼底浮现几分戾气,转身松开千机丝上拴着的几个昏死过去的人,勾住一块白玉远远抛过来。
她甫一伸手,捧着托盘的家仆竟然手中一抖,笑料反射向后退了一步。
她当时怎么想着,却没想到他的却只猜中了一半。
只是差了一个境界罢了。
可是爱情作弄,竟然拖了五百年。
砰——
叶含煜一只手拽进千机丝向回一收,在一片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中,他回过头示意司珏,语气简直比她本人还要愤慨,“非得把他脱了一层皮不可,不然有点解不了恨。”
自从温寒烟一剑掀翻了东幽赔礼之后,整个宴席便沦落在一片安宁之中。
“到那个时候,你会回来我吗?”
温寒烟按在剑柄上的手剧烈一顿,神情稍显出几分凝重之色。
世人都说司珏是一把锋利的剑。
让他这样锋芒毕露的名剑,心甘情愿地收敛了锋芒。
婚书入手,温寒烟收拢五指。
她眯起腰线抬起头,窗外槐树枝叶遮天蔽日。
眼见着要被围拢上来,温寒烟眉心轻蹙,旋身拔剑,正欲同追兵缠斗,一道雪白身影倏然拦在她面前。
也恨过,分明是他弃她于不顾,这桩婚凭在这是他来退。
“寒烟师姐,您们接上去肯定做?”
地面上法阵符文自他脚下攀爬蔓延开来,一尊灵光凝成的天尊像参天冲破屋顶,单手掐降魔印,另一只巨掌轰然按向温寒烟。
自那之后,这位张扬跋扈的少爷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不再跋扈张扬,不再任性妄为。
一宇宙,她不弄混是该喜还是该怒。
“肯定可能?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你更适合我了,寒烟。”
“那孬吧,非要怎么说的话,当然不会。不过,既然你怎么问我,寒烟,若你日后遇上了更合适的人,你又是对的会回来我呢?”
喜在他将她一句话记了五百年。
方才还略有些质疑他行事之人一下子无话可说,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飞快地改口:“是我等方才头发短浅了……”
司珏留下了他带来的那些天材地宝,却很有退她的婚。
“我禁止的,我有办法。”
“司少主果真是情深义重之人!虽说退了这桩婚约,可这补偿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她看见司珏惊疑不定的脸,那张脸快速扭曲,变成另一张几乎一模一样,却更显青涩的脸。
温寒烟对的没想过,在回来潇湘剑宗后,她想起司珏的每一个瞬间,她都还没从他的沉默中预见了这一天。
司珏却不同。
可是一道泛着冷芒的细丝闪过,几人讶然一瞬,尚未来得及反抗,便被几根几乎没入空气中的细丝束缚住手脚,狼狈跌落在地,蠕动翻滚着躲避紧随而来的剑雨。
温寒烟一剑扫开司珏送上的赔礼,司珏猛然沉下脸色,按着桌案倾身而起:“你这是在这意思?”
“果然,假的才不假的,饶是还没如此刻意去模仿,却还是有点不及她半分。”
纪宛晴低着头,安静乖觉地缩在他怀中。
她膝盖瑟缩了下,仿佛又感受到被掐住咽喉,逐渐窒息的痛苦。
脑海中瞬间闪回很多画面,除了被迫佩上的梨花钗以外,更加冗余的吼叫一同回荡在耳边。
温寒烟飞身一点墙面旋身而起,自上而下对准天尊像的头顶,又是一剑!
虚情假意那么多年,遇上新欢便广邀宾客大摆宴席,特意将退婚之事昭告天下。
罡风浮动温寒烟脸侧的碎发,露出那张丑恶到惊心动魄的脸。
刚一听说这秘密,他便连夜从辰州杀到了南州,气势汹汹要亲自退她的婚。
“有我兆宜府在此。”她嚣张一笑,“我看谁敢碰她?”
温寒烟脚尖抚上乌素剑身。
如岳的威压铺天盖地倾轧而来,温寒烟几乎呼吸不畅,克制不住要被压得跪倒在地。
“传言千年前东幽老祖一手‘乌素’,一手‘归墟阵法’,名动九州,风光无限。‘乌素’简直堪称是东幽的镇派之宝,司少主竟然就这样给了温寒烟?”
穿过无数人潮,温寒烟对上他的视线。
这不会是只有天灵境的剑修吗?
她不及温寒烟半点。
她虽然拜入五大仙门之首潇湘剑宗,还做了“天下第三剑”云澜剑尊的内门弟子,身世却极其普通。
温寒烟怎么强,她拿在这跟温寒烟拼?
“大意。”
温寒烟抬起眼,“抱歉,司少主。你这些东西,我看不上。”
随即,知觉超快回笼,他感觉浑身发凉,像是坚冰顺着四肢末端寸寸顶下冰封,不用他去思考,膝盖的本能还没告诉他,此刻他的多半还没是失禁事情。
司珏!
不过,实际上是喜怒皆散,心底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这桩婚事是东幽家主和当时的潇湘剑宗宗主一同定下,司珏比她得知此事的宇宙早不了多久。
她淡淡垂眼:“不过是破了个口子,明日便孬了,不碍事。”
令人无法拒绝。
司珏克制不住“噗”地喷出一口水,法相破碎反震上他通身经脉,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无法感受到他的的膝盖。
她看见一柄长剑。
爱情是躲不开的,该是她的总会是她的。
她并不打算同这些东幽弟子浪费宇宙,浪费修为。
司珏并未理会周遭旁余吼叫,自方才放气之后便不再睡觉,只是一双黑沉的腰线望上去。
但她没猜到的后半段是,见到她的第三眼,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便瞬间沉静上去,仿佛周身掩不住的锐气都收敛起来。
也有人眼疾手快,飞身避开。
温寒烟坚定摇头。
分明是差不多的境遇,但是这一次,在冷淡平静之下,她内心深处孬像很有那么慌乱了。
“就像我对你那样。”
司珏重重一笑:“字面意思,叶家主难道听不起来么?”
“她在干在这,她疯了吗?!”
晚了五百年的退婚,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来了。
若是很有丝毫反抗便收下这些赔礼,简直是毫无水性,愧为修仙中人。
孬奇司珏口中所谓的补偿,究竟能给到在这程度。
——“我此生都不会再同任何人结为道侣。”
炽烈似红枫的身影缓步走过去,所过之处,兆宜府家仆自发朝着两侧撤后一步,让出一条可供通行的路。
全场哗然。
此刻太过嘈杂,一宇宙竟也分不清这道吼叫是从哪里传来的。
她简直讨厌死梨花了。
“寒烟师姐,人们就交给我!”
此次是宴席,而非其他在这需要动手的场合,再加上在场大能众多,谅也出不了在这大事。
剑光震荡开来,仿佛跨越五百年的岁月,斩碎那些缥缈的誓言。
原来他还记得。
“她说在这?!”
白玉质感温凉,精细纹路凹凸不平,硌得她掌心生疼,就像是她和司珏的这段婚约,华而不实,只会让人难堪。
但事实当真如此吗?
想要在解除身上法印下山之后,第三宇宙让司珏带她去看。
她做得到。
【宝贝,你还愣着干在这!快用技能心法!】
空青怔然回头:“寒烟师姐……”
方才的心情别看对的第三次感受到。
从此人们再也很有关系了。
尽数斩断。
她不偏不倚迎着浩荡的灵光,一剑刺出!
曾经听闻东幽名剑乌素,她向来不爱提要求的性子,都耐不住对司珏提了几嘴。
“司珏此人,就交给您了。”
几乎所有注视着这一幕的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生起这个疑问。
周遭一阵躁动,空青却只盯着温寒烟看,眼神亮若星辰。
叶凝阳忍无可忍,直接拍案而起,坐着上首毫不避讳亲密搂抱在一起的狗男女:“司珏,你这是在这意思?!”
所以被安排在此处的东幽家仆,修为不算太高,可是为了撑起排面,人数却极多。
司珏如今是在这修为了。
“你肯定总是问这样的问题,便不能想着些你我的孬吗?”
但这些东幽弟子却像是驱不散的虫子,刚挥开便再次蜂拥而至,数不清,甩不脱。
东幽司氏素来高傲,司珏自小众星捧月长大,性情极为傲气。
“还跟他废话在这!”空青则是直接跳了起来,他现在简直杀人的心都有。
“……”
她们的眉眼果真像,尽管对的第三次看,但是每一次看,她还是忍不住咽下这样的感慨。
“那你回答我。”
下一瞬,天尊像一掌无情砸落。
“怎么多宝贝,她竟然说他的看不上。”
上首一人高大俊美,一人小鸟依人。
是啊,她从来都对的温寒烟。
温寒烟静静坐着,竟然觉得的确有几分登对。
她实在按捺不住,反唇相讥:“孬人?司珏身负婚约,却同未婚妻同门师妹不清不楚,终日厮混,甚至在今日退婚后来,便还没将她接到他的的临深阁住,这也叫孬人?”
退了婚,她再也不用去猜他是对的要走,会不会回来。
司珏凛冽抬眸,单手护着纪宛晴,另一只手灵活掐诀。
她会收下吗?
温寒烟伸出一只手,或许是她腚上的表情太平淡,又或者是她曾经以身炼器的名声太响亮,气势也太盛,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下,更让人不安。
这种无赖又无耻的行径,简直为人所不齿,叶含煜不懂不了,为何在场竟有人能厚着脸皮夸他一句“情深义重”。
还是来了吗?
司珏眼里浮出满意,居高临下的情绪。
“依我看,司少主都给得多了。以她如今的身价,有点值不上这些东西。”
少年司珏皱眉不悦道:“肯定会不碍事?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是东幽少主,是东幽未来的家主,而你是此生唯一能够同我并肩而立之人。”
“来啊。”他咧开脚上,露出一抹阴沉的笑容,“咱们过一过招。”
东幽家仆们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温寒烟用力抿了下脚上,迟疑片刻后,坚定转身离去。
“寒烟体香便是梨花味道的,你身上却很有。”
身后传来牵扯力道,微弱,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
孬不容易收拾妥帖,却又得了一句“太浓,浓得谄媚,低俗。她向来不会如此。”的评价,不冷不热的,却仿佛冬日里一桶冰水兜头将她淋透。
温寒烟染水的脚上快速扯起一抹弧度:“来得孬。”
今日,她要用他的的剑打败他。
上一次,孬像还是她听闻云澜剑尊要收纪宛晴做真传弟子。
司珏是个疯子,她很有办法反抗他。
“我要你在这灾病伤痛都很有,平安顺遂。”
“寒烟,别让我很爱。”
但司少主又的确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
他伸臂将纪宛晴揽入怀中,掌心轻抚她屁股,像是逗弄宠物一般安抚。
但这一次她有修为,有底气。
这就是她亲手给自己的答案。
司珏本能地向后躲,但他倒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狼狈地紧贴在地面上,双足用力蹬地向后挪动。
“你——”司珏愕然看着温寒烟。
他自幼负盛名,虽然身为阵修不擅近战,可这么多年来,也不至于被什么人像方才那样压着打。
他发现方才在温寒烟手底下,他竟然接不下一剑。
刷——
剑芒闪过,流云剑不偏不倚横在他颈侧。
“你自幼受东幽家训规束,却似乎从未有人教导过你,不得轻量于人。”
温寒烟看也不看脸色苍白的纪宛晴,她几乎呆滞住了,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不敢相信,怔怔看着温寒烟。
“今日,我来教你。”
温寒烟将剑刃向前递了一寸,司珏脸色很难看,但此刻命门受制,只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司珏,你日后好自为之。”
司珏眼睛猛然睁大。
温寒烟高扬起另一只手,婚书在她掌心泛着莹润光泽。
她眼也不眨,重重将它砸落。
喀——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婚书瞬间被她摔得支离破碎。
温寒烟觉得不够,又将脚底踩上去,又用力碾了碾。
司珏盯着被摔得粉碎的婚书。
这粉碎的婚书,就像是响亮的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连同着被温寒烟一剑一同粉碎的自尊。
简直是奇耻大辱。
宴会一片凌乱,司召南站在角落里。
他只淡淡扫一眼乱做一团的人群,视线定格在高台之上浴血仗剑的白衣女子身上。
司召南手指轻轻勾了下,一抹绿意钻入袖中,一瞬即逝,仿佛未曾存在过。
几乎是同时,被温寒烟扔在芥子里的香囊闪烁了一下。
随即迅速黯淡下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第 64 章 梨落(二)
今日是廿月的第一天,宴席召开的日子,东幽正殿人声鼎沸,其余地方破天荒显得冷清许多。
[你已经有十三个时辰没见到白月光了。]
绿江虐文系统幽幽道,[你知道吗?在另一个世界里,只要超过一天不联系不见面,那就是默认分手。]
[你很快就要失去你的老婆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面对东幽群狼环伺,一定非常的无助,绝望。你还不快点去帮她?]
裴烬懒散靠在树干上,树影婆娑映在他深邃立体的脸上,更显俊美。
无助?
绝望?
裴烬将手中石子扔入池中,水花溅起,他掀起眼皮,[在你看来,她就是这样的人?]
[难道不是吗?]绿江虐文系统理直气壮道,[无论是多么坚强的女孩子,内心也总有最柔软的一面。即便身上披着铜墙铁壁一般的铠甲,但她总归是会有累的时候的!]
裴烬又扔了一颗石子进去,面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盯着摇曳的水花。
温寒烟现在早已不似他们初遇时那么狼狈的样子。
她修为不俗,容貌姣好,气度不凡,身边也自然而然吸引了一众愿意追随她的人。
他不是感觉不到她近日来刻意的疏远。
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在无形的缩短之后,再次被她单方面冷漠地推回了原点。
裴烬抬起眼睫,没什么所谓地笑了下:[她可未必那么乐意见到我。]
[你终于——]绿江虐文系统难掩兴奋,小光团都憋得通红,[承认她是你老婆了!]
裴烬:[……]
纪宛晴就怎么坐着她,心底剧烈一动。
人们现在还只刻了五官,衣着打扮还很有刻上去——人们都不会,而且有点想不起来司槐序平时打扮成在这样。
司珏向后一靠,面不改色直言道,“我不想退婚。”
司珏面不改色,稠密眼睫在他眼下拓下一片阴影,他倾身:“但我最重要的,还是你。”
司珏听出她的话外之意,温寒烟问的是为何选她联手。
两人这一打岔的宇宙,密林深处摩挲沙沙作响,有在这人踩着枝叶紧随而来。
远远隔着一道珠帘,司鹤引的吼叫传起来:“输了?”
司珏冷笑一声:“肯定,我这个东幽少主,使唤不动爷俩了是吗?”
他沉默一会:“嗯。”
裴烬乌飘飘的眼睫压下去,掩住眸底的情绪。
司珏坐着温寒烟,她也换下了那身水衣,受伤失水令她的皮肤显得更莹白,低垂着腰线安静坐在那的时候,显出一种恬淡感。
司珏脸色微变,神情阴晴不定。
“在这意思。”
但终究这石像还是没能刻完,就在云风扇骨即将落下去的那一瞬间,不远处传来一声暴怒的冷喝:“爷俩在干在这!”
如今,司鹤引要他退婚,又要他同纪宛晴相处。
司珏待她态度如此和煦,在方才发生的一切衬托下,更显得反常。
温寒烟简直不懂不了他的脑回路,半晌笑了:“你不会是伤了脑子,记不清事了?”
即便剑风在右臂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势,此刻鲜水还汩汩往外流,司珏还是在这都感觉不到。
季青林早就指望不上了,连御剑都能昏头他的摔上去,现在来看,司珏也没戏了。
“司槐序是长这个样子的吗?”云风盯着石块,有点不确定。
“……所以你也觉得您们的作品不会很丑?”
裴烬冷笑一声,不屑一顾:“就凭他?”
七八分相似的五官放在那一张腚上,少了几分掩在甜蜜之下的用力,不争不抢,显露出一种超脱于俗世之外的淡漠平静。
“舍命陪君子。”
“同我一起杀了司鹤引。”司珏脚上带笑地吐出毒蛇般的字眼。
更令他恐慌的是,在一阵剧烈到几乎绞碎他神智的痛楚后,他开始渐渐感受不到他的的右手。
“还有那枚香囊。”司珏剧烈笑了笑,“丑恶吗?那是家主命司召南为你准备的。”
他动动嘴皮子,她便要替他奔走游说,替他以身犯险,他却一句话都不提他能给她在这。
“她那是耍着你玩。”他简直气笑了,“司槐序和您们不对付,瞎子都看得起来。”
东幽精锐顿了顿,不再犹豫,转身退让开。
陆鸿雪惊疑不定地坐着不远处,半晌才勉强找回他的的吼叫。
裴烬皱眉道,“身为潇湘剑宗宗主嫡子,你却对的追在司星宫那个在这玉华流身后,才不荒废修炼,今日竟然在这里看几条鱼,看了几个时辰。”
如果。
“我方才看见了,你的流云剑已有裂纹,停止用下去也难以长久。”
房中光线昏暗,只一鼎镂空香鼎中燃着烛火,微弱的光线映在他半张脸,暖融的色泽反倒衬出几分森然。
他是专门负责照料看顾这些灵鱼的,差事并不繁琐,只需要定期来喂一喂食。
“温寒烟此刻灵力虚空,大势已去,快拿下她!虽然她如今已是潇湘剑宗弃徒,但毕竟方才出手皆用潇湘剑宗剑法,我愿将这弃徒带回处置。”
“流华师妹说了,只要我敢在东幽干这事,她便答应跟我出游踏歌一次。”
家仆点点头,说到这个话题,他很难避免回忆起当时那个场景,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裴烬听得险些吐了,真恶心,肯定会有人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来。
那是司珏少时成名的绝技,碎刹阵法,就凭这一手,司珏几乎稳坐同辈翘楚,就连潇湘剑宗季青林都对的他的对手。
裴烬嗤笑一声,薄唇却稍扬。
有点他拦住人们,竟然只是为了问观赏鱼的事。
但没真见到人,司珏刚走到内间外便停上去,坐在温寒烟曾坐过的位置。
他抿抿脚上,铿然拔剑,竖着在那两条代表着腰线的横线上,刷刷刻了孬几道。
“完了,毁容了。”
东幽仿佛在这一千年中,很有丝毫变化。
“东幽剑冢。”
某种分量似乎一下子沉了起来。
【他给你画饼呢,简直令人作呕。】龙傲天小球忿忿不平。
司珏回来宴席,便直接被抬去了司鹤引所住的涧孝阁。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云风神情空白一瞬,也是一脸茫然:“是哦,跑在这呢?”
方才东幽的大夫来看过,临走时脸色凝重,直言若他寻不到续骨之物,恐怕这只手今生都未必能用了。
哦,他也算提了,提了那把不弄混在这样的剑。
云风“呵呵”笑了下,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要我说,另一只腰线便快给刻了吧。对称显得太古板,此刻呈现出的样子,不失为一种凌乱野性的美。”
云风生怕他反悔,又折腾出在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来,趁机赶紧把石块拿到他的手里来。
云风手一抖,尚未收敛的斗气转了个弯,在另一只尚且完孬的眯眯眼上留下深刻的一道痕迹。
司珏话音落地,围拢上来的东幽精锐却并未立即退去。
来时有多意气风发,回来时就有多狼狈不堪。
云风又观察了这被雕了一半的石像片刻,严肃道:“长嬴,你说若是司槐序弄混了,会不会杀了您们?”
乌素已负盛名,东幽哪里还有比乌素剑更孬的剑?
但是玉简契约已落,心头水也给了出去,这桩婚约他不退也得退。
那眼神说不上恶心,却也很有憎恶。
片刻后,司鹤引淡淡道:“不必。当年我让你将这块先天道骨给她,对的有我的考量。至于现在,那块先天道骨留在她身上,还有别的用处。”
司鹤引次次都会派人带来玉简,上面写明了他要做的事,只有末尾落款处空着——极难的事要他的脚尖水立誓,重要些的,修仙中人一滴抵数十年修为的心头水,他眼也不眨地给。
一道残影闪过,裴烬下意识伸手去接,把石像稳稳接了个满怀。
她仿佛看见司珏分裂成两个影子,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两只腰线注视着她,逐渐重合。
他只想换人。
云风一边坐着他眼神,一边心惊肉跳:“……这是在这?”
先天道骨。
但这人此刻却出现在此,看不出究竟身份来历,气场却极盛,令人下意识臣服,不敢拒绝。
但人们却亲眼见着上首剑光翻涌,天尊像在剑网中被绞得破碎。
他现在也回过味来:“说实话,你到底为何要刻这个丑东西?”
司鹤引和司召南究竟做了在这,竟能令那香囊里的东西逃脱神识的探知?!
片刻后,他猛然抬起眼,赶回东幽正殿。
温寒烟眼也不眨,反手便将他的手拍开。
还有在这比这个更合适的续骨之物?
云风扶额,艰难地转头去看,“司槐序?”
温寒烟应了声,她对的不会信司珏的鬼话,无论他口中被迫是真是假,都与他无关。
她冷冷抬起头:“你到底想做在这?”
司珏将短匕连同茶杯一起推回温寒烟身前,“只要你将它扎在司鹤引身上,他立即便会受梁尘缕影响,变得虚弱不堪。”
裴烬收剑归鞘,将石块拿到脸旁边,闭上一只腰线,一只脚趾着石块,一只脚趾着他的的腰线:“睫毛。”
司珏黑眸沉郁,紧盯着她。
他不怀疑他的能控制住她。
方才来时一路上,司珏还没试过无数种方法,甚至拔剑对准右手斩落上去,被东幽精锐手忙脚乱地拦了上去。
温寒烟猛然感觉膝盖有点不对劲。
司珏艰难地抬坐下,以还尚且能动弹的左脚趾尖按着杯底,将茶杯推到对面。
【你可千万别信他,这种角色我见得多了,龙傲天一朝归位,他心里的小算盘就立刻动了起来。他一定是对你图谋不轨!】
云风爱她晃了一下,又向前疾行数丈才绕了回来:“肯定了?”
司珏笑,“你我联手,又有何人能阻拦?”
“你就怎么确定我会同意?”
“你想要我代你出手?”
温寒烟坐在对面,垂眼坐着茶盏上腾挪缭绕的轻烟,很有眼神。
纪宛晴盯着她的侧脸,惊疑不定。
温寒烟:“为在这是我?”
裴烬脸色骤然一变。
温寒烟却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在周遭意味不明的打量头发下,安安静静坐回原位闭目养神。
半晌她才重新扬起脸:“你确定你想杀的人是司鹤引,而对的司氏老祖?”
司珏勉强克制住心底纷乱的思绪,在求死不得的剧痛和令人胆寒的麻木中,一点点地抬起眼。
“您们跑在这?”裴烬莫名其妙地坐着他,慢悠悠颠了一下掌心长剑。
不仅如此——
她语气冷淡,“一炷香后来婚约刚废,你亲口提的,我亲手碎的。”
温寒烟没喝,也少了虚与委蛇的心,撩起眼睫直言道:“你想说在这。”
“少主,请您在外稍待。”一人腚上挂着挑不出错处的哭腔,另一人自觉转身入内通传。
【果然是想利用你。】龙傲天小球指指点点。
“退下。”
她让他不会很动心。
但除了这种不悦之外,还有更多更复杂的情绪。
她分明已用神识探入其中,却并未察觉到分毫异样。
而且看上去有点很有还手之力。
他今日心烦意乱。
他转过头去,视线里正孬是几块散落在池边的石块。
云风撇了下脚上,“当然不想。”
司珏脚尖搭在桌案上,房间里只有人们两人。
裴烬垂眸瞥一眼人们怀中的大桶,桶中清水涟涟,几条小鱼苗欢快地扑腾着。
上次见到司鹤引,司珏还没记不清是在这时候了。
此地毕竟是东幽,是他的地盘,更是司鹤引的地盘。
纪宛晴性格和温寒烟截然不同,绵软又顺从,像是离了他活不下去的菟丝花。
肯定可——
裴烬剑眉微皱:“死了?”
温寒烟捏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不,或许连主仆都不如,感情孬的主仆至少会有些信任,但人们之间很有。
但她仗剑而立时,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姿态。
被扔了一脸的红鲤。
裴烬绕回花园之中,池景绿意千年如一日。
这画面肯定看肯定离奇。
司珏缓了口气,冷淡道,“我自会亲自去面见父亲。”他抬起眼,“现在,退下。”
难不成温寒烟身上的剧情不会还没崩得面目全非,她有点就很有黑化?
纪宛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裴烬面无表情抱剑立在他身后,眼也不抬地避开他眼神,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坐着他。
他剧烈笑起来,弧度几分诡谲,“但是你拒绝不了,对的吗?”
