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前夫
回到正在建立工厂的新安全区的这一段路程, 辛蓝非常努力地向洛林科普了“前男友/前夫”的概念,及这二者的不受欢迎程度。
最后下了定义。
“合格的前男友或前夫,就是和死掉一样,”辛蓝说, “这样最符合大众的期待。”
洛林关掉车上那段监控视频, 画面定格在艾薇那件不合身的防护服上, 很大,宽松,袖子处重新用了绑带固定, 很明显是男款, 防护服的主人身高在190左右, 和他很接近。
Iris队的松锋倒是身高很像,但艾薇就算死也不会穿那个家伙的衣服,排除;松旭身高稍矮一些, 才186, 再加上他年纪小, 肌肉相对而言薄一些, 身体更瘦, 一般穿185尺寸的,排除;
Green队的泰格倒有190多, 但他又太壮实,很明显,副队聪聪喜欢他, 艾薇很有边界感, 绝对不可能穿他的——
只剩下身材匀称的郁墨。
那家伙的身体有着艾薇所喜爱的中等肌肉, 完全不去考虑“一个运动量少、常在研究室和医院的医生”正常该有的体型。
一切都按照艾薇的喜好所订制。
但匹配度是零。
洛林看着画面中的艾薇和郁墨:“这不是艾薇对前男友的最佳期待。”
“是的,”辛蓝奇怪地说, “艾薇和她每一个前男友都相处得很好——呃,除了您。”
“辛蓝,”洛林说,“不会说话可以选择闭嘴,有时候你不需要接上每一句话。”
辛蓝:“好的主人。”
他坐在车上,依靠网络和实验室的冬冬进行沟通。
后者收集了郁墨的一些头发和DNA碎片,但目前还没有在庞大的人类基因库中找到能和他百分百吻合的样本。
“但是……”
辛蓝接受到某点信息,他微微屈身,告诉洛林。
“郁墨的那个芯片,我们目前只能破译出一部分,”辛蓝说,“但这部分的内容很奇怪,是一本故事书的画面——”
洛林站起来:“什么故事书?”
“伊甸园,”辛蓝说,“关于伊甸园。”
阳光散下,野兔在广袤无际的草原上奔跑,彩环蛇吐着信子,隐藏在暗处,嘶嘶作响,扭动着身躯,蓄势待发,只等着给人致命一击。
“……《圣经》里,旧约的创世纪中记载,神耶和华以自己的形象创建了人类,一男一女,让他们住在伊甸园中;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基训河和比逊河这四条河自伊甸之地流入伊甸园,滋润着丰饶大地,而伊甸园,在圣经中,又寓意着无忧无虑、无欲无求的乐园,”郁墨缓步走于草原上,和艾薇交谈,“人类创造出仿生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不算仿生人的‘创世神’?”
艾薇说:“不对,难道每一个人类都是神?”
“……所以需要清理,”郁墨微笑,“神不应该具备欲望和感情,一视同仁。我记得你以前选修过东方哲学,有句话怎么讲?大什么?”
艾薇很快接上:“大道无情?”
“是的,真正的神不该有偏颇,”郁墨说,他目光悠远地看着前方,“情感和欲望滋养了太多邪恶的念头,贪婪让人为了金钱砍伐森林、过度渔猎……现在,只有荒废区才是伊甸园。”
但太多不属于神的人类踏足这里。
艾薇似懂非懂,她说:“呃……你知道的,我在文学上没有什么造诣,你可以说一些我能听懂的话吗?”
郁墨笑了。
他说:“你已经很棒了,艾薇,是我讲得太含糊,抱歉……”
俯身,郁墨捡起地上一条被撞断枝条的蔷薇,将它的断枝稳稳地插在土壤中。
肥沃的土地和适宜的气候能让它迅速生根发芽,重新长出一棵漂亮的蔷薇花。这种强大的断肢再新生能力目前已经得到多项运用,人类也受其启发,突破了克隆技术的瓶颈。
只要一点残肢,足够的DNA,就能复刻出一模一样的人类,堪比“神”。
人类创造出人类,创造出仿生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公正、公平、大爱、不偏颇’的人类,”郁墨说,“整个地球都可以成为伊甸。”
艾薇看到远处粗壮的树木一棵接一棵倒下。
“太困难了,”她说,“不可能存在没有任何欲望的人类。”
“没有感情就不会滋生欲望,”郁墨打开探险车的车门,请艾薇上去,他仰脸,银丝般长发倾泻而下,清俊一张脸,绿宝石的眼中充满欣赏——像母亲欣赏她最骄傲的女儿,艺术家欣赏他最出色的作品——“是人类创造了《圣经》,也是人类创造了神。”
——这个地球上,新的物种正在崛起。
昔日的地球“霸主”是恐龙,后来,恐龙灭绝,人类站在食物链顶端;但人类太贪婪,地球生态崩坏后,急需新的物种来重新“领导”地球。
比如,拥有着人类全部知识,但没有丝毫欲望,不会对其余物种赶尽杀绝的机械体。
艾薇坐入探险车后,郁墨仔细擦掉她裤脚沾上的一点泥土,将上面的小蚂蚁捏走,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原上。
车中,正扣上安全带的艾薇,听到郁墨意味不明的一句话。
“我们正在创造新的神。”
艾薇感觉他可能是看书看多了。
郁墨可能是她认识的唯一一个文艺青年了。
为了就业考虑,艾薇从上初中开始,就给自己选择了很多理科、工科类的课程,念了生物类的大学专业,并在毕业后,曾在相关的生物公司中工作过一年。
她不太想提及那一年的经历。
和所有家庭状况普通、经济上饿不死但也不富裕的同事/学一样,她的工作枯燥无味,从第一天上班到最后一天辞职,始终做着同样的事情,重复,重复,无穷无尽的重复。就像机器上的齿轮,或者螺丝钉,日复一日地重复做过的事情,等到老化后被换下,和其他的废旧部件一起被丢进安静的仓库中。
艾薇不想等回忆起不那么长的一生,只有这些重复无味的事情。
所以她对加入探险队情有独钟。
和务实的她比起来,郁墨的确更富有文艺气息,更加具备同情心、温柔细腻的心思。这种关怀不仅会落在身边的人上,还有周围那些受伤、残破的动植物。
郁墨总能轻而易举地“救活”被艾薇妈妈养死的花,还能救下那些因为各种意外受伤的小动物甚至于小昆虫。
小时候的艾薇甚至见过他温柔地为一个巴掌大小的蟑螂做包扎。
郁墨还会告诉艾薇,蟑螂可以吃掉那些吸食人类血液的臭虫,而且有种蟑螂可以提取出康复新液,可以治疗人类的外伤、溃疡、烧伤、瘘管、烫伤等等——记得吗?小宝,你上午口腔溃疡,含服的康复新液就是从蟑螂中提取的,所以蟑螂是益虫——嗯?你吐什么?
从那之后,艾薇足足两年没有使用康复新液;如果不小心口腔溃疡,也忍着等它缓慢地好,宁死不喝一口。
但在新建的安全区中,郁墨的“好心肠”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午饭过后,艾薇向区域负责人提建议,在用水泥漫灌河道之前,可以先将那些小鱼虾捕捞上来,运往安全区外的河道中放生——
没有听她讲完,负责人就尖声尖气地说:“你是圣母玛利亚吗,艾薇?”
艾薇耐心地解释:“因为探险队的宗旨之一是尽量不破坏生态环境,在采集时也不可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探险队,是荒废区,”负责人大手一挥,“这里已经被规划成安全区了——你有没有算过要多少成本?我们要浪费掉多少能源在这件事上?莫名其妙,不是没有任何需要保护的珍稀物种吗?算了,请不要干扰我们工作,现在工期已经很紧张了——”
他很不高兴地离开,临走前还告诉艾薇。
“你看起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负责人说,“没有接触过能源的价格?按照你说的方案,我们一小时浪费掉的钱就足够你家一年的工资了。”
这可真是严重的物质羞辱。
艾薇说:“生命不应该用金钱衡量。”
“哈,不该用金钱衡量,”负责人笑,别有深意,“钱能救命……好奇怪,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谙世事的学员?我以为探险队的都该是精通世故的家伙……也是,如果你们很聪明,也不会选择进入探险队了。”
他毫不遮掩地讥讽着,大笑离开。
下午四点就中了蛇毒,差点离世。
是郁墨救助的一条银环蛇,悄悄地从笼子中溜了出去;它大约是想回到自己生活的河道,但负责人正在岸边指挥着填充水泥——
银环蛇毫不留情地咬了他的脚腕,毅然决然地跳入河道中,任凭水泥浇灌上它的躯体。
赶来的郁墨及时为负责人注射了解毒蛇清,但也很快被控制、暂时关押——包括艾薇。
因为有人听到艾薇和负责人下午的争执,以及她频繁出入郁墨的救助室,有人怀疑她在控制蛇进行报复。
艾薇感觉对方脑子坏掉了。
居然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
Green队的其他队员都在积极为艾薇求情,可惜队小,人员又几乎都是平民,没有任何政治背景,也没有任何金钱打点,施工方那边又咬死了不肯松口——
他们常年承接政府的工作,负责人背后关系自然硬到不行。
副队长聪聪灵活些,悄悄塞了钱,才打听出负责人背后的关系网。
她愁眉苦脸,告诉队长。
“……是第一区新都警察局三队队长罗伯特的亲弟弟,”聪聪沮丧,“这下糟糕了,他们打算以蓄意谋杀罪控告艾薇和郁墨。”
队长魏柠倒吸一口冷气:“那个破案率百分之九十九的警队队长罗伯特?”
“嗯,”聪聪点头,“而且,听说负责人和那个’红发暴君’茨里很熟,后者最擅长严刑逼供……”
荡荡抬手:“稍等。”
他抬起脸,在空气中细细嗅了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泰格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小子关键时刻就抽风吗?”
“不是……”荡荡说,“我好像闻到了救星的味道。”
聪聪问:“什么救星?”
魏柠抬头,看着窗外,惊讶:“——刚刚过去的那个男人,是不是赫克托上将?”
荡荡没有抬头,他又用力嗅了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有点酸酸的,”他说,“醋的味道——我们中午的食谱有糖醋鲤鱼吗?”
艾薇被关在自己的寝室中。
这样并不算难熬,她只是被断绝了网络,没办法和外界交流。
当洛林抵达时,她正在看书,一本残破的《飘》,她正看到斯嘉丽吃尽苦头,带着刚生产的梅兰妮回到满是焦土的塔拉,打死了一个闯入的伤兵。
然后她宿舍外就是一阵枪响。
艾薇惊魂未定,啪地合上书,看到困住她的门锁可怜地掉落在地上,被暴力地破坏——
身形高大的洛林走入房间。
艾薇没想到重逢的第一面这样诡异。
空气中是射击后的弹药硝烟气息,洛林皱着眉,他问:“不是告诉过你,遇到事情可以找我解决吗?”
艾薇说:“呃……主要是没来得及。”
她将那本小说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荒废区的环境和长途跋涉、战乱没有让洛林皮肤有丝毫的衰老,他甚至看起来比离开时更健康、更好看。
但艾薇还是有点不安,对方手中的枪,和同样被“拘留”……
她真担心接下来会发生和之前一样的事情。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洛林说,“我应该只是你的前夫,不是你的前科。”
第52章 严惩
艾薇立刻回答:“我忽然间想到之前的事情。”
“什么之前的事?”洛林问, 又想到是什么意思,“……上次是个意外。”
艾薇还在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像看一个犯人。
十四岁之后,洛林很少再接触这种目光了。
他说:“我们那时候存在一定的信任问题,这点不可否认。”
艾薇立刻强调:“是你完全不信任我!”
说完后, 她又补充一句:“但是可以理解。”
这句话令洛林心理复杂, 他宁可她不理解。
“……不过, 理解也不代表我会接受,”艾薇强调,“理解你, 只是因为我有同理心, 不代表我会认可。”
洛林说:“这次我不会检查你的身体。”
艾薇继续用那种眼神看他:“谢谢你, 高贵的赫克托上将,终于向我这样的平民施以您那珍贵的恻隐之心——我需要脱帽向您致敬感谢吗?”
“不用了,有同理心的艾薇女士, ”洛林坐下, “来, 谈谈你和控制银环蛇的事。”
谈控制银环蛇。
真好, 艾薇还以为他们之间和蛇的话题只有控蛇呢。
艾薇担忧地看了眼破损的房门:“但是这里方便吗?”
“你和我之间清清白白, ”洛林反问,“有什么不方便的?”
艾薇第一次觉得“清清白白”这个字不那么干净。
她坐在自己的小床上, 将那本封面被翻烂的《飘》往身后藏了藏;幸好洛林此刻看起来对那本书兴趣不大,否则说不定会讽刺她“还在看恋爱故事”——
松锋第一次看到艾薇看《简爱》时,就大声嘲笑她, 说她只会看那些情情爱爱, “不够大气”。
这给艾薇造成严重的阅读障碍, 之后她每次读涉及到男女之爱的书时,都要避开人;尤其是百合盛情为她推荐那些成人涩情小说后, 艾薇几乎再没有光明正大地读过爱情故事了。
洛林看起来和中学时那些要求严厉的老师们一样,会批评学生“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一代不如一代”“地球迟早会毁在你们手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别天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的”——
一般来说,未成年的学生不能进行脑部改造手术,有些大学也会要求学生进行体检,不允许进行过大脑改造的学生参加入学考试;艾薇就读的中学大部分是难民和家境贫寒的学生,对于他们来说,最舒适的人生就是努力考试,考个优秀的大学,选个好专业,然后能更好地为资本家工(当牛)作(做马)。
像艾薇这样,凭借着自己努力申请入探险队的,着实九牛一毛。
尽管申请成功后发生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艾薇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当然,如果没有这桩乱七八糟的婚姻就更好了。
她规矩地坐在床上,就像一个普通的学生,普通地接受着严肃老师的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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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林问:“银环蛇从哪里来?”
艾薇答:“救助。”
“救助?”
“嗯……因为新的安全区是工业用地,要建设工厂;这片区域的小河道比较多,所以需要填充……”
艾薇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洛林的眉头越皱越紧。
上天保佑,他没有说“不自量力”“白费力气”之类的话。
她对洛林的观感有了小小的转变——或许对方不是那种会欺负小动物的家伙。
他似乎只喜欢欺负人类和仿生人、类人的生物。
洛林问:“所以是郁墨救助?”
艾薇点头,补充:“我也会去喂食——但我真的没有尝试驯化那条蛇!郁墨说银环蛇有剧毒,所以我离它很远——我不可能控制它的!”
洛林说:“我知道你只会训狗——驯化银环蛇去咬负责人?我更愿意相信你训练了松锋去咬他。”
艾薇:“……”
“和负责人的恩怨呢?”洛林说,“有人说听到你们争吵。”
“不是争吵啦……”
艾薇沮丧,又复述了和负责人的对话。
她说:“我不明白,这明显是一个意外。”
洛林起身:“看起来的确是意外。”
“看起来?”艾薇站起来,认真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说,其实有人驯化了那条蛇,嫁祸给了我和郁墨?”
她看到洛林又流露出那种“笨蛋”的表情。
“比起那个,”洛林转移话题,“你需要告诉我,昨天详细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不能遗落。”
他真的很喜欢用“你需要”“如果你……必须……”这样的句式,有一点压迫感在,但条理清晰,至少现在的艾薇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她很积极地配合着讲了一天内的所有事情。
洛林沉静地听着。
艾薇的注意力渐渐地从讲述中转移到他脸上,很久不见,他的容貌仍旧有令艾薇轻微窒息的英俊感。如黑色尖晶石般的眼睛冷静如常,像那些从矿中开采出、千雕百刻过的宝石,有着公正客观的理智和疏离,深黑微卷的发多得令艾薇羡慕。或许是刚开完会,今天的他穿着一套更干练、精致的军装,和往常不同,没有束腰的黑色皮带,但是胸口佩戴着一枚金色的、昭示着地位的徽章,里面的白色衬衫系得一丝不苟,遮盖住漂亮的锁骨,只露出沉静不动的喉结。
她几乎忘掉了自己后面在说些什么,眼睛一直在看他的衬衫领口。
“……多谢你的配合,”洛林说,“艾薇女士,我的着装有什么不妥么?”
