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思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戚牧良的踪迹，应该是起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躺在床上又缓了会儿才慢悠悠坐起身，戴好助听器去衣帽间把衣服换回来后，又到洗漱间洗了把脸。
微凉水流扑到脸上，将安逸思初醒时残余的困意冲走，脑袋总算真正清醒过来。
他随手抽了张纸巾擦干自己脸颊与手上的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的唇色比寻常人要苍白一些，又因为太过瘦弱，脸颊能够看出向内凹陷的弧度，稍有些长的刘海在他微低头时会遮挡部分他眼底的神情。
一直以来，这幅模样都是他在安家社交圈那边阴郁性格的象征，所有人都因此而嫌弃他，厌恶他。
但是在与戚牧良认识之后，他所遇到的人对他的态度又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安逸思眼底多出些茫然。
他习惯了不被任何人喜欢，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不过……不管是因为戚牧良的身份而对他客气，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能少点麻烦也挺好的。
安逸思把纸巾扔到洗漱间的垃圾桶内，往戚牧良的办公室走。
他礼貌地敲了三下门，很快就听到屋内传来戚牧良的声音。
“进。”
安逸思推门进去，就见戚牧良似乎正和秘书在商议着一些什么东西，看起来心情不是特别好。
但当他扭头看到来人是安逸思时，脸色几乎是马上就放晴，眼底一亮，欣喜地说：“宝贝你醒啦？你来得正好，快过来一下。”
安逸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话地走到戚牧良身边，就见戚牧良递来两份设计图纸。
戚牧良苦恼地问：“宝贝你帮忙看一下，如果是你的话，这两份设计图你会选哪一份？”
安逸思拿起来仔细看了眼，发现是两张耳环的设计图。
两份设计图设计的款式都比较复杂精致，能看得出上边做了许多小细节，只不过一个看起来是星空主题，一个看起来是花卉主题。
安逸思看着两份设计图，疑惑：“戚家产业，有珠宝吗？”
受安父之前的“用心科普”，安逸思对戚家产业有一定了解，记得他们并不涉及珠宝产业。
戚牧良回答：“这也是我和大哥最近商量出来的，决定向珠宝产业进军。我们的打算就是先以一整套的首饰进行尝试，耳环是最先出设计图的，我们也打算以此来定下第一套的主题。”
安逸思听着戚牧良的解释，把手中的两份设计图都放下，摇头说：“那这两份，都不行。”
戚牧良看向他，认真地问：“那你觉得是欠缺在什么部分？”
安逸思无意识地摸了下自己耳边的助听器，思考起自己该如何以最简洁的方式说明。
戚牧良看到他的小动作，安抚道：“别担心，宝贝你声音真的很可爱的，一点都不奇怪，可以不用总是停顿。你如果怕不清楚的话也可以说慢点，我会认真听的。”
“啊。”小心思被再度看出来，安逸思低着头攥了下手，似乎是在犹豫。
戚牧良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安逸思的回复。
自从听力受损以后，安逸思就经常会被嘲笑说话时的奇怪声调，已经很久没有说过完整的长句子了。
他往戚牧良的方向看了眼，只对上戚牧良眼底单纯的期待。
如果是戚牧良的话……肯定不会嘲笑他的吧。
安逸思又纠结小会儿，才终于慢慢开口说：“如果是为了打开公司进军珠宝市场的大门，这两份设计都太复杂了。它们的细节设计都很好，但是真正要做出来，要么成本花费大，要么质量会被压缩。”
“公司的第一套珠宝饰品主要是为了试水，确保质量而不计成本的话，万一试水失败，公司这边花费的成本就太高了。”
“如果压缩质量减低成本，那公司的信誉和形象也会被打折扣，不利于更加长远的发展。”
安逸思一字一字说得缓慢，寻常人很快就能结束的阐述，他却花费了两倍以上的时间才说清楚。
对此戚牧良没有任何不耐的反应，在他说完这一部分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点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得到戚牧良正面的回应，安逸思又捏了下自己的指尖，指着花卉主题的那副设计图，继续说：“还有像这个设计，上边点缀的钻石一类装饰太多了，戴在耳朵上会很重，加重佩戴者耳垂的负担。”
“这样的款式在日常下也很不适用，最多在出席晚宴之类的场合时有可能会佩戴，应用面很窄。”
戚牧良顺着安逸思的话去思考，思路也一下明朗了起来，夸赞：“你说得对。宝贝你真细心，我都没有注意到佩戴者本身的感受和应用面的问题。”
安逸思听着戚牧良的坦率夸奖，稍稍低头，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戚牧良又继续问：“那宝贝你觉得如果是你的，你会怎么继续进展下去？”
安逸思想了想，回答：“以戚家在世家圈的地位，和这两份设计图，我猜第一想法可能是想做高奢的品牌。但目前来说，世家圈内的高奢品牌很多，基本也已经有了固定的受众和口碑。公司想直接进军高奢品牌的话很难立足。”
“可以考虑更简洁大方、适用于更日常普遍的轻奢方向。”
他大致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观点，不过说话时的声音比刚才分析理由的轻一些，似乎是不确定自己这样的说法会不会让戚牧良不开心。
戚牧良却对他给出的建议进行了认真的考虑：“宝贝你说得确实有道理。改天我再去和我大哥聊一下，谢谢宝贝。”
戚牧良朝他笑一下，神情比平时在家里时要认真些，没有分毫只是出于对安逸思自尊心维护而敷衍他的意思。
安逸思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心情比刚才放松不少。
戚牧良心情也很不错，把设计图收拾好交给秘书拿出去。
等秘书离开后，他又随口问：“对了宝贝，听你刚才对设计图的分析，你应该是对这方面的事情有些了解？”
安逸思抿了下唇，声音更低：“我妈妈就是珠宝设计师，小的时候经常会听妈妈说起一些。”
戚牧良马上就反应过来安逸思是在说自己的生母。
见安逸思神情稍显落寞，戚牧良喉咙微紧，片刻后才挤出来一句：“对不起……”
安逸思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上午待的位置。
戚牧良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想起之前安逸思发烧时梦中呢喃着“妈妈”的声音，心底泛起些酸涩的心疼。
安逸思害怕说长句、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情况，他都可以一点点鼓励他改善。
可是对妈妈的思念，是他永远都没办法替安逸思分担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