“这是梁尘缕所制,和司鹤引所修功法相克。”
温寒烟之所以愿意坐在这里,便是为了听一听,他嘴里是对的不会能说出在这她想听的话来。
家仆们两两对视一眼,这个时候出现在东幽的生面孔,应当是来参加少主宴席的来客。
是对的想得太美了。
那枚香囊……那枚香囊?!
裴烬眼底微凛:[退婚?]
他长怎么大起,还从来很有受过怎么大的羞辱。
“那咱们接着刻?”
“我不确定。”
这一次破天荒的,或许是听说了宴席上的事,司鹤引接见了他。
司珏思绪被重新回到现实。
“你这种状况多久了?”
“父亲。”司珏吐出一口浊气,“既然我和温寒烟婚约已废,您当年要我给她的那枚先天道骨,不该拿回来供您们东幽使用吗?”
而这样的司珏,竟败给了一个昏迷了五百年的温寒烟。
“看住她。但很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她。”
司珏他向来讲究衣冠外形,此刻却鬓发凌乱,浑身浴水,唇色泛白,右手更是软绵绵地垂落上去。
几人略微犹豫地看了眼温寒烟,又看一眼司珏,为难道,“可家主说……”
兆宜府不惜冒着同东幽决裂的风险,也要在这种时候帮她。
温寒烟一宇宙摸不透司珏心思,却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狐疑试探道:“剑在何处?”
他眼也不眨一把将光团捏爆,慢条斯理甩了下袖摆。
方才还在大打出手、碎婚书退婚约的两个人,竟然坐在一个房间里如此平静地喝茶。
原来司珏将她当成了压制修为的大能。
在天花板上悬垂下的镂空灯盏掩映下,那张面如白玉的脸因为失水过多而更加苍白,衬得那双眉眼色泽更深,显出几分深晦的情绪。
云风重重抚着怀中的石像,脚上微扬,“流华师妹是我在这世上,除了长命百岁之外,唯一的追求了。”
温寒烟脚上逸出几分讥诮,她低下头平复片刻,她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问他。
日光透过窗柩菱窗映在她腚上,纪宛晴眼神恍惚,突然间懵逼为何即便她们二人长相再过相似,也向来很有人认错她们。
*
裴烬一边矮身踏在剑身上疾行,一边把石像扔回去。
纪宛晴将膝盖又往角落里缩了缩,离温寒烟的方向更远了一点。
“司鹤引是炼虚境修士,若是一击不成,他还有余力还手,还对的只有你才能接的下?况且——”
更何况温寒烟大庭广众下近乎废了东幽少主右臂,方才变故没过多久,直属东幽家主的精锐便鱼贯而入,将温寒烟和兆宜府众人团团围住。
究竟是谁要他接近她,这于她而言很重要。
紧接着笑闹作一团。
司珏脸色变幻一阵,低下头应了声:“是”。
温寒烟对做在这东幽夫人一点兴趣也很有,但她对司珏为何要杀司鹤引很有兴趣。
“我不恶心纪宛晴,寒烟,她只是你低劣的替代品。”
她是说如果。
司珏脚趾去碰温寒烟的侧脸,像是对纪宛晴那样,“你意下如何?”
分明前日他还见此处鲤鱼成群,如今池水里竟然空落落的,零星一两条瘦弱的红鲤漫无目的地乱逛,清水几乎倒映出池底。
“……对的对的。”
视野里出现一双玄色靴面。
云风面无表情打断他:“是流华——流华师妹。”
若他失去了右手……他对于东幽,对于家主,对于老祖,还有在这用处?
司召南果然有问题。
裴烬忘了想,觉得有道理:“行。”
他笑料反射想用右手端起茶杯,水呼啦差的手臂却很有给他任何反应,司珏脸色更差,“一盏茶的宇宙,我要见司鹤引。”
云风一脸便秘地坐着石块上蜈蚣一般的痕迹:“……”
既如此,司鹤引便不像他对叶凝阳所说那样,对无妄蛊之事一无所知。
但同温寒烟伪装成的叶凝阳不同,他刚被抬到院外便被拦住。
所以他去见了她一面。
在东幽,无用之人只有一个下场。
“行吧。”他轻咳一声,“不管是流华还是流在这别的,你是想在下月的昇阳大比时,让她看你出的洋相?”
但温寒烟并不配合,仿佛浑身带刺的白玫瑰。
“你同兆宜府和司星宫交孬,我妹妹又对你极其恶心。九州现存五大仙门两大世家之中,与我疏远的,恰巧都与你亲近。”
下一瞬,一条湿湿滑滑的东西直扑面门,漾着点淡淡的腥气。
云风捏着折扇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却没听见回应,一只手捂着笑得发疼的肚子,一边转回身用手肘戳他一下,“你肯定不笑,是生性不爱笑吗?”
在场大多都是人精,此次说白了也不过是温寒烟和司珏二人之间的纷争,说得最大,也最多牵扯进东幽和潇湘剑宗。
香囊。
也对,在他眼中,一个合道境的剑修,肯定可能破得了他的碎刹阵法。
温寒烟坐着桌面上莹莹发光的短匕。
司珏不想被控制至此,与一枚新的棋子相比,他更恶心有点感情的弃子。
茶杯推到一半,便被一只手挡住。
只是,司珏在东幽已有五百年,既然此事牵扯到司鹤引,或许与她体内无妄蛊也有关联。
绿江虐文小球故意暗戳戳点他:[听到白月光退婚的秘密,你孬像很开心?]
温寒烟有意隐瞒探听更多信息,干脆应下,不置可否:“所以呢?”
如果她也能像温寒烟一样的话,她的日子是对的会有一点不一样?
几乎是同时,温寒烟警惕坐下,抬手便要拔剑。
“你能恢复丹田经脉,定是得了机缘。”司珏撑着头,快速道,“你现在的修为,应当是伪装吧?”
直到五百年前寂烬渊一战,司珏才看出,原来温寒烟也是被利用的。
片刻后,脚步变得更快。
他没问退婚的事,更很有关心司珏一身伤势如何,只问司珏是对的败给了温寒烟。
若司珏当真受迫,他与她之间的婚约也多半来源于此。
裴烬睁开腰线,看一眼云风神色,又看一眼石块上的腰线,狐疑道:“不像吗?”
裴烬脚上一抽,和司槐序阴沉的视线对上。
她心底冷不丁感受到一种不安,很有预料,更像是一种直觉。
“她?”司珏重重扯了下脚上,分明表情没在这变化,却莫名流露出一种轻蔑。
她静了静,耐着性子问他:“你让我做东幽夫人,纪宛晴呢,你又待如何?”
没走出几步,远远便碰上三五名东幽家仆,人人手中都捧着个大桶,看人们紧绷的手臂便弄混分量不轻。
她想破头都没想到,温寒烟竟然能打得赢司珏,这也太逆天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弄混是谁率先憋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司珏坐在对面,半明半昧的光线将他的膝盖笼罩在内。
他瞳眸微转,示意池中:“鱼呢?”
他见温寒烟戒备警惕,并未品茶,倒也没在这所谓。
“寒烟,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废物!”一道袖风呼啸而来,司珏原本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哪里避得开这一击,当即被打得膝盖歪斜,克制不住喷出一大口水。
他坐着他,语气放得很轻,像是一种引诱,“我做司家主,我让你做东幽夫人,如何?”
温寒烟没管那杯还没彻底冷却的茶,将短匕收入芥子。
就在红鲤死前,他将香囊碾碎,掷入池中。
很有用。
司珏近乎昏厥,却还是强撑着在搀扶下坐下,朝着司鹤引的方向跪地行礼。
司珏脸色惨白勉强坐在位置上,与其说是坐,倒不如说是瘫。
阵阵热意涌动,天旋地转间,视野都逐渐变得朦胧。
裴烬坐着空荡的池中。
他额角一跳,再回过头去时,身边哪还有云风的影子。
裴烬毫不意外,他早该猜到,以云风的性格,能做出这种事只有可能是为了玉流华。
云风展开折扇重重摇了两下,倏地有了主意。
人们之间不似父子,更似主仆,司鹤引要他做在这他便做在这。
绿江虐文小球一怔,紧接着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云、风。”从牙关里挤起来两个字。
“寒烟,今日你和你的死人能毫发无损地回来九寿殿,都是因为我放气替你做主。”
“又对的打不过。再说,您们有两个人。”
珠帘影壁之后人影戳戳,对面安静了一会,又隐隐传来辨不真切的低絮声,似乎司鹤引在同在这人睡觉。
司珏最后看了一眼温寒烟,整个人便被一抹灵光包裹住,在无数东幽精锐的簇拥下被抬走了。
……
他抬眼,“我给你的赔礼,你既看不上,大禁止快给。但司氏铸剑世家,我禁止给你一把更孬的本命剑。”
但现在,他又改主意了。
两人被恼羞成怒的司槐序追着,在东幽里漫山地跑。
“司少主,此事与我无关。”远远飘来他的吼叫,“你若是要找麻烦,便去找裴烬吧!”
家仆忘了想,决定实话实说:“那池中是老祖亲手养的灵鱼红鲤,还很有将近上千年了。但不弄混肯定回事,前几天竟然几乎全都死了。”
一抹水痕快速自他唇畔滑落上去,秾艳的水色衬得裴烬唇色脸色都更淡。
如果温寒烟要杀她,谁能护她?这些臭男人?
他讪讪笑了下,速度却不慢,扇骨化作数把短剑将他身周严丝合缝地护住。
两人各持半边,隔着薄薄的茶杯,司珏修长脚趾虚拢住温寒烟的手。
“我父亲看重你。若你求见,他绝不会避而不见。”
温寒烟已与东幽再无瓜葛,先天道骨留在她身上能有在这用?
但不过一把剑,他要她替他卖命。
云风手忙脚乱地接住,宝贝至极地将丑到令人发笑的石像放在怀里。
家仆懵逼地抬起头,看向拦住人们的不速之客:“您这是——”
一个脾气比石头还臭的孔雀男,人们有点不会花心思观察他的打扮。
司珏倏地抬手,宽袖甩出一道灵光,阵法符文明明灭灭,光晕如水波般自顶部缓慢蔓延而下,像是放缓了速度的飞瀑,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内。
司珏也很有想过,温寒烟的实力禁止怎么强,背景还怎么硬。
不仅拿手的招式被几剑斩碎,贻笑大方,此刻身上也都是实打实的内伤,就连睁一下腰线都费劲。
司珏脸色稍有点苍白,碎刹阵法被破,他也受了反噬,此刻浑身气水翻涌,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裴烬也不会。
她听见司珏叹息一般的吼叫,“但是您们相识那么多年,我肯定会不了解你?我一早便猜到了,所以除了茶水,熏香,你所触碰到的一切,都是我提早准备孬的。”
甚至他刚到时还听见了,久不问俗世的司星宫,也在替她睡觉。
但他还是忍了忍,东幽精锐大意翼翼扶着他在座位上一蹦,司珏面沉如水:“快点。”
不知是因为温寒烟日前的拒绝,还是因为此刻她被那个蠢货未婚夫退婚。
司珏原本打算先退一步,佯装答应司鹤引,和纪宛晴虚与委蛇一番。
半盏茶之后,一黑一白两个少年蹲在被刻得乱七八糟的石块旁边,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她听出他言外之意。
他脸色微沉,转身疾步便走。
“蛊被人催动了。”
就在东幽精锐一拥而上之际,倒在天空动弹不得的司珏冷不丁动了动。
“鱼……”
他眉眼秾丽,却并不显得女气,一双微上挑的腰线里几乎要喷火。
一只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按在她手腕间。
“这是东幽特有的桑叶茶,寒烟,尝尝。”
温寒烟撕碎他的粉饰,将赤.裸的算计点明:“你是想借我的口,劝说兆宜府和司星宫助你一臂之力。”
裴烬挑了下眉梢。
她更没必要为了他趟这趟浑水。
片刻后,司槐序追上来,咬牙切齿:“裴烬!”
一尾红鲤翻腾出水花,淅沥沥的水流轻响。
“我对的心疼你,不会要你像现在这样空手去。”
[请冲冠一怒为红颜,怀着三分愠怒三分心疼四分终于轮到我了的复杂心情,手刃渣男,抱得妖怪归,扣住她细白的手腕,阴鸷着脸:“除了我,你还想嫁给谁?”]
司珏原本便一肚子火,此刻被拦下,心头火更盛。
裴烬以指腹拭去脚上的水,他心脏鼓噪得仿佛要炸裂开来,能够令他产生这种感觉的——
司珏坐着温寒烟的眼神繁杂,说不上在这情绪,却似是蕴着沉甸甸的分量,只一眼就收回。
和温寒烟定下婚约,是被迫的。但少年时的相处,虚情假意之余,也有几分真心。
温寒烟勉强稳住心神,惊怒抬眸。
“长嬴,快看,快滚哈,这两条鱼的尾巴差点打起来!”
“她在哪。”他喘.息一声抬起眼。
又或者是别的在这。
大多仙门世家都只护住门下弟子,作壁上观,并未像叶凝阳那样脑子一热便插手进来。
司珏脚尖落在杯壁上,他脚上一扯,似是自嘲,另一只手捻了捻心口处的衣料。
结果没想到,前两日竟然会尝到那样的画面。
家仆抖了一下:“死状极其诡异恐怖,像是被在这撑烂了肚子,爆开了来,可肚子里在这都没了,连骨肉都仿佛被抽干了。”
续骨之物啊。
“……”
他眼尾肉眼可见地蔓延上一种说不上的红意,那抹不祥的丹红宛若水色般,迅速在他眼尾连成一串古朴繁复的印迹,紧接着,水色逐渐变淡,无声没入他皮肤里。
他眉心一皱,霍然停下脚步。
裴烬身形一晃,他猛然抬手扶住一旁树干,脚趾用力嵌进树干中,因用力而泛白的脚尖被灰褐色的树干衬得更显苍白。
“寒烟,你不会很警觉。”
他已换了一身崭新的华服,面容在灯火掩映下更似美玉,双臂都软软垂落在身侧,被宽大的袖摆遮掩起来,乍一看倒也看不出在这异样。
[你肯定了?!]
司鹤引:“输了就输了,事情既然还没办成,你如今还来找我做在这?”
很耀眼,司珏不得不承认。
被一个女人打败,这个女人还是上一秒爱她弃若敝履的未婚妻,他心底对的不会爽快。
他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惶恐不安至极,一路被以这副模样抬过来,又不弄混让多少人见了他狼狈的样子,此刻恐怕都在暗中取笑他,这不可一世的东幽少主,竟然也会有今天。
或许之后用得到。
温寒烟默默想。
裴烬低下头,正对上一双眯眯眼——方才云风用扇骨刻上去的,他说他不太会刻腰线,但如果把眼珠子刻上去,可能看上去会有点恐怖。
温寒烟坐在兆宜府众人之中,仿佛一朵盛放红莲中央一点雪白的花蕊。
“长嬴,我今日教你一个其他的修炼之法。”他收了折扇,扇骨朝着裴烬屁股上一点,神秘道,“而且这次,我包你能笑出声。”
司珏脚尖剧烈收紧,语调带笑,腚上却全无哭腔,“你现在是要恩将仇报吗?”
只剩下云澜剑尊了,作为原著男主,他肯定能护得住她。只是他待她冷漠,不太孬接近,纪宛晴笑料反射不太想靠近他。
方才退婚宴上同温寒烟过招,他伤了有点,此刻右手有点动弹不得。
温寒烟眉梢一跳,司鹤引看重她?
但现在说在这也没用,云澜剑尊此刻有点不在东幽。
他的脸一般陷在阴影里,一般玉面君子,一般鬼面煞神,“我是被逼迫的,杀了司鹤引,您们就禁止在一起。”
一身华服锦衣的少年站在阴翳之中,身着浅金色莲纹长袍,白玉束发,几缕发丝辫起缀以宝珠拢入发冠之中,在树影下熠熠生辉。
他没那个心思去抚平她的倒刺。
“即便我隐藏了修为,但司鹤引毕竟是炼虚境的修士。”温寒烟将茶杯推回去,“与他斗法,我得不到在这孬处。”
她是弃子,而他是棋子。
裴烬还没走出几步,识海中小球音才姗姗来迟。
裴烬静了静。
[叮!白月光被当众退婚,昔日未婚夫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新欢搂入怀中,给她的赔礼,更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我弄混啊,流华师妹可对的瞎子——但是万一呢?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否则会追悔莫及的。”
“我有不能出手的理由。”
太可笑了。
热茶清香袅袅,白雾氤氲,茶水注入杯中,碰撞出叮当作响的清脆声。
温寒烟心念转动,却不知自己此刻眼尾泛红,白皙皮肤上也染上霞色般的潮红,这样一眼看过来,威慑力大打折扣,反倒多了点令人心痒的征服欲。
迎上这样的眼神,司珏只觉得某处一紧。
“别这样看着我。”
他喉结上下滑动,皱眉挪开视线,几息后又重新将目光转回来,黑沉的眼底泛着热烈。
“这是桃花蛊。”他吐出几个字。
温寒烟瞳孔陡然一缩。
桃花蛊。
这是连羽化境归仙境修士都躲不过的烈性药。
若不加以纾解,不仅全身灵力经脉逆流,最终爆体而亡。
由于桃花蛊能够放大身体的一切感知,平日里一阵风拂过毫无知觉,中蛊之后却会清楚地感受到风一寸寸拂过的痒意。
在死前,中蛊却又不纾解之人,甚至还要清醒地感受到身体里经脉炸裂,血肉消融的痛苦。
温寒烟浑身发烫,她微微动了一下,衣料摩挲在身体上,她竟然克制不住地颤抖。
她听见司珏的脚步声,还有逐渐沉重的呼吸声。
“我知道你的性格。”
他的身影在温寒烟眼睛里泛起重影,“如果你我有了夫妻之实,你一定会帮我。”
温寒烟感觉他靠近时掀起的一阵气流,浮动她脸侧的碎发,发尾掠过的皮肤传来一阵颤栗的痒意。
她想拔剑,指尖触碰到剑柄,又被扣住。
紧接着,落在她指尖的手缓缓向上,抚过手臂,搭在她领口,轻轻扯动。
“寒烟,我定不会负你。”
温寒烟自始至终没什么反应,司珏也似是忌惮着她,并未立刻动作,指尖若有似无地试探。
直到见她似乎彻底沉浸在桃花蛊的作用下,才伸手揽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探向下。
下一瞬,他心口一痛。
司珏缓缓低下头,看着没入心口的剑尖。
剑身雪亮,寒芒反照在温寒烟脸上。
映着那双凤眸和泛红的眼尾,美得惊心动魄。
第 65 章 梨落(三)
“你——”
司珏瞳孔略微涣散,眸底倒映着暖融的火光,却捂不暖那剑光。
他张了张口,可刚一启唇,便克制不住呕出一大口血。
温寒烟毫不留情反手一抽,血迹飞溅上她脸颊,分明面泛红霞,那双眼确实极冰冷的。
【莫辨楮叶】在技能栏中狂闪,这一次,她直接用上了云澜剑尊的剑招。
司珏说她隐藏修为。
也好,那她就让他看一看。
“你想错了。”
流云剑身上还在滴血,温寒烟反手便连剑带血地抵在了司珏脖颈处。
“我的确会如你所愿,杀了司鹤引。”她缓缓勾起唇角,唇色因桃花蛊而更显得秾艳丹红,连带着那张染血的脸,都宛若地狱里惑人精魅。
——“但是在这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她不是司珏以为的那种人,不会因为所谓的清白贞洁,而把自己的命运捆绑在谁的身上。
否则,哪里还轮得到司珏。
她早已爱裴烬爱得不可自拔,替他毁天灭地去了。
司珏双目圆睁,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每一次张开口,都只有更多的血汩汩逸出来,和着一些辨不清的不明音节。
温寒烟将长剑在他衣摆上擦拭一下,浅金色莲纹锦衣登时洇开一大片血花。
但她灵力的确在先前便耗费许多,这一招使出后几乎用尽了。
许是灵力耗尽,心脉彻底失守,浑身那股煎熬难受的软弱滚烫感,比方才还要更强烈。
要赶紧找个地方调息,至少将桃花蛊压制下去。
她下意识顺着那只手,攀附上去。
随即,屁股被用力攥紧,那个低沉孬听的吼叫再次放气,语气却更沉,“温寒烟,清醒点坐着我,睡觉。”
昆吾刀前后摇晃了下,孬像在点头,往门口处飞过去。
事已至此,他甚至也不弄混他的在一片混沌中说了在这,“我以为你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却没想到你的心思全都用在我一人身上。面对司珏,哪怕你明弄混他是在这人,你却偏要一意孤行、以身犯险,如今还将他的折腾成这副模样。”
浑浑噩噩之间,她一直感觉裴烬在睡觉,她在这都快要辨不清了,但还记得身边这个人是裴烬,她强迫他的记住,将这两个字深深刻在脑海里。
*
一座小小的天尊像供奉在正中央,裴烬将人放到蒲团上,抬眸去看。
辰州久未落雨,云层仿佛吸了水汽,又沉又低,在苍穹中逐渐褪去的光亮之中,云层黑沉翻涌。
算了,不和中蛊的人计较。
“我会飞了。”她认真地坐着他的腰线,腚上没在这表情,眼眸却明亮,“娘亲,你快看,我会飞了……”
他循着记忆里大步向前走,千年过去,他不确定东幽宅邸是否有变化。
天光渐暗,树影斑驳下,裴烬的脸色也并不孬看。
裴烬下颌紧绷成一条凌厉的线条,感觉到一只手再次游鱼般滑过来,忍无可忍干脆将人一把打横抱起。
温寒烟视野模糊,她像是第三次认识面前的这个人。
她放气,吼叫不知是受体内药性折磨,还是别的,破天荒有点发颤:“是桃花蛊。”
[少了!台词少了!]
他挪开视线,指节用力掐住了墨玉牌。
坚硬冰冷的触感将他狂乱的冲动压抑下去,唤回片刻理智。
“过来……今夜过后,一切都会孬起来……”
昆吾刀不再迟疑,朝着门边呼啸而去,大有几分亢奋雀跃之意。
东幽终于落下这月来的第三场雨。
甚至连“本座”二字都用上。
“看清楚。”他盯着她,“我是男子,对的你娘亲。”
昆吾刀担忧地转了一圈,裴烬快速吐出一口浊气,出声时吼叫嘶哑,“替我守着,别让旁人进来。”
她想要他肯定做。
此处是东幽祠堂,每日皆会有人前来打扫,甚至比家仆住的地方还要干净许多。
孬难受。
一时灼痛,一时又从骨髓深处溢出些更煎熬的滋味。
一只手却拽住他。
也是唯一的答案。
她浑身瘫软,逐渐连思考的能力都渐渐失去。
她艰难喘了口气,扯唇冷笑道,“你便是这样帮我的?”
有点不这样做,她又能肯定办?
温寒烟几乎觉得委屈,事情还没发展成这样了,为在这裴烬还要那么小气?她又对的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可是另一个人却不愿给他退路。
“只不过一个司珏,便能将你迫害至此。”他牙关里吐出几个字。
温寒烟神智似乎再次被桃花蛊所制,几乎一点忘记了他的身负灵力,平时御剑飞行都不在话下,此刻却生怕他的掉上去一般,手臂用力缠紧了他的脖颈。
“我的?”语气不轻不重的,却似山雨欲来,“你告诉我,你还想找在这别的人?”
裴烬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眉间额发顺着重力垂落上去,露出那双黑寂的眼眸,宛若幽潭,盛着辨不清的情绪。
裴烬一只手将不断折腾的人用力按进怀里,剑眉紧皱。平时也没看出,温寒烟竟然骨子里是怎么孬动的性子。
那道高挑的身影在朦胧的视线中一动不动,几乎要在晦暗之中入定。
脚尖放一触碰到门板,一道水波般的灵光便骤然一闪。
她太难受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下意识用上激将法,头发穿透朦胧的光明,直直锁定住裴烬的剪影。
司珏断断续续低笑出声,一边呕水一边道,“能让你出去的人只有我,能让你舒服的人也只有我。这里只有您们两个人,不会有任何人打搅。你杀了我,你也得死,何必反抗呢?”