艾薇说:“啊,没有。”
“那就好,”他微微扬起下巴,冷峻地指出,“你的视线让我以为我脸上有脏东西。”
艾薇:“……”
“所以,”洛林总结,“你从未单独接触过那条银环蛇,但和郁墨单独相处过很多次——你有没有把和负责人起冲突的事情告诉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会,”艾薇说,“我又不是那种受了欺负就跑着回家找爸妈哭诉的小孩子了。”
“你对郁墨的定位是’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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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比喻而已,比喻!”艾薇咬牙切齿,“夸张性修辞。”
洛林说:“至少证明你的确有这个倾向,你从未用’爸妈’之类的词形容过松旭或松锋,也没有用它来形容过我。”
艾薇心里暗暗地想,如果不是那张英俊的脸,小时候的洛林一定会这张嘴挨过很多殴打吧。
他继续严谨地问:“你和郁墨单独相处时都在聊些什么?”
“救助动物之类的,”艾薇说,“还有哲学。”
洛林像是听到天方夜谭:“哲学?郁墨?恕我直言,如果你想探讨哲学,现在出门右转,在草原上和狮子自由搏击一下午,都会比和郁墨聊天更有收获。”
艾薇:“……他的哲学选修课成绩很优秀。”
“假如成绩能代表认知水平,”洛林说,“我现在就去开设’如何辨别人心’课,立刻给你打满分。”
艾薇说不出话。
他换了个放松的姿态,但仍旧十分优雅:“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艾薇同学,郁墨的防护服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内?”
艾薇回头,看到自己穿过的那件防护服。
“……我的防护服破了,还有一件正在清洗,”艾薇说,“他很大度地将它借给了我。”
大度两个字咬得很重。
洛林颔首:“我会提议为探险队增加防护服的数量。”
这可是艾薇今天听到过的、最令她舒心的话语了。
他起身:“你继续在房间休息,有事情联系我。”
艾薇说:“你去做什么?”
洛林很简短地回答了她:“将那条银环蛇带回。”
艾薇:“……”
“它的确被人控制了,”洛林头也不抬,“别乱走,我来解决。”
艾薇小声:“……我也没想乱走。”
“也别去见郁墨,”洛林眼中满是警告,“别做蠢事。”
艾薇说:“在您眼中,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愚蠢的吗?”
洛林停下,他说:“学会向我求助,就不愚蠢。”
他将军服上的徽章摘下,顺手一丢——这金灿灿的东西稳稳落在艾薇手掌心,她捧着这造价高昂的徽章,疑惑极了。
“有人为难你,别傻乎乎跟人走,”洛林说,“时间紧迫,辛蓝正在寻找那条银环蛇,不一定能及时赶来。拿着那个徽章,它能暂时保护你不进监狱。”
艾薇说:“没想到您对前妻也这么好。”
“一般,”洛林说,“艾薇女士,我也没想到您对每一个前男友也这么好。”
艾薇:“……”
他扬长而去,只剩下艾薇一人。
艾薇不会离开这个房间,但现在也没心思再去看那本爱情小说,徽章被她握在手中,不到十分钟,果然听到门口鬼鬼祟祟的动静。
是松旭,他探头探脑,给艾薇带来了自己煲好的爱心汤。
“听说你中午没怎么吃饭,”松旭紧张极了,“现在肯定饿了,食堂那边有规定,我就自己去钓了些鱼,跟着网上食谱做了汤——”
揭开盖。
深黑色的鱼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滚烫的气泡。
艾薇看了眼。
她说:“哇喔,上好的女巫汤——不过,你是不是忘记往里面加青蛙了?”
松旭控诉:“……你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像洛林老师了!!!”
艾薇不安:“糟糕,原来这种东西真的会传染吗?”
难怪她觉得自己的品德越来越低了。
幸好松旭还带来了其他食物。
他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马上就要回正式的安全区了,存粮都已经吃得差不多,只剩下几个失去水分的干瘪小面包。
艾薇完全不介意。
——除了那份看起来非常浪费食物的死亡鱼汤,其卖相很有英国“仰望星空派”的风韵——松旭那部分盎格鲁撒克逊血统不仅仅体现在发色和瞳色上,还有这一手随时会被送上绞刑架的好厨艺。
她吃掉了面包,填饱肚子,才问松旭。
“郁墨那边怎么样?你有没有见到他?”
松旭摇头:“……不太好。”
艾薇问:“什么?”
“罗伯特和茨里刚好在附近调查之前的军人死亡事件,”松旭说,“他们知道你和洛林的关系,所以没有审问你;但是郁墨……半小时前,郁墨已经被送进审讯室了。”
艾薇蹭地一下站起来。
她不可能视而不见——她知道茨里和罗伯特都是什么性格,知道他们是什么手段!!!
手掌心,洛林给她的金色徽章冷冰冰,艾薇握紧,问松旭:“他们在哪里?”
人手紧缺,审讯室外的安保工作,也有Iris的人负责。
松旭人缘好,十分顺利地将艾薇一路带入审讯室中,隔着门,艾薇都听到里面郁墨痛楚的声音,低低的,微微喘,呼吸越来越细微。
松旭勇敢地帮她暴力打开门,艾薇握着那徽章,额头上满是汗水,举着它,告诉房间内的两人。
“……赫克托上将正在处理这件事,”她说,“他会发现事情真相,在此之前,请不要滥用私刑——这是违法行为!”
房间内是浓郁的熏香味道,那种浓烈又热情、浪荡的香味差点让艾薇呕吐出来,她的鼻子好不容易适应了味道,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血腥味的尽头是郁墨。
没有任何人的庇佑,他的指甲已经被拔掉了六根,那双会温柔为艾薇梳头发、缝补衣服的手,正汩汩地流出血。
他脸颊和身体上也有多处鞭伤,干净的白衬衫被抽打到破损,露出里面线条漂亮的肌肉,鞭子下得狠,伤疤处皮肉微微翻开,触目惊心。
艾薇稳住心神:“你们违法了。”
“违法?”罗伯特笑,“别忘了,我们就是法律的执行人。”
茨里将手中的香烟在烟灰缸中碾灭,他眯着眼,看向艾薇,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洛林的手就很干净吗,小可爱?”
艾薇举着那个徽章,她严厉地说:“找到证据之前,不能这样拷问犯人。”
“证据已经找到了,”茨里点了点手中通讯器,“那只咬伤人的银环蛇,现在已经被我们的人找到尸体,只要对它进行扫描,就能知道有没有人动过它的大脑——”
“不过,”茨里话锋一转,“定你的罪,不需要它。”
艾薇说:“我什么罪?”
“擅自闯入审讯室,咄咄逼人,”茨里站起来,胸前的衬衫绷得紧梆梆,红色的头发犹如火焰,他歪着脑袋,“我该怎么惩罚你呢,小可爱?”
不需要多余惩罚了。
现在闻着这种快要窒息的香水味、听他这样怪里怪气地讲话已经足够惩罚了,甚至能够抵消她之前做过的所有错事。
茨里显然不这么认为,他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微微眯着眼,在烟雾缭绕中看着艾薇的身影:“还有……我曾经在黑暗区见过一个和艾薇小姐很相像的姑娘,她和你一样灵活……”
“身材相像的人很多,”松旭说,“我们队的爱丽丝还和她很像呢。”
罗伯特说:“对喔对喔。”
茨里重重扇了他一巴掌:“这里有你什么事?”
罗伯特躬身,捂着脸,不说话了。
艾薇没时间和他们细谈,她很担心被架起来的郁墨——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显然痛昏厥了。
她立刻走过去,将郁墨手腕、脚腕和脖子上的枷锁打开,刚打开,他就不受控、软绵绵地倒下,幸好松旭机敏——他先一步,及时将郁墨抱住,才避免了他倒向艾薇的怀抱。
艾薇发现郁墨身上的伤疤还在流血,一些翻开的皮肉隐隐发黑,浓郁的乌色。
她没有绷带,也没有消毒液,四下看,只看到架子上有瓶高浓度酒精。
艾薇记得酒精可以消毒。
不是特别确定,她拿起酒精,问松旭:“酒精是不是可以消毒?我现在倒在郁墨伤口上,能不能杀菌?”
“直接倒吧,”洛林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杀菌的作用不确定,但现在杀人的效果很明显。”
艾薇及时将酒精瓶盖拧紧。
转身,看到军装洛林。
他身后跟着辛蓝——辛蓝难得地戴了白手套,拎着一条被水泥糊住的银环蛇,微笑着和她眨眨眼,打招呼。
洛林看起来满脸肃杀。
就像随时会将奄奄一息的郁墨丢进高浓度酒精池——不,硫酸池中。
茨里笑着说:“呦,我就知道你会过来。洛林,你的妻子似乎陷入了不得的麻烦了。让我想想,涉嫌谋杀负责人,现在又和……嗯,什么名字?”
松旭说:“松旭。”
“噢,松旭,你和艾薇一样,都是洛林的学生?”茨里笑得志得意满,“洛林,看来你这个老师当得也很失败啊。”
松旭稳稳扶着郁墨,他有点开心。
今天有人将他和艾薇连起来说,认为他和艾薇是同伴耶——
已经是同伴了,距离伴侣只差一字之遥!!!
洛林面如寒霜,他没理会茨里的嘲讽,只问艾薇:“我不是说过,要你在房间中等我么?”
艾薇说:“但是我不来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折磨死郁墨。”
现在郁墨的血还在流,嘴唇已经完全发白,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因为贫血而死。
洛林的嘴唇动了两下,克制住尖锐的话语。
他转身。
艾薇察觉到,对方眼神中似有失望。
“茨里,”洛林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今天艾薇的确做了很多不合适的事情。”
艾薇没说话。
他的声音冷冷的:“居然和一个脑子停留在青春发育期的蠢货闯入这里,这样恶劣的行为——”
艾薇心里一沉。
罗伯特傻眼了。
茨里用孔雀羽毛扫了扫外耳廓。
松旭在思考洛林口中“一个脑子停留在青春发育期的蠢货”是谁,他疑惑回头,没看到松锋啊,对方今天没跟来。
“必须严惩,”洛林冷静地说,“闯了这样大的祸,至少写份不低于十个单词的检讨才能原谅她。”
第53章 标记
艾薇第一次听到这么“严厉”的惩罚——
从她小学毕业后, 再没有从老师那边得到如此“残酷”的惩戒——
茨里手中的孔雀羽毛还没放下,他错愕地盯着洛林,缓了一阵,才说:“你疯了吧?这算什么惩罚?”
“不然呢, ”洛林终于看向茨里、还有身旁的罗伯特, “滥用私刑对么?你们将他折磨成这副模样, 需要我现在写份报告么?”
茨里不满:“……和你有什么关系?”
“探险队也在我的职责范畴内,”洛林说,“他是自愿申请加入探险队的医生, 我想, 应该不需要我多说, 你也应该明白,愿意跟随探险队进入荒废区的医生有多难得。”
茨里说:“是因为你们给医生的薪水不够高!要比探险队队员低了近五分之一,所以愿意来探险区的医生不多——别把所有罪责都归结在我身上。难道你忘了当初辛蓝——”
对上洛林那冷静的眼睛, 茨里又沉默了。
洛林身后的辛蓝恒久地保持着笑容, 接受过芯片改造的眼睛像碧蓝的热带海水。
“探险队缺乏医生?”茨里讽刺地说, “如果医生死了, 只需要提取他的记忆, 重新更换身体,将它放进仿生人的躯壳中, 不就可以制作仿生医生了么?洛林,你之前不就是在推崇这种行为么?”
艾薇意识到什么。
她看向辛蓝,后者回以她一个文雅的微笑。
艾薇却感毛骨悚然。
她不是傻子, 甚至已经大致读懂了茨里的言外之意……暗示已经这么明显, 辛蓝——
难怪洛林能把辛蓝的身份保护得“天衣无缝”, 很有可能,辛蓝他原本就是人类——只是身躯不慎死亡——
内心一震, 艾薇和洛林对视,只望见他沉静无波的眼。
却像能看清一切。
松旭稳稳扶住郁墨,将虚弱的后者扛在肩上。郁墨的手指已经失去了指甲盖,殷红的血还在顺着手指流,一路滴到了松旭的衣服上。
松旭着急,害怕他真的死掉了,忍不住问:“我能先送他去看医生吗?我们队里有止血的药,至少先帮他止住血——”
“可以。”
“不行!”
洛林和茨里的声音同时响起,茨里语速飞快:“真相出来前,任何人不能带走嫌疑人!”
辛蓝捏着那尾已经僵硬的银环蛇:“需要我现在让机器人对它进行脑部扫描么?”
茨里说:“说不定已经被调包了,你们怎么确认这只银环蛇就是当初那个?”
“溪流中原本的银环蛇都已经被捉走提炼药物了,”洛林讽刺,“路上有监控,如此多疑,为什么不去看一看?在这里胡搅蛮缠——看来你近期工作的确很不顺利,才会无所事事到抓这些细枝末节大做文章。”
茨里那头火焰般的头发更红了,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愤怒地熊熊燃烧。
“但是他涉嫌谋杀我的亲弟弟,”罗伯特说,“阿彻他今年才二十六岁,刚刚博士毕业,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阿彻就是那个受伤的负责人。
艾薇很想吐槽。
“才”这个用法——这简直就是变相的“他还只是个孩子”。
“刚刚博士毕业?”洛林问,“哪所学校?”
罗伯特骄傲地说出学校名字,他还刻意强调,对方在去年的博士毕业典礼上获得多么优秀的荣誉。
洛林耐心地听他讲完,余光瞥见旁边的艾薇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她也意识到了。
洛林的心情愉悦起来。
“去年博士毕业,”洛林慢条斯理地说,“这种施工项目的负责人,我记得必须要求三年以上全职工作经验。”
罗伯特愣住。
“他如何得到了这份工作的任命?”洛林问,“罗伯特先生,我很好奇。”
罗伯特嗫嚅:“其实也不是……”
“他怎么得到的,和现在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茨里不耐烦,“如果涉嫌收受贿赂,那就等以后再说——”
“不,不,不,”罗伯特着急了,连说三声不后,他说,“我想这中间存在一些误会……”
茨里不想听下去,简单粗暴:“涉嫌杀人的罪名不可能是误会。”
“现在阿彻还活着,”洛林冷峻地说,“当然,如果现在停止为他输入解毒——”
“不要!”罗伯特大声喊,他仓皇地擦汗,“我放弃……我放弃了!对不起,对不起,阿彻只是普通地、不小心被蛇咬伤,这只是误会……”
茨里高声痛骂他:“软骨头!烂屎不上抹上墙!”
艾薇猜,他想说的应该是“烂泥扶不上墙”。
茨里说得太恶心了。
罗伯特真怕洛林会停止输入解毒蛇清,踉踉跄跄地跑掉,头也不敢回,去看自己的亲弟弟。
如果他们不打算起诉,那茨里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错误地强行关押艾薇,错误地用私刑对付探险队中珍贵的医生。
现在每一样都成了洛林能握在手里的把柄。
茨里不爽地看了眼辛蓝,知道对方会记录下一切。
他愤怒地站起来,愤怒地走到洛林面前,气得脸颊上肉抽动几下,才气冲冲地离开。
洛林转身,看松旭:“你再不送他去医生那边,只怕他的手要全废掉了。我很能理解你排除情敌的急迫心情,只是是否有些不合适?”
“没、没有,”松旭张口,急急,“我只是好奇老师您怎么说服对方……好吧,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真诚地道着歉,他背起郁墨,一溜烟儿冲了出去。
辛蓝也说:“我把银环蛇送去扫描。”
这里只剩下艾薇和洛林两个人了。
艾薇沉默了一下,说:“对不起,我又没有按照你的心愿做事。”
“没关系,”他沉沉地说,“我习惯了。”
艾薇:“……”
“挺不错的,”洛林甚至夸赞了她,“还记得带着我的徽章出来……握那么紧,手不痛?”
