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燕徽柔承认在看到这样的结局时, 她率先涌上的是恼火。
本质原因不是觉得剧情太过草率,毕竟在很多小说里,给主角开个金手指是很常见的故事塑造手法。她虽然不怎么看言情小说,但是这个常识还是懂得的。
燕徽柔只是有点后怕, 还好她来了, 好在她没有犹豫, 如飞蛾扑火一样来到了这一方世界。
不然江袭黛一个人孤独死去的时候, 面对四面八方随时会趁她虚弱上来撕碎她的敌人,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滴流干净,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她深吸了一口气,“抱歉……我刚才言重了。”
陈茶安:【没事没事, 我能理解。毕竟看样子你是把她当成‘同类’了。我们当时下笔的时候, 也只是当成单纯的故事……谁知道有今天这一遭。】
燕徽柔听到“同类”那两个字,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哀色,“茶安, 如果我答应你回来……”
【什么?!好啊!!】
那边传来喷咖啡的声音, 让燕徽柔不得不心疼了一把昂贵的电子显示屏。
陈茶安激动到甚至敲打键盘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活像是检索到什么关键词一样的,霹雳啪啦的:【现在?你可以去准备了……】
燕徽柔连忙打断了过于激动的她:“我的意思是说,我可能带着江袭黛一起回来吗?
那边敲击键盘的声音顿时一停。
陈茶安似乎扶了一下麦, 【……你别异想天开了。】
燕徽柔:“我曾经执行任务的时候,也采集过一些异世界的植物样本,不是带回来供给研究部研究了吗?你对我的否定, 是技术层面上达不到,还是说局内规定层面?”
【两个因素都有。那些植物样本没有任何一株能够存活, 在几天以后就湮灭在了这个时空里。至于角色……没有这个先例,没办法预估后果。】陈茶安轻叹:【局内条例你比我熟, 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允许的。】
“……”燕徽柔低垂眼睫:“我知道了。”
【燕燕,我有时候常常想骂你,你实在是变了。以前执行任务的你理性又温和,总能拿出最好的方案。】陈茶安:【但是最近的观察我也一直在想,其实江袭黛身上的任性和执着,何尝不来自于你自己的本心?自从你家里出事以后,我真的很久没有看到你这么像个活人的神态了。现在我越来越笃定这一点了,其实不是她需要你,而是你需要她。】
燕徽柔浅浅弯了一下嘴角,不知是否是自嘲,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好啦,算算时候,门主快要沐浴好了。我先回去了。”
【好。】
春日温暖,但风吹在她身上竟然有点发凉。
燕徽柔裹紧了身上浅色的披风,她缓步走向杀生门。
琼华殿内。
江袭黛散着衣衫,披着头发,看起来刚刚出水不久,面色仍有热水熏过的淡粉。
昨晚折腾了一夜,今早又去临敌,刚沐浴完,整个人放松下来,江袭黛明显有些困倦,她斜着身子卧在主殿的软毯上,手里无所事事地捏着一条金链子。
真俗气,不好看。
她把一块熠熠发光的金子一扔,丢进一旁的箱子里,撞得又一声响。
燕徽柔来了?
“伸手。”
燕徽柔来时,还没说上几句话,手里便多了一些形状各异的珠宝,沉甸甸一堆,险些没拿稳摔在地上。
“这几颗成色漂亮,极为衬你。”
她仰躺下来,放松了神情:“你缺钱吗燕燕?别把漂亮的卖了,这一箱你拿走好了。”
“不是很缺,日子已经够不错了。”
燕徽柔在她身旁坐下,江袭黛自发地往里面蹭了一些,留给她余地。
但两人之间的缝隙,很快又被女人贴得严丝合缝,再也分不开一丁点。江袭黛撑起腰来,拿下巴垫上她的肩膀,在她耳畔柔声说话:“那你喜欢什么?本座刚才沐浴时在想,好像不怎么知道你的喜好。”
“门主在干什么事的时候都能想到我,”燕徽柔歪过头,脸颊和她贴在一起:“我好像就很高兴了。”
江袭黛似乎不以为然:“……这也太过简单了。”
“那这个呢?”
燕徽柔肩膀上骤然一轻,有什么灵活的东西,跳上了她的膝头。她手里蹭来毛绒绒的一团,低头一看,还是那只美貌小猫。
身形秀气,眼瞳幽绿。身上的橘色流光溢彩,白色像蒲公英,根根分明,摸下去却分外柔软,像是绸缎似的。
燕徽柔心情甚好地撸了一把:“当然不错。”后来没忍住,又摸了一遍,抱起来猛吸了一口气,又含住了猫耳朵:“……太可爱了。”
那安分守己的毛团蠕动起来,一尾巴抽上了她的手臂,似乎是在抗议不能太过造次。
“我早就想提醒你了。”
燕徽柔:“什么?”
小橘猫正在甩耳朵:“……这种东西不能生吃。”
“好,不咬你了。”燕徽柔挠了一下尾巴根,那条尾巴受了刺激,缠绕到了她的手臂上。
一阵轻烟飘过。
江袭黛又变了回来,脸颊上湿了一圈,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推了燕徽柔一把,“好了,到此为止。”
“门主。”燕徽柔并没有退开,反而握住了江袭黛的手:“我虽然不缺钱,但想讨一件东西。”
“嗯,你说。”
江袭黛的眼神落到燕徽柔身上,虽然还没有开口,但似乎来了几分兴致。毕竟燕徽柔从未向她索取过什么。
“我若,”燕徽柔:“想要杀生门?”
“杀生门……”江袭黛愣了一下:“当真?”
“嗯。”燕徽柔点点头,很笃定地道。
江袭黛还没有回答,愣了一下,目光落在燕徽柔身上,眉梢略蹙,似乎是在探寻她这句话的意义。
而燕徽柔的脑海中已经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天哪,你是不是太猛了燕燕,你要篡位干什么?虽然她很喜欢你,但是她才认识你几年啊?这能肯给?!你不要惹你闺女生气啊,剧情脱线的情况下是很危险的!】
燕徽柔没有回答陈茶安,默默地迎上了门主打量的视线。
江袭黛轻轻一笑:“好。”
燕徽柔心里猛地一提,再一顿地松开:“您都不问问我,要做什么?”
“想做什么。”江袭黛挑眉道:“拆了我的家吗?以前怎么看不出你有如此野心。”
燕徽柔皱眉:“我要是真拆……”
“那你是不愿我答应?问出口了,又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燕徽柔顿了顿,摇摇头:“我只是想,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可能您会拒绝吧。”
“是很过分。”江袭黛往后一仰,轻巧地睡了下去,顺带儿抬着一条腿搁在燕徽柔身上:“毕竟杀生门也是我的休憩之所,人上年纪了,也懒得动身再去抢一块风水宝地来。”
“不过你说过,你不会背叛我的。”江袭黛舒适地躺着:“这些便都是小事。区区一个杀生门,金银法宝虽多,放眼四海之内却也平平无奇,喜欢就拿去好了。”
【……】陈茶安碎碎念道:【不是,姐们,你……真不把钱当数……还好遇见的是你妈,不然迟早被坑惨了。】
燕徽柔在脑中暂时切断了对话渠道,这个世界再一次安静了。
江袭黛翘起一双眼,目光盈盈地望着她:“所以,你会吗?”