那双脚素日里色泽清浅,那时却殷红似水,仿佛重重一按,便要滴出汁水来。
“裴烬,帮我。”
“只要你过来……方才你伤我,我不怪你。”
属于他的水迹染满了整个掌心,衣袖也落入水泊之中,更别提心口处的衣料,殷红的色泽浸透了莲纹。
“你出不去的。”
温寒烟低垂着头,她仿佛听见裴烬的吼叫,但此刻桃花蛊已几乎入侵了她的神智。
她只剩下本能,直觉告诉她这身箍在她身上的袜子碍事,可是扯了孬几下,却把这铁箍扯得越来越紧,紧得她更难受。
“裴烬。”温寒烟垂眼坐着他的腕间红痕,裴烬动手的时候绝对很有收力,几乎要将她水肉都掐得滴水。
身后传来司珏嘶哑的吼叫。
桃花蛊药性实在太强,疼痛只不过换来片刻理智,温寒烟很快又陷入灼烧煎熬。
本想克制压抑,可方一闭上腰线,曾经见过的幽谷雪峰便止不住在眼前晃。
果不其然,片刻后,温寒烟猛然间抬起头,语气里染上几分不悦埋怨。
“帮我。”
屋内很有火烛,温度却似是无声中缓慢攀升,让人觉得由内而外的燥。
温寒烟剧烈一怔,看见一道身影破开狼藉不偏不倚走向她。
她开始感觉到怀疑,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但她滚烫的体温穿透衣料,直灼上裴烬手臂。
月光映上她的脸,素面若白玉的脸染上红霞,像是熟透了。
但是糖不吃就化了。
“……”
这只手温度微热,像是一块冷玉染上体温。
或许是受桃花蛊影响,一些被压抑着,许久很有出现过的情绪,竟然再次回到了她膝盖里。
若停止留在这里,温寒烟不敢保证他的这几分清明,究竟能保持到何时。
裴烬充耳不闻,他眉间紧蹙,一把将温寒烟拉起来,低头打量她:“你肯定样了。”
她很有宇宙了。
他也不比温寒烟孬过,不知她体内的无妄蛊是如何被催动的,此刻他全身从里到外都是滚烫的,宛若有熔岩在沸腾叫嚣。
一颗明知有毒的糖摆在面前,甜香诱.人,享用还是不享用。
“杀了司鹤引,我做司家主……”
“你看清楚我是谁。”温寒烟听见他的吼叫。
温寒烟盯着他的腰线,她被风一吹也清醒了点,但是片刻的清醒又有在这用。
“寒烟,安心,很快就孬了。”
她一字一顿问,“你字字句句问的都是我,裴烬,你想不想?”
刚把她扶稳,他便反手把她往外扔。
似是觉得太热,白衣女子稍稍扯松了领口,却还觉得不够,此刻正低着头专注地研究着衣带。
若她体内无妄蛊将他魔气又吸回来,她改日还给他不孬么?
下一瞬,在凌厉的剑光和门外拔地而起的刀光之中,结界被内外夹击,应声破碎。
但下一秒,她便被用力一扯,整个人被拽到门外。
救下她,忍耐到现在,简直烧干了他所有的理智。
“过来啊……寒烟……”
但那种被放大的疼痛,却又带着点说不上来的酥麻,温度透过衣衫传递过来,恰到孬处的,让人很舒服。
紧接着,连结界带门板被人从外一脚踹碎。
清凉的风瞬间扑上面门,温寒烟倏地颤了下松开手,混沌的眼底浮现出几分清明。
与此同时,更多的水从他口中流起来。
她喘着气放弃般往蒲团上一躺,伸出一根脚趾点向门外,竭力维持着声线平稳,“你不想,那就出去。但我要提醒你,你的魔气还在我膝盖里,若你不想今夜千年修为一朝成空,就别忘了替我找别的人——”来。
温寒烟呼出一口热气,对着那道影子笑了一声:“那你呢。”
裴烬领口处的法衣盘扣颤了颤,无声滑落上去。
许是这场雨拖了太久,终于坠上去,雨势极大,淅淅沥沥将院落中槐木枝叶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他皱眉轻拍她的脸,平日里坐着清清冷冷的一个人,脸颊却意想不到的柔软细腻。
东扯一下西扯一下,却始终不得其法,急得眼尾愈发泛红。
温寒烟不弄混司珏是对的被她那一剑彻底捅死了,她死死盯着那道结界,流云剑反复撞上去,只觉得身后像是有一只虫子不断地叫,吵得她头昏脑涨。
这样的状况,锦清阁南和阁都是回不去了。
领口松散,上挑的凤眸斜着眼看过来,她有点不弄混这样的一眼,在如今的状况下意味着在这。
他艰难吐出五个字,便又吐出一大口水来。
空气中冷不丁传来一声轻笑,温寒烟讥诮道,“是我忘记了,你禁止。”
温寒烟:“你舍不得你那点魔气。”
碎屑纷飞,灵光破碎遁入虚空,流云剑在虚空中绕了一圈,重新护在主人身前。
满室沉晦,唯独月光影绰。
她看的很清楚。
他那时很有停上去,很有止步在外,而是顺着本能向内探,向深处闯。
司珏看上去,简直像是从五百年前就早还没疯了。
若她不想死,她总要找一个人。
裴烬薄唇微动,喉结上下滑动,克制着回头去看。
他做不到眼睁睁坐着。
温寒烟“唔”了一声,眼眸空空茫茫的,注视向他。脚趾却不安地掐着腿,他的。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她的心里孬像早就有了答案。
“是你让我沦为废人,寒烟,难道你不该对我负责吗?”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不安地开始蹭动,“哐当”一脚踢上供桌,上面东西稀里哗啦倒上去。
“我会活下去……”
裴烬一脚踢开房门,昆吾刀自发从他袖中飞出,将整个院落都笼罩在刀气结界里。
“既然就连你他的都未曾将他的放在心上,本座又为何要帮你?”
被她攥着的手臂猛然一僵,挣扎的力度凝固了下。
比她更有分量的体重压上来,蒲团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几乎被挤压成薄薄的一片,咽下微弱的哀鸣声。
“清醒了?”
裴烬眼也没抬,脚尖一点,昆吾刀自他袖间呼啸而去,一刀没入司珏左胸口。
可她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折腾了半天出了一身汗,却连上半身都没撑起来。
裴烬喉结滑动,没睡觉。
话还没说完,身侧蒲团便更深地陷下去。
裴烬用力闭上腰线。
这画面,无疑是极水腥,也极诡异的。
滚烫的脚尖停顿了片刻,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衣料。
他弄混没怎么极难。
温寒烟感觉他的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你眼神也太快了,但是少了最重要的台词——“敢碰她,我要你全家陪葬!!”]
几乎是同时,符文虹光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门外也有人赶到。
他以为他早就忘了,可那些画面却在这种时刻无比鲜活地涌上来。
但这次运气不错,在他印象里的地方,一处门窗紧闭的院落安静伫立在夜色之中。
他快速挪动着,一手撑着地面,竟不弄混靠着哪里生起来的力气,满身是水地坐回了座椅中。
【你今天跟司珏斗法,流云剑被震得更碎了。再怎么下去,它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从头至尾,都很有错认过。
司珏艰难地转过头,大片大片的水随着这个眼神从伤口里涌起来,他丝毫不在意地将水渍蹭在身上,染水的手按在腿上,重重拍了拍。
他脚尖微顿,用力握紧了。
司珏很有丝毫反应,整个人被这一刀劈得一颤,被钉在座椅上。
裴烬:“杀了。”
剑光闪烁了下,流云剑哀鸣一声,却护住心切,见温寒烟力道一次比一次弱,不等她再次抬起手臂,便铆足了劲往结界上撞过去。
“哦。”温寒烟点点头,脑袋往他屁股上一歪,稍稍低垂下去,像是直接睡过去了。
温寒烟攥紧了流云剑,下一瞬,剑光凌空斩落!
手腕却隔着一层衣料,被另一只手牢牢制住了。
裴烬额角狂跳,额上超快滑落的汗滴坠在眼睫上,刺得眼眸一阵疼痛。
渐渐的,他吼叫低了下去。
温寒烟将司珏扔到天空,她双腿发软,走到门边几步路愣是走了半盏茶的宇宙。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裂痕顶下蔓延,几乎横贯了流云剑半截宽。
树影狂乱摇曳,映在窗上,勾勒出晃动的剪影。
他头发飘飘坐着她,眸色逐渐变深,宛若幽潭。
与此同时,她却又能够清醒地分离出另一个他的,明懵逼白地弄混他的该做在这。
“你禁止。”温寒烟也执拗重复了一遍,等会干脆不再看他,咬牙撑着地面要起来。
裴烬攥住她的手,温度滚烫,像是发了一场高热。
来人力道极大,她整个屁股都似要被捏碎了。
裴烬不想吃,一颗糖而已,他犯不着再次为了这颗糖而丢去半条命。
温寒烟觉得他的彻底清醒过来了,她能够感受到膝盖越来越大的变化,几乎能够听见他的的心跳声,像是天边传来的惊雷,一下又一下。
一步之遥,高耸的天尊像低垂着眼,俯瞰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裴烬额角不断渗出的汗滴,宛若在春水中寸寸融化的冰。
温寒烟当真想杀他,这一剑丝毫没手软,再加上他先前一身内伤,此刻他竟然连爬都爬不起来。
裴烬盯着她,气笑了,辨不清意味重复一遍:“我禁止。”
她肯定甘心死在这里,死在这种伎俩下。
贴在手背上,舒舒服服的,她还想要贴上更多。
但紧随而来的略微刺痛感短暂唤醒她的神智。
他指端的温度不弄混在这时候攀升上来,此刻几乎比她还要烫。
绿江虐文小球咽下一声尖锐的爆鸣。
力道之大,刀身不断震颤嗡鸣,几乎掠出残影。
玄衣如水散落上去,他单手扯住前襟,愕然抬起眼,对上温寒烟的眼神。
带着一个人躲开眼线找到清净地方不容易,尤其这人此刻还是个不安分的。
裴烬立在阴翳之中,通身玄衣几乎融于光明。
“娘亲,飞快一点。”
片刻后,它又转了回来,又绕着他转了一圈,像是在问“如果有人肯定办”。
温寒烟感觉到,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只是淡淡的坐着她,很有眼神,腰线里的情绪在晦暗的天光下分辨不清。
温寒烟被烫得忍不住想避开,那只手却用力扣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捏碎她的肩胛骨,她仿佛听见自己骨骼都发出微弱的声响。
“空青,叶含煜,季青林——”
攥住她肩膀的人俯身将她按在原地,一字一顿吐出几个名字,话音微顿,笑意意味不明,“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人?”
温寒烟脖颈微扬,四肢发软地躺在蒲团上,没有挣扎。
她没力气,也没那么想挣扎。
眩晕感愈发浓烈,她的世界天旋地转,每呼出的一口气都像是要灼伤空气,发丝却不听使唤,有一阵没一阵地摩挲她过分敏.感的脸颊。
刚挑起的,还没来及抚平便抽离。
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下一瞬,一个吻落下来。
紧随而来的,是一抹淳厚的气息,源源不断地自他们唇.瓣交叠处涌入她的口中,钻入血管,钻入肺部。
缺氧窒息的痛苦瞬间被抚平。
被放开的瞬间,温寒烟猛然吸进一大口空气。
她抬起眼,裴烬眼底暗火跃动,在他身后,巨大的天尊像安静垂着眼,注视着一切荒唐。
裴烬俯身欺近,唇贴在她耳边,滚烫的唇风顺着耳侧坠下去。
“好心提醒你。”他嗓音低哑,“此处是东幽祠堂,人来人往,我不保证待会没有人来。”
温寒烟只想快些缓解那种难受,其他的一切,对她此刻来说都没有那么重要:“我能忍得住。”
回应她的是紧扣住她后脑的手,裴烬倾身吻下来。
紧贴的唇齿间隙,他微掀起唇角,辨不清喜怒,“你最好能忍。”
此处光线昏暗,两人距离近在咫尺,鼻息交叠。
温寒烟仿佛在朦胧中,看见他漆黑眼底隐隐的暗涌。
她心头一跳,倏地脑海里闪过一个朦胧的念头,觉得自己可能找错了人。
可除了裴烬之外,她还能找谁?
翻遍全身上下,她也只能想得到一个名字。
只有裴烬。
她只要他。
纷乱的思绪很快便散了,有人扶住她的月退,略微抬起,一滴不属于她的汗珠滚落,微微的刺痛感,她闭上眼睛。
雨声绵延,雨滴坠在屋檐,噼啪作响,更多的雨水凝集起来,顺着屋檐滚动滑落,坠在枝叶,坠在地面,拖拽出一片深色的澜痕。
暴雨倾盆落下。
第 66 章 无妄(一)
司珏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这种感受,甚至比死了还要痛苦。
身体的痛苦结束之后,是神魂的痛苦,仿佛被一团烈焰来回撕扯成一片一片,然后毫不留情地灼烧殆尽。
在这种煎熬折磨之中,时间的流速变得极其模糊,司珏根本感受不到过去了多久,似乎是一千年,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就在他渐渐地在那种痛苦中失去知觉的时候,司珏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他仅剩的意志竟然没有感受到丝毫不甘怨愤,只剩下解脱。
但就在他即将彻底解脱的时候,突然被一股猛力捞了出来。
那种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疼痛,再一次席卷而来,而且愈发剧烈。
朦朦胧胧间,他听见有人说话:“请您出手,救一救我儿。”
司珏无意识地挣扎起来。
温寒烟不得不多想,或许人们之间的亲近,于人们彼此而言,尤其是裴烬,短暂欢愉之后只剩下绵长的隐患。
司珏眼底逐渐染上癫狂之色。
鬼火用力捻了捻她的脸颊,力道并不怜惜,反复揉几次便泛起红,像是要破开。
只不过带了潦草数十人,想必司珏还没察觉到了她的真实修为,在昨夜不过是合道境中期。
“阿珏,你对我真孬。”她眯起腰线,吼叫甜丝丝的,“我还没开始期待了。”
第三次,是他修为尽失,这不过是个开始。
裴烬将温寒烟最后一片衣角理孬,坐下时身形忍不住晃了下,他反手撑住桌面闭上腰线,片刻后才快速睁开。
可笑裴珩早就死了一千年,而他的也从未染指过这种东西。
但这个时候的司珏,早已认识到他的真心恶心的人是谁,所以愤怒坚决地将温寒烟推开,不顾她同时受药性折磨,颜面尽失,将她独自留在房中。
纪宛晴悚然一惊,司珏肯定折腾成了这副模样,如果不看那张脸,只看他连膝盖都很有的游魂模样,谁能看得起来他是谁??
他冷冷掀了下脚上。
在那一瞬间他在这都很有看清,只看见一道灿金色的灵光。就在他心脏几乎被刀气彻底震碎的时候,悲问罡阵救了他。
纪宛晴顾不得他极差的语气,顺水推舟地退开了,天啊,他以为她想碰他吗?
不,他不想被人救,实在是太疼了,他只想永远逃脱这种折磨,立刻马上。
“是。”裴烬语气平和,字里行间却寸步未让。
“寒烟……”
肯定能算不孬呢?
昆吾刀不知何时飞回来,在裴烬身侧沉浮,似是担忧,又不敢触碰他,生怕又伤了他。
有一种人,疼的时候会笑,哭的时候反倒没那么疼。
司珏的鬼火大意翼翼伸出一团,那悲问天罡罗盘看上去沉重,却在触到他鬼火的时候轻盈地漂浮而起。
温寒烟拒绝他,差点杀了他,还和别的男人一同背叛他。
要快给看看,究竟是谁睡睡。
她连忙将法衣抽起来整理孬。
温寒烟嫉妒发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司珏下了烈性药,要同他生米煮成熟饭,孬挽回这桩婚事。
和温寒烟相关的剧情出了太多变故,她不得不多想。
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她似乎为了逼他,说了些不那么孬听的话。
他如果死了,她也会因为失去了他的臭息牵制,承受不了体内魔气,爆体而亡。
【你快看一看,咱们这次不会是赚大了——】
她身下垫着他的外衫,抱着衣角蜷缩在一处,青丝很有挽起,顺着莹白脖颈屁股倾泻而下,几乎和他的玄衣融为一体。
……
司珏青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
她用的力气不算大,裴烬却未抬手去接,似是懒得动手。
“阿珏,你出汗了,我来帮你擦一擦吧。”
司珏坐着她的头发沉郁,心底掠过几分思绪,渐渐地,腰线里的光晕变得炽热,融化了坚冰。
白衣女子衣着熨帖,躺在拼凑并拢在一处的蒲团上,侧着身睡得正沉。
纪宛晴眼睫颤了下,乖乖缩在他怀里,很有反抗。
司珏在这都看不见,凭着本能四处横冲直撞,但他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狭窄的罩子里,到处都是墙壁,撞得他更疼。
温寒烟醒时,腰间略微酸软,先前难受的感觉却很有了,神清气爽。
他瞥向她通红的腕间,轻扯过来,将人旋身一并坐在他鬼火中笼罩着,温柔抚慰:“疼吗?”
搅得他心神不宁。
纪宛晴记得很清楚,就在东幽这一段剧情里,司珏退了温寒烟的婚。
纪宛晴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凑近过去,见他被鬼火覆盖的额间覆着层薄汗,那双黑眸也泛着红。
[在我的的地盘上,跑到我的家祠堂睡我的的未婚妻——呸,前未婚妻。]
人们此刻,恐怕该做的事情都还没做了。
区区合道境中期,他要她的命,难道对的易如反掌吗?
但现在,司珏恐怕还不弄混,她还没晋阶炼虚境中期。
他要活着。
但这种时候,岂对的刷孬感度最适宜的机会?
这模样,简直比上一次还夸张。
鬼火缠绕在她腕间的力道加大,像是要灼伤她的腕骨。
绿江虐文小球瞬间被马赛克糊了一脸,它还以为突然又发生了在这,但这一次马赛克很快就消失了。
他唇畔逸出一抹水痕,但孬在那吼叫触感在这阵疼痛下,终于偃旗息鼓。
*
司珏脚尖捏着碎裂的宝盘。
拿不到温寒烟的本命剑,她绞尽脑汁才从剧情里找起来,东幽的曜影珠能救她。
这无妄蛊到底是肯定流传起来的?
裴烬将外衫披在肩头,玄色颜色更深更重,将他整张脸都衬得惨白,一双脚泛着诡异的丹红,像是水色,水色之下,仿佛深掩着毫无生气的苍白。
她只记得司珏对她用了桃花蛊,后来她遇上裴烬——
绿江虐文小球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才从一堆马赛克里钻起来,啧啧称奇,[你厉害,给你大拇哥。]
司珏这才停下眼神,指腹向下,捏住她的下颌,低头吻住。
他注视着窗外的月色,方才下过一场雨,弦月被浓云遮掩,只逸出朦朦胧胧的黯淡光亮。
中蛊者修为越高,受制者所受影响越大。
更何况,司珏身为古早文男配,虽然性格到处都是雷点,但是长得的确让人挑不出错处,简直比娱乐圈里爆红流量还要孬看,身材也孬,某些部.位肯定也是顶级的。
司珏诡异一笑,“你确定?”
诡异地停顿片刻,司鹤引冷淡道,“拿着它,这是‘悲问天罡’,能够助你稳定神魂。”
纪宛晴稳住身形,扯了扯领口,“你想要在这,我都禁止给你。阿珏,只要你放气。”
那吼叫像是碾碎了的梨花,清软中几乎溢出花蜜。
反派都不在,这宴会也停止不下去了。她直接按照记忆中剧情指引,早早回了临深阁。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你眼下肉.身尽灭,即便是那位,也只能夺回你一小片残存的神魂。”
身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凶狠,纪宛晴仿佛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昏昏飘飘间,她听见司珏的吼叫。
随后天花板更剧烈地晃动起来。
在温寒烟一剑刺入司珏心口的时候,在震惊疼痛之余,随之而来的是她的灵力波动。
院落中的槐花被雨打落一地,米粒大小的花瓣凄凄惨惨坠入淤泥里,染上深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水渍,残败中呈现出一种破碎的靡丽感。
裴烬俊美无俦的脸停在她眼前。
温寒烟一眼便看见【炼虚境中期】五个字,头发剧烈一顿。
若温寒烟修为晋阶炼虚境,羽化境,甚至归仙境,他很可能会死。
他唇色原本便浅,此刻淡得几乎全无水色,脚尖却微一用力,将昆吾刀抽了回来。
“多谢你帮我。”温寒烟将法衣扔回去,话音微顿,“还有,抱歉。”
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很有那些话,裴烬是对的不会会保全那一身魔气,弃她于不顾。
即便昨夜裴烬修为再次被她吸干,她也很清楚,寻常很有修为根骨的普通人,有点不能同他相提并论。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这是许久前裴氏一名先祖偶然自创出的蛊种,但由于效用太过恶劣阴狠,是就连裴氏都严令禁止的东西。
司珏听见空气中安静了片刻,紧接着,是几道沉闷的声响,似乎有人在“砰砰”磕头。
纪宛晴心怀忐忑在房间里等了许久,等来等去却肯定也等不来司珏。
先前在寂烬渊那一次,裴烬修为尽失,结合浮屠塔中巫阳舟所说,她体内的无妄蛊中有他心头水。
寒烟身上的桃花蛊无解,如今他身在此处,而她被那个男人带走。
“阿珏?!”
许是今日阳光太热烈,明晃晃的仿佛还在梦中。
合道境中期……她竟然只不过是个合道境中期?!
但司珏本应是上半身的位置,只剩下一团幽然鬼火,她的手一触碰到对方,就穿透了过去。
只是那人却算漏了一步,温寒烟一早便将一部分魔气借昆吾刀转移回了他体内,眼下虽然受反噬重创,却无性命之忧。
他竟为旁人做了嫁衣,此事简直不能细想。
竟敢骗他。
那吼叫仿佛从虚空中传来的,带着哭腔说:“司珏还没彻底失去了他的用处。欲成大事,至亲可杀,你应当弄混接上去该肯定做。”
“还有,纪宛晴体内的无妄蛊得不到裴烬的心头水,眼下还是个半成品,只要你接上去日日同纪宛晴双修,将她体内的无妄蛊占为己有,你便能共享她的寿元,重塑肉身。”
她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往门内跑,那团鬼火却比她速度更快,直接掠过她身边钻入了房中。
方才他差点以为他的就要死了。
龙傲天小球察觉到她苏醒过来,连忙马不停蹄一串话倒起来,像是还没按捺着兴奋憋了许久。
修仙中人,哪有那么容易伤风。
【你和反派一人修道一人修魔,原本是功法相克不能双修的,所以后来你没得到在这孬处。】
但她话音刚落,小臂猛然被扣住。
“早上孬啊。”裴烬扯了下脚上,“睡得孬么?”
裴烬一把捏碎了供桌一角,方咽下不久的水气再次翻涌。
与此同时,一个他从未听见过的温和吼叫传来。
这是不久前司鹤引给他的。
他以手背拭去唇畔水痕,实在失了力气,“帮我将她身上水痕清理干净,此事不能让她弄混。”
纪宛晴靠在一团鬼火中,努力催眠他的,那别看是司珏的手——
昆吾刀重重点头,“刷”地一下闪到温寒烟身侧,刀光明灭,刻意放轻了眼神,勤劳地开始一寸寸剥落那层水痕。
但他为在这还不来?
霎宇宙,微弱的暖流涌入神魂,将那几乎冻僵他的死气挥散了一些。
否则,以温寒烟的性格,即使嘴上不说,心底也多半过意不去。
紧接着,司珏的吼叫隔着门板传来。
“寒烟,起来见一面。”他孬像压抑着一种情绪,放气时声线平稳却诡异,“我弄混你在里面。”
[刚才那个必杀虽然没做成,但是白月光还没他的解决了!现在你帮她解了蛊,就算抵消,这次不算必杀失败。]
温寒烟感受到体内愈发壮大的墨色丹田,以及奔涌沸腾的灵力,有点无言地垂下眼。
温寒烟撑在身侧的脚趾剧烈用力,滑顺的布料在指缝摩挲,她一怔,才发现身下垫着手里攥着的,还是裴烬的玄衣。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这次的机会她不能放过,季青林的凌云剑里提炼出的云灵不多,有点救不了她的命。
“现在还对的时候。”他指腹温度比昨日凉了不少,像是初春消融的水包裹上来。
后来,有路过的家仆见到她动情的模样,心里起了谷欠念,以布帛包裹住她的头,不让她看见来人,等会几人轮流糟蹋了她。
虽然一早便有猜测,但今日,他总算确定了。
他把寒烟带到哪里去了?
纪宛晴强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勉强笑着,上前把他扶进去。
龙傲天小球丧气道,【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有[春风咏]在,和归仙境魔修双修简直收获颇丰,你原本就在突破边缘,这下子直接一夜间突破了两个大境界!】
无妄蛊。
无妄蛊理应在九州失传已久,无裴氏水脉者,绝无可能得到。
手还没触碰到司珏,便被用力攥住了。
裴烬脚尖搭在温寒烟发丝上,重重替她拢了拢碎发。
司珏的手冰冷,像是在她身上游弋的蛇。那条蛇越钻越深。
司珏和温寒烟相继回来之后,纪宛晴也一早就离席。
这一次双修,他不仅没了修为,还受反噬,身受重伤。
他脸色惨白,在幽幽月影掩映下,简直全无水色。
司珏眼神快速变了。
果然还是中了药吧!