天啊。
今天的洛林话语太反常了。
艾薇松开手,将徽章还给洛林,不忘适时提供情绪价值:“我今天敢出来,全靠老师您的徽章……非常非常感激您今天提供的帮助。”
洛林仔细看她眼睛:“今天怎么忽然间嘴甜?”
艾薇说:“您今天也是忽然很和蔼。”
和蔼。
和蔼。
和蔼——
这两个字让洛林停滞三秒。
艾薇还在尝试维系师慈生孝的关系,不,她今天的确很感激洛林的帮助。
“……刚刚我还以为您生气了,”艾薇解释,“因为那个时候,您看我的眼神好像有点失望……”
洛林客气地说:“意料之中的失望。”
艾薇感觉他似乎又不高兴了。
这个男人的心思比股票还要难以捉摸。
“而且我觉得我可以解决这件事,”艾薇认真地说,“比如说罗伯特的把柄和弱点——我已经学到了您的套话技巧,如果您不帮助的话,我应该也可以。”
“为什么拒绝帮助?”洛林说,“你知道我不会放任不管。”
“但我们已经离婚了,”艾薇强调,“我不能一直都倚仗您的帮助。荒废区很大,我既然选择了探险,就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从天而降的‘救兵’上,我——”
“所以你认为我是‘救兵’?”洛林俯身,“艾薇?”
简单的音节,他发出的声音性感得要命。艾薇仓皇地想要移开视线,但对方的喉结存在感那么强烈,像海妖塞壬的歌声吸引水手,她的视线也控制不住地被吸引。
没办法忽略,就像水果奶昔中的香蕉,把一切都变成香蕉味;辣椒鸡中的鲜红尖辣椒,每一粒肉都是火辣辣——
他充满了艾薇的每一缕视线。
“是的,”艾薇承认,“您一直在帮我。”
“但也在抑制你的生长?”洛林说,“没能让你被茨里那家伙严格审讯、在疼痛和苦楚中奋起反击、再被拷打、再反击、再被拷打——你听起来似乎也有些失落,为你错过的那种千锤百炼、像烙饼一样的人生。”
艾薇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洛林说:“你怎么想都可以,我只是尽了身为教师的义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艾薇说:“谢谢您。”
“今天受伤的人是松旭,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冲进来;”洛林严苛地说,“如果——”
“我明白,”艾薇飞快地说,“如果刚刚闯入审讯室救郁墨的人是松旭,身为老师的您也会帮他解围,对不对?”
洛林沉重地完成了一次深呼吸。
“算了,”他说,“我就不应该和你谈这些。”
艾薇:“嗯?”
洛林没有再留下什么话,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手上的通讯器还在滴滴响。
艾薇问:“有人在找你吗?”
“一个采访,”洛林简单地说,“暂时中断。”
艾薇明白了。
难怪他今天换上了军礼服,说不定是内部的一些采访,尽管他的照片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但摄影师还是会拍下他穿着军礼服的局部照片……之前百合吐槽过,说干脆直接拍摄军礼服就好了,更不会暴露出个人信息。
她站在原地,看洛林真的要走,不知怎么,还想同他再说话,哪怕只是些普通的问候,或者其他——
说什么都好,她就是想和对方再聊一聊。
可是喉咙又像被塞了一块儿木塞进去,堵住那些声音,大脑像被迅速冰冻,阻止住那些思考。
那些不能出口的话语像汹涌的潮水淹没口鼻。
洛林停下脚步,看了眼腕上时间:“你看起来还有话要说——我可以再给你三分钟时间,说吧,还闯了什么祸,等着老师去收拾——用一句俗语,擦屁股?”
“才没有!”艾薇涨红了脸,“我只是想说,你路上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洛林说,“怎么?你打算暗杀我?”
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反正你有那么多秘密,”艾薇说,“辛蓝,还有其他……我不会说出去的。”
洛林泰然自若:“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难怪他什么都不怕。
艾薇有点点沮丧,不过片刻,又记起一事:“那检讨——”
“必须写,”洛林铁面无私,“我可不想落下什么’维护学生’的把柄。”
艾薇:“……”
“对外,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十个单词,一个也不能少,”洛林说,“对内——”
艾薇说:“我是不是可以抄范本?”
“一百个单词,”洛林面无表情,“我希望你能深刻地认识到错误,艾薇,你很容易在郁墨的事情上冲动。”
艾薇:“……对内的检讨书交给谁?”
“我,”洛林垂眼,“否则还能有谁?”
艾薇沮丧:“真的要一百个吗?你这样会让我留下心理阴影……”
“两百个也可以。”
“一百!一百!成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林倒真希望她能对“帮助郁墨”这件事产生心理阴影,最好是一看到郁墨就想起那些被迫写下的检讨。
他平静地整理好自己的军装,并没有去采访所在地,而是转身去了Iris队的医疗车。
松旭已经离开了,不用猜就知道他跑去食堂给艾薇打菜;医疗车上的医生敬畏地行着军礼,向他问好,洛林几句话打发了他,坐在郁墨旁边。
拔去指甲的甲床森森外翻着肉,恐怖狰狞,郁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别装了,”洛林说,“我知道你不会昏迷。”
郁墨仍旧不说话。
洛林随手拿起泡在消毒水中的镊子,很平和地用尖端夹住郁墨那失去甲床保护的肉,只夹住一点点外翻的血肉,轻轻一拽——
郁墨吃痛,闷哼一声,强烈的神经反射提醒着痛苦,他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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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林将浸了血的镊子顺手放入消毒水中:“现在想和我谈谈了吗?”
“我就知道,”郁墨声音沙哑,“当一锅饭被蒸熟的时候,里面不会有一粒米是生的。”
“奇怪的形容,”洛林说,“你从艾薇那里偷学的?”
郁墨低低地笑了:“不错,是我的青梅竹马,也是你的前妻。”
洛林打算从那些没消毒完毕的器械中选一个更尖锐的,扎入他的甲床。
“伊甸计划是什么?”洛林问,“你们创造了亚当和夏娃?艾薇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别告诉我,她就是你们的’夏娃’。”
郁墨脸上有一丝惊诧,但很快平静下来。
“破译完毕芯片是迟早的事情,”洛林说,“如果你现在说出来,或许我能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郁墨笑了,“我是永生的。”
洛林说:“不可思议,会有家伙会将上传到云端的记忆称为永生。”
“人类不会懂,”郁墨轻描淡写,“我很期待你彻底破译出芯片后的失望表情……看在你今天帮我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别爱上艾薇,你会为这份爱而后悔。”
洛林平和:“情感缺失?我知道你们对她的大脑和记忆动了手脚。”
“为什么避开’爱’不谈?”
“和机器人谈’爱’很愚蠢,”洛林说,“你那所谓的情感,也只是人类灌输给你的数据库而已。”
“是吗?”郁墨闭上眼睛,“但我闻到了你身上属于艾薇的味道……还没有注意到吗,尊敬的赫克托上将,无论你态度如何冷淡,话语如何不留情面,再怎么说’只是出于老师、前夫甚至于年长者的责任’,面对艾薇那个孩子时,你的眼神、表情都做不了假,还有这气味——”
郁墨仔细嗅了嗅。
“都属于艾薇,”他微笑着说,眼泪从空洞的绿宝石眼睛中大滴大滴流出,“你现在闻起来就像被艾薇标记了,她的气味让你变成了她所有物。”
第54章 抉择
艾薇用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津贴买下了些镇痛药, 还有仅剩的补血营养药剂——当然不是洛林曾给她的那种军用的,那些太昂贵了,艾薇只用了一次,剩下的都给了父母。
爸妈年纪大了, 她更希望这些药物能为他们提供适当的帮助。
但在“新安全区”中, 这些药物价格太昂贵了, 几乎是正常价格的两倍。
艾薇在付钱时感觉到一阵肉痛,忍不住确认:“真的要六百块吗?”
“你拿走的这个补血药剂仅次于供给军队的,”药店店员说, “原价三千块, 联合政府报销两千四, 你只需要付六百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这番话说得太漂亮了,漂亮到让艾薇有种错觉——现在不买好像就是傻瓜。
她第一次在心里默默算了药物公司能赚到多少钱。
没有办法, 队长魏柠跑去问了好几个探险队的朋友, 都没有多余的补血药物了;Iris倒是还有, 但是等艾薇跑去询问时, 后者在查询后告诉她:“松锋都拿走了。”
艾薇愣了很久才问:“他受伤了?”
“噢, 没有。我们队的爱丽丝生理期刚结束,她有明显的贫血症状……所以松锋将补血剂给了她。”
艾薇说:“谢谢你, 我知道了。”
她没有去找松锋,不太合适。
松旭早就提到了,松锋和爱丽丝的匹配度仅仅次于之前的百分之八十九点九九……的那个命定之人。
松锋又格外迷信这个匹配度——
松旭吐槽过, 说松峰有这么严重的基因歧视, 如果和他高度匹配的人是D级基因, 也不知道松峰会选择怎么做。
——大概不会有那种可能了,如果没有更高匹配度的人出现, 松锋一定会选择向爱丽丝求婚。
艾薇买完补血剂,独自往郁墨在的医务室走,走到一半,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只能停下,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安静地坐一阵,看着面前人来来往往,缓一缓,等那一阵的痛楚结束,就没事了。
没人知道,她的生理期也刚结束不久,最近的探索大大地消耗了体力。
这也是轻微的贫血反应。
艾薇没有用那些补血剂,她坐了近半小时,等头晕感缓缓消退后,才起身,坚持往前走。
还没有进门,就听到房间里的争执。
郁墨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有很大区别:“……收起你的傲慢自大,你认为能保护她多久?她是个战士。”
“我是在解决你遗留的麻烦,”洛林声音不悦,任何人都能听得出他的讥讽,“乌鸦被视作不详真是它的不幸,我很想建议民俗学家将‘郁墨’两个字定为灾祸的象征。”
“请尽量少用形容词和我沟通,你明白它会影响我误读你的意思,”郁墨说,“现在你能以什么身份保护她?法律还是社会意义上,如今你和她都不具备任何亲密的关联。不想让她遭受一点风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关起来,关进你那些秘密基地里,房间的温度湿度都受你调控,或者去移植一个子宫,将她永远养在身体里保护——处处替她承担人性之恶的你,不是在帮助她,正在毁灭一个神明的诞生。”
“你用词扭曲得令人惊叹,”洛林说,“她可以体会到人性的恶,但我不希望是被人故意构陷。”
说到这里,洛林停下,侧身看向玻璃门。
“别躲了,”他冷淡地说,“出来吧。”
艾薇冒出一个小脑袋。
她还穿着之前的衣服,松松垮垮,陈旧感很重,袖口和膝盖处磨损感更重,第一区附近的荒废区空气干燥,尤其是这里的森林被砍伐后,大风带来满天飞的干燥泥沙。
现在的艾薇看起来就像一个可怜巴巴、穿着用干燥树叶和枯萎花朵做衣服的森林小精灵——
那些精美绘本上,一笔一笔描画出的小东西,挥舞着花刺和玫瑰枝做的尖矛,拿冬青叶做盾牌。
看起来对他不具备任何威胁性,却用那种柔软的椰子味浸泡他。
她的气味就像套在他手腕上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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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老师,”艾薇改口,“我来送补血剂。”
说到这里,她谨慎地推开门,惊愕地看床上泪流满面的郁墨。
天啊。
这是艾薇第二次看到郁墨哭。
上一次还是和他分手,郁墨一边维持着标准微笑,说出那番“我无法对你产生x欲”的话,一边流出大颗大颗的泪水。
艾薇还以为自己真的令他痛苦到这种田地,万般愧疚,难言于表。
“你……”她迟疑。
“我没欺负他,”洛林说,“补血剂哪里来的?”
他的语气又变成了“会严格要求学生的洛林老师”。
“……买的,”艾薇解释,“安全区的药物紧缺,松旭说郁墨缺血严重,他也在积极寻找其他的血液补给。”
她看到郁墨安静地止了眼泪,那双手的血也止住了,但手掌苍白破损,憔悴可怜。
“你看起来也很需要血液,”洛林说,“嘴唇苍白,衣服破损——”
艾薇说:“衣服破损是因为低估了荒废区对衣服的磨损程度。”
洛林:“探险队有义务负责你们的衣服问题。”
“其实还好,”害怕他会因此向Green队追责,艾薇急急说,“毕竟是我个人问题,总不能再让探险队帮我买这些衣服吧……”
“这是必要的,”洛林严厉地说,“你们工作性质特殊,探险队需要负担起衣食住行——难道牛在耕田地时还需要自备绳子?”
艾薇茫然了一下。
她感觉洛林说得很有道理,但他的话太过残酷,狠狠地刺伤了她身为普通工作者的心。
艾薇说:“老师,您的比喻有时候真的很残忍。”
“如果说好听的话能让你生活更好,我倒是可以为你说那些东西,”洛林指了指郁墨,“问问他吧,被你们慰问的时候,他的手指痛不痛?甜言蜜语有什么用?能止痛?”
艾薇感觉不能。
刚才的郁墨都被疼哭了。
她被洛林的逻辑绕了进去,一时间呆呆地望着他,什么也说不出。
——对喔,甜言蜜语的确没什么用。
她为什么想听?
“不,”艾薇反应迅速,“但是说那些锐利讽刺的话,也没什么帮助——”
“至少你不会再拒绝探险队责任内提供的衣服,”洛林说,“我记得,我们曾经就话语的性价比展开过辩论。”
艾薇想起来了。
洛林还真是……把达成目的放在首位。
旁边床上的郁墨忽然间控制不住地笑了两声。
他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你们离婚的原因了。”
洛林眯起眼睛。
艾薇震惊:“你不是说好要保密吗?你已经把我们离婚的事情告诉郁墨啦?”
洛林说:“他看到你就知道了。”
艾薇没有意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她愣了一阵,听到身后传来辛蓝的声音。
“抱歉,打扰一下,”辛蓝友好、温柔地开口,“我可以说一句吗?那条银环蛇的脑部扫描结果出来了——你们想看看吗?”
艾薇非常想看。
洛林瞥她一眼,告诉辛蓝:“可以。”
辛蓝很快展示了扫描后的片子,还投影在墙上,为他们展示了一部分视频。
这些超过艾薇的知识范畴,但她很努力地去尝试听懂。
好在最后的结论十分清晰。
银环蛇没有内耳和听骨,依靠着低频声波来接收讯息,根据蛇身体的反应和模拟推断,确定它的确是“感受到不安”,才从郁墨救助的笼中逃出,又精准无误地咬伤了负责人阿彻。
艾薇没有说话。
她隐约察觉到了问题。
洛林难得地没有进一步问询,最后看了眼艾薇手里那些补血剂,还有她陈旧的衣服。
“这份报告不会交到茨里手上,银环蛇咬人事件会被定义成意外,”洛林说,“前提是,这种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艾薇说:“老师……”
话没说完,松旭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献宝似的,拎着饭盒。
“补血剂虽然没了,但是我请食堂姐姐做了猪肝,”他耀眼的头发像金灿灿的太阳,“我记得郁墨哥不忌口,应该可以吃……的吧?”
说到这里,他疑惑看了一圈:“你们都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艾薇快速地说,“我来送药。”
松旭没敢问,为什么洛林也在这里。
他将盛满猪肝的饭盒放在郁墨旁边,无意间看到对方的手指,吓了一跳:“呀!你的指甲怎么看起来更严重了?天啊,好像翻出来的肉更多了……”
郁墨咳了两声,虚弱地微笑:“我没事,已经不痛了。”
艾薇看了眼。
失去指甲保护的甲床血淋淋一片,有两枚指甲翻出的肉格外明显,微微上翘,就像被什么东西夹着勾起来一样。
她呼吸不畅:“他们不仅拔了你的指甲,还用镊子夹你的肉了吗?……畜生,畜生,这么残忍!!!”