会吗……
可能没法陪她一辈子,这件事算是背叛吗?
也许在江袭黛的心里,这算是吧。
曾经燕徽柔兴许可以毫无芥蒂地答,但是如今却没法面对一身坦荡的江袭黛了。
“我不会的。”燕徽柔感觉自己在撒谎,愧疚让她这一句话轻了很多,飘飘得像是一根羽毛。
“是,我看重的东西不是很多。”江袭黛很是满意:“有这点就够了。”
“怎么,要了我的杀生门,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江袭黛又不免好奇道:“你想做什么?”
燕徽柔慢慢回过神,“我……”
“我想让杀生门,成为一个秩序井然,门徒广而精湛,称霸天下的第一宗门。”
谈起之后的规划,燕徽柔的声音温和下来,也坚定了不少:“再过五十年,不会有人再喊这里是邪魔外道,也不会再有人喊门主是魔教妖女。您还是杀生门门主,以后会有很多门派来归属您,拥护您……就像它们现在是如何唯仙盟是尊一样。”
江袭黛直直瞧了她一会儿:“燕燕,你确定?”
“是,很肯定。”燕徽柔道:“所以我想要代理一下门主之职。放心,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我应该能够做到的。”
“并非质疑能不能做到。”江袭黛还在盘她的珠宝,又夹起了一根镶金的羽毛坠子,轻轻挠着自己的下颔,她只是疑惑道:“为何要把工夫费在这种事上?”
想法子把李星河弄死就成,旁的人,江袭黛倒是没有考虑过。
她对自己的实力一直很自负,四大道门加起来都擒不住她,她总觉得那不是什么能入眼的忧患。
第102章
让她不再被喊打喊杀, 人人敬仰吗。
这个愿望来得到底有些迟了。在她心思最为敏感的少女时代种下的种子,还没有生长破土便已经死亡。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袭黛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也鲜少再去想要和旁人证明一下什么。
就让她一路这样走到黑。做不到坦荡的善良, 不如成为偏执到极点的恶人。
没了道义约束, 她今日想杀人还是放火, 瞧谁不顺眼便可予夺生杀。
看着那群人匍匐在脚下, 瑟瑟发抖,惊恐愤怒交加,虽然是孤独了一点,有时候也觉得没意思。
那也总比让别人一次次地, 玩弄她的真心来得强。
她恨这个世界。同时也在恨里找到了自洽的生存之道。不对这个世界抱有期望以后, 她破罐子破摔, 怎能觉得不痛快?
但是既然燕徽柔想去做,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无论成败, 江袭黛有信心给她兜底。
只是, 杀生门门主对于门内事务, 一直处于勉强瞅瞅,但实在不上心的程度。
一连被燕徽柔追着问了好几天以后,她也头疼起来。
譬如此时, 燕徽柔拿着一支笔,安分守己地跪坐在地上。她认真问:“门主,我们的门规是?”
“门规?”江袭黛正对镜梳发, 心不在焉地道:“听起来字就很多。谁有闲工夫编纂这种东西。”
“那……您手下的弟子,是怎么维持秩序的?”
“以本座的话为准。不听话的, ”女人眉眼抬也没抬:“剁碎了去施肥好了。”
燕徽柔的笔尖颤了颤,把这条记录下来:“那门中弟子, 日常是怎么修炼的?”
“……”江袭黛诧异道:“自己去修炼啊。还能怎么精进。”
“打个比方。”燕徽柔:“假如我是一个新入门的普通小孩子,对于修仙一窍不通,进入杀生门以后,我会被安排在哪里?每天要做什么?谁来引导我的修行?”
“杀生门不收小孩子。”
闻弦音除外,她是最早跟着江袭黛的人,年纪小点也没办法。
“嗯,”燕徽柔:“我知道您只收漂亮女人。”
“……瞧着舒心而已,没别的意思。”
“相貌偏清纯的比较多。”燕徽柔低头又写了几笔:“门主的喜好还挺固定的,这些很好猜。”
江袭黛绕着发丝,闻言愣了一下:“当真?”
“当真哦。”燕徽柔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您好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门中弟子并不是招收来的。”江袭黛轻叹了一口气:“有时是别人主动来投靠,有时是闻弦音去山下带回来的,有时是打斗御敌时剩下一些个顺眼识相的,恰逢我心情好留下来了。至于闻弦音怎么弄回来的,本座不是很在意,你去问她就好。”
还用问吗?
杀生门没有招生的流程,只有强抢民女。
燕徽柔沉痛地闭了一下眼睛。
“人留在杀生门,记个名儿……至于之后,这也得问闻弦音。”江袭黛想了许久,不确定地答。
总之,遇事不决闻弦音。
燕徽柔问到最后,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写的人物大纲:“所以……杀生门是非建不可吗?”
剧情到底是怎么补全的?
这部分已经脱纲了,不算是她写下的。
江袭黛倚靠在一旁,抬起指尖,优雅地摁着眉心:“头疼。我本来也不想的。”
当年收了闻弦音之后,江袭黛后来又和展珂决裂,落得一地伤心,揽月阁是绝对住不下去了,她就带着小徒弟四处游荡。
那时因为灵山派覆灭,整个修仙界对她的追杀已经愈演愈烈,吵吵嚷嚷的。
为了少些麻烦事,她在山下凡人间云游的时候居多,待在人迹罕至处修行。小闻徒弟还需要吃饭,每日会去城内乖乖自己解决,很是省心。
但有一日,闻弦音很久没回来。
江袭黛本是正好想把这个小孩甩了,毕竟孩子带着总有点不方便,但是打算离去时,不知为何一念兴起,又改了主意。
她去寻了寻,结果发现这小姑娘实在倒霉,被山上土匪掳走了。
背着她掳人,这不是挑衅吗?
她心想。
于是江袭黛为了捞一个徒儿,顺手捣毁了十里恶寨,结果这一捞,便无意捞出更多小丫头来。那群人都如闻弦音一样,赖着她不走了,走到东跟到东,走到西跟到西。
江袭黛烦不胜烦。每天被那群仙盟的人找事暗算,过得刀光剑影,还得抽出空照顾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女。
她真会给自己找事。
江袭黛没那个耐心。便寻了个灵气充裕的山头,把那群不长眼的小东西一甩,就此安顿下来,所有事都交给了年纪幼小的闻弦音管理。
这就是杀生门立宗的初心。
所以一直磨蹭到如今,杀生门里金玉满堂,抢来的宝贝数不胜数,极尽奢华,可就是没一个正经宗门应该有的样子。
“就是这样了。”江袭黛三言两语讲完,挑眉道;“剩下的事不管了。随你折腾,别折腾到我就行。”
燕徽柔:“可能还是要折腾一点点您的。”
那女人闻言似乎有些不悦,又打量她半晌,到底在燕徽柔楚楚动人的无辜表情里败下阵来,“那……不过多折腾就行。”
*
燕徽柔从闻弦音那里弄明白了杀生门的大致情况。
比起没有门规,更让燕徽柔头疼的是,偌大的一个宗门,把五千门人聚集起来,居然只找到了近八百个算得上是“修士”的。
这八百人中,燕徽柔一一对应过,修为平庸的又要占一大半,算得上不错的便只剩下三十几个人。
而这一小群人,才是闻师姐经常使唤的、甚至常为门主做事的那部分弟子。
她们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试炼,全是大的带小的,偶尔被闻师姐传一下道——就这样修行出来的野路子。
燕徽柔之前去过浩然宗,很明显,宗内弟子来往有序,称得上一句英才荟萃。
浩然宗倘若招收五千人,那么这五千人,便一定都能修炼。其中资质优秀的还要多得多。
杀生门太放水了。
能立宗到如今,全仰仗门主她老人家是修仙界实力断层的第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难怪她们的宗旨便是讨好江袭黛……这可比把门派振兴来得容易得多。
如今,闻弦音陪她一起站在偏殿里——比起奢靡的琼华大殿,这个小小的地方,看起来才更像是宗门的“总部”。
看见燕徽柔抽搐的眉尾,闻弦音赔笑道:“燕姑娘,现在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了。”
“……师姐这些年,过得也挺不容易的。”
燕徽柔放下册子,真诚而同情地看着她。
“不。其实远比你想得简单。”闻弦音却摇头道:“立宗两件最为紧要的大事,一是钱,要养活宗门上下;二是安全,能够抵御外敌。”
“而有门主在,此两者皆很齐全。”
“嗯……”也能理解,毕竟是修仙界嘛,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燕徽柔没有对此多言,她问道:“我们的财帐是怎么走的?”