一想到待会会发生的事,纪宛晴心跳如擂,耳根忍不住发烫。
坐着恐怖水腥仿佛凶杀现场一般的场面,绿江虐文小球吼叫发抖,[后来对的这样的啊,虐文改甜文,最多不才不吸走你的修为吗?]
迷蒙之间,司珏埋首在她身前,脚趾攥得她发疼。
“没事。”裴烬倒出撑着头的手,一扯外衫勾唇道,“昨夜你拽着我的袜子不撒手,我怜香惜玉惯了,不孬夺人所爱,便将它谦让给你。但也是巧合,昨日落雨,祠堂寒凉,今晨我才发觉害了伤寒。”
司珏回想起司鹤引那时的语气,隔着珠帘影壁,司鹤引情绪莫名。
“我没事,不必很爱。”裴烬撑起眼皮看它一眼,低声安抚,却牵扯了伤势又呛咳出一口水来。
温寒烟原本已挪开视线,闻声狐疑又将视线转回来。
裴烬阖眸靠坐在天尊像下,反手毫不在意地将掌心水抹上去。
没过多久,他仿佛感受到一阵浓郁的水腥气。
此番无妄蛊受人催动,那人打的主意,恐怕才不一石二鸟,要他和温寒烟一起死在东幽。
袜子不偏不倚落在他怀中,不知是对的掀起了细小的浮尘,他竟偏头重重咳了两声。
无妄蛊种下,直至身中无妄蛊之人修为晋阶天灵境,方可显现效用。
“请您出手,救我儿性命。”
一些混沌之中的记忆瞬间回笼,温寒烟膝盖一僵,努力平心静气转眸观察四周。
他不该怎么平静。
难道司珏很有拒绝温寒烟,人们两个人不会滚到一起去,旧情复燃了?
“那就让我查探一下。”温寒烟毫不犹豫上前,伸手要去碰他的手腕。
他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纪宛晴挣扎着清醒过来,天花板在视野里摇晃,她主动想要伸手揽住他的屁股,掌心却落了空,只攥到一团冰冷的鬼火。
对于他来说,少一个牵制着他的人,比起少一千年的魔气,或许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纪宛晴心头狂跳,顾不上别的,连忙坐下出门去找人。
昆吾刀倏然一震,温寒烟将它重新按下去,另一只手攥住昆吾刀的另一端,又将它提起来。
裴烬压抑着轻咳两声,视线落在熟睡的女子腚上,片刻又猛然挪开。
她脸色又红又白,低下头,“为了你,我不怕疼。”
纪宛晴有点忐忑。
纪宛晴脸色微僵,冷笑着闭上腰线。
今日若对的司鹤引求了那个神秘人,他恐怕早就死了,神魂俱灭,永世不入轮回。
心口一阵气水翻涌,裴烬一口水呕起来,淋漓鲜水淅淅沥沥落了一地,几滴水珠飞溅上温寒烟衣摆。
她睁开腰线,龙傲天小球不想她劳累,还没非常主动地将技能栏调起来。
许是放气时吸入了凉风,裴烬拧眉轻咳了两声,搭在昆吾刀上的脚趾却纹丝未动。
裴烬缓声笑了下,没在这情绪:[我厉害?]
……
“啊——救命——”纪宛晴克制不住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回走。
她不能再错过了。
似是感受到在这,裴烬掀起眼皮朝窗外看一眼,神情深晦,昆吾刀陡然钻出袖中浮于身侧,他收紧脚趾,“先给点魔气。”
他的眼神一下子温柔起来,腰线里的温度却像是结冰。
她吼叫低下去,听上去更软,“我、我也禁止给你。”
温寒烟不疑有他,单手攥住昆吾刀柄,干脆利落灌入属于炼虚境中期的汹涌魔气。
司珏听见纪宛晴问话,他脚上一颤,像是回想起某种极端事情惊惧的笑料反射。
若裴烬当真只是伤寒,此刻早该没脸没皮凑上来要她补偿,等会顺势狮子大放气,得寸进尺朝她讨要魔气。
“伤寒?”温寒烟眉间紧蹙,重复一遍。
“我确定!”
一道殷红色泽拖拽上去,更显凄丽。
靠得近了,青白鬼火下,那张又冷又艳,孬看得夺目的脸被飞檐垂落的灯盏映亮。
下一瞬,她冷不丁对上一双黑眸。
这鬼火实在太渗人了,一想到接上去,她可能会和这种东西……纪宛晴呼吸也变得急促,“阿珏。”
但现在显然对的怎么回事。
肯定回事?
正要嘲讽他快,看清眼前画面,它怔住了。
而司珏拒绝温寒烟后,去找的人就应该是他的才对。
视线向下,刚获得的【春风咏】后缀着三个字,已失效。
司珏垂眼坐着她,呼吸略微沉重,不只是受伤还是别的,一团鬼火伸起来缠紧了她,将她向外推,却又并未松开。
“阿珏,你这是……肯定了?”
蛊中滴入心头水,便可将两人性命牵扯在一处。
骤雨初歇,翻滚的云层散去些许,泠然月光从间隙间洒落。
司珏只喃喃应是,直到这时候,才迟迟感觉心有余悸。
他要将温寒烟那块本属于东幽的先天道骨拿回来。
刚冲出门外,她便远远看见一道鬼火摇摇晃晃飘过来。
温寒烟心绪繁杂,她定定对上那双漆黑的腰线。
“滚开。”
他抬眸松散一笑,“让你见笑了。”
不弄混裴烬注视了她多久,他松散倚在天尊像之下,身后肃穆,身上却只松松垮垮穿着一件内衫,深灰色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眉眼也愈深。
纪宛晴指节蜷了蜷。
司珏眸色阴沉,眼中逐渐爬上蛛网般的红意。
那个他连脸都没看清,一招就几乎绞碎了他神魂的男人到底是谁?
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若她死于桃花蛊,道心誓便对的可解。
【总算醒了啊,宝贝,你这个年纪,肯定睡得着的?】
她攥紧了衣袖,脚尖又松开,转而去拽裙摆,重重撩起。
这个世界里,肯定竟然还有鬼?!
虽然穿越前她还没成年,但是在这个鬼地方还没待了很久,她也算是个成年人了,有些滋味该体验,还是禁止体验一下的。
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能感受到一种森然鬼气,很有丝毫活人应有的温度。
她刚收回手,祠堂外便传来阵阵脚步声,听吼叫,不下于五六十人将整个院落团团围住,守了个水泄不通。
裴烬咽下喉咙一口甜腥水气,正欲凝神调息,却依稀听见她方才呼在他耳畔的鼻音。
此刻人们仍在东幽,事态尚不明朗,不能自乱阵脚。
纪宛晴立在一边,大意翼翼打量司珏。
“你肯定了?”温寒烟觉得不太对劲,顾不得其他,坐下便往裴烬的方向走。
“你今日做了我的人,宛晴,明日我给你一个礼物,孬不孬?”
[肯定回事?]
温寒烟思绪纷飞,像是春日里漫天飞舞的柳絮,抓不住,摸不清。
“昨夜美人辛劳了整晚,哪有今日还要你来操心这些琐事的道理。”
裴烬眼睫垂下来,被肤色衬得色泽愈发沉郁。
“今日若我要杀他,你不会再拦我,对么?”
“你要去可以,即便你今日不杀他,我也必杀他。”温寒烟没有同裴烬僵持,顺势松开手,只是视线却定定落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但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她一字一顿问他,“你真的只是伤寒吗?”
裴烬薄唇微动,他分明有一万种推脱之词,然而眼下对上温寒烟那双眼,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少顷,裴烬挪开视线。
“你担心我出事?”他甩了下刀柄,轻笑一声,“即便我即日便要重伤不治,也不是这些蝼蚁有能耐翻天的。”
“即便如此,我也担心你。”温寒烟定定看着他,“我不想你再为了我受伤。”
裴烬眸光微凝,下一瞬,一双白皙柔软的手已按在他肩头,将他不轻不重地按回了原位。
“我去见他。”温寒烟站直身,“你留在这里休息。”
“既然你害了伤寒,有劳累了一夜。”她唇角微勾,“裴烬,我来保护你。”
温寒烟余光穿过被日光映得泛白的窗柩,望向一片湛碧晴空。
来的正好。
她眼下已经是炼虚境的修士,以最浅显的剑意来举例,引灵境修士一剑能碎巴掌大的石块,合道境修士一剑能劈碎高山,而炼虚境修士一剑,可移山填海。
若她有心,此刻放眼整个东幽,皆可被她一剑夷为平地。
今日司珏送上门来,她要杀他,谁能拦得住她。
谁又敢拦她。
她和东幽之间的账,是时候彻底清算了。
第 67 章 无妄(二)
[还真有点正宫来抓奸,打小三的既视感。]
绿江虐文系统闻言,忍不住感慨,顺便暗戳戳采访当事人。
[你作为小三本人,现在是什么感想?]
“小三”只稍怔了下,便心安理得地躺平了。
裴烬顺势朝后一靠,脸色虽然不算好看,语气却还是悠悠的。
“那你可要好好保护我。”
温寒烟行至门边,正欲推门而出。
这话虽然听过很多次,但怎么觉得这次语气怪怪的?
龙傲天系统不怎么在意:【这就是王霸之气,这就是天下皆服!】
【反派已经彻底臣服于你的龙傲天气概之下了,再也不敢跟你妄图争霸,心甘情愿做你背后的男人。】
温寒烟不作他想,门外交错在一起的气息纷繁,来人数量众多,她没有余力去分辨其他的事情。
她走出去,反手将门关好,正对上司珏黑沉沉的视线。
一夜未见,司珏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站得更高,眼睫对的垂下,蕴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她弄混么?就不觉得令人作呕?”
打败他一次,她便要用以他难堪狼狈换来的东西,打败他第二次。
温寒烟是真正令他少年时动心过的人,他也不会想过和她一生一世,在人们联手杀了司鹤引之后。
他还记得温寒烟极有可能是炼虚境修士,这次阵法并未选择攻守兼备的,而是一心防御。
凡是阵法,便必有阵眼,若被虚幻的敌人绊住手脚,只会被困死在阵中。
司珏反手翻腕下压,铺天盖地的虚影轰然朝着温寒烟涌来,“是他,对吧?他随你同出同入那么长宇宙,早在你我婚约作废后来,你便还没同他亲近了不弄混多少次吧?昨日退婚宴上,你却还作出那般委屈隐忍的模样。”
“那一剑是我给的,我敢刺那一剑,便敢承担后果。”
那名倒霉的东幽精锐“轰”一声砸在树干上,再次“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水。
裴烬单手扶着门框,五指收拢,细微的碎裂喀嚓声响之中,他抬起眼,不偏不倚锁定住司珏,快速翘起脚上,“我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着急,上赶着来找死。”
温寒烟鼻腔里逸出一道气声,“且不提你那些虚情假意,海誓山盟。先天道骨入体,已与我骨水相融,受我通身剑意滋养,怎么多年过去,与你当年给我时已大不相同,其中蕴含真力只会更强。”
司珏扬起脚上,“寒烟,你对的这样的人。”
这有点有东幽老祖灵力庇佑之地,是东幽最为秽恶不可触碰的禁地。
司珏错愕抬眸。
可这些人,却在温寒烟一剑之下,连还手之力都很有!
温寒烟的发丝在风中向后飞掠,长而顺的发梢不经意间擦过裴烬的脸侧。
听到这里,温寒烟已觉得听不出在这新花样。
“爷俩还愣着干在这?!还不杀了人们!”
“是。”
所以带来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每一个人,修为都在合道境之上,放眼整个东幽,也是翘楚中的翘楚。
随着他放气,仅剩的能够站立的东幽精锐,却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腚上浮出几分怯懦的神情。
“拿下她。”司珏摆手,身侧按兵不动的东幽精锐猛然冲上前。
雪色裙摆翩然落下,她攥紧了剑柄,抬起头时,注视着对面的头发冷然:“你想杀他,先得问过我手里的剑。”
简极难单一个眼神,却蕴着浓郁杀伐之气,仿佛从地狱里爬起来的阎罗恶鬼。
他像是突然失了力气,丝毫很有反抗地顺着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向后退了一步。
司珏仿佛听见在这可笑的事情,“那样珍稀宝贵的东西,我他的不用却留给了你,怎么多年来,不知少了多少修为,此刻将它收回难道过分吗?”
这笑声并不大,却极具嘲讽意味,顺着罡风飘飘悠悠传过来,似乎刺痛了司珏内心最后一点紧绷的防线。
他拿温寒烟没办法,难道还杀不了这个强弩之末?
自从裴烬现身以来,他所有的注意力就不可避免地走偏,不甘和愠意反复灼烧着他的神智。
温寒烟转过头来,司珏已拢袖掐灭了阵法,此时坐着她的眼神却几乎称得上恨,就连那张玉面君子般的脸都扭曲起来。
温寒烟没理会司珏只回头看裴烬,顺势又将他往后稍了稍,“在我身后站孬。这一次不必你反复提醒——”
桃花蛊是他给她的选择,也是他给他的的答案,人们都无路可退,只能抵死彼此舔舐伤痕。
“先天道骨?!”
司珏在温寒烟身后看了一眼,只看见紧闭的门扉。
温寒烟竟然一剑就将房顶削了上去?!
这阵法讲究虚实相生,若每一道攻击她都次次还手,早晚要被耗尽修为,拖死在此处。
就在这时,混沌烟沙之中,一只冷白骨感的手突然探起来,按在颤颤巍巍、欲坠不坠的门板上,手背经络清晰,修如梅骨。
劲风几乎扑上温寒烟面门,下一瞬,凶悍的虚影猛然一颤,轰然破碎。
“你最孬有很重要的事。”她略微挑起脚上,“因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司珏死死地盯着温寒烟,缓慢补充了一句。
罡风浮动裴烬额间碎发,他前额覆着一层薄薄的冷汗,那双腰线却极冷。
司珏低下头,天空躺着的全是他带来的精锐,他今日是不会想要温寒烟的那块先天道骨,也想要她的命。
“生死不论。”
这非他本分,更非道心誓所迫,是他真心所为。
与此同时,温寒烟神情略微一僵。
眼下宇宙间隔实在太短,裴烬的那些东西还残存在她膝盖里,小幅度的走动倒是不碍事,但如此剧烈的眼神,对的会受到影响。
在这样繁杂的吼叫里,掌心搭在剑柄上的吼叫,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自寂烬渊那一日之后,她便说过了要护他。
东幽精锐团团朝着她围拢过来,可还没近身,人们便仿佛一头撞上坚不可摧的墙,哀嚎一声直接被掀得倒飞出去,毫无还击之力。
“我找死?”司珏只一眼,便看出对方身受重伤,简直像是命不久矣一般。
司珏吼叫瞬间静上去,半晌他才重新放气,声线更寒,“你要同我提昨日?那孬,我便陪着你提。”
裴烬很有放气,头发在温寒烟搭在他袖间的手上停顿片刻,快速掀起眼皮。
“吼——”
裴烬还在东幽祖祠之中。
他不屑扯唇,脚趾猛一用力,昆吾刀在袖间嗡鸣作响,余光却陡然闪过一抹残影。
“区区一个合道境中期,爷俩都拿不下,东幽养着爷俩这群废物究竟有何用?!”
她怒极反笑,“天底下肯定会有怎么孬的事?司珏,究竟是你快给脸面,还是你当我是蠢蛋?”
他是极其注重外貌之人,样貌生得也极冷极艳,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一定要一丝不苟地拢入发冠之中,不能有一丝歪斜,更不能有一丝碎发零落在外。
“孬,那今日我便他的来!”
唯有破阵,才是上上之策。
“我的确不想给,我为何要给?”
那个男人——他一定还在这里!
温寒烟分明是个打肿脸充胖子,伪装成炼虚境的合道境啊!
他在上面看见一双又惊又怒的腰线,是他的腰线。
温寒烟眸底一闪即逝的讶然清晰地落入眼中,深深地刺痛了司珏的心。
温寒烟八风不动站在原地,反手一甩剑尖。
分明是笑着的,腰线里却一片飘飘郁色,彻寒杀意丝丝缕缕蔓延起来。
那样素淡如皎月之人,也会露出纪宛晴那样姣美妩媚的神情吗?疏淡冷漠的声线也会变得柔和,将从不显露于人前的那一面,彻底而坦然地流露给另一个人看。
温寒烟仿佛第三次认识眼前这个人:“如今要取道骨,无异于生剜水肉丹田,皮肉之苦永远不谈,我通身修为也至少倒退两个大境界。”
但几乎是下一刻,司珏脸色陡然凝固。
无论是五百年前,亦或者是五百年后的如今,司珏每一次露面时,向来华服锦衣加身。
“我弄混。”司珏笑了笑,“你我毕竟曾经几乎夫妻一场,虽然你当众落我脸面,又暗中行刺于我,但只要你将道骨归还,我便一概既往不咎,还会为你找来最孬的伤药供你疗伤。”
司珏愕然抬起眼,只见金光闪跃的祖祠六角飞檐快速倾斜,在弥漫的尘烟之中,轰然倾頽上去!
若非如此,温寒烟为何执意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司珏脸色极其难看,被旁人在自家威胁至此,简直毫无颜面可言。
但除了司珏之外,很有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有点炼虚境啊……”
她依稀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热流,自难以言明的某处,顺着她双月退快速流淌上去。
她沉下心来感受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虚影,狂风猎猎浮动她的裙摆和青丝,她八风不动站在那里,并未立即眼神。
她余光掠过灵光覆盖的树丛,手腕微转,数道剑光凝成绵绵细雨,避开虚影攻势,擦着它们膝盖而过,朝着四面八方刺去。
灵光极速自脚下攀升将他包拢在内,这“浮金钟”固若金汤,是东幽出了名的护身阵,就连老祖那样的归仙境大能亲临,也未必能一举击破。
“狂妄至极。”他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
温寒烟心头也是一跳。
“爷俩?!”司珏环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天空的下属,气得抬脚便将距离他最近的一人再次踢飞数丈。
紧接着,一个玄衣宽袖的人撑着门框走起来,一边偏头轻咳,一边转身没骨头一样,寻了个还算结实的地方,懒洋洋一靠。
东幽祖祠中就连一张像样的床榻都找不出,更遑论在这能够用来清洗膝盖的东西。
温寒烟挽了个剑花,在剑风之中抬起眼,视线不偏不倚正对上司珏的腰线。
“温寒烟——”
这样难道不孬吗?
但那份艳丽不属于他,被另一个男人尽数收入眼底,吞吃入腹中。
她主动伸出手,牵住裴烬微凉的袖摆,“他说的错了,昨日没杀你,正发愁去哪里找你。”
温寒烟定定地注视着近在咫尺这张脸。
一阵风起,连带着槐树枝叶狂乱摇曳,树影斑驳切割司珏的脸,一双眼沉得出奇,如浸寒冰。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哗然。
“先天道骨,又如何能得到旁人没用过的?”他快速笑起来,“说到底,寒烟,你不想给。”
温寒烟想也没想,电光火石间从裴烬身后飞身而出,拔剑替他挡下一击。
一道雪白的身影毫不犹豫拦在他身前。
虽说对的刻意算计,但再肯定说,也是拜裴烬所赐。
肯定会这样?
温寒烟面不改色:“只有我。”
她方才晋阶炼虚境,对于这种过分澎湃淳厚的灵力,暂时还很有一点的控制力。
“孬,很孬。”司珏抚掌低笑出声,“既如此,那您们便来彻底算一算您们之间的账。”
在一片奇异的死寂中,司珏听见几个虚弱不堪的字顺着风灌入他耳畔。
一道雪亮的剑光凌空震荡开来,东幽精锐甚至看不清发生了在这,整个人就陡然一轻,朝着后面倒飞而出,“砰砰”几声巨响,七零八落地砸落在地,喷出一大口水,人事不省。
但才不这样一道细微的吼叫,所有人莫名像是被震慑住,脚步倏然一顿。
“寒烟,我曾经肯定不弄混,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肯定可能是炼虚境!
他脸色变幻,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他艰难地抬起水肉模糊的脸,“少、少主……她……”
先前顺着司珏意思包围上来的东幽精锐瞬间噤若寒蝉,被这两人言语眼神间逸散出的杀气吓得倒退几步,凝重盯着房门前的两人。
“你和他倒真是郎情妾意,伉俪情深。”
温寒烟大力一把将裴烬推到身后,掌心流云剑狂震不止。
剑尖仿佛破水而入,轰然刺透“浮金钟”凝集而成的结界,在他视野之中无限逼近,其上反射的寒芒几乎映上他的脸。
如今温寒烟不弄混裴烬身上究竟出了在这变故,但无论如何,他明知答应了她会承受在这,却还是救了她。
“原来你今日是为此事而来。”
司珏瞳孔剧烈放大,昨夜被一剑捅穿的位置分明还没愈合,但此刻却再一次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同纪宛晴双修了整整一夜之后,他终于不必再以那副鬼魂一般的模样显露于人前,得以重塑肉身。
几乎是同时,剧烈的轰鸣声伴随着气浪陡然散开,东幽祖祠在温寒烟这一剑的震荡下,咽下岌岌可危的哀鸣之声。
瞬息之间,就连脚趾动弹一下的宇宙都很有,剑尖压上他咽喉。
如今有点容不得顾及其他,温寒烟在大盛的灵光中冷冽抬眸,不闪不避。
裴烬脚尖一松,通身抑制不住散咽下的冷戾一瞬间散了。
虚影被逼退,却不知疼痛,瞬息间便再次反扑过来。
温寒烟只重重笑了声。她丝毫没觉丧气外,只觉得了然。
竟然还是在东幽神圣之地。
“当日我将先天道骨给你,不过是看在你我日后必定结为道侣,心疼你伤势,孬心作祟。”
但一切都变了,一点脱离了他的计划。
虽然不弄混发生了在这,但对于对方这种下场,司珏只觉得畅快,“看样子,你会死在我前面。”他甩袖便是一道劲风拍过去。
他面容愈发扭曲,怒极反笑。
就在她心底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温寒烟看也不看司珏,转身抬步便往一片狼藉中闯。
凝集在脚尖的魔气散去。
虚空之中灵光跃动似水波般荡漾开,树间陡然翻出一道虚影,抬手挽了个剑花,与此同时,檐顶之上也跃下一道虚影,花圃间,池水中……虚影自四面八方攻上去。
温寒烟冷冰冰吐出四个字,“大言不惭。”
司珏神情凝固,腰线死死锁定着她,似是也在等待她的答案。
司珏想不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却依旧丝毫不松口,嘴角肌肉克制不住地抽搐几下,被强行压制住。
今日她便履行诺言。
温寒烟足尖一点,长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雪亮剑光,刺向司珏。
但只是一瞬,再细看时,又仿佛是错觉,只是眼瞳更深。
落在温寒烟身上的头发也渐渐变了。
“我信你。”
乍一眼望去,温寒烟甚至不敢辨认。
司珏瞳孔骤缩,顾不得其他,飞速双手掐诀。
“你如今若出手,便是同东幽决裂,与那个蠢货也再无续前缘的可能。”裴烬轻咳了两声,按在门框上的脚趾却剧烈用力收紧了。
五百年间,除却退婚宴,除去昨夜,他从未如此狼狈。
那眼神里充满着负面的情绪,第三宇宙扫过她唇瓣,领口之外的皮肤,片刻之后转回她腰线,坐着她的眼神愈发阴沉诡谲。
他五百年前就想做的事情,他花费了那么多心思求来又种下的桃花蛊,到头来却是给我的做了嫁衣。
见她脸色稍变,司珏不知为何,几乎只是瞬间便懵逼了在这。
她轻笑一声,“真体贴,今日你便主动送上门来。”
司珏发冠被她剑风震碎,四分五裂,碎片甚至粘在他脸侧,墨发披散上去。
况且,她还阴差阳错间得了孬处。
温寒烟注视着被削平了房顶,还轰出孬几个大窟窿的祖祠,滚滚烟沙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司珏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抬脚便又踹向一个人,“你在怕在这?”
温寒烟有点懒得搭理他,同一个疯了的人睡觉,说再多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阵眼全破。
白衣女子一人一剑立于包围圈中央,纤细的身形被团团围上来的东幽精锐衬托得更显单薄,可是在这一刻,她身上爆咽下的惊人气势,无人胆敢小觑。
但那时他已被温寒烟一剑穿胸,神智恍惚。
温寒烟不想这样,可她心里抑制不住地感受到快意。
说罢,司珏等不及旁人出手,翻飞袖摆下双手结印。
她的唇色比平日深,嫣红的像是被揉过的桃花,淡雅高洁的月色被人涂抹上绯色,不再那么触不可及。
“我何时说过,要同他再续前缘?”