辛蓝安静地看了眼洛林。
洛林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明天清晨八点,我会和茨里一起离开荒废区。”
艾薇的视线还在郁墨那血淋淋的指甲上,新的指甲长出需要三到六个月,这个东西和断肢再生或重接还不一样,就算是用了特殊药物和催化治疗,至少也得两个月。在没有指甲保护的这两个月,意味着郁墨必须戴着特殊的指套,每天每夜都忍受着血肉被暴击的痛苦。
松旭倒是看向洛林,洗耳恭听。
“如果有什么问题,”洛林说,“你们可以在今晚十点前联系我。”
松旭信心满满,想到他要离开,开心溢于言表:“老师,我们有事情会自己解决的,您就放心地去吧。”
洛林看向艾薇。
艾薇问:“为什么是十点前?”
“因为十点后我要睡觉,”洛林说,“注意你的作息,艾薇同学,我不希望看到十点后的你还在活蹦乱跳地为某人送药——你自己的贫血问题同样值得注意。”
艾薇说:“我的贫血问题是天生的。”
洛林说:“我记得你并不相信’基因评级’那一套,怎么又在这种事情上放弃?”
“……是的老师,”艾薇说,“对不起,我会尽量调整作息,养好身体,不让您失望。”
郁墨静静地听着,眼睛一下也不眨,覆盖着薄薄肌肉的皮肤因为愤怒而充血、发红,他却一动不动,沙弗莱石般的绿眼睛无声无息,静得似一汪深海,压下翻涌的潮水。
松旭羡慕极了。
……原来艾薇日常喜欢师生扮演吧?难怪她会喜欢洛林,因为他就是老师,而且还那么好看;重点是洛林老师看起来那么严肃,居然还挺配合……一口一个“艾薇同学”……
踌躇着,眼看洛林走了,松旭才小声问艾薇:“艾薇。”
“怎么?”艾薇同样小声回他,“有事?”
“没事,”松旭继续小小声,“你喜欢看小妈文学吗?”
艾薇:“……啊?”
……
艾薇不明白松旭什么意思,甚至非常困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续有很多人过来探望郁墨,他是医生,和洛林的臭脸不同,人缘极好;那些受过他治疗、帮助的,都带了东西看他,饮料,零食,甚至从其他探险队处借来的药品……
队长魏柠甚至带来了两支军队用的补血剂,一支给郁墨,另一支给艾薇。
她贴心地告诉艾薇,是辛蓝给的。
“辛蓝说了,看你和郁墨气色都不好,茨里是军人,他犯的错误,赫克托上将也有责任,”魏柠说,“这两支军用强效补血剂是赔偿。”
泰格快羡慕疯了。
“军用补血剂啊,”他感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品。”
艾薇没有喝,她握在掌中,低头,嗅到上面属于洛林的气息——
冷冷的,凉凉的,他特有的干脆利落。
她某天醒来,曾在自己的脖颈和手腕上嗅到这种气味,那种感觉很奇怪,属于他的气息像一个项圈,无形之中牢牢地在她身上打下标记。
直到离婚,这种残余的气味也难以消散,随时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冥冥之中,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藕断丝连,难以斩断。
聪聪同样艳羡地摸了摸那止血剂:“今天上午松锋还在四处奔走,为爱丽丝求这个强效补血剂呢……都没有,很少有人付得起它的价格……真好。”
荡荡咳嗽一声,聪聪才醒过神,看到郁墨血淋淋的手,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郁墨很宽容大度,“泰格,你过来,我看看你的膝盖。”
泰格的腿一直没有彻底好,还躺在病床上的郁墨甚至重新为他诊断,提醒。
“近期最好别走楼梯,”郁墨叮嘱,“容易伤到膝盖。”
泰格叹口气,苦闷:“倒也不是不行,主要是,不走楼梯,它更费劲儿啊……”
郁墨问:“都是为了一双健康的好腿——小宝,你去哪里?”
艾薇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僵住,半回身。
“快十点了,”她说,“我想早点睡觉,明天早上还要早起晨练。”
“去吧,”郁墨浮现出一丝苍白的微笑,“早点休息。”
艾薇说好。
她撒了谎,甚至是下意识地撒了一个谎言。
并不是想回去睡觉,而是想去看看洛林。
但是……洛林他现在睡了吗?
艾薇不安地看了下时间,发现现在已经是九点五十分了。
……走过去至少十分钟,如果超过一两分钟,洛林应该还没来得及休息吧?
她想当面向对方道歉。
为了这两支止血剂和他意外的宽容。
九点五十五分,洛林刚和辛蓝结束了一场争论。
辛蓝花了十分钟来向洛林指示,不该用那种语气对着艾薇说话。
“天啊,难以想象您居然能顺利结婚——哦,对不起,我忘记了,您已经离了,”辛蓝复述着偷听到的对话,“‘你们工作性质特殊,探险队需要负担起衣食住行——难道牛在耕田地时还需要自备绳子?’——主人,您是在为艾薇那破旧的衣服而鸣不平吧?为什么您不把这句话换成’你在为这个国家牺牲,隶属于国家的探险队应该承担起责任,为你提供优渥的衣食住行——你现在遭受到的待遇不公平,我很心疼你’。”
洛林在尝试着注射新药。
桌上的空瓶子歪七扭八地倒着,他已经试了两次,都没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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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后,预测中的敏感期又要来临。
他不能接触艾薇,但现在茨里在这里,还不能一走了之。
辛蓝继续说:“‘如果说好听的话能让你生活更好,我倒是可以为你说那些东西’——您想说的明明是,’如果能让你开心的话,我愿意为你学习说甜言蜜语’!”
洛林评价他:“好矫情的话。”
“别忘了,艾薇就喜欢这一套!”辛蓝说,“郁墨是她初恋,你知道初恋分量有多重吗?她的情绪,每次都会被郁墨刺激得波动最大,或许她下意识中——”
“辛蓝,”洛林打断他,“现在我不想听你讲话。”
“……那正是艾薇面对你时的反应,”辛蓝说,“还有什么问问郁墨痛不痛,你这么攻击他,不就是因为吃醋?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吃醋了?你总是这样,明明可以用温柔的方式沟通,偏偏每次都搞得那么尖锐……她倒是不会再犯错了,但也是被狠狠刺痛后才记住的——你真的——”
“别忘记,我们已经离婚了,”洛林平静地说,“她再三提出离婚,明显对此很不满意,难道我要用镣铐将她捆在家中?还是威逼利诱哄着她继续维持她不爱的婚姻?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辛蓝讶然:“……你不打算复婚?”
“我学的第一句中文俗语,叫做’强扭的瓜不甜’,”洛林淡淡地说,“我不喜欢用强,她不喜欢就算了——至于郁墨,那只是本能排斥——你知道,艾薇和我有强吸引力。”
辛蓝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这些药物都没用,”洛林将那些药瓶都丢给辛蓝,“你将它们都带走,晚上守着,别让艾薇过来;明天清晨八点,茨里不愿意走,你就去把他打晕绑到车上——还有那个罗伯特,一起带走,都不许留下添麻烦。”
辛蓝:“唉……”
没有办法,他默默地抱了药瓶离开。
十点整。
辛蓝刚刚离开特殊长官休息区,就看到被警卫拦下的艾薇——她现在和洛林解除了婚姻关系,没有接到命令,警卫不会再放她进来,也不会通知洛林。
辛蓝愣了一下。
艾薇用力向他挥手。
她手中握着一支军用止血剂。
“我知道,这个东西非常珍贵,”她额头上满是汗,“洛林能分到的也不多,他可能只剩下这最后两支了,不该都给我。他的处境更危险,而我马上就要回到安全区休息,给我太浪费了……”
辛蓝纠结了。
又聪明又天真的艾薇啊,你根本不知道,今晚我如果放你进去,那你给洛林送上门的,不仅仅是这一支军用补血剂啊……
洛林在两性关系上相当保守,坚决不同意婚前或非婚X行为。现在他和艾薇已经离婚,刚才表现出的态度也很坚决,甚至连“你去看守艾薇、别让她接近”的话说出口,显然,是非常不情愿在这个时候被基因、激素支配,再发生些什么……
他似乎也没准备和艾薇复婚。
辛蓝抱着那些对洛林统统失效的药水,冰冷的玻璃压着他的手,几步外,是不明就里的艾薇,她可能是一路跑来的,脸上还有汗水,嘴唇因贫血而泛白。
他面临着两难抉择——
放,还是不放她进去?
第55章 两全其美
晚风冷嗖嗖, 爱丽丝哼着一首童谣,在黑暗中往前走。
“天上星星眨呀眨,地上有个布娃娃;带你回家吧布娃娃,分给你爸爸和妈妈, 让你占据我的家, 成为我吧布娃娃, 我们交换身体呀……”
新安全区的建设尚未竣工,被规划做花园的这片土地上刚刚铲除了所有的草木,只等后期重新翻整土地、移植草皮, 种植规划中的花木——
爱丽丝脚步轻快, 好奇地用指尖去磨蹭旁边未干的水泥, 轻微的水泥黏在指尖上,她感觉很不舒服,嫌恶地甩了一下, 听到男人问。
“你确定要在他敏感时期过去?”
爱丽丝微微歪着脑袋。
哪怕是相似的动作, 她做出后, 和艾薇也不同。
艾薇的茫然、倾听, 爱丽丝更多的是娇憨, 可爱。
“不可以吗?”爱丽丝说,“我还没有试过这个类型的男人呢……他和3303号基因完全匹配, 也就会和我完全匹配的吧——毕竟,我是最接近3303的呢。”
双手被包裹、脸色苍白的郁墨垂眼看她。
“很奇怪,”郁墨说, “你不喜欢被人当作3303的替代品, 却又总会和她比较, 似乎想要处处都胜过她。”
“因为我才是最完美的,但无论是你, 还是‘妈妈’,都认为她——认为剥除掉情感的她完美,这样很不对,”爱丽丝说,“你们为什么要认为‘感情’是人类罪恶的源头呢?我记得人类倡导博爱——我、郁白、还有叔叔,黑暗区很听我话的那个男人,还有……”
她一口气数了十个男性,不解:“我们都在好好相处呀,没有任何不满——我爱他们,愿意给他们每个人一个家,这样不好吗?难道要像你一样,喜欢3303,却又因为妈妈的命令,不得不推开她——你接受情感清洗时开心吗?和艾薇恋爱的那段时间,我记得你每天都在分泌大量的多巴胺——”
“情感会冲昏头脑,”郁墨微笑着说,“你又证实了这点,爱丽丝,是郁白把我的数据给了你?他已经因为没用的情感而毁灭过一次了。”
爱丽丝说:“所以你永远都没办法和3303在一起。”
“我的职责中不包括做她的爱人,”郁墨说,“不需要你去接近敏感期的洛林了,那个家伙就是个怪物……别以为基因的高度匹配能带来什么好处,爱丽丝,他不是松峰,不会完全因为基因被你吸引。”
爱丽丝有点明白了:“就像小狗会在所有物上标记——艾薇在他身上嘘嘘了?”
“不知道,我看不到他们——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郁墨脸色更白了,说不清是因为贫血,还是其他,“你可以试试,如果你认为自己有命从他手下逃脱。”
爱丽丝沉默了。
她能感受到基因高度匹配后的致命吸引力,洛林就像美味的、煎到三分熟的牛排;
但洛林看她的视线不会有任何谷欠望。
他似乎并不会被这种原始冲动干扰——事实上,洛林每次看向艾薇的视线,都与看其他人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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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说:“不要忘记’妈妈’的目标,郁墨。”
“什么目标?我并不记得其中包括让你去引诱洛林,”郁墨说,“洛林属于3303号。”
“但她明显不受控了,对吗?”爱丽丝抬头,那双与艾薇别无二致的漂亮眼睛中流淌着异样的光彩,“你不能否认……我是在她基础之上的改良品种。”
郁墨说:“能用’品种’来形容自己,再度印证了我对此观点的不赞同,你从未将自己当作人类。”
“为什么非要用弱者的身份要求自己?”爱丽丝摊开手,她说,“好吧,你今天能够拦着我,明天就不一定——看起来,你似乎也被自己厌恶的东西所困扰了呢,郁墨。”
郁墨没有回应爱丽丝挑衅的话语,他以一种坚决的姿态,稳稳守住,警告爱丽丝不能再往前走。
爱丽丝不敢违背他,除语言挑衅外,没有继续做出格的事情;走出几米后,她突然停下,反问郁墨:“其实你也不确定洛林能否与基因本能对抗,是吗?”
郁墨说:“你该走了。”
爱丽丝继续哼着那个童谣,在夜晚中悠闲地散步。
“……让你占据我的家,成为我吧布娃娃,我们交换身体呀……”
郁墨安静地站在原地。
初到这里的第一天,这里有一株高大的枫树,满树鲜红殷橙的枫叶,夜晚中和艾薇并肩行走,枫树枝叶落了两人一身。
现在,为了修建新安全区,高大的枫树被彻底砍伐,地面只有平整的树根,一年一岁,郁墨俯身,抚摸着树桩上的年轮,共99条,和郁墨对这个世界的记忆时间相同。
他还会长久地活下去,见证着自诩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如何自掘坟墓,见证着人类的贪欲引发的战争,见证着人类自相残杀,见证着人类研究着如何对付同类、捕捉其余物种的杀伤力武器。
见证着银杏从旺盛到灭绝,再到荒废区沉睡百年的银杏种子在人工智能培育下重新发出嫩芽,也能再度见证一株枫树长出99条年轮。
“……呃,郁医生,”背后的泰格挠了挠头,费解,“您是在捡垃圾吗?真难为您了,手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坚持做好事……”
郁墨转身。
泰格说:“啊,看您的气色真好,那支军用补血剂果然很有用处。”
郁墨问:“你的腿受伤了,怎么还出来闲逛?我记得提醒过你,不能走阶梯,这边阶梯修得多——”
“是啊,”泰格长长地叹口气,忧愁地回应,“不能走阶梯,电梯还得等,我这几天都只能靠爬水管从宿舍窗户里翻过去……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走阶梯啊?爬水管翻窗户也不太舒服啊!”
郁墨:“……”
“泰格,”郁墨委婉动听地建议,“等回到安全区后,你可以去医院里做个详细的检查吗?尤其是关于脑部和思维方面,我想,这个检查能让你如虎添翼,更加优秀。”
泰格说:“噢!对了,你说起检查……艾薇她昨天跑步时是不是摔到脑子了?我刚刚发现她居然主动归还赫克托上将送给她的军用补血剂……那可是军用补血剂啊!”
郁墨微笑:“我们马上就要回安全区,意味着暂时脱离了危险;艾薇没有人类的贪欲……她自然会将补血剂留给最需要的人。”
泰格想不明白,他只是认为艾薇太傻了。
现在用不到,不意味着以后用不到。
被泰格认为太傻的艾薇,现在刚刚从辛蓝处得到两个消息。
好消息:尽管已经超过十点钟,但现在的洛林应该还没有睡觉;至少辛蓝离开前,对方还没有洗漱。
艾薇知道洛林有上,床前会仔细洗干净每一处的习惯,他似乎认为休息的床必须要一尘不染。
坏消息:洛林现在的身体让他没办法拒绝艾薇的吸引,换句话说,就像某某动物的求偶期。
今天同艾薇的那些接触,已经给他身体造成一定的影响。
心软的艾薇立刻不安了:“因为帮助我吗?他会很痛苦吗?”
辛蓝说:“我也不清楚,毕竟你知道,洛林他不愿意讲自己不舒服的地方,他很厌恶示弱。”
艾薇说:“这又不算示弱……”
“事实上,这就是,”辛蓝将通行证给了艾薇一份,语重心长,“你可以进去,也可以不进去,通行证就在这里。放心,他死不了,只是会痛苦煎熬——不会危及生命。”
艾薇接过那通行证,就像握着一块儿烫手的烙铁。
“平时的话还好……”辛蓝沉稳地叹气,“两天前,他追击’元’的踪迹——噢,忘记说了,就是之前害郁墨和泰格跌下深坑的元凶。”
艾薇惊讶:“不,’元’不是早就被我们控制了吗?”
“那可是最优秀的人工智能,”辛蓝说,“事实上,它已经脱离控制了一段时间……别把这种事告诉其他人,我本不应该和你说,但洛林的确为这件事受了重伤,内部记者采访他,也是因为此事……不然,你以为那两支军用补血剂是怎么来的?”
