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长春宫,周嫔和姚美人都住在其中。
周嫔和往日一样来雨花阁找姚美人说话,等宫人来报,冯妃和仪嫔都去了御书房时,周嫔纳闷地问:
“冯妃去御前也就罢了,仪嫔是凑什么热闹?”
冯妃父亲被查一事,但凡消息灵通点的,都能得到点消息。
不少人都在等着看冯妃笑话,毕竟,冯妃那般不饶人的性子,在宫中前前后后不知得罪过多少人。
话音甫落,周嫔又想起仪嫔被冯妃罚跪一事,不禁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她低声嘀咕道:“她也不怕适得其反。”
依着周嫔看,仪嫔还是冒进了点。
什么时候不能看笑话,偏闹到皇上跟前?
姚美人正在修建盆栽,闻言,将剪刀递给了宫人,她抬起头,轻柔地笑了笑:
“仪嫔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听她提起仪嫔,周嫔撇了撇嘴,毫不掩饰自己对仪嫔的不满:“那日你替她出头,事后也没瞧见她有一点动静。”
姚美人替仪嫔说话:
“我也没做什么。”
她当时是否站出来,对仪嫔其实没什么区别,因为圣驾来得太快。
周嫔冲她翻了个白眼:“还要做什么?!当时情景,除了你,谁敢站出来?”
周嫔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姚美人:
“你也是!别傻乎乎地对谁都是一片好心肠,谁知道藏在那美人皮后面的是人是鬼!”
姚美人忍俊不禁地笑,她捻起一块糕点亲自喂给周嫔,顺着她道:“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周嫔咬下糕点,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姚美人这态度倒是衬得她有点无理取闹,周嫔瞥了眼温婉得体的姚美人,不由得替她有点抱不平,姚美人温柔良善,对宫人也是和煦可亲,这般好的女子,皇上居然也舍得冷落在一旁。
周嫔在雨花阁待到傍晚时分才离去,等人走后,姚美人眉眼的笑意才渐渐淡下去,她瞥了眼一直等候在殿前的柳霜。
柳霜恭敬上前,低声道:
“仪嫔进了御书房没多久,御前就请了太医,随后,冯妃被御前请回了后宫,适才传来消息,仪嫔才回到闻乐苑。”
她咬重了请字,想也知道,冯妃一心替父亲求情,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离开?
姚美人拿着帛巾擦了擦手,她可有可无地应了声,许久,她问:
“仪嫔还是没有传消息来?”
柳霜有点迟疑地摇头:“仪嫔一直很安静,从不和其余妃嫔有来往,良妃养病许久,也没见仪嫔去探望过几次。”
这幅作态,其实叫人有点眼熟。
当初的良妃也是如此,惯来清高,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和其余妃嫔深交,也从来不会拉帮结派。
姚美人眸色不着痕迹地深了深,她轻声道:
“到底是亲姐妹。”
即使从小没有在一起生活,但还是能从中窥到点相似之处。
柳霜没接这话,她有点犹豫,看了眼四周,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主子您都说了,她和良妃是亲姐妹,这层血缘关系注定良妃是她天然的盟友,她会舍近求远地和我们合作么?”
姚美人对柳霜的话不置可否:
“再是亲姐妹,当利益不同时,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仪嫔是这段关系中的利益损失者,她不信仪嫔没有私心。
而良妃独来独往的下场也摆在这里,她相信仪嫔是个聪明人。
柳霜有点欲言又止。
姚美人转头看向她:“想说什么?”
柳霜低下了头:
“咱们现在这样不好么?”
主子位份在宫中不高不低,不会招人嫉恨,也不会叫人为难,又有周嫔庇护,算是宫中难得的安稳人。
周嫔是个闲不住的,长春宫中也不缺热闹,她们需要这么费尽心思地掺和到这宫中的乌烟瘴气中么?
闻言,姚美人安静了片刻,她转头看向楹窗外,闲庭中种了一棵银杏树,而如今那棵银杏树树叶渐渐枯黄,秋风卷着枯叶飘零落下,夕阳斜下,无端染着些许寂寥。
姚美人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落叶,轻声说:
“柳霜,这长春宫太冷清了,我才二十岁。”
她不该是这样,前路仿佛一眼就望得见头,只能一日复一日地在宫中消磨时间。
她有胆识,也有野心,长春宫不该困住她。
她也不想被困住。
柳霜呼吸倏地一滞,她见不得这样的主子:“奴婢会一直陪着主子!”
姚美人轻轻笑了声,落叶在她手中被一点点碾碎,她不紧不慢地松手,任由冷风将落叶残渣吹散在空中。
朝阳宫中,冯妃被御前宫人请回来后,就掀翻了案桌,杯盏碎了一地,须臾,殿内就是一片狼藉。
白蓉忙忙阻止她:
“娘娘!您冷静一点!”
冯妃推开她,拔高声音:“我要怎么冷静?!皇上连见都不愿意见我!明知道我在外面,却还让仪嫔那个贱人进去,他这是把我的脸面扔在地上叫仪嫔踩!”
仪嫔闹得请了太医。
张德恭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她离开御前,数个宫人围着她,根本不容她拒绝!
冯妃一想起仪嫔,就恨得牙痒痒,她不自觉想起良妃。
若非良妃,她会诞下一个皇子!若非良妃,她冯家根本不会出事!若非良妃,皇上看在皇子的份上,今日也不会让她这么没脸!