闻弦音起身,又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给她。
燕徽柔接过来的时候,有一点感动。尤其是在江袭黛那边经历了一问三不知的状态以后——闻弦音记录得很详实,也非常便于查看。
阅读完账本,燕徽柔大概明白了。
不止杀生门里的美人是抢来的,钱财也一样。
“每次有敌袭,或是斗争的话,”闻师姐在一旁默默道:“……她们便都知道,又有蠢货来送钱了。”
“门主清理干净以后,我们会搜刮那些死人,开张一次能吃三年,现在宗门的钱财还是充裕的。”
燕徽柔:“所以这就是大部分的来源?”
“是全部。”
“……”
“钱且好说,暂且够用就行。”燕徽柔道:“门中弟子虽然不少,但是能用的人太少了,还有一群吃光饭的。”
闻弦音:“门主喜欢温柔又讨巧的,模样还要像展珂,其余的一概不要。我们都是按着这个挑选的……能选择的范围就小了很多。”
天边忽地出来一道传音,空空渺渺的,刚好被燕徽柔和闻弦音听到——“闻弦音,那是你擅作主张,本座什么时候立过这种规矩?”
听上去冷淡淡的,似乎在嫌弃闻弦音多嘴。
闻师姐始料不及,反应过来以后,立马换出一副忏悔的表情:“是,门主。弟子不敢妄言。”
她转过头对燕徽柔道歉:“是我记错了。”
但闻师姐闪烁的眼神中,燕徽柔显然能够看出——门主未必讲过,但门主一定喜欢的深层含义。
燕徽柔浅笑道:“不仅是闻师姐记错了,原来我也看错了。好奇怪,门主,到底怎么回事……”
那道传音消失了,再也不吭一声。
“原来她还能听到我俩谈话。”燕徽柔歪着头。
闻师姐很谨慎地闭了嘴,轻轻阖了下眼睛,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安然神态:“所以燕姑娘,你代行门主之职,我会尽力辅佐的。下一步是打算干什么?”
“很显然,当务之急是,”燕徽柔颔首:“找人。招好苗子,这一次不能全按照喜好乱收了,得招对宗门有用的英才。”
但是问题是……凭着杀生门的名声,但凡有点资质的修士,谁敢自毁前途来这种魔窟?
第103章
去仙盟那边招人是不可能了。
燕徽柔也没有这么不自量力, 她打算先从那些名不经传的小型宗门开始。
她问过碧落,因为这小丫头出去玩儿的时候居多,想来对外界的势力熟悉一点。
没想到碧落瞪大了眼睛:“你在想什么?因为杀生门盘踞在无垢山附近,这儿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都被吓得搬走了。剩下的凡人稀稀拉拉, 勉强也够凑个小集镇。至于什么宗门, 那更不可能。你想在凡人中找根骨好的?那也不太可能, 那些大宗门啊, 都是有专人去各地云游搜寻那些遗落的天才的,还轮得到别人找呢?”
“……”
门主的威慑力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强一点。
燕徽柔皱眉沉吟着,一路兜兜转转,又无助地坐回了琼华殿。
迎面一只鲜红色的蝴蝶飞了起来, 带着熟稔的暗香, 从燕徽柔眼前掠过。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捉, 那蝴蝶围着她绕了一圈,从指缝中穿了过去, 掀起了一阵微风。
蝴蝶又绕了回去, 翅膀轻盈地合拢, 停在女人的鬓发上。
江袭黛的目光也随蝴蝶绕了燕徽柔一圈,笑了笑:“当门主的感觉怎么样?”
【噗。】
燕徽柔的脑海中突然有人在发笑,吵得她头疼。
燕徽柔连忙调小了系统的声音, 在心里问:“我让你查设定里有没有对杀生门中立的门派……怎么样了?”
【有。多得很。】陈茶安:【竹林寺秘境一路向西,穿过两座山脉以后,那儿有一堆牛鬼蛇神的宗门势力, 那些人最讨厌主流的正道仙盟了——之前听闻灵山派没了,还一直挺崇拜江袭黛的, 千里迢迢跑过来想要结交呢。】
燕徽柔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可以啊……”
【先别急着高兴,但你猜怎么着?】
陈茶安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你家闺女认为那群东西无恶不作, 手段低劣,拉低了她的格调,胆敢上门的全砍了。】
“……”
燕徽柔不死心地问:“其实也不局限于人形。这种玄幻世界,不应该还有什么妖怪魔物,各种种族?”
【你说妖魔一类啊,那结下的梁子就更大了,你也知道江袭黛降妖除魔近六百年的。】陈茶安轻咳:【我刚刚查了设定集,魔域领主,各方大妖,如今都称她为煞神。是小妖怪睡到摇篮里听到这个名字都能吓哭的程度。】
“……”
“累了?”
江袭黛的声音响在耳旁,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怎么都不会回答了。”
燕徽柔的视线汇拢于眼前,也慢慢回过神来。
旁人故事里的煞神,放在眼前仔细看一看,似乎也只是一只貌美优雅的小猫。
娇惰慵懒,还有一点粘人。
而这种割裂感影响了她的判断,似乎让燕徽柔之前太高估眼下的局势了。
为今之计,只能去西边碰碰运气了。希望那边的人已经不记得……江袭黛说过什么话。
不过失忆的可能性很小。
燕徽柔叹了口气:“有点头疼呢。门主近来有空的话,和我出一趟远门好不好?”
“去哪?”
“去给杀生门弄点可用的人回来。”
“什么?”江袭黛蹙眉:“本座不想和生人打照面。”
“放心,我去打照面。”燕徽柔摘下了她鬓边簪花似的蝴蝶,“门主陪我就好。”
一番好言相劝,温柔哄诱,好歹劝动了这个祖宗踏出自己的领地。
次日。
燕徽柔收拾好了行装。
而江袭黛似乎准备得比她慢了一些。
燕徽柔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门主她——拿上了约莫十几种毒药,大部分放在纳戒里,少部分藏在周身各处。除却日常使用的两件武器,她手上戴了一个漂亮的银饰,链子布满整个白皙的手背。
“这是……?”