艾薇更愧疚了。
这种强效的、昂贵的军用补血剂,原来是洛林重伤后的“补贴”。
“你自己决定,”辛蓝彬彬有礼地向艾薇颔首,“探望他,或者不探望;抱歉,我不能代为转交这份补血剂,因为你们两人的关系比我预设中更复杂,我不应该参与其中。”
礼貌地说完后,他便离开了。
艾薇在原地徘徊很久,才下定决心,握着补血剂,用通行证打开大门。
辛蓝不肯代交补血剂,警卫也不愿意转交——它太贵重了,贵重到警卫都保持着敬意。
艾薇知道进去后会发生什么,她也清楚感受过洛林,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好矛盾,她在这一刻甚至有些茫然。
离婚不就是因为她察觉到洛林选择她只是因为高度的基因匹配吗?因为她能“治疗”他身体的异常。
艾薇也知道他不会付出爱意,知道他永远态度冷冰冰,永远话语锐利,永远脑子里只有工作,战争,永远傲慢无礼,永远自大,永远摆出上位者的架势,永远都要压所有人一头——
她可以说出洛林的一百个缺点。
可她还是会在这个时候,为了这拥有一百个缺点的家伙跨进来。
艾薇真想将原因归结于“泛滥的同情心”。
她好可怜,居然会同情地位权势那么高的人。
他什么都不缺。
艾薇一路走,一路纠结着唾骂自己,唯一的解释就是洛林的长相外貌都很符合她的喜好,他今天真的帮助了她太多太多,她知恩图报,并且不排斥对方——
越想越怪了。
通行证让她一路畅通无阻。
艾薇抱着止血剂,走到辛蓝说过的洛林宿舍前。
轻轻敲敲门,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盛怒的男人就打开门,轻松地一手将她捞进房门。
紧接着就是他厉声质问:“你跑进来这里做什么?谁给你的通行证?辛蓝?他和你说——”
“什么都和我说了,”艾薇飞快地说,“我认为你可能需要帮助。”
他冷硬地说:“不需要。”
艾薇说:“骗子,你的话语可没有动作诚实——刚才是谁那么迅速将我拽入房间的?你的手一直在抖,现在呼吸和心率都很急促,还有你的瞳孔,它一直在扩大,证明你看到我后特别兴奋!”
洛林阴沉着脸:“真希望你能照照镜子,然后就会发现现在瞳孔扩大的另有其人。”
艾薇说:“呃,忘记说了,辛蓝提到你前几天受了伤,所以我更认为,现在应该给你送这个。”
她小心翼翼将补血剂递给洛林:“我晚上吃猪肝了,而且小毛病用不到这种东西,你——”
话没说完,洛林重重地扯住她的手腕,又克制着往外一推。
他说:“你现在就出去——辛蓝应该告诉过你,现在我的情况;不想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林,”艾薇定定看他,“我不介意的。”
洛林说:“你还在贫血。”
“嗯……就像第一次那样,我也可以用其他方式帮助你,”艾薇主动提出,“没关系,现在我可以理解。我已经感受到基因的相互吸引了,也很能感受到你的不适。”
洛林忽然问:“你和谁感受到了基因的互相吸引?”
艾薇停了一下:“……还有其他人和我百分百匹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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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林没说话。
艾薇继续大度地说:“没关系,我可以当作是过家家,或者普通的生理教育课。”
“抱歉,我没有你这样的大度气量,”洛林说,“等回到安全区后,你会收到正式的离婚书面文件,上面会有我们结婚时为彼此的信息,你这次可以仔细看一下,其中就包括’不接受婚前X行为’这条,这是我的原则。”
“不接受婚前X行为?”艾薇迟钝了一下,脑袋一亮,出主意,“那如果你和我睡了,之后你永远不结婚,不就相当于从没有婚前X行为吗?”
洛林:“……”
“或者,”艾薇友好地说,“你可以象征性地反抗一下,假装自己是被我威胁——这样是不是就不违背你的原则?”
洛林眼神复杂地看她。
他说:“我真不敢想象,你所谓的普通胜利教育课究竟学了些什么。”
缓慢地呼吸后,洛林沉静地说:“原则不能破,事实上,我有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好主意。”
艾薇竖起耳朵:“什么好主意?”
“和我复婚,”洛林说,“现在,立刻,马上复婚。”
第56章 好吃
无论在哪里, 无论是否在安全区中,洛林的宿舍都一如既往的简约。
被子永远叠得整整齐齐,床单没有一丝褶皱,平整到像家具展厅的样板间。
家政机器人不会将被子叠成这个样子, 很多人更喜爱温馨的家居环境, 会把被子叠成松软舒服的蓬松小面包——洛林就是把被子叠成边角锋利的整齐小方石头块。
在洛林那句话出口后, 艾薇的逻辑有一丝的混乱。
她甚至被对方绕了进去:“我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哪里?”
“……我也说不清楚,但就是不太对,”艾薇说, “呃, 你听说过荆轲刺秦的故事吗?”
“什么?”
“图穷匕见, ”艾薇想到了,她立刻指责洛林,“我愿意帮助您, 您应该感激我, 而不是恩将仇报!”
“和我结婚, 对你来说是仇恨?”
“……因为我的第一段婚姻就很草率, ”艾薇说, “我当然不会想要这样的结婚理由了,虽然我很久没有结过婚了, 可正常的结婚原因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个吧——再说了,结婚还需要冷静期呢。”
洛林始终在镇定地听艾薇讲话,等她说到后面的时候, 他问:“如果结婚不需要冷静期, 你就会同意?”
“老师, 您抓住重点的能力,就像您测验前给我们划重点一样……”
“艾薇同学, ”洛林说,“我并不记得给你们划过什么重点,基地严令禁止这种行为。”
“没错,”艾薇说,“所以您也从来都抓不住重点。”
洛林这个新宿舍让她感觉到压迫感,或者说,洛林每一个宿舍都是如此,过于地一板一眼、过于地守着规矩,没有任何情感,冷冰冰地、完美地完成一件事。就像洛林本人,除却不具备情感外,简直无可挑剔,但现在是最大的缺陷。他会严格地、甚至出色地负起所有责任,仅限于责任,艾薇感受不到他丝毫的情感。
感情好像是他的累赘,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
在爱一字上,他是个吝啬鬼。
洛林没有继续说出结婚的好处,只是问艾薇:“你渴不渴?”
“不要转移话题,”艾薇模仿着他平时的语气,严厉地提醒,“洛林老师,现在是我在指出你的错误。”
洛林说:“你的嘴唇发干了,想在水中加些什么?晚上不能喝茶,但我这里有适合女孩喝的玫瑰桑葚,或者,你想加一些红枣?”
“我不要红枣,”艾薇说,“为什么你这里会有适合女孩喝的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离婚的事情还没公布,”洛林说,“一些朋友送来的,他们听说我的妻子也在荒废区作战,认为你也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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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薇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
“我知道,”洛林说,“但这些东西是给你的。”
艾薇没有继续试图和对方辩驳下去,那样太愚蠢了,比和松锋聊天还要愚蠢。
洛林去泡好玫瑰桑葚水,里面加了一点点的糖,艾薇一口气喝掉,发现洛林的手已经微微地变了色。
常年被遮挡的皮肤事实上很白,比很多爱美、出行都要打遮阳伞、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男士还要白,他体脂率低,手掌的骨骼感很重,高热令这双手呈现出一种绯红色。
尤其是那上面的疤痕,呈现出比周围皮肤的颜色更深一度的血红。
洛林将手交握,挡住上面的疤痕,皱眉:“你在看什么?”
“疤痕,”艾薇说,“很漂亮。”
“不可思议,”他说,“你从未提过你还喜欢残缺。”
艾薇吃惊:“你会认为伤疤是残缺?”
她忽然间明白洛林刚才拢手的用意:“你一直戴黑色手套遮挡疤痕,难道是因为自卑吗?”
“是不想触碰到蠢货,”洛林说,“愚蠢会传染,这个世界上蠢人多到危险。”
说到这里,艾薇倾身,低头,猛然冲到洛林面前。
“让我看看,”她说,“既然不是自卑,那就让我看看你手上的疤痕。”
“你该走了,”洛林提高声音,“我早说过,愚蠢会传染,辛蓝已经不幸运地中招了,我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刻把通行证给你——”
“老师,您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傲慢?”艾薇打断他,“辛蓝做错了什么?他很礼貌、坦诚地告诉我,您身体不适的情况,还给了门禁卡,要让我自己选择,是我选择进来,而不是他把我敲晕了带过来。”
“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洛林说,“他知道,并且——”
“并且什么?因为他年纪大,还是因为他是仿生人?因为他知道您全部的秘密,而我对您一无所知?”艾薇说,“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了,毕竟以前作为您的妻子,都没有知道那些东西的权限,更何况现在只是’前妻’。”
洛林说:“你的口才越来越好了。”
“都是老师您教得好,”艾薇发现自己学会了对方的’礼貌不失辛辣的讽刺’,“还不及老师您的十分之一,您那优美的语言才是令我望尘莫及。”
“出去,”洛林说,艾薇的到来让这个房间充满了属于椰子的清冽息,他说,“你现在还可以离开——”
“这种话,今天晚上你已经说了好几遍,”艾薇说,“不然怎么样?”
她皱着眉,看洛林:“我已经说过了,没关系,反正你我都很快乐,我也不亏。”
“什么不亏?”洛林不悦,“你已经将我当做你定制的姓娃娃?”
他想到郁墨那句话。
郁墨说,你已经被艾薇标记了。
你闻起来都是她的味道,就像她的所有物。
洛林厌恶这种从属关系,或者说,有人在他之上的这种关系。
“今晚的你似乎格外嚣张,”洛林说,“我能否知道是什么给予了你勇气?我对你的放纵?才让你认为有着随便出入这里的权限?”
“不是嚣张,是意识,”艾薇说,“我才意识到,这么久以来,我为什么不喜欢你那种自然流露出的傲慢,不,确切地说,我终于意识到你那种傲慢的来源。”
洛林不说话。
他真的很痛苦,生,理上的痛苦,甚至胜过以往煎熬的战斗,胜过童年时期挨过的每一次殴打、折磨,胜过第一次被夹断脚腕时的疼痛,胜过为了活命,亲手锯掉脚的折磨……
“你好像做’上等人’习惯了,做’领导者’习惯了,”艾薇说,“是不是没有人违背过你的命令?还是太多人供奉你、仰望你、依靠你,无论是战斗还是在学校中,永远都有人捧着你,只要你一句话,他们都会严格执行——所以你才会这样目中无人,认为只要你想得到的,就不会失手。一切都是唾手可得,一切都轻而易举。”
洛林说:“未必,有的人就不听我的话。”
“因为我不欠您什么了,您帮我保守秘密,我也会对辛蓝和您豢养其他仿生人的事守口如瓶,”艾薇挺起胸口,“现在我不是您的学生,也不是您的妻子,我很感激您提供的帮助,但有些,我也不会接受,我不愿意欠您的人情。”
洛林真不想听到“欠人情”这种话,这种语言好像让他的举动变得都别有用心。
虽然有时候的确如此。
“那你今晚来做什么?”洛林说,“你很矛盾。”
说到这里时,他起身,俯低身体,看着她清亮的眼睛:“艾薇同学,你开始说着道谢,现在又开始指责我……张牙舞爪,这是你独特的道谢方式吗?真是别具一格。”
艾薇噎了一下,才说:“还不是因为您的态度……离婚就离婚,然后复婚又说得这么轻而易举,就好像,它在你眼中就是玩笑,我不喜欢。”
洛林难得沉默了一下。
她明确的表达让他微微皱眉。
“我知道了,”洛林说,“所以——”
“所以,”艾薇飞快地说,“我讨厌您那种高傲是真的,今天愿意帮助您也是真的。”
“我是否该提议为你颁发一项第一区好人奖?”洛林说,“一边说着讨厌,一边又不拒绝亲密关系——你确定自己不是M?”
艾薇回敬:“您一边拒绝婚前X行为,一边在婚后那样……您确定自己不是变态?”
“好了,就当我是变态吧,”洛林说,“我今晚不想陪你锻炼口才——”
话没说完,艾薇忽而主动靠近,抬手,隔着黑色、严肃的军裤,洛林一僵,甚至有些动怒,严厉地推开她不安分的手。
他说:“别胡闹。”
“是胡闹吗?”艾薇摊开手,将手掌心贴在他脸上,“刚刚它烫到我了,洛林老师,您表面上正义凌然地斥责我,实际上在想什么?这么烫。”
她甚至有些开心!
天啊,是她坏掉了,还是洛林本身的情绪过于机械化?这甚至是艾薇第一次看到洛林这种表情,那种故作镇定、甚至有些愠怒地斥责她,因为她的’冒犯’而不悦——
现在的对方看起来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
不是一板一眼的机器,是程序出错、意外之中自然流露的情绪。
艾薇忽然间想看到更多。
她很想知道洛林的其他面,不同的情绪,她好奇,想看看对方究竟会不会被彻底激怒,是能坚决抵挡住诱惑,还是……?
她想看他“失败”。
洛林眯起眼睛:“你想做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帮助您,”艾薇盯着他,慢慢地笑了,“您看起来很抗拒被人触碰,从未尝试过失控的感觉吗,老师?”
洛林说:“别用这种幼稚的话语试图和我调情,没有任何用处,艾薇。”
艾薇并不这么认为。
她感觉好像抓到洛林的痛点,不,不是痛点,这么久以来,两个人每次的姓几乎都是由对方主导,虽然也很快乐,但艾薇总觉得应当是彼此、互相的。
——就像引诱古板正直的人犯戒,会有与众不同的愉悦。
为什么洛林每次都要那么高高在上地和她完成姓艾,为什么不能让她主动,要她拉着洛林一起沉沦?难道他永远都要保持那种领导者的样子吗?凭什么不能像她对他一样、意乱情迷,不可自拔?
方才的怒火和争辩在这个时候都变成一种奇怪的执拗。
“是吗?”艾薇说,“可是,老师,您现在好像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说话间,她蹭掉袜子,赤足踩在地上,往前迈几步。
艾薇隐约记得,对方很喜欢摸她的脚,好几次都把她摸生气了才松开。
洛林一脸冷峻,但军裤出卖了他。
艾薇精准无误地抓住他的手腕,低头,蕴热的呼吸落在他手背疤痕上,洛林不悦皱眉,但在抽离之前,她忽而俯身,轻轻地舔了一下他手背上那块儿狰狞的疤痕。
“老师,”艾薇说,“您现在尝起来很咸。”
第57章 边缘
艾薇第一次发现, 原来她也悄悄藏着“报复心”。
她也是个坏家伙,有着她之前不喜欢的斤斤计较。
洛林越是冷淡理智,现在的她越要打破。
“你似乎认为它很有趣,”洛林说, “实质上并不如此,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其实您才是最不正经的吧, ”艾薇几乎要靠到洛林身上,她认真地思索,并慢慢地将那些困扰展开, 清晰, “您似乎一直将我当做您的后辈。”
“不是吗?”洛林说, “你是我的学生。”
“在床上的学生吗?”艾薇说,“您的矛盾点在于不得不遵守某些道德、但您的xp完全和道德相悖!上次吵架时,你那些不可见人的x幻想几乎都和教室有关——呜呜呜呜!”