都是良妃的错!
如今,连仪嫔都敢看她笑话!
冯妃挥落玉瓶,直接碎了一地,她双目通红地骂道:“全部都是贱人!通通都要和本宫作对!”
玉器碎片崩到白蓉腿上,白蓉浑身一颤,她见娘娘这么不理智,又急又怕,
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不管不顾地跪下,上前抱住冯妃的腿:
“娘娘,您不能这样啊!奴婢求您了!老爷和夫人都在等着您救命呢!”
她声嘶力竭,终于把冯妃的理智喊回来,冯妃浑身一僵,她蓦然闭眼,眼泪掉下来,整个人一点点瘫软地倒在地上,她崩溃地哭道:
“皇上不肯见我,我怎么救她们……”
白蓉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她有点茫然。
她们怎么就落得这样的处境了呢?
白蓉第一次觉得后悔,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该阻拦娘娘出手谋害良妃腹中的皇嗣,否则,怎么也不至于让皇上厌恶至此!
白蓉浑身泛起凉意,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冯家若是被抄家,她的爹娘和兄妹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白蓉狠狠地擦了一把脸,没时间给她们后悔和抱怨,她攥着娘娘的手,不断祈求:
“娘娘,您再去求求皇上吧!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老爷和夫人救回来啊!”
冯妃觉得白蓉在说废话,她不想求皇上么?
但理智随着时间一点点回拢,冯妃不由得想起张德恭的话,祸不及出嫁女,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当今的冯妃娘娘,如果她一直执迷不悟,她这个冯妃的位置是不是也要坐不下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冯妃很难不生出一点害怕和惶恐。
人最怕登高跌重。
一想到她曾经踩在脚底的人都会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冯妃觉得简直比死还可怕!
白蓉太了解冯妃了,一见冯妃沉默,她就察觉到了冯妃的退缩和迟疑,白蓉瞬间觉得心底拔凉一片。
白蓉忽然觉得好冷,她忍不住地打了个颤。
冯妃一事在宫中也闹出了点风波,冯家最终被判抄家,冯妃得知消息后,悲恸之下彻底病倒。
消息传出后,有人觉得她这是聪明,也有人觉得不齿。
皇后看着账本,头也没抬一下,她不冷不热道:
“平日瞧着傲气,临到头来,居然是个软骨头。”
冯家正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纵使不被砍头,最终也会被流放,冯妃在这个时候病倒,何尝不是在断尾求生。
蔌和宫中,良妃端着药一饮而尽,对于扶雪带来的消息,她轻嘲:
“我还是高看她了。”
扶雪也意外,她皱眉:“谁能想到呢。”
娘娘撑着病体,也要替邰家做打算,有人在面临家族危机时却选择明哲保身,人和人果然尽不相同。
消息传到闻乐苑时,邰谙窈没对此作出什么评价。
换做是她,她也不一定会舍下自己去替邰家求情,谁知道冯妃和冯家内里是个什么章程呢。
但不论冯妃怎么选择,不可否认一点的是,冯妃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
虽说祸不及出嫁女,但谁敢说,这件事对冯妃一点影响都没有?
现在正是众人对冯妃避而不及的
时候。
她这个人最是记仇,她不会将良妃对付冯妃的一事当作自己对冯妃的回报,至于去御前看冯妃看笑话,不过是顺势而为的事情。
秋鸣也带来一个消息:
“奴婢听主子的,这几日一直在观察朝阳宫,奴婢发现最近白蓉和中省殿的杰公公经常接触。”
邰谙窈抬脸看向她,秋鸣低声道:“奴婢在中省殿时和杰公公也相识,他是负责宫中采买一块的,经常出入宫门。”
宫中和杰公公相熟的人都知道,杰公公贪财,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不违反宫规的,孝敬一番,都能托他从宫外带进来。
“奴婢使了点银子,从杰公公口中打听到,白蓉找他,是想让他打听一下宫外冯家的消息。”
说得再准确点,是打听白蓉家人的消息。
殿内安静了片刻,邰谙窈转头看向绥锦:
“你前些日子说,去中省殿领份例时,遇见姚美人殿内的宫人了?”
绥锦意识到什么,和她对视了一眼:“是,柳霜十分客气,话音还透露姚美人想上门探望,却怕打搅了主子清净的意思。”
姚美人的想法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
楹窗刮进来一点风,拂乱了邰谙窈的青丝,她拨过青丝挽在耳侧,不紧不慢地问:
“我记得,姚美人也是京城人?”
秋鸣曾在中省殿待过许久,对这方面更清楚点:“姚美人的父亲在大理寺任四品右少卿。”
新妃入宫时,家境和父兄官位都写得一清二楚,这都是礼部和中省殿的事宜,各妃嫔的身世在宫中不是秘密。
也只有邰谙窈初来乍到,对这些不了解罢了。
邰谙窈颔首,表示知道了,她说:
“最近正是菊花的好时候,明日请安后,我们去秋菊亭坐坐。”
秋鸣眼神一闪,她立即应声。
秋菊亭位于梅林附近,和长春宫离得不是很远,道是秋菊亭,其实也就是靠着凉亭内侧种了一排菊花罢了,御花园中菊花开得正盛,少有人特意跑去那里赏菊。
翌日请安后,邰谙窈坐上仪仗离开,姚美人偏头朝她离去的方向望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