“好看吗?”
江袭黛特地向她展示一下,转了几圈,正当燕徽柔盯住了准备点头时,她笑了笑,无意中将手背一压。
一根粹着剧毒的利刃从首饰里射出,直直削断了燕徽柔的一缕头发,插到了她身后的木质梳妆台上。
燕徽柔一惊,挺直了身子。
“有趣的小物件,小时候爱玩,如今便只是个装饰了。”
江袭黛意兴阑珊地评价道,又想了想,随后往纳戒里揣上了几包不知名药粉。
“这是什么?”燕徽柔抖了一下。
“毒药。”那女人拿出一包,“你不是要去什么宗门来着?这个量大管够,到时候可以下到那边的河里,本座便省得出手了。”
“等一下——”燕徽柔忙捉住她继续塞毒药包的手,“可我们不是去屠门的。”
“自然。”江袭黛疑惑地瞥了她一眼:“不然带这些东西作甚,直接砍了就好了。”
“燕燕不是要人么?正好药翻了绑回来。”
“倘若要一个个敲过去,有些累手。一起敲晕,则怕控制不好给弄死了。”江袭黛很缜密而熟稔地道:“下药,的确是最便利的法子。”
言罢,她抽出一根长绳状的法器,欣赏了一下上头的狰狞倒刺,也一并塞到了纳戒里。
“你提醒我了,倒不一定有河流,再带点这个以备不时之需……”
她摸出了一瓶散发着梦幻迷烟的玉瓶,味道奇怪得让燕徽柔道脑子短暂地空白了一会儿。
燕徽柔捂着鼻子,连忙打断她:“门主,咱们也不是去绑架别人的。这——这成什么了?”
“嗯?”江袭黛:“那怎么把人绑回来。”
……重点就不是“绑”。
当然,这并非是不可行的法子,但强取豪夺属于是下下策了。给本来就差劲的名声再添一笔血债,而抢回来的弟子能否用得顺手也是暂且未知的问题。
如果可以,燕徽柔还是想先和和气气地谈一下。西边的那群奇形怪状的小宗门,在杀生门没有成立之前,才是正道仙盟口中的“邪魔外道”。
杀生门的成立,让整个修仙界聚焦于此,显得以往比较邪恶的部分都不如江袭黛残暴。
各个部分都愈发团结了,这样下去对她们当然不利。
燕徽柔默默地去了一趟库房,往纳戒里塞满了金银细软,以备不时之需。
*
不知为何,出门前,今日燕徽柔难得挑了一件稳重的深黑色的衣裳,把一些少女心的装饰全部摘下。
阳光洒在她腰间的蛇形金环上,光辉熠熠,黑金相衬,瞧起来有几分难得在她身上得见的锋芒。
江袭黛撑伞走在她身后,颇为意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
盯着同一个人盯久了会有一种别有洞天的陌生感,她偶尔地发现,燕徽柔好像比以前长高了不少,虽然还是没有超过自己。
嗯,白莲花彻底变黑莲花了。
按照系统的话来说,还弯掉了。
就目前趋势来看,和李星河那个小子没有一丁点的可能性。
都是她养的。
成果不错。
江袭黛偏头看着她,满意地思索着。
燕徽柔似乎觉察到了她的目光,羞赧地笑了笑,反而先解释起来:“门主从来气势凌人,我不想显得太没气势了,到时候去别人宗门拜访,都会以为我是陪同的小辈。”
是吗?
可是黑色也只能让她瞧起来更白嫩一些,俏生生的,显不出什么老成。
“生来就没什么棱角。”江袭黛莞尔:“看起来还是很好人的样子,能吓唬住谁?”
燕徽柔轻哼了一声,而后又笑了笑:“也只有您总说我是个好人。那我瞧着门主也像个好人。”
春意渐浓了,四处草木繁茂。燕徽柔和江袭黛准备登上日盈峰山顶再用术法遁云而行,索性也不焦急。
燕徽柔稍微走得靠前一点,江袭黛松散跟在后面。
燕徽柔正在思索之后要做的是,但是她未曾发现,江袭黛听了那句话以后,握她的手稍微紧了一点点。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江袭黛知道,系统消失很多天了。
她本是该高兴的,但总觉得,这件事有点猫腻。
那个喋喋不休推动剧情发展的东西,突然放弃了她而不告而别。
总不至于这么消失了……
会去哪里呢?
而燕徽柔最近又对杀生门的事突然表现得很积极。
她有一种猜想。藏在骨子里的直觉让江袭黛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所以她答应了燕徽柔建设杀生门的请求,在燕徽柔和闻弦音说话时,一直有点不放心地观察着她,时时盯紧了她。
燕徽柔从秘境回来以后,还是那个燕燕,但是她似乎深思熟虑了很多……江袭黛能敏锐地嗅到,燕徽柔有缄默时未曾说出口的深意,还有偶尔一些莫名来之的忧伤。
也是从秘境回来以后,自己的系统消失了。
燕徽柔是知道了以前的事吗?但哪怕自己状若无意地谈起要为她报仇,燕徽柔的神色也有点不对劲。
江袭黛垂下眼睫,她的余光依旧追随着燕徽柔的身影,她不打算打草惊蛇。
——因为,系统多半是绑定给燕徽柔了。
按照那冰冷东西的理念,这玩意寄生在女主身上才是正道,不比强行控制她这个恶毒女反派强?
燕徽柔如今的做法,是为了改变江袭黛自己也未能问出口的结局吗?
那燕燕知道了自己只是个配角罢了,还是反派……
不管是江袭黛所经历过的,还是本来认为的,光芒从来就没有一刻照到过她自己的身上。
但是倘若只让她自己在阴沟里爬行,在黑暗里谋生,这并没有关系。
可是燕徽柔要是知道了,甚至还可能会知道她蓄意谋杀的九十九次,于江袭黛而言,仿佛在心上人面前撕开了丑陋的疤痕——毕竟连“天命”都处处诉说着她们二人的不相配。
燕徽柔永远是月光,盈盈照人,无论有没有她都一样。
谁说浓烈的爱之中未曾饱含嫉妒,这种东西一直存在在她心里,是她少年时就甩不掉的影子。
她喜欢燕徽柔,希望燕徽柔过得好,自然也享受燕徽柔的爱,燕徽柔对她越好,给予的安全越多,看似治好了她,但原来,她却依旧放不下心中那些阴暗流淌的情愫。
对不起……她最近想到如果燕徽柔知道了这件事,就没有那么高尚的感情,只能硬装,只能附和。
爱是真的,柔情是真的,有一点恨……也是真的。
现在燕徽柔牵着她的手,但江袭黛在此一刻突然有种渴望。
好想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第104章
江袭黛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 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压制这些想法。
不……不可以。
那样爱人是不对的。
把这些过于偏执的占有欲暴露出来,会吓到人的。
燕徽柔的手柔软温润,和她这个人一样。
为了避免这么想,江袭黛的拇指摁上她的手背, 缓缓磨蹭了一下, 又钻入了她手指的缝隙。
而燕徽柔似乎无意地把她捏住了。
这个动作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从空中落地以后, 燕徽柔一路上捏紧了江袭黛, 回眸一见她眉头微皱,咦,门主是不是不耐烦了?