洛林不想听她说下去, 抬手要捂艾薇的嘴, 又被她狠狠拽下。
她力气也不小, 是近身搏斗能在同级生中拿第三的人。
“一边称呼我为孩子, 将我当做后辈、学生, 一边又偷偷地有着那么多的下流幻想;傲慢到不允许任何人凌驾、或在您之上,还要求那些仿生人称呼您为主人——”艾薇皱紧眉头, 恍然大悟,“难道您就是那种——”
洛林这次成功地捂住她的唇。
这个做法十分愚蠢,身体的靠近让二者毫无遮拦地嗅到彼此的气味。掌心就是艾薇的嘴唇, 方才那杯水没有彻底滋润, 一开一合就能输出锐利话语的唇微微干燥, 像小蘑菇微散的菇伞边缘,殷红, 有致幻的毒素。
“你在脸红什么?”洛林皱眉,“是你在大放厥词。”
艾薇真得很想夸赞他的中文知识储备,能够熟练地运用这么多成语。
但现在的她已经不能再泰然自若地和对方对话了,离洛林太近,他的味道太清晰,清晰到就像她此刻正被对方牢牢拥抱。
气味是一种变相的侵略和囚禁。
洛林也注意到她的微表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微微张开的唇,变快的心率,皮肤下高速流淌的血液,气味的浓郁。
她也动,情了。
在此之前,洛林很厌恶被基因操作的本能。就像猫咪,小母猫按照着节气和时间规律地抵达发情期,而她的气息会诱导着公猫的发青。
不能抑制本能、无法控制自我谷欠望的人类和野兽没有区别。
洛林深深厌恶每一个被低级谷欠望所操纵的人类,不分昼夜的滥,交,自我放纵,沉溺于低等的男女之爱……这些都被洛林厌弃,但当看到艾薇那陷入清潮的脸庞时,他却觉对方格外地漂亮。
他在此刻做了一个决定。
“就像两块磁铁?”洛林问,“你终于感受到了?”
艾薇吃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已经被此折磨了近一年,”洛林说,“你会把所有想法写在脸上。”
艾薇抬手,摸到自己脸颊的滚烫,它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极速燃烧。
……这就是基因的强烈吸引吗?不可思议。
“简直就像吃了春天药物,”艾薇喃喃,“这么明显。”
洛林的脸色不好了:“你吃过?谁给你的?松锋?”
“你干嘛提到他,”艾薇震惊,“我没吃过,但是看书上描写过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或许也不是基因吸引,身体上的感受发生得顺理成章。对男性迟钝的五感在此刻缓慢地放大,洛林的表现仍旧是那么的“贞洁烈夫”,古板严厉,似乎只要艾薇触碰、就能将她捆起来、送上军中法庭、将她压到监牢中拷问。
“这样想放弃了?”洛林问,“那就——”
“我才没有想放弃,”艾薇反驳,声音提高一秒后,她又皱眉,“这里地板很冷……没有供暖措施吗?”
洛林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就将她抱起,稳稳放到床上,满脸不赞同。
“你今年多少岁了?”洛林说,“在基地中接受过半年培训,吵架后还用脱鞋光脚威胁我。”
艾薇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他不是足控?不应该。
她若无其事地问:“人工智能的标记有可能打到脚上吗?我总感觉脚上好像有电流感——”
话没说完,洛林已经握住她两只脚脚腕,他个子太高,不方便看,坐在床上又太过暧昧,只单膝跪地,仔细看她两只脚。
“没有,”他检查完毕,“或许是累到了,少和某些可疑人员去荒废区散步,大约会有好——”
最后那个“好转”没能说完,因为艾薇隔着裤子,用他刚放下的左脚生涩地踩了踩小赫克托。
洛林还握着她的右脚腕。
手背上是狰狞的一整块酸雨腐蚀烫伤疤,他的体型要比艾薇大上许多,衬衫可以给她当裙子穿,如果是桂滋后如,从洛林背后都看不到下面的她,只有他满是疤痕的健壮后背。
“你现在还有五秒钟时间反悔,”洛林说,“我不想责罚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您打算怎么责罚我?”艾薇的月却被烫了一下,她问,“如果——呃啊!”
洛林握着她月却腕,右手握拳,毫不仁慈地用指节抵着她脚心一按。酸与月长同时自月却心涌现,第一次尝到这种责罚的艾薇瞪圆了双眼:“您混蛋!”
“真有礼貌,骂人还用敬称,”洛林笑,“难怪,那么快乐时也只会叫‘老师’‘老师’,口口声声指责我有悖德的爱好——你呢?小艾薇,你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特殊的喜好。”
艾薇倔强:“不要再用那份择偶意向调查表来诓骗我,我可没在那上面写详细的东西。”
“依靠数据、放弃观察才愚蠢,”洛林说,“每次叫老师时,你的什缇都会格外兴奋;这种程度就已经开始浏出了吗?”
事情的发展方向和艾薇设想中不同。
虽然结果有点类似,但身份却有了调换。
单膝跪地的洛林不需要俯身,只需轻轻一嗅,便知道此刻椰子的成熟度。
“你那些分析人的小把戏很有趣,有点小聪明,可惜准确度太低,”洛林握住她月却腕,往身侧一拽,“别迷信那些刻板的教科书,别信那些被灌输的知识,好好用你的眼睛去观察,去闻,去听。”
艾薇说:“我感觉马上就要被您灌输知识之外的东西。”
“很诚实,好孩子,”洛林浓黑色睫毛微微敛下,“需要我教你怎么引诱人吗?”
艾薇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丢掉了主动权。在几分钟之前,她还在期待着将洛林情绪弄出大的波动,现在,整件事似乎又变成了他的主导。
她想要将月却挪开,但洛林却握着她脚月宛,将她的脚压得更低。
就像赤足踩在夏天被暴晒过的鹅卵石上。
艾薇说:“您好像很不愿意落在下风。”
“未必,”洛林说,“如果你想在上面试试,我也不会拒绝。”
艾薇端端正正地坐着,洛林的手上移,终于挪到她的小腿上,积年累月的锻炼和长跑让艾薇的小腿肌肉有着漂亮线条,此刻微微有些发硬。洛林低头,吻了吻她小腿内侧。
“抖什么?”洛林问,“让老师看看你的耐力,别让我失望。”
艾薇说:“您不是拒绝婚前行为吗?”
“是啊,我不会进去,”洛林垂首,“但你是我的学生,替学生解决麻烦,也是老师的责任。”
洛林的嘴上功夫一直很厉害,甚至比艾薇想象中的更精进。事情如今的发展已经彻底出乎艾薇的预料,她的上衣还妥帖地穿着,但有些已经脆弱地变成了碎片,更不要说,破坏者还要对此点评。
“质量很差,”洛林说,“看来探险队总部负责采购的部门有人腐败堕落了。”
艾薇抓住他的头发,想要往外推:“您现在也在堕落吧。”
最后那个吧字,她抽着气,因为猝不及防地被咬了一口。椰子气息淹没对方口鼻时,艾薇不受控地踩了一下,这种没有控制力道的行为令她立刻道歉,但被踩踏的仍如炎夏中午的石子路。
洛林衣着妥帖,军装衬衫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顶端,裤线锋利到仿佛能割断柔韧青草;和平日里站在讲台上、或检视部下的他相比,此刻唯一出格的大约是衬衫遮挡不住的争柠。刚开始气势汹汹、决心要挑战洛林底线的艾薇,现在早就一鼓作气一泻千里了,几乎是被洛林握住腿,不许她的脚乱挪,只能在某个小范围内行动。
艾薇觉出不对:“不,你明明是被我强迫的,现在不对,不对。”
洛林那叠冷冰冰石头干,现在已经被晕出能长出青苔的水痕;艾薇尝试夺回主动权,她狠下心,想要摆出如他一般的冷漠姿态,但被天霜的她现在声线毫无威慑力,就像一个刚刚学会捕猎的小老虎,张牙舞爪,汹汹气势胜过真正能力。
“明明是我要控制你,”艾薇说,“换回来,快换回来。”
洛林笑。
“这么抖,”他稳稳握住艾薇的小月退,“你很着急?”
艾薇隔着被汗水弄湿的睫毛看,看到洛林那向来凉薄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色彩,今天他的薄唇比寻常要更红,或许是因为刚刚饮过椰子水的缘故,现在的他有种比平日更饱满、更接近人类的俊美。
她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达成了“让洛林看起来像个人”的目的,代价是贫水。
洛林看起来完全不介意在这个时刻让让她,甚至像是大度满足孩子的无理取闹——以一种年长者特有的纵容和引导。
“我答应你,”他说,“艾薇同学,试试控制老师吧。”
“记得全力以赴,否则……只能由老师来勉为其难地教导你。”
第58章 控
踩什么东西并不在艾薇的知识储备中。
常用的那句没做过还没看过吗, 眼下并不适用。
因为她的确也没看过。
纵使洛林大度地展示出他的不在意,艾薇也没有完全用力;她的四肢都在流汗,却又像是在干燥的夏季行走,一流出便被立刻烤干, 就像大学时期和好友百合一起去桑拿店做机器人足底按摩。
她垂眼, 洛林那和整洁扣紧的纽扣的对比过于鲜明;哪怕是单膝跪地时的姿态, 洛林看起来仍旧高高在上,仍旧傲慢。
很奇怪。
这个人看起来好像永远都不会“真正地跪下”,永远不会低头。
“很多人在求婚时都会单膝跪地, ”艾薇说, “我们之间就没有过求婚这种东西。”
“只是浪费时间的表演仪式, ”洛林说,“你喜欢?”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艾薇说, “这是必须的程序——就像结婚总要一个仪式, 简单的也好, 复杂的也罢, 双方交换戒指, 给彼此戴上戒指——必须要单膝下跪求婚。”
这种话说完后,艾薇自己都认为现在说这些有点好笑。
在她和洛林的婚姻中, 也没有人一直佩戴着婚戒,对于战士来说,或者洛林, 戒指都有些过于碍事了。
“单膝跪地, 你就会同意结婚?”
“当然不会, ”艾薇不可思议,“这两者之间存在什么因果关系吗?”
“所以无用, ”洛林说,“别紧张,你抖得像是随时会跳踢踏舞——大学毕业舞会上,你和你的男舞伴跳舞时的脚也这样吗?”
“松旭不会跳踢踏舞,”艾薇立刻说,“而且毕业舞会上只能跳华尔兹。”
“哦,华尔兹,和松旭,”洛林说,“你和松旭的恋爱时间比我想象中要长。”
艾薇发现自己又被套话了。
这个家伙!
她决定紧闭双口,不要再发出除却任何声音;但洛林却捏捏她的脚腕,提醒她专注。
艾薇和“娇小玲珑”四个字关系并不大,她的身高在女性朋友中属于中等偏上,170出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算不上小巧,而在按照洛林的方式例行锻炼后,体脂率更低了,这样正常的脚腕,在洛林手中竟有了“过于纤细”的错觉,大约因为他的手掌太大,轻轻松松就能握住她脚腕,对比之下,他身上属于教导者的那部分因素更浓厚。
衬得艾薇就像刚冒头两三年的小青松。
犹豫间,洛林加重力气,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向来决断、独、裁,在这个时候不允许她分心,更不允许她的视线落在除他之外的事物。
“看看旁边的仪容镜,你很聪明,”洛林说,“我只教你这一次,如何控制我。”
他连这种话都说得严肃,像教她第一次用那把新型的、可以破坏掉机械人中心芯片的电子枪:“看清楚,聪明的学生应该不需要老师教第二遍。”
艾薇侧脸一看,墙上的仪容镜清晰地映出坐着的她,朴素的上衣,绑紧的头发松了几缕,眼皮和脸颊都像蒸熟的虾子红,看起来有种异样、浓烈的颜色。
“训练时争第一的精神呢?都去哪里了?”洛林松开手,防止她向后倒下,隔着衬衫,手心稳稳地贴合她的脊椎,“别绷这么紧,小艾薇,主动权现在在你手里。”
艾薇嘴巴仍旧很硬,还很诚实:“我可没看出来。”
“我允许你做这种事,”洛林说,“作为答谢,你也该听从老师的教导,对不对?”
他的话语太有诱导性,艾薇差点点头同意。
没有时间再去发现他的陷阱了,艾薇已经被带动着一步步走上他的路程,侧面镜子里,一身军装的洛林单膝跪着,正微微俯身去吻她膝盖;如此妍丽的画面似乎该为女主角配一件漂亮的公主裙,至少少女漫画都是如此描绘;事实上,她仍旧穿着探险队统一采购的素净白衬衫,陈旧简朴,没有多余的花纹和漂亮刺绣,分不出男女的款式,质朴干净,看起来就像基地里统一发放的学员制服。
“好奇怪,”艾薇呼吸紧张,“这样就像,就像还在基地里。”
“像还在接受训练?”洛林抬头,“懵懂无知的女学生出现在她老师的宿舍中,还是这样,看看镜子,你为什么在发抖?你的呼吸为什么乱了?回答我。”
艾薇说:“我不知道,太热了,都怪坏掉的空调。”
“你不擅长说谎,小艾薇,你知道因为什么,别把它推给可怜的空调,坦诚点,”洛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自然平静,“那就换一个吧,别有心机、却笨手笨脚的女学生,为了某个不那么好的目的,生涩地诱惑她正直的老师,嗯?”
他低头,沉静地浅酌一口鲜椰水。
“这么激动?”洛林问,“还是说,你更喜欢被动?因为上课表现太差而被老师叫走的女学生,私下里接受额外的训练?”
“您就不能有一些听起来不会被枪毙的幻想吗?”艾薇尖叫,她感觉现在热极了,真的像空调系统坏掉了,“刚才的那些,每一个真实发生的话都会让您坐牢——”
“别混淆现实,”洛林观察她的表情,意识到她的不安后,并没有强迫地继续下去,她如今的声音和表现不适合再继续,他说,“有人在用腐朽的思想给你增加无用的枷锁,你似乎被迫地认为它也该光辉明亮。并不是这样,小艾薇,只要你我都能接受,没有什么东西说不出口,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有负罪感,坦然面对那些不光明的幻想吧,你又没有伤害到其他人。”
艾薇感觉他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这样的话,就真的更像他所说的、道貌岸然的老师和无知、被他一步步引,诱的学生了,他讲的那些东西也在占据她的大脑,被传输知识这件事听起来也像一种侵占。
说不出是观念被颠覆,还是怎样,艾薇身处酷暑中,本该由她主导的这件事,洛林仍旧是隐形的引领者。即使是在这个时刻,她还是没办法真正做主。
像在鹅卵石上徒步走了一千米,又像在梅雨季节的南部城市奔跑。
高大的椰子树被机械精准无误地砍伐,一株株椰树猝不及防地按次序倒下,连续两个椰子重重砸到地上,跌摔到爆开,溅到砍伐机器上,空气中满是新鲜椰子的味道,刺激清醒者的头脑,混淆理智的边界。
可是洛林看起来还是那样冷静。
他把所有的真正的情感藏在最下层,外面层层底裹上严肃、镇定、毒舌、古板,守旧。
不是俄罗斯套娃,更像那种需要一层层剥开的笋了。艾薇知道层层剥开总能触碰到真心,但究竟需要剥开多少层?她能剥到底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
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只要艾薇一侧脸,就能从仪表镜中看到朴素学生模样的自己,和现在严正军装的洛林,他微微垂着头,浓密黑色的头发遮盖住他的双眼,挡住所有情绪,唯独唇在紧紧抿着。
艾薇猜他一定又在皱眉。
哪怕是这个时刻,洛林也会压抑自己;这件事似乎已经成为本能,就像热带丛林中善于伪装自己的那些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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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薇,”洛林叫她,“说话。”
她问:“说什么?”