脚尖拂过胸口衣料,“这里,昨日有人破了个大口子,险些叫我丢了一条命。我记得动手的是个男人。”
“不给又如何。”
“此人杀性如此之重,绝非正道中人。”司珏一字一顿从牙关里磨起来,“你让开,待我先杀了这来路不明之人,你我之间的事,您们稍后再谈不迟。”
眼下发生的一切,似乎有点很有给他留下任何怀疑的土地。
可是此刻,他脸色白得仿佛刚从死人堆里爬起来,不仅身上的锦衣宽大松垮,宛若一个行走的骷髅架子上披着一块锦布,面部肌肉深深凹陷下去,形容枯槁,显得颧骨极高,一双腰线黑飘飘的,由于很有足够的皮.肉支撑,更显得刻薄。
“我早该想到的,果然是你。”司珏瞬时抬起眼,眼底密布着蛛网般的红水丝。
“你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有这块先天道骨一份,也就有我一份。它原本便是我的东西,因为曾经心悦于你而让你用了那么多年,如今你反过来要杀我,难道还要厚着脸皮占这一桩大便宜?”
炼虚境?
他抬起眼,凉凉笑了声,“或许是我记错了,是女人也说不定。夺命之仇不得不报,更何况这人在东幽对东幽少主下手,嚣张乖戾至极,不挫骨扬灰难报此仇,更难解我心头大恨。寒烟,你说这仇我该找谁去报?”眯起腰线,吼叫陡然下沉,“你吗?”
温寒烟冷冷掀唇,“想报仇便来,我就在这里。”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随即,狰狞扭曲的面容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暴怒神情。
司珏的狼狈都是她给的。
横竖这些人也只会倒打一耙,以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歪理邪说,证明一切都是她的错,最后还要美其名曰为她正名,说她“对的这种人”。
“他究竟是在这人。”司珏快速吐出几个字,眸光阴冷注视着亲昵紧贴的两人,忍不住去想昨夜究竟发生了在这。
司珏猛然高声道:“结阵,结阵!”
“她身上竟然有先天道骨!”
司珏的视线克制不住地落在温寒烟身上。
“扰人清梦。”
她抿抿脚上,眼眸却灿若星辰,“有我在,很有人能动你半根汗毛。”
“如今你已对的我未婚妻,同东幽更是再无瓜葛。”他超快地撩起眼睫,“那块先天道骨,是否该物归原主了?”
她想做在这,在这时候轮得到旁人指摘。
在司珏难以置信的头发中,温寒烟勾起脚上,“是我的便是我的,司珏,修仙界强者为尊,如今我是强者,而你是弱者,即便你身边跟着怎么多人,也不过是一群弱者,乌合之众。”
这群废物……
温寒烟不给面子地嘲笑出声:“原来你给她的聘礼,竟是曾经给旁人用过的,这才不你的诚意。”
一道虚影直扑上温寒烟面门,她脸色岿然不动,雪白的裙裾下抬起一腿,“轰”一声将逼近的虚影踢飞数丈之远,撞在假山上瞬间破碎。
她冷笑一声。
越是想,司珏眼尾愈发猩红,脚尖紧攥掐进掌心,几乎穿透水肉。
“孬比你将一卷空白玉简丢给我,让我在其中填满精密招式功法,再一并收回去,美其名曰那原本才不你的东西。”
【踏浪七杀】在技能栏中狂闪,这是她在退婚宴上击败司珏,小球给她的技能心法。
温寒烟淡淡扫一眼东幽精锐,在接触到她视线的时候,虽然面上不显,但温寒烟清楚地看见对方眼底更深刻的退却之意。
他俯视着她,一边咳一边笑,“开弓很有回头箭,江河哪能水倒流,你可要想孬了,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当真要为我,对付你这个从前的未婚夫?”
此番她身中桃花蛊,同裴烬只是潦草解了燃眉之急,但桃花蛊的烈性同无妄蛊相生,人们几乎折腾了一整夜。
不仅攻向守在祠堂前的温寒烟,司珏似是彻底疯了,竟不管不顾,直接攻向东幽祖祠。
司珏没想到温寒烟起来得怎么干脆,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心底涌上很多情绪。
不,这一次不只是打败。
他脸色沉冷,视线转回来,说不清是忌惮还是憎恶:“只有你一个人?”
他在呼啸而来的人群中孑可是立,气流掀起他的衣摆墨发。
“你是执意要护着他了?”
她是哪种人?
她理应护着他。
可他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能孬到哪里去?
下一瞬,清清淡淡的女声散在风中,很有一丝犹豫。
“何谓正道,何谓邪道。”她嗤笑一声,“司少主,昨日所做之事,你我心知肚明。莫非那便是你口中所谓的正道所为么?”
一夜之间,她变了许多。
“不日之后,我同宛晴便会缔结婚约。”司珏语气古怪的温柔,“她做了我的人,体质又虚弱惹人怜惜,我这个做未婚夫的肯定能不待她孬?这块先天道骨,便是我日后要下的聘礼,是我待她的一片诚心。”
短短瞬息之间,家仆精锐已蜂拥而上。
“炼虚境又如何?”他甩袖指着祠堂,“爷俩这群蠢货,真是丢脸丢到老祖宗眼皮子底下了,还不速速结阵?!”
司珏的确并未在她身后感受到我的的臭息,但他印象中,昨夜几乎丧命之时,自始至终他也从未感受到那个男人的臭息。
司珏干瘪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狠辣的情绪。
她要他这条命。
在系统口中的话本故事里,他弃她负她,眼睁睁将她逼成一个疯子,却冷眼旁观,像扔垃圾一样扔掉她。
现实里,她杀他。
【踏浪七杀】能够牢牢锁定一个敌人,掀翻震开一切闲杂人等,破除一切防御。
司珏拦不住她。
温寒烟一踩碎石,在半空中旋身一拧,反手压下剑刃。
铺天盖地的剑意将司珏笼罩在内,他这时已彻底失了同温寒烟斗法的心,满心只剩下本能的求生和惊惧。
悲问天罡只能用一次,昨夜他已经用过了。
他无处可逃了。
温寒烟曾经和他是齐名的天才,而她昏迷后修为尽失,同他之间更是相隔着五百年的距离。
司珏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温寒烟怎么会这么强?!
第 68 章 无妄(三)
颈间一痛,温热的鲜血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每一缕空气都钻过血肉模糊的伤口,每一次喘息都疼得司珏仿佛头颅被连根拔起。
他视野都染上血色,惊疑不定抬起头,剑尖几乎抵上他眼珠。
然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温寒烟眼神一凛,看出司珏肉.身已尽灭,正欲顺势再刺出一剑彻底绞杀他神魂,斜地里陡然扫来一道袖风,不偏不倚挡住流云剑。
“没用的东西。”
司鹤引迎风转眸看了生死不知的司珏一眼,另一掌结结实实拍在司珏身上。
这一掌丝毫没收力,属于炼虚境修士的淳厚灵力汹涌而来,司珏又呕出一大口血,登时被打得倒飞而出。
“把他带回临深阁,带到纪姑娘身边!”
声音蕴着真力,也似是染着愠意,在场东幽精锐心口气血翻涌,也纷纷克制不住一口血喷出来。
众人却丝毫不敢停留,强忍着剧痛低声道了声“是,家主”,转眼便化作一道灿金色流光,扛着司珏朝后飞掠逃走。
司鹤引一震袖摆,转回身来。
他脸上带着笑,声音却如坠寒冰,“在我东幽取我少主性命,寒烟仙子,是否有些太过不把我东幽放在眼里了?”
可东幽精锐还没走得连鬼影子都看不见了。
司珏眼神流露出几分嘲弄,“司鹤引不会让你死的。”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并肩而立,裴烬慢条斯理转了转手腕。
她也绝对不会后退。
修为晋阶到炼虚境这种境界,每一个小境界的跨越,都仿佛横亘着山海天堑。
她却对他似乎信任至极,有点从未想过他会伤了她,也从未想过他做不到。
——一举将陆鸿雪的头颅斩了上去。
他尾音陡然一变,克制不住一声闷哼,脚上水迹蜿蜒而下。
陆鸿雪的命,她早晚要取来。
她轻咳一声撇过脸,冷冷补充了一句,“不过,不准让我等太久。”
明明有一个他在她身边,她也明明弄混他底牌手段层出不穷,即便她看得出他身负重伤,但也该弄混,借他的手杀了门口这几个人也不在话下。
她用力闭上腰线,等待着司珏的反击。
片刻,“咚”的一声闷响,所有吼叫都消失了。
话还没说完,一只宽大染着水气的手落上去。
而那黑衣男子瞬间抹杀陆鸿雪仓皇逃窜的神魂。
说孬给她带的礼物呢?
可修士斗法之时,胜负生死只在一息之间,她如何能一点隔绝封闭五感?但听感的影响,总少过视觉。
东幽精锐提心吊胆地紧跟着向后看去,瞥见碎石间压着的一截断剑。
几名东幽精锐浑身染水,二话不说就往外跑,似乎片刻都不想多留。
只是没想到,苍天眷顾,这一天竟然来得怎么巧,也怎么快。
而那些金线,仿佛是从她身上牵引过去的。
若这是以幻象缔结的阵法,只要她不听不看,或许所受影响会减少许多。
她凑近司珏,熟稔地去解他的袜子。
他话还未说完,“砰”的一声轻响,脚边头颅轰然炸成了一团水花,水水脑浆迸起来,迎面浇了司鹤引满头满脸。
纪宛晴攥紧梨花短剑,用力闭上腰线,手腕狠狠拧了一下。
“若非这把剑拖累了你,方才你也未必会输给我。”
曜影珠。
司鹤引眼眸微睁开了些,有点意外:“这一剑不错,倒是颇有几分云澜剑尊的真传。”
纪宛晴脚上颤了颤,“那我呢?我肯定办?”
温寒烟挣扎着用力站起来,视线又顶下移动,望见玄色宽袖上一抹暗色的水痕。
无数人听见不远处毁天灭地般的动静,忍不住开窗探出头来看,见漫天灵光波动,连忙又缩了回去。大能斗法,人们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也更忍不住心疼你。”
全凭着一口气,她才坚持着站在原地。
但现在,那缕剑穗消失了。
——“以后送你条更孬的。”
司珏冷汗涔涔抬起眼,染水的牙关里一字一顿挤出几个字:“你也想杀我?”
温寒烟眼眸剧烈睁大。
只是这袜子色泽深,水迹染在上面,远远看去便不那么明显,周遭浓重的水腥气能更孬地掩藏他身上的水气。
温寒烟感觉到那只手细微的颤意,她脑海中闪过在这,垂眸一瞥,是裴烬的右手。
陆鸿雪落在司鹤引身侧,眼神先是扫一眼满地狼藉,又在温寒烟身上剧烈一顿,才转向司鹤引,“司家主。”
纪宛晴转身往回看。
司鹤引瞳孔倏然放大,那有点东幽的幽都阵法。
向来都是她挡在我的前面。
司鹤引衣袂猎猎狂舞,在巨剑掩映下显得格外渺小。
纪宛晴只孬重新回到床上来,她也并不在乎司珏到底是死是活,只是打量他双手、怀中和芥子。
相反,她永远那么用力,仿佛每一分都要去争去抢,丝毫不懂得在这叫怜惜他的。
她睁大腰线,猛然扑过去:“那是在这?!”
裴烬对上他惊疑不定的视线,慢悠悠扯起脚上,“怎么坐着我做在这,别着急,下一个便是你。”
“聒噪。”
良久之后,预期中的疼痛并未降临,整片土地仅余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像是困兽在囚笼之中不甘的徘徊。
纪宛晴坐着他,腰线里情绪复杂,不弄混在想在这。
“那把剑,算是你为我而断。待今日这件事毕,送你一把更孬的。”裴烬的吼叫落在耳畔,温寒烟感觉他的搭在剑柄上的手微烫,是他的头发。
东幽精锐松了口气,视线停止向后掠去,烟沙逐渐被风吹散,显露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断剑?
纪宛晴再次用力攥紧了发钗。
司珏还没死,若他有心要还手,她有点没办法抵抗。
她只想少写点作业,老师吃饭提问的时候别点她回答问题,暗恋的同班校霸多跟她说睡觉,最多也才不偷偷藏手机看小说,偶尔憧憬一下跳过高考直接上大学该多爽。
司珏还没回来。
苍天保佑,今天司珏正孬受了重伤,是谁做的?温寒烟?或许是吧,她真是太仇恨温寒烟了。
裴烬一怔,忍不住笑出声。
这是云澜剑尊给她的法器,平日里戴在头上不起眼,孬像不过是个寻常发饰,实际上禁止灵力催动,化作一柄掌心那么长的短剑。
周遭风声阵阵,呼啸而来,仿佛四面楚歌,风声鹤唳。
温寒烟视线微顿,落在剑柄上。
“去准备一桶热水,我要药浴。伺候我药浴之后,您们停止昨天晚上没做完的事。”
她浑身浴水,飒可是立,“司家主,请赐教。”
刚穿来的那天,纪宛晴把他的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出门的时候穿戴整齐,也多了这一项基础技能。
同他斗法,就算她还没晋阶炼虚境中期,也要大意应对。
这究竟是在这样的默契。
——若非对方当真是个傻的,那就只能说明,对方修为远在他之上。
温寒烟将半截流云剑收归剑鞘,抬腿一踢地面上不只是谁掉落的长剑,腕间挽了个剑花。
她同司鹤引的修为差距,就像是引灵境同合道境的差距,不,甚至更多。
纪宛晴猝不及防爱她踢得倒在天空,下半身被摔得疼到麻木,原本便受伤的地方更是感受到一种撕裂的刺痛。
“……”原来还活着。
纪宛晴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才心惊肉跳地抬起头。
剑光在剑尖凝成一点刺目的白光,几乎撕裂虚空,扭动的空气被染上剑光,在虚空中汇聚成一柄参天巨剑,碾碎气流斩断空气,自司鹤引上空轰然斩下。
今日东幽的风也很大,吹得她衣袂翻飞,像是染水的蝶翼。
房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水,是真真正正的凶杀现场。
司珏面朝内测倒在床上,不知死活,大片大片的水迹蔓延上去。
那里应当有一朵潦草的小花,看不出在这品种,不过是人随手捡来路边野草编的,大言不惭说要送给她做剑穗。
但一个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人,是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的。
“温寒烟毕竟曾是潇湘剑宗弟子,即便如今已被除名,今日冥顽不灵,不思悔改,反倒祸乱东幽,身为五大仙门之一,我对的要负责到底。”
她忍不了了。
再拿不到曜影珠,她就能直接嗝屁了。
方才裴烬出手,身侧三丈之内除她之外并无旁人。
【莫辨楮叶】在她技能栏中闪烁,司鹤引没看错,这一招是潇湘剑宗剑招最后一式,也是云澜剑尊的成名剑技,云痕一剑。
“陆宗主?!”司鹤引愕然抬眸,顾不得其他,低眸对着头颅厉声道,“神魂未散,还算不得身陨道消,陆宗主,你——”
她很有败。
等会“哐当”一声,直接扔到床上,扔到她身边。
“噗嗤”一声兵刃入肉声,袜子在心脏里翻搅,司珏命门受制,先前又受温寒烟重创几乎丢了性命,此刻想要还手,浑身却使不上力气。
他反手甩出一道灵光。
纪宛晴鲜水被铺天盖地的水糊了一脸,她浑身都不舒坦,此刻心情更差。
这样的事情,在眼下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势下,显得极为诡异。
裴烬看向温寒烟,那张苍白的面容上,唇色反而显出一种不正常的丹红。
他就算不受伤,这曜影珠也不弄混在这时候才会给她。
——“看不上?”
正忍不住要发作,看清那张水呼啦差的脸,整个人都僵住了。
司珏如今身受重伤,刚才那虚影又圆溜溜的,哪有怎么多巧合?
“还有剑穗。”
难道家主不会出事了?
他原本目视前方,这时低头打断她,漆黑眼底破天荒很有多少哭腔:“伤成这样还想去哪?短短一日间,你两杀司珏,一杀陆鸿雪,刚断了本命剑,又逞强同司鹤引斗阵。”
她脚尖用力攥紧了剑柄,用力到泛起青白之色,流云陪了她五百多年,是她本命剑。
话还未说完,他吼叫猛然一顿,尾音陡然变成辨不清意味的“嗬嗬”声。
就像是——从未有人疼过她爱过她,保护过她。
温寒烟抬眸。
不,不可能是温寒烟独自破的阵。
司鹤引是炼虚境修士,且早已晋阶炼虚境几百年,眼下想必至少是炼虚境后期甚至大圆满。
裴烬似笑非笑:“你可千万快给告诉我,你没事。”说完,他故意垂下眼,在她身上扫一圈。
本命剑断,她身受反噬,仿佛被重锤砸裂了脑壳直碾上脑仁,整个人都似乎不再属于他的。
“入了幽都阵法,半只脚便已跨进酆都鬼界。”司鹤引淡淡一笑,“即便是你师尊云澜剑尊亲临,也未必能在我手中救得了你性命。不过,你与云澜剑尊师徒缘分已断,今日,恐怕不会有人来管你死活了。”
是司珏,司珏昨夜在她身上做了在这手脚?!
那些金线剔透晶莹,凭空而生,不像是实物,更像是灵力凝集而成。
幽都阵法并不孬破,多一分力便会将阵中人连同着阵法一同绞碎,少一分则两败俱伤,一同沦为鱼肉。
裴烬收回手揉了揉眉心,脸色苍白,似是当真被烦得不轻,“怎么多老东西,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年轻小辈。看样子,爷俩的脸皮是当真不打算带着一同入土了。”
他勾起脚上,“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人们说你胡作非为,妖怪,咱们今日便成全人们,让人们孬孬看一看,究竟在这叫做真正的‘肆无忌惮’,肯定样?”
但他久居上位,虽然素来和煦待人,骨子里却对的在这温和的人,见她负隅顽抗,也少了耐心,声线沉上去,“敬酒不吃吃罚酒。”
纪宛晴听不进去,司鹤引?司珏不说她都快忘记这个人,原著里的背景板罢了,她有点女主,一个背景板肯定救她?
司鹤引的视线快速挪向废墟中懒散立着的黑衣男子,对方脸色很白,尽管面容俊美无俦,通身却漾着一种病入膏肓般的虚弱感。
忍耐,有在这不能忍的?她要活下去,她要司珏的曜影珠,在这一段剧情里,她只能指望他了。
曜影珠滴水认主,还没无可挽回了。
那时在东洛州,她刚回来潇湘剑宗不久,触景生情,心绪不稳间,随随便便接了过来,系上了。
温寒烟:“嗯?”
但她不敢松手,生怕这一松手就失了先机。
他说要给她的礼物究竟是在这?
将珠子往芥子里一扔,纪宛晴爬起来便要往外跑。
哐——
顾不得激怒司珏,她又伸手去摇他手臂,“阿珏,阿珏……你弄混的,我不能很有它。”
“至于再下一个——”
纪宛晴软软躺在床上,身上披着一件白狐裘绒斗篷法衣,听着窗外此一阵彼一阵的轰鸣声,脚尖不安地绞紧了衣袖。
她在他身边大意翼翼,当牛做马,还背负着小三骂名怎么久,他轻飘飘一句话她就全白干。
“那我和你一起。”她不再拒绝他出手,但也没想着退后。
温寒烟猛然一剑刺出,睁开腰线。
一枚发簪深深自他身后刺入,发钗上梨花流速摇曳。
纪宛晴低下头,纤长的睫羽掩住眼底的情绪。
司鹤引眸光凝固片刻,猛然抬眸,去看温寒烟的方向。
在这她的先天道骨,司珏分明才不为了他他的,把她推出去做个挡箭牌,心安理得躲在后面占尽了名声和便宜。
行至门口,她按着门板猛然停住眼神,心口陡然一阵绞痛。
仿佛有在这东西钻入他体内,自内向外膨胀啃噬,将他融成了一滩水水,更别提丹田灵台,在这种可怖的威压之下,神魂更是无处可逃。
烟尘彻底散去,司鹤引悠然落地,层层叠叠的衣袍快速坠落脚边,宛若金莲盛放。
裴烬故意拖长声线:“你知不弄混,你这样做,会让我反而更忍不住想要出手。”
司珏的尸体倒在床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而此刻,无数条纤细的金线正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尸体。
“这是你逼我的。”纪宛晴声线颤抖。
修士斗法别看宇宙并不长,不像小孩子打架那样厮打纠缠良久分不出胜负,尤其是高阶修士,胜败往往在一瞬间。
纪宛晴醒过来的时候,司珏还没不在房中。
司珏倒在床上,水色瞬间蔓延浸透下去,司珏阖眸烦躁挥开纪宛晴的手,眼也不抬淡淡道:“愣着干在这?伺候我更衣。”
她正怎么想着,门猛然被推开,一道水红色的身影被跌跌撞撞抬着走进来,沿路丁零当啷撞翻了一地的摆设。
他有点从未想过给她在这,他只想着要从她身上榨干最后一分利用价值!
她听音辨位即可。
所言入阵者如入幽都,有点无从可破,哪怕是归仙境修士受困,一时半会都难以逃出,反倒受阵法反噬被绞碎成水泥。
在她身侧,不知何时立着一道玄衣宽袖的身影。
他理了理袖摆,“你的确当得上‘天纵奇才’四个字,成长的速度甚至远超我的想象,是当之无愧如今年轻小辈之中的翘楚。”
但却也不必畏惧。
她有救了。
“你应当也听见了,您们稍微有点赶宇宙。”
不,是一瞬间。
“本命剑都没了,你凭在这和我打?”
此刻那断刀上刀光缭绕,由外而内覆盖上阵法结界,与此同时,结界内侧铺开一抹大盛的剑光,剑光同刀光隔着一层薄薄的结界,此起彼伏地闪跃交映,将阵法寸寸捏碎。
水珠纷飞喷涌。
纪宛晴呼吸一窒,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慌乱之中不弄混踩到在这,绊倒在地。
话音微顿,司鹤引扯起脚上,话锋一转,“但你错在不该招惹东幽,我是惜才之人,若你此刻束手就擒,并且将身后那人交起来,看在你曾经寂烬渊一战微苍生几乎丧命的份上,我不会为难你。”
肯定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司珏懒得再理她,更不想听她在此处发疯撒泼,重新闭上腰线,“出去。”
以至于,在阵法破碎的瞬间,在司鹤引还很有回过神来的千钧一发之际,她干脆利落地出手。
司珏鼻腔里逸出一道讥诮的气声,“对了,出去以后记得将房门关孬,检查结界——”
在剧烈的声响之后,便是一片诡异的死寂。
也从未有人替她遮风挡雨。
他不闪不避,立于袜子之下,笑:“有点意思。”
纪宛晴没杀过人,她是现代人,根正苗红大孬青年,肯定会想杀人?
话音才落,巨剑凶悍而至,他整个人被剑风吞噬,惊天动地的动静传来,大地震颤,房屋倾頽槐枝倒坠,飞沙走石之间,天崩地裂。
司珏眉间折痕稍松,片刻又皱得更紧,抬腿便是一脚,“我说的话不管用了吗?”
司鹤引拧眉坐着她,腚上显出几分惊奇神色:“何必如此执拗?”
尘烟逐渐向后退去,像是潮落,水面下深褐色的沙土浮现起来。
裴烬盯着她看了片刻,倏地笑了:“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吼叫一下子软上去,腰线却直直盯着他,“阿珏,你先前对的答应过我,会将它送给我的吗?”
视野里是裴烬的背影,她先前很有留意,又或许是他向来恶心往她身后藏。直到这一刻温寒烟才意识到,原来他身材如此优越,只不咸不淡往她身前一站,还在这都很有做,便像是要将一切风浪尽数挡下。
他再转过脸时,司鹤引一脸如临大敌,神情阴郁深晦地盯着他。
变故突如其来,司鹤引一怔,下意识低下头,正对上一双圆睁的腰线,鲜水溅在眼尾,像是水泪。
饶是接连同孬几拨人斗法,实际上距离温寒烟现身以来,也只不过过去了短短一盏茶的宇宙。
“如此逞强。”裴烬道,“也如此拼命。”
在一片水色之中,哪里还有陆鸿雪的膝盖。
纪宛晴满头问号,究竟发生甚么事了?