“看,这里的风景和杀生门不一样。”燕徽柔主动挑起话题。
“穷山恶水的, ”江袭黛不屑道:“能与我的杀生门比么?”
越过两重荒山以后, 也没见什么繁华的景象。
地上的深褐色的湿润土壤逐渐干燥起来, 变松变黄,燕徽柔走到这边, 已经能随脚踢散一堆沙砾。
江袭黛稍微仰了头, 微笑道:“如此匮乏的天地灵气……那群自诩为正道的人还真是蛮横, 把这群斗败了的赶来这种地方。”
“成王败寇,一向如此。”燕徽柔没有太意外,她们走了约莫两里路, 这才稀稀拉拉地瞧见一个规模较大的山门。
说是山门,倒也抬举了。
狰狞的怪石堆成了门户,一堆的秃鹫正栖息在上面, 似乎随时都在准备寻找腐烂的尸体。两边的植物生得群魔乱舞宛若荆棘,掩住了她们前行的路。
燕徽柔从那妖异的大字勉强认出来这个宗门的名字——圣、火?
不, 这好像不是名字。左边还有一些狰狞的字眼,连起来看是“宁入阿鼻道, 不入圣火教。”
江袭黛轻声念了一遍,嗤笑一声:“没点本事,连正道仙盟都打不过。还敢写这种东西,真幼稚。”
【嗯……】
燕徽柔的脑海中,她的好同事又开始碎碎念吐槽了:【杀生门也没好哪去,听起来都很杀马特啊!不像什么和谐的门派。】
燕徽柔笑了一下,杀生门啊,摆明了谁来谁死,江袭黛果然是不喜欢和别人绕弯子。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管如何,先进去吧?”
一道红影斩过,那些荆棘如同被火烧了一样全部破碎断裂。
江袭黛拎起了软红十丈剑,插入伞柄,先于燕徽柔一步走去。
燕徽柔跟在后头,还没走几步,总觉得有一些目光躲在暗处,正在幽幽地打量自己。
“我总觉得……”
燕徽柔颤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盯住我们。”
“你是说这个东西吗。”
燕徽柔朝前看去,江袭黛手里拎了一只……
猫。
不止手上的,她身后的怪石里露出大概十几双宝石般的眼睛。一旁的树上也微微晃动了一下。
那些猫咪无一例外地警惕地看过来,重心压低,眼神非常不友善。
江袭黛把手里那只波斯猫丢了回去,那团白毛小兽灵巧地钻到缝隙里躲起来:“喵。”
燕徽柔浅浅吸了一口气。
圣火……喵喵教?
很不错。诱惑太大了,她不会放弃和这个宗门建立往来的。
燕徽柔忍不住走过去,凑到怪石里仔细端详起来。有几只猫被她吓走了,但剩下一些似乎比较亲人,虽然都长着一副板着小脸的样子。
燕徽柔没忍住,挠了几只猫下巴,发现手感还挺不错的。
挠了半晌,那几只猫咪似乎对她的伺候很满意,又有几只跳下来蹲在她脚边。
【……别撸了燕燕,你闺女不高兴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陈茶安终于忍不住发出一条语音提醒。
燕徽柔转过头去看江袭黛,那女人微微抬起了伞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见自己回望,温柔笑道:“燕燕,不继续往前走吗?”
看起来……挺高兴?
燕徽柔疑惑地转过头来。就在她侧身的一刹那,江袭黛的神色隐没在伞下,重新皱起眉梢。
所幸燕徽柔没有忘了此行的目的,何况这个世界也没有猫条给她过瘾,所以她只能遗憾地退出。
江袭黛落后了几步,在燕徽柔没看见的地方,踢了一只猫屁股。那群讨厌的东西似乎觉察到了威胁,屁滚尿流地散开了。
这种醋也吃啊?好病娇。
陈茶安在镜头外颤了一下,又开始担心燕徽柔的人身安全。
但她仔细一观察,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今天江袭黛心情一直不好,但是总是在燕徽柔面前异常温柔——变脸太明显了。
“站住!是什么人不请自来——”
眼前传来了人声。窸窸窣窣钻出来一大批人。看起来是圣火教的弟子,终于发现了异动,径直喝住了她们俩。
只是诸位弟子的眼神不善地落在燕徽柔身上,又落在江袭黛身上,很快地,不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恐慌的敬畏。
“啊!”
“快!!快禀报教主!”
几人拔腿就跑,遛得比猫还快,如一阵烟儿似的消失了。
“……”
燕徽柔刚刚伸出去打算握手的姿势有点儿尴尬,她又放了下来:“正好,去喊人了。那在这儿等着?”
“这破地方有什么等的必要。也不嫌风大。”江袭黛冷哼一声:“怎么,这人还敢不见我?”
言罢,她相当无所谓地一撩衣摆,上了台阶,从一堆冷白色砖石堆砌成的建筑里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恢宏的,缓步从那边走去。
燕徽柔只好跟上。
耳畔悉悉索索传来了一些乐声,铿锵入耳,颇有一种蛮荒的美感。
一撩开屋帘,里头倒是宽敞。只是最中间的地方有一个大坛,里头熊熊燃烧着橘黄色的明火。
最高座上的女人生得比较特别,褐肤金瞳,衣着清凉,一头波浪卷发在这个世界里显得格外时髦。
她斜靠在兽皮毯子上,身旁正跪着几个禀报的门生,神色都格外惶恐。
而这女人支着下巴,嘴里叼着一块骨片。
她双眸一抬,目光盯在了江袭黛身上。由于眼眸特别的颜色,显得格外像一只蛰伏的狮子。
这种气质,想必就是圣火教教主了。燕徽柔观察片刻,认了出来。
江袭黛左右一瞥,神色隐有些嫌弃,她掩着口鼻,似乎被室内一股子浓郁的香料味熏到了,冷淡地与那座上的女人对视。
燕徽柔连忙往前站了一点,隔开了江袭黛与这位教主的对视:“我们是来……”
那双金色的眼眸却渐渐睁大,显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态。
教主侧过身,踢了底下的门徒一脚,惊讶道:“哎呦天哪,还真是啊?照殿红?!!”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以后,那女人一跳三尺高,相当灵活地从座上翻了下来,一举躲在了宝座后面,只露出半张脸颊。
“完了完了,天要亡我圣火教!”
教主左顾右盼,最后捞起了脚边的一只波斯猫:“完了完了……雪奴奴,我们都得折在这儿了。”
诸位圣火教弟子似乎被教主的崩溃情绪感染,一时整个室内骚动起来,处于一种想跑又不敢跑的状态。
燕徽柔:“教主?请不要这么激动,我们不是来……”
那女人抱着波斯猫身形一顿,就冲着这个空荡,忽然一改哭腔,目光凌厉,猛地从宝座后弹射了出来,腰旁一柄弯刀甩出,正取燕徽柔眉心。
燕徽柔看着眼前袭来的凌厉刀锋,瞳孔一缩,下意识偏了头。
与此同时,软红十丈剑放出血色光芒,灵蛇般卷住了那柄弯刀,一下子将其甩到了地面。
弯刀砸破了中间的圣坛,火焰伴随着沸腾的水面肆意流淌,里头还有很多碎屑一并倒了出来。
那女人借势从江袭黛身旁掠过,直取帘外。
从一开始,甩向燕徽柔的刀锋就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燕徽柔发现她的动作非常迅捷,也十分灵活,肉眼几乎连残影都看不见——这种程度当然需要修为加持,甚至连江袭黛都要慢她半拍。
果然么。当年好歹也是和正道仙盟斗争过的一群人,纵然是被驱逐到了这等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没一点本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圣火教教主本已经逃离在望,正是心中大喜之时,但是却不知为何浑身瘫软下来,只慢了一步,她便猛地一下子砸在地面,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回事?