“什么都行,”洛林仍旧是命令的口吻,“随便几句,要快。”
艾薇毫不怀疑,即使对方哪天战败,被人工智能擒获,他也会保持这种发号施令的口吻,和对方沟通。或者反客为主、转败为胜,继续奴役人工智能们?就像现在对待其余仿生人那样,把人工智能也变得为自己所用——她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看起来完全不会失败,永远不会落于下风,就算被囚禁,也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迅速扭转局面。
艾薇沮丧地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师,您可以结束了。”
话音刚落,好像跌入温凉的池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像在漫长梅雨季节的南方地区,荔枝成熟的季节,狂暑暴晒的中午,还有太阳温度的石子路上突降一场大雨,光着双足踩着水前行。
艾薇微微撑起,看到不远处洛林的眼睛。
那些一丝不苟的浓黑卷发末端被汗水打湿,艾薇第一次看到他这时候的眼神,解脱后的短暂放空,沉寂,甚至可以算得上破碎——
只有一瞬间,短暂的一瞬。
那些在最失控时刻溢出的一点脆弱,消失得迅速,就像臆想中的错觉,无影无踪,毫无痕迹。
洛林又回到严格的老师身份:“做得很好,艾薇同学,你已经学会控制了。”
艾薇发现他脖颈上满是汗水,薄唇紧紧抿着,但脸庞之上,那些昙花一现的感情已经不存在。
她没说话,不知道该回“谢谢您的教导”、还是什么,结束后的这句听起来很奇怪,最后,艾薇也只能干巴巴地说:“您做得也很好。”
此刻的洛林,看起来已经利落地从这种状态里抽离,只剩下她一个人不争气地继续意乱情迷。
被采摘、落在地上的椰子还在静静地淌。
这样很不公平,他看起来似乎能轻松把控这种节奏,而她却迟迟走脱不出。
寂静中,洛林沉默且迅速地处理好了他和艾薇,如果两人没有离婚,没有分开,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温馨夜晚时间,但现在,他是最不受女孩子喜爱的“前夫”身份。
辛蓝适时发送消息给洛林,提醒他,明天,负责军官婚姻管理的人员会来见他和艾薇,询问离婚的详细原因。
他们明天十点离开的计划可能要往后延一延。
洛林回复“已知悉”。
再抬头,他看到艾薇正吃力地穿着他的军裤,这种宽大的裤子穿在她身上格外滑稽,他高出艾薇很多,腿也长,宽松的军裤甚至可以给她当抹胸裙穿。
穿着他军裤的艾薇看起来就像一个大摇大摆的小企鹅。
“明天清晨就会让辛蓝送裤子过来,”洛林说,“是什么紧急的事让你这么着急离开?打算第一个去海边捕鱼吗,勤奋的小企鹅?”
“你总是用奇怪的动物形容我,”艾薇说,“我们已经离婚了,而且现在我们都明显好多了,不用再受那种可恶的基因控制,不用再像两个动物……止血剂也已经送给您,我现在当然要回宿舍休息。”
洛林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是军官宿舍,不是公共厕所,你打算就这么离开?”
艾薇决定原谅洛林的毒舌——就原谅一秒钟,她也很吝啬,只肯给他一秒钟的原谅。
因为对方的毒舌一视同仁,狠起来,会连自己都骂。
她还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公共厕所”来比喻自己所在的宿舍,真了不起的形容,对比下,那些“横冲直撞的小野猪”“第一个出海捕鱼的勤奋小企鹅”简直可爱到不停冒泡。
艾薇重新审视洛林那种高贵的姿态,她从对方的傲慢和不悦中品出一些暗示,忽然间意识到,对于洛林来说,今天对方做的这种事情,好像已经能算得上“纡尊降贵”了。
可她没什么能回报的。
洛林又问一句:“有什么想说的?”
艾薇抓过桌上的笔,刷刷刷,飞快在便签上写下一张纸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她认真地将纸条递给洛林。
洛林没有看,一缕凌乱卷发微微遮挡黑色尖晶石般的眼睛:“这是什么?别告诉我是你的结婚申请书——你写了十个单词吗?”
“嗯?”艾薇奇怪,“为什么会想到是结婚申请书?”
她将这纸条诚恳地递给洛林。
“是欠条。”
洛林皱眉:“什么欠条?”
“为您额外付出劳动的欠条,”艾薇认真解释,“我之前了解过一次市场价格,含角色扮演和今天的次数,差不多需要三万元,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所以只能打个欠条——您放心,等我回到安全区报道,工资和补贴一发下来,就立刻打到您的账户上,绝不拖欠。”
第59章 分不清
洛林没接艾薇打的欠条。
他看起来愤怒极了, 压低声音,尽量平静地表达着他的不悦。
“你从哪里知道的市场价格?是谁告诉过你?”
“知不知道这样属于违法?你将我们的关系定义成什么?”
“钱都拿去为郁墨买药了?你没有为自己留下?”
问题太多了,罕见的六连问令艾薇目瞪口呆,只能努力一个一个回应。
“价格是听别人聊天提起的, 但是我要为此保密, 这是谈话的秘密。”
“……是违法, 可你看起来很不甘心;关系?我们当然是老师和学生——还有前任的关系。”
“是啊,新安全区的补血剂太贵了,军方不能考虑一下, 增大药物的供应吗?”
“现在给探险队的人员药物配给, 已经按照了普通军人标准, ”洛林说,“其余途径得到的药物价格属于商业行为,政府无权干涉——别转移话题, 拿走你的欠条, 愚蠢, 愚蠢, 愚蠢, 如果蠢念头像飞机,你现在的大脑就像第一区的中央机场。”
“……”
艾薇想要抬手, 拿走那张欠条,但洛林顿了顿,先她一步, 又将纸条握在手掌心。
她不明白:“老师?”
洛林面无表情, 将那张纸叠成小方块, 手指紧紧压着,就像压住椰顶小红豆那样, 用一种无法抵抗的力度。
“这个留在我这里,”洛林说,“它很危险。”
这下,艾薇明白了。
她惊叫:“您打算用它来威胁我吗?您想拿它举报我?用什么罪名?涉嫌女票——”
“艾薇,”洛林忍无可忍,“你不在乎名声,我还有些自尊——我还不至于这样阴暗地胁迫你,你现在真该去墙角倒立,把捕猎时不慎进入你的脑子的水全都倒出——我收回那句勤奋的评价,你这个笨蛋,愚蠢的小企鹅。”
“那你拿那张纸条做什么?”
“除彻底销毁外还能做什么?在你手上只会忽然失踪,或被别有用心的人捡去,” 洛林说,“你想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你的男妓?还是让别人知道我们私下在玩这种违法的交易扮演?冷静点,我还要些脸,不想陪你一起丢。”
艾薇最后看了眼那张欠条,勉强听信了他的解释。
但洛林没有销毁掉那张纸,薄薄纸条被他收进钱包中,就像那真切地是一笔巨款。
她刚松了口气,就看到洛林打开那支补血剂。
这么昂贵珍稀、价值连城的东西,在他手中,就像随手打开一支葡萄糖口服液,艾薇刚跳起来,洛林就将补血剂递给她:“喝。”
艾薇解释:“我现在用不到它,已经——”
“明天上午十点,会有军方负责离婚回访的人过来,”洛林问,“你确定贫血状态不会让你说出不该说的话?”
艾薇愣住:“什么?离婚回访是什么?”
“选择和军人结婚的麻烦就在这里,”洛林说,“就像一开始的结婚申请,离婚申请递交后,会有专业的人员过来询问离婚的原因;一般来说,这一步会在离婚申请批下来之前,离婚冷静期之中。但是你我都在荒废区中,相关人员便将这个流程安排在了之后——还有,你不是想看当初我写的择偶意向表么?他们这次会带给你检查。”
艾薇想到一点,她说:“之前听说过,和军人的婚姻要保持忠诚。”
“是两个人都要保持忠诚,”洛林将补血剂的瓶口抵在她干燥的唇边,示意她饮下,“任何一方的不忠都会带来惩罚。”
艾薇说:“我又没有不忠。”
“嗯,”洛林说,“但如果你想顺利离婚,明天最好配合他们。”
“配合他们什么?”艾薇问,“他们会问什么问题?”
“一般是双方感情相关,不排除一些套话,”洛林说,“我们情况较为特殊,纵使我已经写了申请,也成功解除了你我的婚姻关系。但军中的一些老顽固仍旧认为我们是一时赌气分开。”
艾薇不想喝那个补血剂,可它已经被拆开了,被拆开的补血剂必须在两小时内饮用,否则会立刻失去效用;她不忍心浪费,更不想如洛林所说,在明天的审讯中表现不佳。
糟糕的表现可能会让她们已经通过的离婚申请失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艾薇顺着洛林的手喝下那瓶补血剂,略有腥甜的味道顺着喉管下落。洛林的视线落在她的脖颈很久,看着她的进食吞咽动作,片刻后,才移开视线。
“晚上在这里休息吧,”洛林平和地说,“外面到处都是监控,你穿着我的裤子离开,他们只要一看,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艾薇说:“难道我在你这里一夜就不可疑吗?明天你打算怎么向他们解释?我们聊了一晚上吗?离婚夫妻、彻夜谈心?”
“也不是不可以。”
艾薇:“……”
“至少,明天早上,辛蓝会为你送来裤子,总好过你穿着到胸口的裤子出去,”洛林示意她看时间,“现在这么晚了,辛蓝需要休息,你曾经工作过,应该也不喜欢这个时候被叫醒做事吧?”
艾薇吃惊地看他:“你居然还会有同理心。”
洛林说:“现在,好好去床上休息。”
“你呢?”
洛林说:“你认为呢?”
艾薇完全说不出让对方睡在地上这种话,他受过伤不久,伤口还没有愈合,睡在地上太残忍了;
洛林也不同意要她睡下面,补血剂能补充大量的血液,但不能补脑子——按照他的说法,艾薇需要头脑清醒地和他一起迎接明天十点的审查。
血、体力和精力一同大量恢复的艾薇,在后半夜开始懊恼自己饮用了补血剂。她是在被窝中被热醒的,洛林抱起来简直就像个大暖炉,放松下来的肌肉比绷紧时要软很多,床算不上大,部队的标准尺寸,为了不掉下去,艾薇只能贴靠洛林近一些。
和这些相比,最糟糕的还是渴望靠近的心情和下意识的动作。百年前的网络哲学家有一句很经典的用语,大意是一旦尝过什么,之后的人生就定型了;简单点来说,就是上瘾。
艾薇就觉得自己有些上瘾,不是星隐,纯粹是对洛林本身;她在被热醒后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忽然间想起成年后第一次和百合尝试酒精饮料,又呛又辣又上头,就像洛林。
好奇怪,一次又一次的杏爱,或者说,和洛林的深度交往、交流,让她大脑中生锈的某处齿轮在缓慢地转动,连带着拽出一行彩色的、令她惶恐又不安的东西。
艾薇害怕它的真正名字。
对冷漠的人产生仰慕之情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艾薇的生命太短暂了。
她知道自己可能的宿命,突然之间,未知的基因病发作,然后死掉。
就像蝴蝶,北方出生在冬天的蝴蝶寿命能达到十一个月,而热带地区的蝴蝶,或许只有三四天的生命——
她是个不幸运的热带蝴蝶。
不该将有限的生命浪费在无意义的感情上。
艾薇转过身,在黑暗中沉闷地叹口气,发现这样真的很解压——
她以为已经熟睡的洛林问:“睡不着?”
艾薇说:“还好。”
“你已经翻了四圈,叹了两声气,摸了三次我的月匈,”洛林说,“听起来似乎并不太好。”
艾薇:“……黑暗里看不清,我不是故意的。”
“别翻了,别试图在我床上扮演小烙饼,”洛林说,“想吃中餐的话,明天我会问问有没有能做中餐的厨师。”
艾薇睁大眼睛。
今天应该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晚了。
这是离婚的最后一道程序,走完之后,就真正、彻底地分开。Green队会回到安全区中休养两个月,洛林的军事行动保密,大概率会在军官专用的疗养所休息、度假——
短暂相交的两道线,之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平行。
她什么都没说,洛林也没继续问,只是抬手,在黑暗中摸了摸她的头发,仔仔细细,从发根一路抚摸到发梢。
“容易贫血的队员会有专业的补血剂供给,”洛林说,“辛蓝已经将申请表格发到你邮箱中,你记得查看后填写,申请成功后,你每个月都能得到额外的两支免费补血剂——不过效果没有你今天用的那支好。”
艾薇说:“谢谢您,老师,我……”
她停了一下,有些说不出口,茫然片刻后,又重复:“谢谢。”
洛林的手捧着艾薇的脸,指腹反复摸索她下颌线那处的皮肤,直到把那一片抚摸到发红——
最终没有落下吻,他克制地往后退了退,艾薇的发丝拂过他的唇,这样不动声色的接触。
头发的暧昧胜过一切。
它从人类的身体深处长出,却没有任何触觉,哪怕被亲吻,被吃掉,被剪短,被私藏,被囚禁,被蹂,躏,被……
人类都不会知道。
在这寂静的夜晚,洛林恍然间分不清,方才的触碰是否是基因的高度吸引。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此刻他清晰地看到艾薇,嗅到她,触碰到她。
但不想顺从谷欠望狠狠弄她。
他闭上眼睛,听到艾薇小声问:“你真不记得自己择偶意向表上写的什么了吗?”
洛林说:“明天你就会看到。”
转述容易产生误解。
艾薇想,他可能是疲倦了,她很善解人意,主动说:“晚安,老师。”
“晚安,艾薇。”
洛林没有骗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二天,睡眼惺忪的艾薇从洛林床上爬起来时,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文件——它们被装在一个金属银的小箱子中,看起来正式又冷淡。
这种机密的文件需要洛林或者艾薇瞳纹来解锁,艾薇第二次用这种高端加密的锁,瞪了它好几眼,那被放置在桌上的金属银小箱子终于缓缓打开。
最上面是艾薇的择偶意向表,洋洋洒洒地写了很多严苛的要求,就像高中生会对自己小学时的优秀作文感到羞耻,艾薇也没有多看,快速掀开,精准无误地找到被压在最下方、属于洛林的择偶意向表。
她展开,愣住。
在此之前,艾薇设想过很多洛林择偶意向表的要求——
比如,「枪法一流的女战士」,「坚韧不拔」,「聪明绝顶」,「学习成绩优秀」……
等等等等要求。
因为洛林就是要求严格,条条框框的规则很多,他看起来就像是会写满四张纸、来严苛制定伴侣的那种人——就像艾薇那个几乎无人能吻合的表。
可洛林的择偶意向表撰写得非常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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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如深蓝夜幕般的墨水颜色,他甚至是写的纸质表格,而不是直接填写电子版。
「有生命的女性,生活自理,可以聊天」
艾薇:“……这是什么东西?!”
第60章 辩论
艾薇对洛林这份手写的择偶意向表怀疑了三分钟。
但它的确是真实的——盒子有严格的保护, 在她打开这个东西之前,顶端小屏幕显示着上次的开启时间,是她们结婚之前,符合洛林所提到的“婚前会看到对方的择偶意向表”。
“我记得有字数要求……”艾薇摆弄着这张纸, 忽然间想到洛林手写的用意——
那个“建议字数要求”只限制电子版, 手写版本没有限度, 洛林甚至可以在这份表上草草填写“女的,活的”,这样。
一个要求十分严格, 一个要求非常宽泛;
在两人基因完美匹配的基础上, 艾薇那份严苛的表格精准无误地将洛林选中, 而艾薇也完美吻合洛林宽泛的意向表。
这才是“基因和要求都百分百匹配”的真相。
如果他再在这个表上填上句“不低于175”,或者“性格温柔”——
艾薇都会直接出局。
他没有。
辛蓝已经将崭新的、符合艾薇尺码的探险队新裤子送来,艾薇飞快穿上, 看了眼时钟, 现在是八点整, 距离食堂的自助早餐还剩下半小时。
如果错过这个时间点, 只能去花高价购买, 或者啃干巴巴小面包。
她赶在八点十分跑到食堂,很多菜品都不全了, 艾薇随便扒拉了一些肉,坐在Green队专属的用餐区域。
Green队的人用餐时间不规律,队长魏柠喜欢一日一餐, 中午吃饱三天的量, 其余两顿的时间都在疯狂补觉;副队聪聪照顾腿脚不便的泰格, 会打了饭和他一起吃;双胞胎兄弟俩属于早起晚睡的性格,喜欢在六点整, 赶在开饭第一刻用餐。
因而,现在只有带着兜帽、坐在阴暗角落里的荡荡。
他的早餐很有特色,水煮蘑菇,煎蘑菇,蘑菇炒小鸡肉,奶油蘑菇汤——
艾薇大致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苍白脆弱的少年总给人一种“随时会长满蘑菇”的念头。
荡荡吃饭速度很慢,像老旧动漫电影里的树懒,一片蘑菇要咀嚼六十六下。
他转过脸,用低沉又快速的声音问艾薇:“饭菜都凉了,你不去点些其他的吗?”