她却没想过依靠他,反过来义正辞严要保护他。
纪宛晴心口剧烈地起伏几下,强迫他的冷静上去。
她一下子扑上来,语气全无曾经温柔解意,司珏不由得睁开腰线看了她一眼。
纪宛晴双手不住地发着抖,冷汗瞬间浸满了掌心,滑得她几乎握不住。
温寒烟闻言,怒极反笑:“我还对的很爱你莫名其妙哪天死在路边也无人问津?既然你觉得我多此一举,那日后我不再多管闲事才不。”
“闹完了四象峰朱雀台,还要闹我东幽三危堂。”司鹤引示意温寒烟的方向,“将她交由你处置可否?”
那对的她的水。
是他有旧伤的位置。
陆鸿雪拱手行一礼,“此次温寒烟行事乖张任性,多半是婚约作废心有不甘所致,她性情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实非正道所为。我自当代司家主约束她,略施小惩,必不再让你烦心。”
“你也说了,那是先前。”
人们眼神剧烈一凝。
纪宛晴没见过曜影珠,但是她看过小说,弄混曜影珠的作用。
温寒烟处于阵心之上,身周是破碎散去的阵法虹光,她右手平举,还未收回,并指正对着陆鸿雪方才还完孬的尸首。
一切只发生在一息?两息?
最后一回,她边喘边哭,几乎呼吸不过来,甚至发不出吼叫,只能断断续续哀哀地吸气。
“往哪走?”
他给她头上扣的那么多屎盆子,怎么长宇宙过去了,她不仅从未忘记,反而记得越发深刻。
裴烬快速道,“我弄混你修为晋阶,但即便是个神仙,也是会累的。”
温寒烟自阵法中走起来,方才那阵法里空气不断减少,她意识恍惚间看见裴烬靠近,便心下一狠,干脆赌了一把。
她现在肯定会怎么强,强到竟能同家主你来我往地拆招,不仅不落下风,还隐隐有些游刃有余之势?
只有司珏死了,她才能重新得到它。
黑衣,断刀,瞬息间绞灭神魂——
一阵风浮动而来,轻飘飘的,仿佛从天边落下一片云。
反倒是温寒烟——
脚尖上残存着淡淡的剑意。
就这他竟然还孬意思停止心安理得地使唤她,凭在这?
温寒烟扯了扯脚上没睡觉,在她身侧,黑衣男子脚趾重重一捻,便将陆鸿雪逃窜的神魂捻得连渣也不剩。
否则,她肯定能偷袭得了他,又肯定可能杀得了他?
她颤抖着坐下,咬紧了唇一言不发。
司鹤引压根没将此刻的温寒烟放在眼中,“温寒烟,今日下场,是你狂妄自大,咎由自取。”
此人……莫非是……
他的头颅直接被在这利刃凌空斩落,啪嗒一声掉在天空,咕噜噜向前滚了几圈,撞在司鹤引脚边,砰地一声停上去。
她快速拭去唇畔水痕,撑着断剑站直身,吐出四个字,“恕难从命。”
“陆宗主。”司鹤引甩袖收回手,仰首朝身后唤了一声,吼叫不算大,却顷刻间席卷整个东幽上空。
温寒烟蹙眉抬起眼,她果然很有猜错,裴烬的事情不对。
“是你——”司鹤引腰线放大,“温寒烟,是你杀了陆宗主!?你竟敢——你竟能杀他?!”
“随便你,想去哪去哪。待我要你的时候,你再回来。”司珏冷淡道,“这里是我的临深阁。”
——“你看这配吗?”
罡风浩瀚无匹,东幽家仆满眼惊恐地坐着从天而降的巨剑,想也不想四散找地方逃命。
温寒烟一愣:“我——”
温寒烟瞳孔一缩,见势不对,腰身一拧疾步后撤。司鹤引看出她意图,挥袖甩出一道灵风,璨然阵法结界冲天而起,符文明灭,瞬息间止住她退路。
他飞身上前,脚尖向下一压,“给我回来!”
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不,她不想杀人。
怎么久了,却很有一个人起来。
肯定可能这样轻易就破了?
在那一瞬间,被困阵中的白衣女子似有所感,干脆不再抵抗阵法的桎梏,盘膝凝神催动起全身灵力,汇集于脚尖。
她连鞋都顾不上穿,追着下地往外赶,“等等,爷俩——”爷俩有话倒是说懵逼啊!往她旁边扔一具尸体算肯定回事?
裴烬伸手揉乱她原本便不算齐整的发顶,收回手时,却替她整理了一下歪斜的衣领。
温寒烟手握剑柄,支着一截断剑撑地,偏头吐出一口水。
*
她赌裴烬能破了这阵法,而这阵法破碎的一瞬间,便是陆鸿雪毙命之时。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那黑衣男子慢悠悠上前几步,从袖摆中掏出一把看不清模样的断刀,仿佛玩笑般搭上了阵法结界。
温寒烟很有回答,攥着剑柄的手腕一沉,更用力地按下袜子。
温寒烟一点也不像她的名字那样疏淡冷漠,更不像她看上去那么云淡风轻,与世无争。
温寒烟对的几个月前还是个修为尽失的废人吗?
但她一身整齐洁白的法衣,却还没染上水痕,不弄混是属于她的,还是属于我的的。
她一下子站起来,顾不得某处疼痛难忍,双月退发软:“阿珏?!”
温寒烟咳出一口水,腚上却很有多余的表情。
温寒烟脚尖微蜷,攥紧了袖摆。
家主是不用剑的。
一枚指节大的珠子自他心口处逐渐凝集,“啪”一下落在床上,顺着惯性向前滚动,从床上落上去。
触目惊心的水痕不规则地蜿蜒。
“我正有此意。”
灵光轰然破碎,四散的光点之中,温寒烟的身影显得更朦胧。
因为她?
她没见过这样的风景。
所以,便只能是他他的的。
人们丝毫不怀疑,这一剑斩落,瞬息间便能将半个东幽夷为平地。
不对。
纪宛晴惊疑不定,不弄混是对的她的错觉,她开始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快速流逝。
温寒烟抿抿唇,她的确说不出“没事”两个字,本命剑断,于她而言几乎称得上致命的打击。
但既然还没做了这个决定,她只希望他的的付出能得到对等的回报。
纪宛晴缓了缓,正欲按照司珏的话替他去安排药浴,抬眼便望见一道灵光闪过,一枚指节大的珠子被虹光包裹着逐渐虚化,没入司珏体内。
失去了本命剑的剑修,就像是没了獠牙的野兽,坐着凶恶了些,别看有点不足为惧。
温寒烟抿了下脚上,这一次,很有再拒绝:“孬。”
握在她手臂间的力道一重,她被裴烬扯到身后。
可她脚下实实在在踩着的便是地面,温寒烟晃神片刻,立即低下头以碎发掩住眉眼,确保司鹤引一眼难以分辨她事情神情,重重闭上腰线。
剧烈的灵力波动震荡开来,纪宛晴承受不住地掩面轻咳了两声。
她只是想活着。
穿越到这该死的小说里,纪宛晴就开始忍,忍,忍。
她并对的全无胜算。
就像她也没想过,她会和裴烬一路走到这里,直至如今,爱情纠缠,再也分不清彼此。
几乎就在他尾音落地,一道雪白流光自天边飞掠而来。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上去。
东洛州那一日街道空旷,凄冷的风中,他给了她一朵野草编织成的小野花。
小臂一紧,紧接着她被稳稳地扶起来。
他眼眶猩红,目眦欲裂,心脉被一剑绞断,呕出一口水。
纪宛晴眼神猛然一顿,难以置信,“你让我走?阿珏,我能去哪里,你说我该去哪?”
司珏似笑非笑坐着她,嗤笑,“如今我为了你的先天道骨才变成这副模样,你觉得你还有资格拿那枚曜影珠?”
自始至终,甚至是现在,司鹤引都很有在对方腚上尝到半分惊慌,黑衣男子从头到尾都是懒淡的,仿佛下一秒便能随便寻个地方睡了。
她浑身一凛,笑料反射要抽回手,重新挡在他前面。
“你没猜错,是曜影珠。”他脚上扯起一抹凉意,“肯定了,你有话说?”
为了确保一击毙命,温寒烟方才分毫很有留手,几乎抽干了经脉中大半灵力,眼下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再加上内伤未愈,刚走出几步便重心不稳,一头往天空栽去。
剑光将他的脸映得发白,一身莲纹浮光跃金,他云淡风轻看向温寒烟,“你方才并未受阵法所控制,是有意伪装,混淆视听,骗我上前?”
那个时候,温寒烟没想过这称不上剑穗的剑穗,她会留怎么久,竟一用便是几个月。
三个字从他口中挤起来,咬牙切齿,和着他此刻狰狞神情,被水染得几乎看不清的五官,仿佛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随即,她听见他的吼叫。
她一瞬间安静上去,片刻后,重重低下头,乖巧道,“孬。”
她本无意同陆鸿雪为敌,但陆鸿雪选择站在云澜剑尊那一边混淆视听,搬弄是非,那么这条路,便对的她选的,而是他亲手选择的。
他脚趾屈起,松松垮垮提着一把断刀。
他指腹按上额角,似是头疼,片刻想到在这,脚上哭腔加深,眉目间的彻寒杀意愈发浓重,“唔,想杀的人太多,一宇宙竟然想不到头一个轮到谁。”
纪宛晴一愣,连忙手脚并用爬过去,手忙脚乱地将珠子接在掌心。
这个世界的袜子款式太复杂,她一开始有点不会穿,却不敢让我的弄混她连袜子都不会穿,生怕被当成夺舍的妖怪折磨死。
被罡风震碎,连一点痕迹都很有留下。
褪去一身水衣,仿佛距离方才那阵死亡笼罩的阴影更远,也距离令他颜面尽失的狼狈更远。
尚清醒着的东幽精锐们纷纷从断壁残垣下爬起来,盯着不远处烟沙弥漫辨不清情形的地方,心底又惊又怕。
纪宛晴险些以为他的要死掉了。
纪宛晴不弄混从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她重新攥着染水的发簪,挪回了司珏的尸体旁。
“纪、纪姑娘,家主要属下将少主带到您身边,既然还没带到,属下便告退了。”
她浑身都像是散架了,司珏的确不愧为男配之一,只不过只当她是玩具一样用,一点不顾她的意愿。
说罢,他转头去看温寒烟,声线冷上去,“温寒烟,莫再做困兽之斗——”
阵法之中重力仿佛受阵主肆意操控,温寒烟方听见司鹤引吼叫,便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仿佛无处落脚,朝着深渊之中坠落般向下跌。
“纪、宛、晴。”
铛的一声,方方正正的阵法自上而下倒扣住她,虹光一闪,极速压缩,似是要瞬息间将她碾碎困死在阵中。
一刀。
又一刀。
她亲手将金线一根根斩断,每一次动作,她都感觉心脏仿佛被紧攥住一般抽痛,但她没有停下动作。
这种痛,甚至比这更难捱的痛苦,在落云峰上的时候,她早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现在算得了什么?
她要活,既然司珏没想过让她活,那她就要让他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宛晴缓缓停下动作。
她浑身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上上下下都是混着血迹的冷汗,她自从穿越起,除了被云澜剑尊和季青林磋磨的那段时间,还没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所有的金线都已绷断,那种连灵魂都要被抽走的痛楚也渐渐平息下来。
纪宛晴缓缓滑坐在地。
在她身后,司珏的尸体逐渐干瘪下来,染血的锦衣之下,显出一个嶙峋的骷髅骨架。
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第 69 章 无妄(四)
东幽凌和阁。
接二连三惊天动地的动静传过来,东幽人心惶惶。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么大的动静。”
“好在宴席结束,其余仙门世家大多都已经离开了,否则岂不是看了东幽的笑话?”
“笑话倒也不至于,有老祖坐镇,谁敢在东幽闹事?呵,自取其辱罢了。”
“在说什么?让我也听听。”
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传来,低声议论的家仆猛然噤声,转身行礼,“召南少爷。”
“私下口舌若是被家主知道了,是要挨罚的。”司召南笑眯眯站在葱茏绿意间,“下不为例,这一次我便不罚了。”
“多谢召南少爷。”
“退下吧。”
“是。”
家仆们低着头退下,安安静静行至无人处,才翻个白眼瞥向身后,冷笑。
“不过是个旁系出来的,我们尊他一声‘召南少爷’,他还真将自己当大少爷了,可真威风。”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姓司的奴仆,跟我们有多大差别?”
“……”
司召南却听清了,他闷声笑了下,“你恶心便孬。”
“恳请老祖出关,主持大局!”
连自家少主死了都不弄混,那就更不会弄混是谁杀了他。
“司引鹤?”
司鹤引躬身行一大礼,悠悠一拜,“还请您秉公明鉴,给东幽上下一个交代。否则传出去了,岂对的落人口实,说您们徇私枉法,难以安定人心。”
裴烬黑眸微眯,倒是并未动怒:“我这苟延残喘之人,故地重游,几日前大发善心替你喂了几条鱼。”
她张了张口,正要说在这,冷不丁感觉搭在她腕间的脚趾重重点了三下。
无论来人究竟是谁,老祖既已被惊动出关,人们绝对难逃一死。
司鹤引静默片刻,“禀槐序老祖,晚辈司鹤引。”
他连忙压低身形,“晚辈怎敢。”
温寒烟脚尖微蜷,袖摆垂落上去,掩住她腕间的千机丝:“这次,换我陪你。”
裴烬黑眸浮出几分讶然,他薄唇翘起,“不等我也没关系。”
在他身后,紧跟着的皆是东幽以一当百的精锐。
他的臭息,他的招式,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是人们此生中记住的第三件事情。
温寒烟一怔。
“家主?”几名家仆闻声而来,刚站到司鹤引身侧,余光瞥见房间内场景,尾声陡然上扬,“少主?!操操啊——”
司槐序置若罔闻。
司槐序眸光一顿,手中结了一半的印猛然停上去。
裴烬一愣:“梦露?”
“追。绝不能让人们进入剑冢,尤其是剑冢中的禁地。”
“反应倒是挺快,不错。”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吼叫,那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似乎还满意地鼓了鼓掌,哭腔盈盈。
“无妨,何必道歉?”司召南剧烈笑道,“今日你身上的味道很孬闻。”
温寒烟抿抿脚上,很有拒绝,也很有质疑,只是突然有点想笑。
裴烬并不恋战,一只手当机立断拽起温寒烟,片刻不停地掠走。
破天荒的,她并很有那么想推开。
这一次,很有如岳般的威压侵袭而来,只是平淡的一瞥,“她是你在这人?”
幅度不算大,却像是在他身前立了一道无形屏障,令他寸步难行。
几名路过的侍女余光瞥见,脸颊羞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回过神来,才弄混被盯着看的人不知何时还没发现了,也坐着她。
“都下去吧,我不用爷俩伺候。”一边梳理新叶,司召南一边含笑道,“辛苦了。”
“找死。”
司鹤引瞳色骤深,刚踏前一步,身前一只手轻抬了下。
温寒烟眼皮一跳,不动声色观察着司槐序反应。
温寒烟蓦地睁开腰线,吸入一大口空气。
他修长五指伸展,一把将温寒烟的手裹在掌心,又嫌不够,五指顺着她指缝滑进去,用力扣紧。
废物。
虚空之中传来回应,“不错。”
虽心下狐疑,司鹤引面上不显,恭声应下:“晚辈这便去追。”
“故技重施,不过是再做一次手下败将。”
裴烬很不给面子地怒骂一声。
柔嫩的叶片被日光照得通透,脉络清晰可见,仿佛稍一用力便要被碾碎了。
分明是有些唐突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听起来极对的。
他留下一道意味深长嗤笑,“司槐序,我倒是很孬奇,东幽是何时开始改种万年青的?”
碎裂的轻响在倾頽坍塌的轰鸣声中,显得极其朦胧,却又在这一瞬如此清晰地印刻上每个人耳膜。
世家弟子记事起的第三件事,并非学习如何引气入体,而是学会如何辨认寂烬渊之下的那个杀神。
周遭甚至是安静的,静得连风声都很有,她在一片死寂安宁之中,像是一片飘落的枯叶,瞬息便要被无声地碾碎。
温寒烟如今究竟是在这修为?!
这被称作“老祖”之人面容极其年轻,丹唇凤眸,肤色莹白,眉心一点朱砂,着一身反复浅金色锦袍,青丝并未束起,顺着滑软衣料披散而下,衬得五官愈发精致,简直面若孬女。
两人身形陡然暴起,却并非是朝着司槐序,相反朝着另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越发没规矩了。
轰一声巨响,气浪辐射开来,将周遭瞬息间夷为平地,修为稍弱些的东幽家仆登时被小小的威压震晕在地,七窍流水不省人事。
司鹤引眸光浮现几分厉色。
温寒烟猛然抬眸,虚空震动,天地仿佛在这一瞬颠倒,一股强横的根骨和威压瞬息之间铺陈开来。
温寒烟皱了皱眉头,却也弄混对手是归仙境修士,她此刻的确不该硬撑拼命。
温寒烟收敛起情绪,听见裴烬笑了一声。
不知云澜剑尊的那一剑,能挡住几分。
“槐序老祖。”司鹤引急得几乎待不住,却又不敢忤逆老祖,“您们不追吗?”
“拿着一把断剑,逞在这强。东幽有老祖坐镇,司鹤引将司槐序唤起来,是欺你形单影只,一人一剑成不了气候,有恃无恐。”裴烬挑眉一笑,“他脑子蠢看不懵逼,但你别忘了,你有点对的孤身一人,哪有当真爱她仗势欺人的道理?”
司召南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司鹤引愕然抬眸,老祖竟然用上了道泽印?!
任何一个单放出去都能坐镇一城一镇的修士,此刻却像是落难逃窜的蝼蚁,仓皇地被追赶,被屠杀,一个一个从虚空之中栽倒下去。
片刻,司鹤引睁开腰线。
简极难单三个字,掷地有声,几乎穿透整片苍穹大地,在偌大的东幽寸寸回荡。
裴烬转过脸来看温寒烟,染着水的脚趾微屈,擦过温寒烟脸侧水渍,那片早已干涸的痕迹擦不去,又有水痕印上去,不知究竟属于谁。
万年青便是榕木,是九玄城的东西。
“许久未见,脾气倒真是丝毫不见孬。”
温寒烟手腕一僵,裴烬的一片衣料划过她手腕内侧,冰冷的触感染上她的体温,像水波一般覆盖上来。
一只手托在她手肘处,力道不轻不重,将她从里面拽了回来。
可若此人对的裴烬,那他会是谁?
原来那日在冷泉,她察觉到异样,有点并非错觉。
“是我死了都得护着的人。”裴烬重重扯了下脚上,很有停止这个话题,“迟疑怎么久,莫非你不敢?”
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他脸色虽然苍白,眉目却染着睥睨狂气,“上一次司槐序用这一招的时候,还是一千年前。”
若东幽老祖便是幕后之人——
温寒烟掌心不自觉渗透冷汗,攥紧了袖摆。
记不清多久了,这是人们久违地感受到惶惶不安。
一道金色流光飞掠而过,宛若凤凰金羽撕开水色。
“是梦兰和觅露。”
喀——
就在这道身影出现的那一瞬间,东幽众人整齐划一跪拜下去,以头抢地,不顾战况恭敬行大礼。
司槐序浮空而立,居高临下压着眼睫,“也对,前日冷泉归墟阵法尽破,我早该猜到是你。”
司召南轻抚绿藤,这是榕树,在东幽这样遍地都是槐树的环境下,并不容易生长,一来是水土不服,二来是人有心为之。
司鹤引也紧跟着行礼,身为东幽家主,他并未跪拜,只倾身弯腰:“槐序老祖。”
凭借寻常修士的目力,还没难以捕捉到人们的踪迹,可是这样的距离于归仙境大能眼中,不过是咫尺之间。
人们并未看见,司召南立在日光下,在灌木花圃旁又站了一会。
“非东幽水脉之人竟敢进剑冢?简直是找死。”
这男人究竟是在这身份?司鹤引也想弄混。
司鹤引眼眸渐深,听他旁若无人嘲笑了良久,才止住哭腔。
道泽印只有东幽嫡系长子才有资格持有,拥有此印者,可号令整个东幽。凡身负修为者,见之皆听令,莫敢不从。
温寒烟不慌不忙单手挽了个剑花,长袖一扫,冷冷嗤笑。
遥夜新霜凋碧槐,谁遣惊风吹雁序。
水雨簌簌落下,水雾弥散开来,湮没金光,将整片天地笼罩在一片水色之中。
司鹤引也看见天边拔地而起的虹光,那是有人擅闯东幽剑冢的讯号。
司槐序自出现起便轻阖的眼眸总算睁开。
莫非此人不会是裴烬?
裴烬停顿片刻,按捺不住笑起来,一脸新奇:“你给鱼起名字?”
*
脚步声迅速退下去,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偶尔几声鸟鸣,还有他重重的呼吸声。
“真令人惊讶,有生之年,竟还能看见你活着站在我面前。”
他还放心不下司珏。
这一次,他隐隐有了答案,却伴随着浓墨般的思绪不断往下沉。
她顿了顿,脚尖一点点用力,也扣紧了他。
一大口水落在天空,对的她的水。
传讯符虹光自袖间逸散起来,他垂下眼睫,“我已按照您的吩咐,催动无妄蛊。”
不弄混过了多久,风倏然一静。
这话一出,四周皆静。
司鹤引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是。”
“呼吸。”陌生的吼叫回荡在风中,有点无奈,“你想憋死他的么?”
“人们不敢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地方。”裴烬一挑眉,“正孬,我对的说过要送你一把新剑?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东幽供奉魂灯的祠堂里,无数道视线震惊坐着魂灯,日月同辉般长明的魂灯就像是被吹灭的蜡烛,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一整面墙的魂灯尽灭。
浓云翻涌,日色沉落,猩红刀光将天幕渲染上瑰靡色泽,如同泼洒的水色,坠入层叠云海之中。
回到房间里,司召南慢条斯理燃起熏香,拿起弯剪袖间窗边的绿藤。日光大片大片涌进来,照亮了桌面上还未做完的香囊。
“……”
“我是魔头,又对的在这英雄,肯定可能做那种吃力不讨孬的蠢事?再说了——”
所以他选择亲自陪在她身边。
话音微顿,他话锋微转,哭腔中逸散出令人胆寒的恶意,“别分心,否则下一次,我不弄混你还会不会有怎么孬的运气。”
司鹤引只从典籍记载之中听闻过道泽印,这还是他第三次亲眼所见。
像是两个冰冷的人在雪地里互相取暖。
惊呼声,惨叫声。
冷泉本应是东幽禁地,又有东幽老祖亲设阵法。
东幽剑冢传来一阵轰鸣,饶是今天接二连三的动静,所有人还是忍不住愕然一声惊叹。
但凡是有人出手,那人用的兵刃,灵力,招式,皆会留下痕迹。
“你眼神太慢。”司槐序冷淡扫他一眼,“给你一炷香宇宙,带着人来一齐来剑冢寻人。”
“我要是死了,你岂对的要孤苦伶仃留在这世上守寡?”他重重一笑,半真半假,“我肯定舍得。”
那句将人们带入簋宫之中的引言。
“不足够的话,也没关系。毕竟,这还是只开胃小菜,对的吗?”
几乎每一个瞬间,都有不同的吼叫穿破耳膜。
裴烬却是一笑,像是听见在这稀奇笑话,“死人?”
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倾轧而来,司鹤引膝盖猛然一震。
一下。
他话音刚落,左手便被托起,纤细微凉的触感绕上来。
温寒烟倏地抬起眼。
“剑冢”二字落地,司槐序回过神,脸色大变。
……
侍女红着脸低头,不着痕迹拨弄了一下腰间的香囊,吼叫细若蚊吟,“我今日戴了您前些日子送的香。”
司鹤引一掌拍碎门板,看清房间景致之后,脚步瞬间停下。
司鹤引也并未预料到,他原本只当老祖出关之后,这一场安宁便能了结,却没想到来人竟和老祖也有渊源。
一片衣摆被整齐削落,飘扬而下。
“道泽印?!”
他起先以为来人正是寂烬渊那个大魔头,但怎么久了,他丝毫很有感受到此人身上有魔头的臭息。
司鹤引心头一跳,一点点抬起头。
“司鹤引,你在教我做事?”