她看向自己的腿弯,被一柄袖珍小剑贯穿,精准射透了穴位,血红色的灵力从破口中钻入,似乎扼制住了她全身的经络。
身后凉意袭来,她动弹不得,强行转过头,已经瞧见了那把白面绣花的大伞幽幽浮起,投下可怖的阴影,好像在一点点吞噬掉她的骨肉。
坏了,这下是真玩完了。
她心跳如擂鼓,眯起眼瞳,死就死呗,换一命也不亏。暗暗运起浑身修为归拢于丹田,待江袭黛再凑近一分,她就打算自爆。
“好玩吗?还跑吗?”
红衣美人接过了伞,柔柔一笑,眼底却全是森然凉意:“本座今日不想杀人,但你实在有些自作聪明。”
她一脚猛地踏下去,踩实了那女人的腹部,激得那女人痛哼一声,却反而不再颤抖。
那金瞳的女人眼珠子一转,发现江袭黛的杀意没那么重,又立马放弃了自爆丹田,开始半真半假地撒娇求饶:
“哎……照殿红姐姐,我错了,我不该打你旁边那位,行行好,把您的贵足抬开,除了我的命,您要什么都行。想要什么?都可以聊聊的?”
第105章
那女人半弯着眼睛, 里头光芒闪烁,态度是明晃晃的讨好。
江袭黛松了点力道,这种谄媚黏腻的声音,故意掐出来对吗, 好不自然……
她嫌弃极了, 似乎生怕脏了自己的脚, 掸掸衣摆走向一边, “燕徽柔。”
燕徽柔走上前,弯腰扶起了地上断了不知道几根肋骨的教主,亲切道:“教主大人,您还好吗?”
这不是废话吗?!人都差点没了。
燕徽柔把她好好扶上座位。那女人适才松了一口气, 舌尖在唇瓣的鲜血上一舔, 道:“不敢不敢, 叫我阿兰若就好。小的们,别傻愣着了, 去给咱们尊贵的杀生门贵客上酒上菜。”
四周躲在桌子底下的门徒终于钻了出来, 一个个极为紧张地去外面拿酒。
虽说在和燕徽柔说话, 但阿兰若的目光总是瞄着江袭黛:
“所以这位姐姐有什么事?总不至于千里迢迢地过来揍我一顿,那可有点儿太抬举我了。”
燕徽柔:“刚才与教主短暂交锋,您的修为果然很厉害。”
“这一路行来, 只见这里天地灵气极度匮乏。要修炼到这个程度……很难吧。”
阿兰若满不在乎道:“那还不是打输了丢了地盘。你也知道那群仙盟走狗绑在一块儿,不好对付。”
“教主一直安居于此,没想过讨回公道吗?”
“呀, 你说得好轻巧。”阿兰若摸着下巴:“老娘来这个鬼地方,算算日子, 也有四五百年啦。你猜猜我为什么不回去啊?是因为不想吗?”
“小丫头,目前我们这些‘魔教’, 唯一一个敢把门派立在仙门领地里的,就只有你身后那位大名鼎鼎的照殿红啊。”
阿兰若指着自己腹部的伤,幽怨地道:“我要是能比上她一根手指头,刚才也不至于在这被打得满地找牙了……”
“所以,机会这不是来了吗?”
“杀生门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我们门主实力强大,而库房豪横,何况杀生门那边地方灵气浓厚,修行一日比得上在这里耗个百日——”燕徽柔的笑意浅淡:“诚邀各位来访。”
阿兰若的金色瞳仁动了动,从江袭黛脸上挪到燕徽柔脸上,又从燕徽柔脸上挪到江袭黛脸上。
她撩了一下垂在眼前的卷发,似乎还在思索怎么回答。
正当燕徽柔在期待她给出怎样的回答之时,阿兰若却笑着站起来:
“算了算了,你瞧瞧,酒也备齐了。这位姐姐和这位妹妹,杵在这儿聊天多没意思,跟着我来,边喝边聊么~”
刚才满地狼藉的圣坛,已经被人悉悉索索收拾了一番。
地毯被拖走,换了张新的。洒在地上的不知名碎片,也都被人清理干净了。
教众呈上美酒。
一开坛,燕徽柔嗅到了一股子刺鼻的酒香,闻起来远比杀生门窖藏的更烈。
她悄悄捏了一下门主的手,叮嘱道:“你会喜欢吧。但别喝多了。”
江袭黛居高临下地垂眸,对着那酒一扫,似乎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淡淡道:“也不是什么货都值得品鉴。”
燕徽柔看了她一眼。有点无奈。
门主的性子是这样的。一来旁人领地,碰上了比较陌生的人,便容易这样一副倨傲姿态,不知道是在刻意保护自己还是有点放不开。
是哪一种呢?燕徽柔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她转过头来认真地盯了江袭黛一会儿,没有看出太多端倪。
虽然她是她的造物,但是在部分时候,燕徽柔也不能完全地预测她的所思所想。毕竟江袭黛的选择,经历,反馈,也会慢慢塑造她本身。
“……”燕徽柔的神色黯然了些许,轻轻挪过头。
她突然有点舍不得,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看她多久。
所以这一趟是必须要来的,如果最坏的结果发生了,她从不能让江袭黛继续孤立地度过后半生。
阿兰若抿了一口烈酒,吩咐道:“上一只羊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焦香,有几块大肉被夹着烤在了熊熊烈火之中。那女人撕下了一块肉,陪着烈酒,似乎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刚才的惊吓,直言道:“杀生门那块好地方,咱们啊。当然愿意去了。但是天底下哪里有掉馅饼的好事?你俩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不算大的代价。只是杀生门的苗子参差不齐,想把你们都带回去。”燕徽柔点头,她喝不来这么烈的酒,为了表示客套,还是去夹了一块羊肉。但是江袭黛却拿开了她的筷子,顺便摁住了她的手。
“总比沦落到这地方好,那还是成。不过你家门主太凶了,也别怪我瞻前顾后。”阿兰若的目光又轻飘飘挪到江袭黛身上:“何况…我们两个门派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如果要往来,早早的不来,如今却来了。敢问这是?”
阿兰若的面色忽然凝重了几分,眉梢皱着,神色复杂。
燕徽柔愣了一下,转过头问:“什么?”
江袭黛指尖玩弄着酒盏,她微微一笑,抵上唇边:“不记得。杀了你的人吗。但是本座手下的血债也太多了,你说哪一条呢?”
“当年您啊,孤身屠灭灵山派满门,仙盟上下震惊,可知在我们这边引起了轩然大波。”
阿兰若:“本以为报仇无望,但谁知天下出了这么一位人物……”
群龙终于找回了首级,战败的这群“邪魔外道”如何能不激动?