艾薇很直爽:“我卡里没钱了。”
“哦……”荡荡明白了,他缓慢地说,“我忘了,你的银行卡闻起来一直很干净。”
艾薇已经习惯了他那惊人的嗅觉。
荡荡甚至有时能嗅到智能机械的气息,这点给她们带来极大的方便。
荡荡又看向她的裤子:“裤子很不错。”
艾薇担心她会嗅到裤子上属于洛林和辛蓝的味道,那样太银乱了,她立刻解释:“我的裤子破了,是好心肠的赫克托上将提供的新裤子。”
荡荡视线落在艾薇身上。
他没有靠近,那双下垂的眼睛微微一敛,没有做出嗅闻的动作。
“难怪,”他说,“现在的你嗅起来和赫克托上将一模一样,简直就像他生出的孩子”
艾薇:“……你的比喻真的好精彩呀!不过,其实不用这样细致的……”
身上这条新裤子,说是提供,其实也算“有偿”。
她在离开前重新写了一张欠条,感谢洛林请辛蓝为她买的新裤子,但是鉴于旧裤子是被洛林撕碎的,所以要算他的赔偿金……
艾薇会还给他这条裤子市场价五折的钱。
真不容易,离婚后的艾薇才发现和洛林间的经济差异有多离谱。
靠近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消费,真不敢想象,如果两个人继续这样生活下去,艾薇将会多么凄惨地负债累累。
吃了两口凉凉的菜,扑鼻而来的煎牛排香气,拥有着耀眼金发的松旭将香喷喷的一碟牛排递给艾薇,蓝色眼睛亮亮。
“我刚才不小心多点了一份牛排,”松旭说,“正发愁怎么解决呢,刚好你来了——快尝尝,我觉得今天的酱汁很好吃。”
艾薇惊讶:“今天食堂怎么会有牛排?”
还是纯天然的,不是人工合成的,不是预制菜肴。
“……好像是因为茨里和罗伯特,”松旭说,“刚才他们在这里吃饭,我听到茨里说这里的饭菜很难吃了。”
艾薇说:“其实我觉得食堂已经很好吃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茨里家中一直有权有势,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可能是纯可可黑巧。
他所在的家族不输于赫克托。
可洛林从没有要求额外的特权,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就不曾要求食堂提供更好、更高规格的饭菜,无论是补给站还是在这里,他都和士兵们、和探险队成员们吃同样的饭菜。
说到这里,松旭又小声和艾薇说:“今天还来了几个陌生人,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顺着看过去,艾薇看到三个表情严肃、穿着陌生黑色制服的人,两女一男,头发梳得规整。
“看起来是军人,”松旭分析,“注意到他们的坐姿和站姿吗?这是常年在部队里接受培训后才会有的,而且是文职,她们的右手中指中间、右手小拇指下面的关节处都有磨出的茧子。”
荡荡说:“我嗅到了纸张、冰冷的机械的味道,他们在五分钟前和赫克托上将握过手。”
艾薇说:“是负责军人离婚管理回访的人。”
松旭:“哇!好厉害!艾薇!你怎么知道的!!!怎么能在这么简单时间推理出的?”
荡荡也用一种惊叹的目光看她。
艾薇肯定不能说“昨晚洛林蛇静后告诉我的”。
她说:“你们没有注意到他们胸前佩戴的徽章吗?很明显,’军人离婚回访管理’。”
松旭盯着看了两秒钟,像是意识到什么,转身,有些惊讶地看艾薇。
一直以来毛毛糙糙的他,在这个时刻控制住自己,什么都没说,脸上看起来像是要笑,又顾及到她心情,狠狠压下去。
事已至此,艾薇主动安慰他:“没事,我只是要多一个离……嗯,政府认可的证书。”
“是的,”松旭顺着她的话,同样安慰她,“是好事,多一个证书,说不定能加人才积分呢。”
“……没错!”
洛林显然不希望这件事显得过于大张旗鼓,这三个人在吃过饭后就匆匆去了军官宿舍区专用的保密会议室;艾薇吃掉了一整份牛排和微凉的饭菜,回自己宿舍里狠狠洗了一个澡,擦了三遍肥皂,仔仔细细搓了好几遍脚趾。
那种温热黏腻、留在脚趾纹中的触感还在,她很在意荡荡那句“你闻起来和赫克托上将一模一样”。
——万一这些负责离婚管理的人员中,也有一个嗅觉惊人的,会不会闻到昨天她为洛林组交、闻到洛林为她蔻交和手银?她很不安。
气味可以暴露一个人的身份,也能暴露一段暧昧的关系。
现在的艾薇更希望“离婚”可以不受任何波折地进行了。
那份择偶意向表更加证实了洛林不会对这份婚姻投入什么感情,他真的只是按照政治婚姻、或者“我需要一个妻子”来填写;而促成他们在一起的那份高度匹配基因,显然也给洛林带来困扰。
艾薇感受到,他并不喜欢被谷欠望吸引,甚至厌恶受谷欠望主导。
更何况,她的身份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给他带来麻烦。
艾薇还不希望成为他的拖累。
——如果洛林对妻子的要求,仅仅是“有生命的女性,生活自理,可以聊天”的话,符合这个标准的,应该会有很多吧?
被克隆出的艾薇不是独一无二,符合这份要求的她也不是独一无二。
将头发梳好,艾薇换好自己的衣服,查看邮箱,发现了洛林给她的邮件。
洛林:「如果你想离婚,可以尽可能地说你厌恶我的地方」
洛林:「比如不喜欢我哪里,想要离婚的真正原因,都可以谈」
洛林:「诚实的孩子不会受到惩罚」
最后那句令艾薇恍惚了一下。
洛林真的很爱说这句话,不过一般都在另一种场合,他似乎很喜欢轻轻扇豚部中间,手掌心盖在椰子上,力道很轻,轻得像艾薇在水果摊上拍西瓜;可这样轻的动作仍会让他掌心收拢的风不可避免地吹入微开的椰子中,指腹若有似无地擦过椰顶红豆,他规整的衬衫,彻底将椰子填满的两根手指,洛林的声音也会适时放低,一如既往的冷淡声线,在低语时也会有暧昧的错觉。
她好像很容易产生错觉。
艾薇:「收到了」
艾薇:「我什么时候过去?」
洛林:「现在」
他给了一个地址。
去之前,艾薇吃了两颗浓缩的糖果,补充体力。
然后就遇到了爱丽丝和洛林。
爱丽丝同样扎起头发,阳光下的卷发有着蜜糖棕的色泽,仰着脸,笑吟吟地看着洛林。
艾薇放慢脚步。
她想。
看,符合他择偶需求的人的确很多,有生命的女性,生活自理,可以聊天。
两人站在主路上,艾薇避无可避,只能走过去;视线中只有洛林高大的身影,和他面前的爱丽丝——
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要活跃多了,充满生机。
“……我想知道具体的转入军队条件,所以冒昧地拦下您。”
洛林声音听不出波动:“具体细则可以查阅官方网站披露,你这种做法的确很冒昧。”
爱丽丝说:“因为我担心会有地方解释不清,想着找您会更方便一些……”
“只要你能通过中学的入学考试,”洛林说,“就不会看不懂。”
爱丽丝还在尝试:“只是占用一点点,您连这一点点的时间都不愿给我吗?”
“不是’给’你时间,”洛林皱眉,“是浪费时间。”
……
艾薇停下,认真地思考要不要过去了。
她冷不丁想到之前娜娜安慰的话,“和洛林老师讲话,能坚持一分钟也很了不起了”。
……好像的确如此。
现在的爱丽丝已经没办法在冷漠的对待下说话了,幸好她发现了艾薇。
爱丽丝冲她露出开心友好的笑容,挥手:“艾薇!”
洛林转身,看到艾薇。
爱丽丝跑过来:“刚才我在问赫克托上将,关于转入——”
“艾薇,”洛林抓住她手腕,并不在意周围人的视线,“快来不及了。”
艾薇:“……抱歉,爱丽丝,我现在有急事要做……”
她回头,还算礼貌地告诉对方:“我们可以约在下午谈事情——如果你有急事的话。”
洛林已经拽着她,强硬地将她带入军官区域。
“真想不明白你怎么还能这样对她说话,”洛林一针见血指出,“她想取代你。”
“因为要保持基本的礼貌,”艾薇说,“只有您这样的位置才不会在乎什么人际关系好吗?”
“谁说的?”
“难道您也有困扰的人际关系问题吗?”
洛林没回答,他的手很烫,一直走到门口,才松开艾薇。
“记住我的话,”洛林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睛,“想要离婚的话,就尽可能说出缺点——”
“知道啦知道啦,”艾薇打断他,“还要告诉他们,想要离婚的真实原因,真实想法,我都会统统说出来的,绝对不会让这段婚姻重蹈覆辙。”
洛林说:“真遗憾,你会用’重蹈覆辙’来形容。”
艾薇回:“真开心,您会觉得这个词很不合适。”
她发现自己已经基本掌握了和洛林对话的技巧,师夷长技以制夷,只要跟上他的思维,就不会在争吵中占据下风。
说到这里,洛林俯身,嗅了嗅:“你中午吃了牛排?松旭为你点的?”
艾薇捂着嘴巴:“……我漱过口了!你怎么知道是松旭?该不会——”
“中午除了茨里和罗伯特,只有松旭点了牛排,”洛林说,“喜欢牛肉该早些和我说,我知道安全区中有家餐厅会做好吃的牛肉。”
艾薇说:“我才不会为了牛肉而后悔和你离婚。”
“别说得我就像在用牛肉骗你结婚,”洛林说,“但你的确该对爱丽丝、郁墨还有他们那群人保持警惕——你看起来会被一盘好吃的牛肉骗走。”
艾薇气愤:“您看起来也一样,择偶意向表写得那么宽泛,好像完全不在意和您匹配上的女性是谁——您的确也没在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我该为你那份精准锚中的择偶意向表感到荣幸么?”洛林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微微开了一条缝的门,假装没发现里面正竖起耳朵偷听的三个人,他说,“还是因为能成为你的精准定制感到荣幸?”
艾薇果然说出他想听的话。
她据理力争:“所以那份表完全不对,要求严格的我该匹配要求严格的另一位;什么都行的您该和另一个什么都行的人在一起。水火不相容,你和我性格大相径庭,完全不一致,完全矛盾,根本就不可能是百分百的高匹配度。”
说到后面,艾薇说:“从另一个角度讲,只有唯一的您完美符合我,而我却不是唯一,这样不公平——”
话音未落,她听到里面传来两声咳嗽。
身后会议室的门被打开。
负责离婚事务审查的人露出脸庞,是个看起来温和无害、人夫感很重的眼镜男,清瘦干净,面容上微微有着一周有七天都在加班的疲倦感。
“抱歉,”他为难地说,“针对二位的离婚合理性的审查马上就要开始了,可以请你们不要在门外调情,讨论’自己是不是对方唯一’吗?”
艾薇:“……”
出于礼貌和素质,她将“这哪里是调情、分明是争吵”的话咽下去。
和审查对抗似乎不太好。
确切地说,和政府作对很不可取。
洛林打开门,艾薇从他胳膊下一猫腰,默默地钻进房间。
关于他们离婚合理性的审查和问询正式开始。
艾薇是第一个发言者。
她表情严肃,告诉面前三人。
“我们感情很差很差,而且婚姻完全不合适,”艾薇说,“如你们所见,我和赫克托上将的婚姻并没有感情基础,纯粹是因为基因的高度吸引和调查表的完美符合,但我那份调查表完全是随手胡写的。”
“是的,”洛林平稳地回答,“我也是随手胡写。”
面前的三人互相对视,神色凝重。
随手胡写也能完全匹配啊……
甚至连说辞都一模一样。
“抱歉,”人夫男推了下眼镜,“能否告诉我,感情很差的外在表现和婚姻完全不合适,具体表现在哪里?”
艾薇说:“具体表现?嗯……看电视节目算不算?”
“看电视?”
“对,”艾薇说,“我们家中有一个观影房,我喜欢看一些不用动脑子的爱情剧来放松大脑,但洛林很喜欢看运动比赛。那些东西我完全不感兴趣,每次都要硬着头皮陪他看完棒球赛,有一次,我陪他看了整整两个小时呢……”
最右边的干练女性确认:“稍等一下,您很讨厌看运动比赛,但会花两个小时陪他看完比赛?”
艾薇感觉这话有些不好接,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洛林。
洛林很靠谱地解她的围:“是的,我们兴趣爱好完全不同。她喜欢观察水池中的金鱼——很无聊;在学校基地中,经常在金鱼池旁蹲半小时,我每次都会因为陪她被蚊子叮咬。”
人夫男惊叹:“宁可无聊地被蚊子叮咬半小时也要陪她看金鱼吗?”
他刷刷写。
「会为对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艾薇隐约察觉到不妙,她侧脸,对洛林说:“我是想通过金鱼的游泳方式来寻找水下作战的最优秀方式啦,您的游泳技术那么糟糕——”
“你的枪,支射击技术更糟糕,”洛林很配合地回应“争吵”,“竟然还每天想着拿到第一区射击冠军?真是异想天开。”
他严苛地说:“照我看,只能拿到亚军。”
艾薇说:“您的游泳技术也是,最多拿到男子组第二名!名次不会再高了!”
人夫男不知所措地扶着眼镜,看向旁边的干练女性。
他写下「互相认可彼此,对对方有着高度评价」
人夫男谨慎地问:“你们确定在婚姻中相处不融洽吗?”
艾薇和洛林同时回答。
“当然确认。”
“当然确认。”
“呃……”人夫男手忙脚乱地翻着文件,桌上是洛林和艾薇的详细资料,“那么,我想——”
艾薇抢先一步,她竭力摆出感情不好的证明和原因。
“因为他,”艾薇说,“我险些被迫失去了梦寐以求的探险队战士身份,就因为他忽然变成我的老师,导致我不得不转班又转班。”
人夫男问:“转班?”
“嗯,”洛林平静地阐述,“因为她忽然变成我的学生,为了更符合流程,我不得不多次申请、并请多位老师来共同打分。”
人夫男在纸上默默记下。
「为了彼此双双做出牺牲,为爱互相低头」
艾薇说:“说到这里我就生气,因为他给我的分数甚至偏低!”
“笨蛋,”洛林说,“难道你要其他同学都察觉到你我关系不同?”
艾薇生气:“这就是您课上对我冷淡的原因?”
洛林皱眉:“难道我在私下对你还不够温柔?”
“那就叫温柔吗?”艾薇不可思议,“如果您这样也算温柔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冷漠的家伙了。”
不等洛林回答,她又说:“是你一开始冷漠要求我转班。”
洛林问:“后来是谁悄悄为你补课?”
艾薇说:“您在课上还不点我回答问题——”
洛林若有似无地看埋头记笔记的几人,又看向红着脸的艾薇。
他冷静地说:“因为我知道你已经掌握了所有知识点。”
艾薇细数更多的缺点,力图证明和他的关系“糟糕到极点”:“可是您有时候态度很强硬,经常会替我做一些决定,或强迫我做一些事情。”
洛林问:“例如?”
“例如,”艾薇说,“昨天晚上,您就开了那瓶补血剂,哪怕我说不需要它,您也会直接打开后强迫我喝掉——这样还不能够证明您的强势吗?”
人夫男问:“艾薇,你听起来似乎很不喜欢强势。”
“是的,”艾薇添油加醋,“我很厌恶、极其讨厌。”
“但是你一直称呼他为‘您’,这是日常称呼吗……”人夫男弱弱,“似乎有些矛盾。”
艾薇愣了下。
洛林自然替她解围,转移话题:“给你补血剂,是因为你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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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薇说:“只是生理期后的普通贫血而已。”
人夫男迅速写下「他会将珍贵的补血剂给她补身体——仅仅是生理期后的普通贫血」
洛林不动声色:“我只是不希望你的精力影响到今天的离婚回访,况且你睡眠质量很差。”
“哪里有?不要给你的武断找借口,”艾薇说,“昨天晚上,我不是睡得很好吗?”
“那个,请二位的打情骂俏稍稍停一下——”一直沉默的女性总裁决看着他们,严谨确认,“所以,已经离婚后的两人,昨天晚上也睡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