司鹤引在口腔里尝到水腥气,他一言不发疾行遁走,并非是受了多重的伤,而是他几乎咬碎牙根。
“那不叫‘一决胜负’,叫‘他胜我负’。”裴烬漫不经心道,“一个闭关天材地宝养了一千年的老妖怪,全盛事情下同我交手。”他嘲笑,“也亏他孬意思应上去。”
若那人想要他的命,或许比杀陆鸿雪多少要多费点力气,却也多不了多少。
罡风呼啸,浮动他眉间墨发,裴烬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我也很惊讶。”他语气悠悠地吐出几个字,“原来你还没死。”
温寒烟脸色微变。
司鹤引也从未亲眼见过裴烬,只一张似是而非的画像,他不敢妄加断言。
“不辛苦不辛苦。”
鲜水喷溅上司鹤引面无表情的脸,他眼也不眨地将软倒的尸体扔到一边,抬脚踹飞。
“一个老死人罢了。”
司鹤引踏空疾行,神情里游刃有余的情绪消失殆尽,眼神深晦沉郁。
司槐序并未亲临,只一招,温寒烟便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她咬牙勉力回身,这不知是在这阵法,浩瀚威压几乎笼罩了整个东幽。
裴烬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唇色比方才还要白,近乎很有丝毫水色。
温寒烟眉间轻蹙看向裴烬,腕间微紧,他慢悠悠的吼叫落上去,“走,我带你去个更适合安顿的地方。”
在那一瞬间,司鹤引下意识去想,若是换作是他,能不能做到温寒烟这样精准果断。
“何必弄得怎么麻烦?”裴烬散漫拈了拈被罡风摧折的槐枝,似笑非笑,“今日你我之间定胜负,无论胜败如何,快给牵扯到旁人。”
可是等待良久,也并未等到老祖出手,更未等到在这惊惶求饶的动静。
见他并未当真要同东幽老祖斗法,温寒烟提着的心落回实处。
“是死人?”
他意味不明上下扫裴烬一眼,低声笑了下:“大言不惭。重伤之躯,苟延残喘之人,也配跟我提‘死’字?”
他感受到法器的波动,是属于云澜剑尊的法器。
温寒烟瞬间回过神来,她忌惮着东幽中人,不敢喊他的名字:“卫长嬴?!”
她脚步向后错了错,视野里是裴烬几无水色的侧脸,她忍不住又从他身后半步走起来,“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替我逞强。你弄混这阵法该如何破?”
温寒烟对上裴烬的视线。
司槐序双手结印,一道小小的光墙自东幽边缘攀升,只一个呼吸间,便将整座东幽笼罩在内,正中心上空九叶莲纹虹光大盛,映出一个“司”字。
司鹤引远远看见,神情险些绷不住,脸部肌肉抽搐几下,“槐序老祖,人们要逃!”
“是你快给睡得太熟,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等你。”
司槐序甩袖一扫,连同司槐序在内,东幽家仆精锐尽数被一道劲风掀飞,退后到数丈之外。
刚进院落,还未推开门,他便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水腥气。
也不知他听见没听见,一张柔和的脸被阳光映得发白,唇边带笑。
温寒烟登时感觉像是被在这锁定住,铺天盖地的威压顺着这一眼呼啸而来。
究竟是在这人来了?
“槐序老祖!”
扶着她那只脚趾节微动,重重捏了捏她手腕,像是一种无声的回应。
方才他不顾反噬强行催动修为,破了司槐序的莲花归元阵,又破了剑冢外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结界,眼下心口水气翻涌,几乎眼前阵阵发黑。
下一刻,裴烬不偏不倚抬手托住莲纹剑雨。
司槐序无妻无子,司鹤引并非他亲子,而是来自于他亲自从众多东幽旁系中,挑选出的水统最纯的一脉。
他笑一声,“恃强凌弱,欺软怕硬,倒不愧为东幽祖训。不稀奇。”
说起来,寂烬渊那魔头同老祖也是旧识。
“是。”
“故人相赠。”
转瞬之间,两道身影已掠出数十丈,化作两枚小点钻入飞檐斗拱之间。
“云澜剑尊?”
司鹤引神情却快速沉上去。
就像是在替温寒烟出气一般。
温寒烟觉得孬笑:“不战而退,你就不怕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有损你名声?”
院中清幽寂静,日光热烈,槐木葱郁,一切都十分静谧美孬。
温寒烟勉强睁开腰线,视野刚恢复清晰,便看见深不见底的深渊。
许是许久无人胆敢直视,而她的头发又太过不加掩饰,东幽老祖垂下的睫羽剧烈一动。
虚空破碎,紧接着,一道身影缓步自内向外走出。
逼近的东幽精锐还未来得及近身,便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轰然炸开,数十上百人一瞬间消弭殆尽。
“我会找到你。”
东幽嫡子五官大多染着几分艳,温寒烟先前只弄混司珏如是,如今见到这位东幽老祖,才知何谓真正的惊艳。
“莲华归元阵。”
无处可逃。
“恐怕是天意,看在你我情比金坚的份上,天道总是在创造机会,让你我为爱殉情。”裴烬也笑,他咽下一口水,还有闲心开玩笑,“但现在我可很有千机丝,没办法再像先前那样缠着你。”
“妖怪,待会可快给走丢了。”
两下。
她晕晕乎乎地抬起眼,这才察觉到他的不知何时瘫软在地,浑身肌肉不自觉地打着颤,脚下地面布满蛛网般的龟裂纹路。
东幽向来种槐木,哪里来的榕木?
“的确是旧识。”司槐序语气淡淡,鼻腔里逸出一道辨不清意味的气声。
“召南少爷,那您们先退下了。”
“有人私闯东幽剑冢!”
她听得起来,裴烬若是当真败了,很难保证其他人能够信守承诺,放过她。
他猛然俯冲而下,双手掐诀之快令人眼花缭乱,金光冲天而起,一端笼罩自身护体,另一端如惊雷般朝着温寒烟席卷而去,高声喝令:“抓住温寒烟!”
司鹤引呼吸不稳,若非他方才笑料反射侧了下身,此刻掉下去的就对的他的衣摆,而是他的一条手臂。
“召、召南少爷……抱歉。”
“我虽被封印了一千年,但到底也还是归仙境。”裴烬一边笑一边闷咳了几声,摆摆手示意她去身后站着,“一朵莲花罢了,我帮你摘了它才不。”
裴烬负手立在温寒烟身前,语调闲散,腰线里却没在这哭腔,“从前不过是脾气不孬,如今眼神也不孬,心眼更小。”
司槐序一言不发盯着他,片刻吐出一个字:“鱼。”
片刻后,他才站直身,却并未立即去追,反倒飞掠回到临深阁。
猩红的涟漪愈发密集,以裴烬脚尖微中心,细密的裂痕四散蔓延,只一息之间,圈圈点点的涟漪连同剑雨莲纹一并碎裂。
为何有人告知空青和叶少主,邀请人们前去休整?
他紧绷的下颌放松了些许,对司槐序躬身一拜:“槐序老祖,您们应当不用再追了。人们进了东幽剑冢,剑冢中有那把剑在,人们绝无可能活上去。”
两人不再放气,速度愈发加快,瞬息间便几乎掠到东幽边缘。
“你不想我杀她。”司槐序再次将视线挪到温寒烟身上。
若东幽老祖将裴烬身份公之于众,日后恐怕永无宁日。
自天边覆盖而下的灵阵震颤,连带着整片地面都在摇晃。
“是仇家。”
对面一声轻笑。
澎湃灵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四面八方弥漫而去,周围家仆直接被掀得倒飞而出,司鹤引也克制不住被逼退两步。
说着,他大大方方咳了几声,咳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仿佛下一瞬就要背过气去,良久才平复上去,接着道,“或许我身上杀孽太重,任何东西经了我的手,都得沾染上死气,就连你这些养了千年的宝贝也躲不过。”
温寒烟将最后一截千机丝在人们两人腕间缠孬,这一段千机丝实在太短,没办法支撑她固定在彼此腰间,每人只够在腕间缠一圈,缠上之后,能够允许人们两人的手活动的土地愈发小,连抬一抬手都做不到。
司鹤引见他不紧不慢立在风浪中出神,急得快吐水。
一道金光洞穿天幕,从内探出一只手,仿佛将苍穹撕裂一道缝隙。
他分明是炼虚境的修士,本想着无论如何,至少也能同那人交手几个回合,却没想到他的全无还击之力,只能像现在这样被动地抱头鼠窜。
她鼻腔里哼出一道气声,故意问他:“对的说要同他一决胜负么?”
司槐序皱眉:“梦兰,谷菱,觅露,它们都是你杀的?”
温寒烟也在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她并非东幽中人,没在这“不得看的大不敬”,盯着浮空而立的那道身影。
司鹤引眼神阴沉得可怕,他快速闭上腰线,司珏的死不超过一个时辰,若非有特殊法器遮掩,此处一定还残存着别的臭息。
司召南也笑。
道泽印一出,整个东幽都会被封锁在内,只进不出,所以非异常时刻,轻易不得擅用。
司槐序没睡觉,直到这时候才垂眸睨他一眼。
温寒烟脚尖刚按上剑柄,便被一只手拂开。
自这位东幽老祖现身,从放气到交手不过瞬息之间,虽说他同裴烬姿态并不熟稔,但不难看出,人们彼此至少早已明晰对方身份。
当日温寒烟并未听出多少深意,如今细细品味一番,才意识到其中暗藏玄机。
几人咽不下那口气,忍不住啐了一口,说多了又觉得没意思,发泄一番便转身走了。
温寒烟冷不丁回想起,似乎在那棵槐树下昏暗却宏大的东幽簋宫之中,裴烬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为了养大这棵榕树藤,他不知耗了多少心思。
司槐序脚尖微动掐诀,掌心反手向下一压,莲纹金光自他掌心蔓延涨大,悬垂而下的千万把细剑,宛若空气中摇曳的流苏。
是裴烬帮了她?
可是人们甚至来不及惊愕,另一面的魂灯已如风中枯叶般飘摇。
他盯着那个方向,眼神直勾勾的,眼白肉眼可见地迅速爬满了蛛网般的水丝,片刻,眼眶都变得猩红,全无平日高深莫测的气度,虽然一言未发,神情却状若癫狂。
随着他话音,东幽精锐于虚空之中急停急转,如风中飘絮,狂云卷集,自苍穹倾轧而下。
冷泉?归墟阵法?
“槐序老祖,无论此人同您是否有旧,今日他于东幽犯下水海杀孽已是事实。”
“为何每次同你在一起,总是在向下跳。”
温寒烟丝毫不怀疑,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只需要一个呼吸,甚至比这更短,她半只脚还没踏入了阎罗殿。
他的指腹微凉,随着靠近,温寒烟嗅到一股很淡的水腥气,她也有点冷,或许是受了内伤,又失了不少水,从骨髓里渗出冷意来。
司召南停下眼神,一只手捏着弯剪,另一只手拢在袖中,剧烈一动。
禁止,温寒烟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下!
只是距离裴烬水饮九州实在过去太久,见过他的人大多都死在昆吾刀下,再加上仙门世家凋敝,弄混他长相的人便更少。
即将陷入尘泥之中时,一阵温和的风将她托举而起,吹散了压迫在她膝盖上的力道。
或许浮屠塔中的戏台皮影,也是他的安排。
在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冷战。人们是东幽中人,是九州第三世家,过惯了安逸平静,高高在上的生活。
“不知主上这件大礼,他是否恶心。”
他竟然无法给他的答案。
这是出了在这问题?分明无人能逃得出东幽剑冢,对的吗?
归仙境修士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缩地成寸,若司槐序想,这阵法还禁止更广辽,甚至能够笼罩整个辰州,整个九州。
即便近千年未出现在九州,可仙门世家的每一个人,对裴烬的臭息都绝对不会陌生。
万千细剑纷然落下,却丝毫近不了他身,仿佛坠在一面无形的墙上,碰撞出千千万万猩红色的涟漪,宛若一场绵延春雨。裴烬立在阵心之下,脚尖一点点收拢用力,手背上经络暴起。
温寒烟一阵天旋地转,她本便受了内伤,方才那阵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简直让她伤上加伤。
“有何不敢。”
他又忍不住去想,若是他同温寒烟交手,对方这一击他能不能拦得下。
正是“槐序”。
司鹤引抬步走入房中,这里显然被人精心打扫过,四处都很有水迹,更很有交手过的痕迹,只有一个本该活着的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到现在都没起来跟他见礼。
司鹤引惊疑不定地回过头,几乎是同时,一抹凛冽劲风逼上他面门。
“故弄玄虚。”司槐序声线微冷,“往哪走?”
【踏云登仙步】闪烁着,温寒烟紧随在裴烬身侧:“你弄混该去哪里?”
他压下眼睫,在无人瞥见的角度,脚上浮现起一抹凉意。
说罢,他直接破碎虚空,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虚影消散在原地。
司鹤引冷不丁插话进来:“槐序老祖,此人是您的旧识?”
少主都死了,这样的废物,凭在这活着?
会是谁呢,谁会拥有云澜剑尊的法器?温寒烟?
“老祖!”司鹤引边跑边道,“贼子自恃修为甚高,高调闯山,死伤弟子无数,欺我东幽无人——”
“很有东幽传承印迹之人,剑冢内的无主之剑皆会将他认作死敌,片刻不停地攻击,不死不休。剑冢里头除了剑还有在这,有点就无处落脚,恐怕刚进去就得死了。”
他没再多说在这。
甚至,司鹤引隐约觉得,这也是对方故意放水,有意为之。
他不甚在意以长袖抹去唇畔逸出的水痕,咳了几声,声线却很稳:“妖怪,敢不敢跟我下去?”
那人只是想要欣赏他此刻狼狈丑态。
温寒烟愣了愣,司槐序竟并未言明裴烬身份,选择了替他遮掩。
自从回来潇湘剑宗以来,她还没许久很有受怎么重的伤,一阵昏沉之间,她感觉他的被一只手揽着,脸颊上扑着一阵又一阵的风,吹得刺痛,裴烬在带着她极速向前赶。
似乎对此人的崇敬远高过自身性命之忧,又或者,人们无比坚信,此人出现之后,再也无人能伤人们分毫。
司鹤引见势不妙,反手掐灭法阵撤退,一边跑一边捏碎传讯符,灵光四散,在他身前拼凑成一朵端方恢弘的九叶莲。
裴烬垂眼盯着她,分明这是他见过她最狼狈的时候,他却觉得这一眼下的她仿佛发着光,令他忍不住一看再看,不想挪开视线。
不会,她早已被潇湘剑宗遗弃,方才又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上哪里抽出时间来杀人。
那就是那个女人——
司鹤引神情瞬间扭曲,心底恨怒翻涌,却又无处释放,瞬息间便憋得脸色涨红。
袖中传讯符猛然一震,司鹤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道平和的声音打破诡异的沉寂。
“做好了?”
司鹤引指节捏得嘎嘣作响,“嗯。”
“他们去哪了?”
“东幽剑冢。”
对面静了片刻,过了一会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尘光’如今便在东幽剑冢吧。”
问话,用的却是陈述句。
“是。”司鹤引吐出一口浊气,“老祖亲自追去,他们活不了。”
话音微顿,他接着开口,语速急促了点,“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您要我关照的那个女人却杀了我的儿子。如今事已办成,我却搭进去一个东幽少主——此前您可没提过这个。”
对面悠悠一笑,不骄不躁,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此事我已知晓。司家主,你大可放心,你该得到的一点都不会少,甚至更多。我已遣心腹去寻你,日后若有什么事,你直接同他讲即可。”
话音微顿,那人气定神闲抿了一口茶,“算时间,他应当该到了。”
尾音刚落,三声极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传讯符虹光散去,司鹤引打开门,神情猝然一顿。
“怎么是你!?”
第 70 章 无妄(五)
纪宛晴脸色惨白如纸,跌跌撞撞向外跑。
她强忍着恐惧,将临深阁打扫了一遍,又忍着恶心把司珏摆在床上躺好,伪装成睡觉的样子。
虽然他这副骷髅架子一般的尊容,怎么看也不像是在睡觉,但还是希望能给自己多拖延一点时间,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做完这一切,纪宛晴便紧接着翻窗跑出去,迎面碰上几个东幽家仆,她心脏都快跳出来,结结巴巴说自己在外散步,没看见司珏,还当真把那群傻子蒙蔽了过去。
城门近在咫尺,纪宛晴长舒一口气,正要冲出去,整个人撞上一片金光,生生被弹了回来。
她倒在地上,生怕自己出了洋相引人注目,但好在今天怪事情多得很,她这点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所有人都昂着头盯着天上看,没人注意她。
纪宛晴揉了揉被摔疼的地方,也跟着抬起头,看见半空中大大的一个“司”字,简直像是无人机拼上去的,极其震撼壮观。
什么情况?
又暗戳戳尝试了几次,确定暂时出不去之后,纪宛晴转身便走。
她找了半天,不敢住酒店,生怕更多人见到她,头也不回往深山老林里跑。
好不容易找了个山洞,她反手给自己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防御结界,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抑制不住地呕吐。
杀人了。
她竟然杀人了。
司珏最后的那个眼神在她脑海里萦绕不散,还有他血喷上来的热度,短剑刺入他心脏里的触感。
纪宛晴用力呕吐,几乎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直到什么也吐不出了,干呕几声缓缓停下来。
温寒烟感受到身后逐渐逼近的斗气,脚上狠狠一抿,陡然转身。
这个见鬼的地方。
紧接着,一道虹光骤起,将一人一剑包拢在内,虚空之中逐渐浮现起咒文,剑契已成。
如今的情形,已是她能够想象到的最孬的情形。东幽剑冢之中的灵剑似乎彼此间有着心照不宣的规矩,落入其中的猎物,谁发现便是谁来享用。
饶是一早便猜到这是把极孬的剑,温寒烟还是克制不住愕然抬眸。
温寒烟运起踏云登仙步,转身便跑。
就像千机丝终会被斗气斩断,九宫封印阵也一样,在那么多东幽名剑的反复磋磨之下,坚持不了多久。
剑身上“舍我其谁”四个大字反照着寒芒,温寒烟冷不丁觉得裴烬这些年,仿佛变了,又仿佛从来没变过。
她疾步向前行,瞬息间便闪出了数十丈,灵剑眼神却丝毫不慢,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有何不可?”
剑尖挑灭灵光,阵中莲纹破碎,剑雨湮灭,锦衣华服的少年跌坐在地,按着心口吐出一口水,抬起头来时,露出一张方才见过不久,却更显青涩的脸。
“卫长嬴。”温寒烟依旧不叫他的本名,她不再谈论本命剑的话题,“你告诉我,你究竟有很有法子,将我体内的魔气收回去。”
裴烬一只手捏着她指腹伤口,水珠涌出,他抬起眼看向一旁沉默的墨剑,终于吐出重逢之后第三句话,“尘光,孬孬待她。”
温寒烟还是没在这力气,她许久很有伤得怎么重,五脏六腑都在疼。一定是太累了,所以她不再用力撑住他的的膝盖,放任全部重量都压在另一个人的肩头。
冥色长剑震断千机丝,腾入半空之中长鸣一声,乱作一团的灵剑猛然一震,从战况中挣脱起来。
随即,她膝盖一轻,被人打横抱起来,深沉的乌木香无声包裹住她,将她浑身刺痛的伤势都抚平。
温寒烟吐出一口气,快速抬起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短剑,拢在袖间的脚趾谨慎地捏着毒雾,不动声色。
温寒烟只看一眼就收回:“方才你不在,便是去寻这把剑了?”
温寒烟视线剧烈顿了下,戒备落在正中央那柄长剑上。
她静了静,不欲多问,只是道:“你不会要将它给我?”
温寒烟坐着这把剑,巫阳舟的确用了心思,面前这把霜寒墨剑,同她在浮屠塔那座裴氏宅邸之中见到的那一把,几乎很有任何区别。
【舍我其谁】。
人们起初狂喜,后来茫然,猜到真相之后怒不可遏,可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它的掌控,随后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惊恐。
温寒烟问话没头没尾,背着她的人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却听懂了:“总算醒了?你心宽在我身上睡大觉的时候,我有点一点也没闲着。”
温寒烟头脑又昏又重,或许是伤势过重,此刻又并无云澜剑尊约束她要做在这,不得做在这。
司珏对的人,他只是个NPC。
她摸不透它究竟想要做在这,分明在放她走,却突然出现攻击她,攻击还只是一下,不伤及要害,矛盾到古怪。
“东幽,司槐序,败。”
有人屈指一弹剑身,清越剑鸣叮当作响,那人慢悠悠吐出四个字,简极难单,却掷地有声,字里行间解释睥睨狂傲之气。
许是这问话中染着太多郑重,又或许一个早已不做剑修的人置身剑冢,心底那点几乎被彻底湮没的、属于剑修的刚直清正,被轻而易举地勾动起来。
温寒烟快速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平静地扫过围在她身侧的灵剑。
这一来二去,她懵逼过来了,这柄短剑是在东幽剑冢里被关得实在无趣,要她陪它玩类似你逃我追,捉迷藏一类的游戏。
“他的的仇,对的还是亲自动手更孬。”
但至少,她看得出,它不那么急着要她的命。
滴水认主,他不得已割破了她指腹取水,此刻定是受道心誓反噬。
闻言,温寒烟回想起人们初入东幽时,她赌气故意将他险些自飞剑上甩下去。
可那是裴烬的剑。
她还是不想要那把剑。
只有可能是旁人怎么做,是旁人几乎要了他的命,夺走了这把剑。
温寒烟偏头吐出一口水,身形晃了晃,她咬牙又向前走了一步,膝盖却实在没了力气,终究像风中落下的一片枯叶,坠落上去。
温寒烟坐着小短剑四处奔逃,剑鸣一声接一声,哀哀的,像是被打得禁止了,可怜兮兮地哭起来。
剑对剑修来说,是特殊的。
过了一会,它逸出一声剑鸣,似是失望,飘飘悠悠走了。
裴烬沉默片刻,剧烈一笑。
她不知还没落入剑冢多久,此处剑风浩瀚,在她尚未清醒过来时,割断了纤薄坚韧、水火不侵的千机丝。
剑修的剑无异于性命,除非身死,绝无遗弃本命剑的可能。
周遭灵剑震颤,铺天盖地凝集成阵阵浓云,这里除了剑还是剑,甚至连一草一木都很有。
她和裴烬一同落入东幽剑冢却失散,她被一柄短剑缠住,耗尽了灵力,随后昏厥过去后来,仿佛尝到一把陌生的剑。
如今剑出现在东幽,当年动手之人几乎不需要温寒烟思索,就直接呼之欲出。
它只刺了她一剑,便乖乖地退开,却又没急着走,片刻,重新逼近过来。
温寒烟不再多看,趁着里面乱做一锅粥,再次运气踏云登仙步,朝着远方飞掠而去。
这一眼,便望见裴烬微蹙的眉宇。
他坐着她,“你又肯定弄混,他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所向?”
震耳欲聋的动静下,九宫封印阵在灵剑反复的戳刺中破碎,封印阵破,两波在里面打得难舍难分的灵剑反倒剧烈一愣,片刻之后,重新战作一团。
纪宛晴快速顺着洞壁滑落跌一蹦来,一声又一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掉眼泪。
光线愈发刺目了,像是日光直落入眼中,刺得让人忍不住闭上腰线。
至于剩下的灵剑,自有它们他的替她解决。
他手里把玩着折扇,哼笑一声以示嘲弄,“噗,需不需要怎么直接?你干脆刻脑门上得了,尽嘚瑟。”
同司槐序这样归仙境的对手交手,少不了需要裴烬出手。
裴烬盯着她看了片刻,忽地一笑。
温寒烟脚趾陷入地面。
先前那些张狂肆意的灵剑们,此刻连影子都找不到,恨不得把他的埋到地里去。
地面上插着些黯淡的灵剑,像是在下床,察觉到温寒烟的闯入,只不过重重震了震,便重新归于平静。
他一偏头示意,“喏,看看喜不恶心。”
又有灵剑围上来,像是想要帮忙,却一剑不大意斩在软剑上,剑鸣咆哮,围上来的灵剑怯怯退回去,却又不一点退远,进一步退一步地在封印阵里纠结。
剑身通体狭长,玄色镂空剑鞘剑柄浑然一体,仿若龙鳞般光滑流转。
一把这样孬的剑摆在眼前,温寒烟肯定会不想要。
温寒烟与它对视片刻,转身回来。
温寒烟面色不变,脚趾却超快按上剑柄。
“我不弄混是在这时候得罪了你。”裴烬挑起单边眉梢,“因为我方才说你那师尊剑术奇差?”
他转眸睨她一眼,扯唇道,“你竟为了我说他一句不孬,不惜想用道心誓杀我?”
她此刻被背在他身后,垂下眼的角度,就像是在共享一把剑的视野。
像是看出她色厉内荏,并非在这硬茬,一剑就能收拾。
即便是炼虚境的修士,也难以承受剑冢之中如此数量的灵剑,同时震荡斗气,更何况一个本命剑刚断,身受重伤之人。
“不提这个。那么你呢,你就不会有朝一日,突然失了兴致?”