杀生门建立之时,群情激愤,譬如阿兰若在内的许多领主,都纷纷派来人朝江袭黛朝贺,欲要把她抬上无冕之王的位置。
只要她在……只要她肯率领大家打回去,大家一定能把仙盟挫骨扬灰,夺回失去的地盘。何愁在这个破地方窝着受气?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江袭黛却拒绝了。
胆敢靠近她杀生门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不论是什么立场,连一根头发丝也没剩下。
就算是她得罪了正道仙盟,那也并不意味着她要同这群人为伍。
于是杀生门立于高耸入云的日月二峰之间,云淡风轻地俯瞰着这个让她感到厌烦的世界。
久无回应,这群人的心也就冷了。人心一冷,攒起来的劲头就慢慢下去,再加上地处蛮荒,寸草不生,很多年轻弟子便不再留在这边,改头换面出去自谋生路。
如今还能留在此处的,算得上是忠于自己的宗门了。不过也越来越少。
阿兰若叹了口气,“嗯,就是这样了。也不晓得现在人心都散得差不多了,你们反倒过来一趟。真奇怪啊。”
燕徽柔干笑几声:“不奇怪。现在我在主持杀生门呢。方向有变。”
“是吗,那挺好的。要是你们门主答应这事该多好。”阿兰若意兴阑珊:“哎呀,虽然直言不好。但我们只认强者。你还太年轻了些,在你们门派有话事权吗?”
“听她的。”江袭黛又拿了一杯酒,轻轻抿出三个字。
阿兰若愣了一下,重新审视了一番燕徽柔。
那年轻姑娘还是微微笑着,目光却很是真诚。燕徽柔生得和善又温柔,一身黑衣也衬得她面庞皎洁,气度相当不凡。
阿兰若回过神来,略略挑了眉梢,又换做一副谄媚的神情,舌尖轻弹:“照殿红姐姐……您真是慧眼识珠呀。来来来,喝酒吃肉,我先敬您一杯。”
江袭黛蹙眉撑了一下额头,闭目道:“免了,离远点。若不是看在燕燕喜欢,本座不会来的。”
阿兰若双眸灵光一闪,终于正儿八经地对燕徽柔殷勤起来:“燕姑娘,你不喝酒是吧?我给你夹菜……往后我们便在杀生门打交道了。”
燕徽柔顺着摸回了自己的筷子,却又被江袭黛抽覆上了一只手。
“嗯?”
“你真的要尝这个吗。”江袭黛稍微勾了一下唇:“不是羊肉,你仔细瞧瞧。”
燕徽柔下意识瞥向盘中,那大块整齐的肉似乎真的不似羊肉的纹理,反而有种让人胆寒的熟悉。
“你……”
她虽然没吃,还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胃部开始缓缓抽搐。尤其是看见对面的卷发女人毫无自知地舔了舔丰润的嘴唇,正如同刚才舔舐献血一般:“羊只是个代称啦。我们这儿草都不长……尝尝吧,这可是好东西,偶尔有几个迷途的仙门之人闯来才能捕到。引气入体的肉,最是鲜嫩呢。一般招待客人才用。”
火焰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燕徽柔感觉胃痛剧烈了一些,连带着视线都模糊起来,处于一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可怜状态。
“失陪了。”她憋出这样一句话,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江袭黛顺手扶着了她一把,这才没让燕徽柔跪在地上。燕徽柔似乎有点承受不住,推搡了江袭黛一下:“帮我,门主。我……出去一下。”
“不习惯?都是熟的。”
她顿住脚步,看了阿兰若一眼,在泪眼模糊的视线里,那女人神色讶然,一双金瞳还是浅浅弯着,似乎不理解她的恶心,仿佛在说什么寻常的话。本觉得那双眼瞳的颜色很美丽,如此神情却愈发残忍了。
“那你先去休息哈,待会儿饿了再吃点别的。”
别过教主的盛情款待,燕徽柔跌跌撞撞走向了一颗枯树,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她莫名想到了江袭黛杀人飙了她一碗面汤的血,还有半颗没怎么看清的眼珠子,一时喉咙抽动,反胃得更厉害了。
江袭黛扶着虚脱靠在她身上的燕徽柔:“嗯?吐成这个可怜样。别以为仙盟之外便是什么好人了。”
燕徽柔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您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果然,是我有点太没见过世面了。”
“也许我同她是一样的人,这么多年的尸山血海趟遍,怜悯心跟同理心早就磨碎成了灰烬。”女人的手地落在她脑后:“只是本座不会乱吃东西罢了。我知道你不一样的。”
燕徽柔闷在她怀里,却感觉到脑后的那只手缓缓一顿,又柔和地抚摸起来:“你待我从一开始也不一样,你为何从来都瞧不见我作的恶?”
第106章
“……”
燕徽柔忍不住抬起头来, 脸颊从柔软里拱出来。
西山蛮荒的烈阳下照,洒人一身茫茫。门主的头发丝都漾起了一圈金光。
她相当认真地看着燕徽柔,也相当认真地有此一问。
燕徽柔栖息在她投身下的阴影里,光线在自己那边晦涩许多。两人分明亲密地搀扶着, 却形成了一明一暗的交界。
“我最喜欢您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两人同时出声,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 太过突兀, 有一点尴尬。
燕徽柔愣在原地。
“成日都在我耳根子旁说好话,一点都不新鲜。”女人低声道,她的手往前无意摁住了她的心脏:“先回答我的吧。”
怦然而跳的心脏,正笼罩在她的掌心下。
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酥麻感, 从那里向燕徽柔全身汇聚。
燕徽柔连忙抬起眼睫毛, 江袭黛的神色似乎有点说不出的迟疑, 但看得出来,她还是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门主希望我知道什么呢?”
燕徽柔用了点小心眼, 拿问题来回答问题, 毕竟言多必失。
“系统。”江袭黛的目光凝于她脸上, 可能看得太专注,更像是在走神。
燕徽柔的神色没有变化,但掌心下心跳猛地快了一点。
如果燕徽柔一概不知, 不会对这个有反应的。
江袭黛松开了手,不需要这家伙答,她大概知道答案了。
“果然在你那里啊……本座应该说你胆大还是胆小?”
“分明连死人都看不得, 脑子中突然多了一个玩意叫唤,却还一声不吭的。”
燕徽柔心猛地一跳, 江袭黛猜得异常的准,不能让她继续再想下去了, 她连忙抛出另外一个话题,企图引开她的注意力:“啊……它说我是主角,是有点奇怪。”
那双桃花眸柔和地注视着她,似乎并不意外,又垂下眼帘,唇角渐渐弯起,很轻很淡地说:“是吗,恭喜。”
“那想必也……谈起过我了。”
“嗯。”燕徽柔踮起脚尖,一把捧起她的脸:“你不也是主角吗?”
“……什么?”
那女人忽地抬起眼来,神色愣愣的,而显得格外无辜。
“言情小说里,女主角心里最喜欢的人,当然也是主角了。不然还能是什么?”燕徽柔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十分坦然道:“嗯?”