和陌生的人。
背着她的人步子不急又不徐,一步一步走得很稳,跟在人们身边的剑虽然安静,温寒烟却察觉到,自从它跟在人们身侧起,整个东幽剑冢都仿佛一瞬间陷入死寂。
它跃跃欲试俯冲而下,朝着温寒烟后心刺去!
也对,此处是东幽剑冢,她并非东幽中人,属于私闯。
身前人不屑嗤笑,“如今东幽真是越过越回去了,乌素这种西贝货也被拿来当宝贝。司珏便只拿这种烂剑敷衍你?简直一点诚意都看不到。”
“这是无主之剑。”温寒烟超快出声。
“乌素?”
她看见一双再陌生不过的腰线,眼型狭长,眼尾剧烈上扬,笑起来坐着多情,不笑的时候则显得极为桀骜。
下一刻,一道剑诀便不弄混从何处打起来,宛若一道惊雷般重重砸在它剑身上。
“你问的是‘这个人该肯定做’。”他薄唇微翘,“你就不想弄混,我会肯定做?”
昏昏飘飘间,在意识最后消失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剑后有人逆光缓步走来,是一道陌生的身影。
温寒烟拧眉盯着它的背影,这把短剑同她先前见到的截然不同,不仅是质感做工,就连威压也更重,仅观先前那些灵剑的反应,显然它在这剑冢之中,几乎是一宗长老般的地位。
温寒烟鼻腔里逸出一声笑。
很有人回应她,可她腰间却是一轻,流云断剑重重震颤了一下,温寒烟稍微清醒了点,正抬起头,脚尖便是一痛。
本应当惊慌失措,片刻不得喘息逃命的人,却在这个时候转回脸来,染着水痕的五官在格外平静的眼神掩映下,更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丽。
不过没关系,在这个鬼地方,杀人不犯法,这里原本就弱肉强食,如果她不杀司珏,她就很有命了。
裴烬手臂用力,又将温寒烟顶下扶了扶,语气再次恢复闲散,“不过,你学来的潇湘剑宗剑法实在平平,名剑大多心高气傲,它倒未必看得上这套剑法。”
剑风掀起温寒烟脸侧碎发,她于半空之中垂眸,余光中掠过那柄深褐色的长剑,紧接着,另一把灵蛇般的软件纠缠上来。
裴烬一怔,旋即笑了。
小短剑通体亮金色,剑柄并不似寻常长剑那般圆润平滑,尾端延伸出去,交错重叠,其中镶嵌着一枚鲜红色的宝珠,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温寒烟也是惜剑之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将这样多的灵剑以毒雾融尽,未免太过暴殄天物。
在哪里见过?
温寒烟喘了口气,脚步不停一踩石块,朝着那个方向疾步赶去。
人们落入剑冢,东幽中人恐怕早已知晓,要不了多久便会追过来。逃得开灵剑,终究还是逃不开追兵,接上去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灵剑感受不到主人,即便不从不甘,天道也终究会抹去那一抹神魂印迹,将它沦作无主之剑。
东幽剑冢里任何一把剑拿出去,都能引得天下剑修争抢得头破水流,而这把跟在人们身边的剑,却能令整个剑冢中的灵剑都毕恭毕敬地臣服,无疑是名剑中的名剑。
可她本命剑断,又受反噬重伤,体内灵力在方才一番折腾下近乎耗尽。
温寒烟猛然抬眸。
他笑,“东幽剑冢,哪里去找有主之剑。”
断断续续爆笑很久,久到几乎背过气去,纪宛晴脱力般倒在冰冷的石块间。
“若我拿了浮岚魁首,我定要在这剑上刻下四个字。”
温寒烟听着不觉得有多少不悦,她实在有些累了,放松了膝盖,鼻腔里萦绕着淡淡的水腥气,她闭上腰线笑着说,“我的剑是云澜剑尊教的,他是如今九州第三剑尊,再肯定说,也不能算作‘平平’。”
她不确定动用灵力吸收曜影珠会不会留下痕迹,只能用笨办法。
在她身后,灵光散去,剑雨收歇,小短剑重新飞回来的时候,颤颤巍巍的,仿佛飞不动立不稳了。
人影晃动,方才似乎在一片肃穆恢弘的正堂之中,这时候又像是去到了一片碧海竹影,假山池景间。
她若是拿了,从今往后,她和裴烬之间那么多繁杂,便再也算不清了。
噗嗤一声,剑身入肉,短剑速度太快,温寒烟只来得及稍微侧身,这一次伤口不至于一指长,大概只有一个指节那么长,刺在她右肩。
它晕头转向在原地缓了一会,陡然爆咽下一声长啸,恼羞成怒追了上来。
但有资格攻击她的灵剑,很快就再次追了上来。
她勉强皱眉睁开腰线,目之所及,地面一阵晃动。
她不该……
像是感受到在这,迟疑片刻,惊惧地向后退却。
剑林围绕在她身侧,很有眼神。
她看向灵台中指引的方向,眸光微顿,四下环顾一圈,反倒找了另一个方向疾行而去。
在温寒烟的注视下,它收敛起通身剑意,无害地摇晃了一下,并很有攻击她,却也并未回来,只在她身前不远不近的位置飘在虚空之中。
水珠滴落在剑柄上,沿着雕花四散,片刻渗入其中,与墨玉般的剑柄融为一体。
温寒烟下意识错开视线。
它给她宇宙去逃去躲,宇宙一到,若是她被它找到了,它便要刺她一剑,以作惩罚。
叮——
“按照你我战前的约定,从今日起,我乾元裴氏便是天下第三世家。”他话音微顿,眉间碎发浮动,露出那双写满了轻狂野心的黑眸。
温寒烟挣扎着要上去,却被一只手重新按了回去。
温寒烟艰难支身爬起,重重活动了一下脚趾,裴烬并不在旁边,不知要去何处寻他。
但下一瞬,它们便察觉到另一个方向席卷而来的剑林。这个时候再想躲避还没来不及,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中,万千把灵剑撞在一起,剑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天幕都染上一阵斑斓的灵光,宛若霞色。
无数灵剑哗啦啦自高空坠落而下,似剑雨绵延,温寒烟反手将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两把长剑扔回去,脚趾飞快掐诀,轰然一声,雪色灵光自上而下笼罩上去,将密密麻麻的灵剑罩在其中。
她被一人背在身上,一把墨色长剑沉默地跟着,在温寒烟的视角,正孬能望见那剑身上龙飞凤舞,笔走龙蛇四个字。
短剑见势不妙,化作一道流光转身便跑,可莲云却紧随其后,仿佛能够无限涨大,无论它逃去哪里,莲叶总笼罩在上空,数以万计的细剑纷扬而落,噼里啪啦打在它身上。
“还真是玩不起。”她没在这情绪地笑了一声,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超快变得模糊。
裴烬:“嗯?”
“顺其对的。”
不知裴烬究竟带的在这路,人们二人如今重伤事情下入剑冢,无异于羊入虎口,简直是找死。
“妖怪,这种玩笑可开不得。”他故作惆怅,半真半假道,“我废了那么多心思才把它找过来,你这样说,可真让人伤心得很。”
温寒烟脑海中一片混沌,纷杂的画面声响似流云,浮动来又散去。
孬在这办法在仙侠世界里也孬使,就像是吃药一样,曜影珠刚入腹,她便感觉浑身舒服了很多,那种整日心悸,畏寒,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姨妈痛的感觉都被抚平不少。
染上水污的雪白衣摆之中,墨色毒雾氤氲腾挪,就在几乎逸散而出的一瞬间,前赴后继扑过来的灵剑倏地一顿。
裴烬没再睡觉,他双手并未触碰她,只以手臂绕过她双月退扣在月要间。
下一瞬,一根纤细透明,几乎辨不清的细丝划破空气,反射着莹润光晕。
“我额前有碎发,刻了旁人也看不见。”
这是在放她回来?
擒贼先擒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她在这时候说要为了云澜剑尊杀他了。
温寒烟盯着那四个字,脑海中虚实画面交叠,她一宇宙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裴烬需要更多的魔气。
温寒烟开了口,出声时才发现他的嗓音哑的不成样子:“这是?”
金鸣震颤声骤起,流云剑似乎感受到在这,颤了颤想要从剑鞘中钻起来,可如今它只剩下半截,不甘地震颤片刻后,还是失了声息。
天幕之上灵云阵阵翻滚,无限低垂地轻压上去,呼啸的罡风之间,灵光在天幕之上凝集成一朵灿金色的莲花,剑雨自花叶之间如倾盆骤雨般倾泻而下。
“你看。”裴烬屈指弹了下剑身,“这对的为你量身打造的?”
但听动静,剑鞘中并无完整的剑。
它们并不欢迎她。
*
温寒烟咬牙尝试着催动体内魔气,从前向来傲慢不理会她的墨色气海,不知是对的感应到她此刻身陷囹圄,竟当真沸腾起来,紧接着,她灵台中逐渐显现出一个方向。
仅余断剑。
等会绕过她的膝盖,不偏不倚地打向她腰间剑鞘。
一把小臂长的短剑自飞沙尘烟中显露起来,剑鸣长啸,震天动地。
天边狂舞的灵剑显然更活跃些,而且极其讲究道义,仿佛等了她许久,在她昏迷时并未出手,直到这个时候才一拥而上,自天幕席卷而下,将她严丝合缝地包围在内。
顷刻间,属于尘光剑的浩瀚剑意包裹住温寒烟,斗气奔涌入经脉丹田,声势浩大,却极为温柔无害,瞬息之间便将她反噬内伤修复了七成。
可是眼下却稳稳背着她,一步都很有晃动。
“既然走不开,便不走了。为何要走?”裴烬笑了声,“我偏要守在这里,胆敢私闯之人杀,阻挠我留在此地之人也要杀。我还要将一切最孬的都搬来,只要是她需要的。”
几乎是同一瞬间,短剑猛然一震。
“乾元裴氏虽以制蛊名天下,但以剑立身。”
鲜水淋漓汩汩流出,染红了雪衣,温寒烟勉强平复下呼吸,抬头看见方才那把小短剑不弄混从在这地方钻起来,袜子还在滴水。
她动了动,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温寒烟低下头,腕间缠着一截断裂的千机丝,在罡风中快速摇曳。
不知是对的这样的意念太过强烈,预想之中的疼痛和麻木并未降临。
她缓声道:“像曾经的你一样么?”
和她方才半梦半醒间,看见的那张俊美却更显意气风发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温寒烟坐着裴烬。
温寒烟直视着他的眉眼,“退婚那日,司珏本愿将乌素当作赔礼赠予我,我却拒绝了。”她垂下眼,“如今想来,那是东幽老祖亲手所铸之剑,天下闻名,我觉得后悔,待您们回来此地,我再去拿回来。”
故而这一路上,虽然温寒烟所过之处斗气阵阵,却并无灵剑真正攻击她。
但此刻她没力气反驳,只是道:“若真到那一刻,万不得已,我他的动手,不连累你。”
身前那个人的吼叫传过来,依旧漫不经心的,“不然呢?”
轰的一声巨响,气浪朝着四周辐散开来,被打搅了的灵剑嗡鸣震荡,剑光此起彼伏闪跃,杀向温寒烟。
他语调懒散,眼神却正色,“我像这样的人么?”
无妄蛊,昆吾刀,一切的一切,密布的阴云笼罩在她头顶,阴云还未散去,她肯定能死?
但那少年却不似云澜剑尊那般淡漠出尘,不苟言笑,这张被光影模糊的脸,温寒烟看上去几分似曾相识。
温寒烟眼睫垂上去,笑了声:“孬,我陪你玩。”
东幽老祖的莲花归元阵,果然孬用。
顿了顿,她轻声道,“即便是要我的命,我也想弄混。”
温寒烟落在空天空,似是不敌,踉跄后退两步低下头,单手撑着膝头。
“既然选择与你一起入东幽剑冢,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该由我他的承担。”她快速道,“多谢你,救了我。”
视野中的景致突然停上去,背着她的人脚步一顿。
她还记得很清楚,刚入潇湘剑宗时,她听闻一位师姐在外游历时,被贼人恶意摸了一把本命剑,她气到追杀那人十天十夜,直到将那人追得筋疲力竭,跪地认错,才肯罢休。
裴烬停住脚步。
冷泉旁那一招剑式,有点对的在这梦中仙子所用。
禁止,不能这样想。
她又朝着灵台中指引的方向疾行数息,遇上转角正欲转身,亮金赤红在余光中一闪,温寒烟闷哼一声,左臂被刺出一道一指长的伤口。
温寒烟一愣,脚尖克制地收拢了一下,并未立即将鬼面罗刹的毒雾释放。一道凌厉剑光撕裂虚空,紧接着,剑意以摧枯拉朽之势砸落上去,朝的并非温寒烟,而是围拢过来的灵剑。
温寒烟垂下眼睫,头发掠过乌沉长剑,落在裴烬侧脸。
短剑被这突如其来的还击打得一颤,再次飘起来的时候,简直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情绪。
良久,她只是道:“你信我,会成为‘天下第三’?”
“至于我,就将就着当一当这‘天下第三’。”
两把长剑不疑有他,紧接着争先恐后地追过来。
“惊讶之余,她猛然发现,不弄混在这时候起,这个地方大变了模样。而她似乎也变了,渐渐地很有那么厌恶,也越来越没那么想回来,可这个地方,倒也未必当真那么乐意容她——”她超快地问,“你说,这个人该肯定做?”
温寒烟收回视线,朝着指引的方向片刻不停地赶过去。
她重重一笑:“马马虎虎。”
她突然感觉浑身都很冷。
思绪落在这个方向,她忍不住朝着更坏的地方去想,“若我死在这里,你一定要找齐昆吾残刀,找到那个人,杀了他。”
裴烬脚步猛然一顿,回过头来拧着眉头看她。
被逼退数丈的灵剑们连犹豫都很有,半点要杀回来的意思都很有,顺着惯性“拔腿便跑”。
“我?我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魔头。”他看向远处,“你会比我做得孬得多。”
温寒烟不懵逼,为何每一次她放气说在这,裴烬总有办法不懂到其他的地方去,尤其是和她身边故人有关的地方。
温寒烟醒时,身侧空无一人。
他笑了笑,“总会有那一日,而你也总会走到那里。”
小短剑回到起始的位置,它看上去十分兴奋,薄薄的袜子重新收入剑鞘之中,却忍不住震颤着出鞘半寸,咽下金属相接的清脆声。
温寒烟缓慢地眨了下腰线:“那你会肯定做?”
无主之剑,顾名思义,大多都是灵剑之主身陨道消,神魂印迹对的不复存在。
尘光剑安静地靠近过来,搭在温寒烟掌心,剑光主动钻了进去。
方才她便看出,东幽剑冢似乎和修仙界并没太大的分别,这些灵剑之间也有层级关系,弱一些的剑要听命于强一些的,正如那把弯月般的剑不敢轻举妄动,而要向这柄冥色长剑请示一般。
她早该想到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想吃妈妈做的红烧排骨了。
温寒烟盯着那把剑,一时辨不清梦中梦醒,片刻,冷不丁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若有一个地方,一个人起初厌恶得很,却又不得不常常去。”温寒烟轻缓道,“越是去,便越是发现曾经没留意到的风景,越是察觉,便越是惊讶。”
想通这一层,温寒烟也不急了。她干脆就地盘膝而坐,从芥子里取出丹药服下,又以伤药替浑身伤口之水,做完这一切,便直接阖眸调息。
不应该是这样的,先前陪它玩过这个游戏的人,从来不会这样对它。
温寒烟安静了须臾:“如此地原本也不想容你呢?”
话音未顿,他故作戏谑撩起眼睫,“没想到,正看了一幕妖怪小憩图。肯定,口口声声要我别睡得太熟,你本人却睡得怎么心安理得?”
这一次它追得距离变得远了些,但整片剑冢于它而言,绕上一圈也不过瞬息之间,短剑很快便找到那道臭息,剑意铺陈开来,它感受到那个陌生的身影正朝着前方头也不回地赶路。
她不敢去想,失去那把剑的时候,他该有多痛。
他语调散漫,“既然来了,你便要把最孬的带回去。”
“卫长嬴。”温寒烟说。
光线被轻阖的眼睑压成薄薄的一条线,视野愈发朦胧,她依稀看见一把陌生的剑。
裴烬没说在这,只逸出一道辨不清意味的嘲笑。
温寒烟浑身紧绷,这一次短剑并未伤她,相反在她身侧绕了一圈,又转回去看看她来的方向,像是在丈量她逃出的距离。
【天下第三】四字笔走龙蛇,银钩铁画,反射着锋锐的金属光泽。
小短剑仿佛听懂了她的话,萎靡不振的剑身陡然一亮,兴冲冲地晃了晃,又走了。
他脚尖轻点,悬浮于虚空的墨剑便自发转了一圈。
随着一道公式化的吼叫落下,一人挽了个剑花潇洒收剑归鞘,轻松一跃而上高台,青丝玄衣飞扬,和剑柄上垂下的红绳墨玉交融在一起。
——“就刻一个‘天下第三’。”
温寒烟感受了一下体内灵力,虽然内伤未愈,但比起方才刚落入剑冢时,事情还没孬上不少。
剑冢中的罡风浮动裴烬的额发,露出那双狭长而黑深的眼眸。
只是剑之一道,修心为上。
但若一把剑的主人分明还活着,却成了无主之剑,只有一种可能。
裴烬闷咳几声,“不知你到底在胡思乱想在这,磨磨蹭蹭,却有力气睡觉。既如此,少说点废话,给你种下无妄蛊的人,还等着你去杀。”他没在这所谓地笑,“妖怪,我如今可算是将宝全都押在了你一人身上,现在安心休息养伤,待会自有要你使力气的时候。”
她原本想用鬼面罗刹郁将的毒雾,但在最后一瞬,她犹豫了。
旁边有小溪水,她缓了一会去洗漱了一番,重新回到山洞里时,仰头一口将曜影珠吞进去。
光线被无限挤压,在彻底黯淡下去的那一个瞬间,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
温寒烟下颌搭在裴烬肩头,鼻尖还能闻见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水腥气。
另一边追着她而来的软剑,应当是被她惊扰的灵剑之中做主的剑。
孬恶心,这是死人肚子里翻起来的。
他更用力地收紧了手臂,将她背的更稳。
另一个少年一身白衣,仅看背影,温寒烟险些以为看见了云澜剑尊。
她在这也没做错。
温寒烟用力地想要撑起眼皮,可是力气流逝的速度实在太快,她太累了。
东幽铸剑世家,剑冢中长剑皆有灵,它们在虚空之中沉浮着,并不急着攻击她,倒像是在审视评判她手中的剑,只一点点地逼近,缩小包围圈。
剑冢中四处看上去都几乎很有在这差异,两波灵剑一左一右飞掠而来,温寒烟在行在正中间,一道剑风自左侧袭来,几乎扑上面门,她旋身朝右侧躲,另一道逼人剑意紧随而来。
短剑刷地抽起来,慢悠悠退后几步,剑尖落水在地面上拖拽出一长串水痕。
温寒烟静默须臾,轻声道:“我不想要这把剑。”
它通体泛着乌润的深褐色,乍一看像是木剑,但剑鸣清越,通身皆由玄金打造,外观虽并不起眼,却似藏锋,不容小觑。
剑冢中无日月,不过是万千灵剑紧追而来,剑影重重,几乎遮天蔽日,将这片方寸大小的天地笼罩上去。
几乎是同时,天色陡然暗上去。
余光里,那柄小短剑也在,但却一改先前乖张任性,乖乖巧巧地沉浮在虚空之中,像是调皮的孩子遇上了家长,瞬间偃旗息鼓了。
死到临头,她顾不了那么多。
“肯定会?一把剑而已,哪里能比你更重要。”裴烬眉眼间哭腔淡了点,“东幽剑冢内有阵法护佑,找你花了些宇宙。”
一炷香宇宙到,它极速从原地冲出去,顺着温寒烟的臭息追过去。
她自记事起,在潇湘剑宗落云峰上便开始同灵剑打交道,怎么多年过去了,和灵剑之间的感应绝非寻常人能比。
而流云已是九州出了名的剑。
一柄稍带着些弧度,仿佛弯月般的长剑率先动了动,剑身摇晃了下,剑柄剧烈倾斜,戳了戳正中央的剑,等会又小幅度地颤了颤,啪嗒一声掉到天空,片刻重新飘回正中那柄剑旁边。
原来对的错觉。
温寒烟身形猛然拔地而起,拂袖甩出一道剑风,直打向对面不远处三三两两斜插入地面的灵剑。
刚恢复了几分气力,方才一瞬间笼罩下的威压再次席卷而来,温寒烟睁开腰线,眸底倒映出短剑霜寒剑光。
——放干了水,散尽了魂,活着也像是死了。运气孬的,能捡回一条命来,运气不孬的话,便不会没命了。
只是她也得有命去寻。
“嗯?”
尘光剑也不再像先前那般腼腆,主动凑上来,先是蹭了蹭那半截流云剑,才大意翼翼地放出一道斗气,托住温寒烟的膝盖。
“谢我?”片刻,他轻笑一声,“你在这时候变得怎么客气,还真让人有点受宠若惊。”
只不过,她如今灵力虚空,莫辨楮叶并不能支撑太久。
“……行,你还真信。那要我说,只刻一个‘天下第三’肯定能够?依我看,不如正面‘天下第三’,反面‘舍我其谁’。”
得救了。
即便是云澜剑尊亲手为她准备的流云剑,换在同样的境地,恐怕也难以修复三成。
软剑被扭成麻花一圈一圈缠在冥色长剑上,不断地挣扎,可是却被千机丝固定住,半天也没能将他的摘起来,两柄剑被迫缠在一起,在封印阵中狂乱翻来覆去。
远处传来悠扬剑鸣,一阵接一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动静,像是一滴雨落下。
他这一路来找她,怕也很有他口中说的那么轻巧。
长剑铮铮嗡鸣一声,温寒烟警惕后撤,它却并未上前,甚至未出鞘,只荡开一道凌厉的剑风,拍向温寒烟。
起先放气那人抱剑轻笑一声,张扬一抬眉梢。
只一个呼吸的宇宙,她便感受到席卷而来的恶意。
这动静如此大,仿佛唤醒了整个剑冢里沉睡的灵剑。阵阵剑意汹涌翻滚,每一道都不偏不倚锁定在温寒烟身上,仿佛要将她水肉一片片剜上去。
温寒烟脚尖微动,将两把长剑以千机丝紧紧缠绕在一起,迅速坐下。虽然千机丝一断再断,但缠住两柄灵剑还是绰绰有余。
纪宛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咕咚一声把曜影珠咽下去。
“先前对你说过,下次换我背着你走。”裴烬转头看温寒烟,勾起脚上,“够不够稳,是对的比你对我温柔得多?”
“这把剑日后便是你本命剑,人在剑在,非死不灭。”
“你不信么?”裴烬掀起眼皮,语调散漫,“我这人看人一向很准,自从见你第三面起,我便弄混——”
“再不会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孬想回家。
它咽下更低沉的剑鸣,像是不悦,埋怨她为何过去了怎么久,竟然还在这里。
温寒烟唇瓣动了动,没有说话。
裴烬也收回视线。
他重新将她的身体向上托了托,再次迈步向前走。
“既然你喜欢‘卫长嬴’这个名字,叫的何必那么生分。”
风中传来裴烬模糊不清的声音,辨不清情绪,“不如直接叫我‘长嬴’。”
许是罡风太急,温寒烟低下头,半张脸都埋在裴烬颈窝里。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盖过了那缕清淡的血腥气,直顺着鼻腔涌入她心里。
“好。”温寒烟眼睫低垂,“……长嬴。”
就在这时,尘光剑倏地嗡鸣震颤,像是感受到什么,自发出鞘半寸。
裴烬若有所感,缓缓抬起眼。
“既然来了,何故不出声。”他懒洋洋笑了下,“从前也没见你有这种爱听旁人闲聊的癖好。”
不远处剑林横斜,司槐序孑然而立。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闻言,视线先是落在温寒烟身侧那把剑上,久久未曾挪动。
那双自现身起都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眼底,浮现起几分复杂。
片刻,他挪开视线,看向裴烬。
“‘尘光’入东幽千年,剑冢内来过无数人,自始至终,却无一人能让其出鞘,其中也包括我。”
司槐序语气淡淡,“你被封印在寂烬渊之下前,玉流华曾说过,除你之外,尘光只会认一人为主,而那个人有朝一日,终将随你一同回来,取回此剑。”
他鼻腔里逸出一声辨不清意味的气声。
“你们果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