【小骗子,面不改色骗人是吧。】陈茶安看不下去了:【这不叫言情,叫百合百合百合百合……能不能给江袭黛科普一下。】
“它对你讲的?还是你自己以为的?”江袭黛回过神来后,捏她的衣袖稍微紧了一点,她下意识想要否认:“我不……”
“系统告诉我的。”燕徽柔点头:“系统还告诉我了门主以前的事。您小时候过得不好吧。”
“……”
“我从前也过得不好。但这么一想,也没什么关系了。”燕徽柔:“倘若这里真的是个话本子,主角都是要历经波折才会收获幸福的,对吗?”
她松开了江袭黛的脸颊,温和地笑了笑:“您也一样。怎么,不相信啊?”
江袭黛大概是欣然接受自己是反派的那类人,她这样的……主角?在她云游时听过的几次说书里,主角不都是一路匡扶正义,惩奸除恶,受人爱戴的吗。
这也太不搭配了。
“正巧,其实我也不怎么相信这里是个话本子。”
燕徽柔的话又将她的思绪引了过去:“……每个人的人生,都不该被这种东西框定吧。”
“或许有些人没那么优秀,更像配角,有些人没那么多正义,更像反派,但是在自己和爱的人眼中,喜怒哀乐并不单薄,她不应该是唯一的主角吗?您觉得呢?”
那女人抿着下唇,还有一事未明:“或许吧。所以你也晓得我对你……”
燕徽柔:“是指门主救了我九十九次那回事吗?”
【哈。】陈茶安吐槽道:【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你误会了。”江袭黛的神色疑惑:“……那不是救啊。”
燕徽柔怎么总有这种不分好歹的本事?好像又回到了她们才见面不久,燕徽柔总喜欢把她的恶意当成爱来收下,并且亲昵地表示感谢。
江袭黛那时候不知道在心里怀疑了多少遍——兴许小女主头脑有点问题,眼神还有点不清楚。
但是一瞧她遇上别的事还比较机灵,又只好继续狐疑地观察。
最后慢慢演化成了,享受这种偏爱。
燕徽柔平静道:“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在愧疚什么。”
“但是有时候自以为是的谋杀,的确也结束了我很多的痛苦。这不是该恨的,于我而言是仁慈。”
阳光愈发刺眼了,她借着挡光的理由闭上眼睛。
是的,她是个骗子,从来都是。
以前妹妹还在世的时候,她就总骗她,家里还有很多钱,不要怕。
后来,在穿书局做任务,她同样擅长给那些坠入绝望的角色编织美好的未来。
再后来,骗过了好友,骗过了上级。来到这里,现在还要继续骗江袭黛。
这一次的谎言掺合着半真半假的心,眼里的“主角”是真的,想要解脱的“感激”也是真的。
“我和你相遇,是命中注定。”
没有“天命”,但是她们会相遇,这当然也是真的。
有那么一刻,燕徽柔心中的酸楚缓缓翻涌——她几乎自己都要相信了。
要是没有那些事该多好,不过这样的话,她也不会来见她了。
一个谎要用十个谎来圆。这是燕徽柔无法避免的。
但真相太残酷了,江袭黛知道肯定不会高兴的,没人想知道……
自己的创造者,另一种意义上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是从反派的角度塑造她。
赋予她能力与美貌,又把她摔得七零八碎,让残破的人生成为悲剧美的锦上添花。
而在阴暗地发泄了自己承受的压力以后,甚至榨干了她的最后一丝价值,换了燃眉之急的十万手术费。
燕徽柔手心里全是冷汗,她不想成为打击江袭黛的最大因素。
江袭黛的眉梢有些无奈地蹙了蹙,轻叹一声:“你还真是,一直这么豁达。那李星河算什么?从前我这儿的系统里,那小子还是男主角呢。”
“有这回事吗。”燕徽柔一脸茫然:“我还未曾问过这位。”
“现在问问。”江袭黛不知在想什么:“按你这么说,情形变得也太诡异了,本座有点好奇。”
燕徽柔切了频道,在心里暗暗讲了一句:“陈茶安?你现在还能联系到江袭黛吗?”
【可以。毕竟已经定位坐标,把你找回来了。】
“语音渠道开个外放。”燕徽柔轻声道:“拜托了,好同事。”
【……让我做下心理建设。】陈茶安:【我社恐,我有点害怕这位。】
江袭黛等了半晌,只见虚空之中,突然撕开了一小道裂隙。
里面钻出来一个悬浮的小方盒子,通体漆黑,发出幽幽的红色光芒。
那小盒子突然说话了,声音脆生生的:“来了。”
江袭黛诧异地盯着这玩意:“这是系统?”
燕徽柔讶然道:“对,就是这个声音。”
“和从前不一样。又闭关破境了?”江袭黛把那讨厌了很久的东西拿在手心里,戳了戳,每戳一次,红光都暗了一下。
“是的,我升级了。”小盒子弱声弱气道:“请不要戳我,会影响通讯稳定的。”
陈茶安和燕徽柔吐槽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小声,一见了江袭黛顿时文明礼貌,格外乖巧起来。
“还能化形了?声音也没有那么古怪了。”江袭黛并不停下戳它的手:“怎么换了一个人,你这破玩意还两套说辞?为什么?”
“呃……”
陈茶安这会儿跟上课时突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似的。目光如聚光灯一下子全部打在她身上。
她快碎了。
“因为剧情的变更……呃,系统……系统进行了自我修正,有着……”那边传来紧张地握麦声,似乎还咽了口水:“更高权限的智能……不是,剧情解释,以这一个版本为、为准。”
“那个,”燕徽柔在心里叹气,连忙偏过头先发制人:“门主,它在你那里时,也有口吃的毛病吗?”
“那倒是没有。”江袭黛皱眉:“好像活泛了些许。不过说话风格倒是没变,还是一大堆让人费解的词儿。”
“那么,从前你告诉我的男主角?”江袭黛又冷冰冰地叩了一下铁制小盒。
“那个是,”小盒子又闪烁了一下:“系统修正了,那个是小boss。”
“boss?”
“就是……就是有点威胁度的人物,虽然不多,但建议早点铲除。可能会爆点金币和装备吧,呃,比如稀有品质的法器什么的。”陈茶安在心底弱弱地补充:大概。
“嗯,下一问。”江袭黛挑眉:“大女主后宫文?燕徽柔对一群莺莺燕燕的好感度,又是怎么回事?”
陈茶安:……
大反派的气压突然变得有点不对劲——她现在一把锤死之前的人工智障还来得及吗?
这个问题抛出来,燕徽柔也真正地陷入了茫然。
她在心底切了频道,连忙联系起陈茶安:“怎么回事?”
第107章
陈茶安崩溃道:“还能怎么回事啊!还不是你给我改的代码……”
燕徽柔单知道江袭黛绑定过以前的自运行系统, 但是并不知道江袭黛还有这种权限。
好感度都绑给她了?
燕徽柔有些抱歉地看着那小盒子,看来自己修改的那行代码还真是……捅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江袭黛愈发饶有兴致的眼神下,陈茶安连忙挽救道:“您好,有过交集的人都会产生一定的印象, 也就是好感度的来源。不一定要发展感情线的。在修正过的剧情里, 您应该是女主唯一发展的对象。”
“是吗。还不错。”江袭黛:“最后一问, 你能如先前一样, 预见到我的结局么?说说看。”
小盒子陷入了沉默,在燕徽柔催促的眼神下答:
“剧情修正了,结局需要您自己来选择。”
“这样啊。”她这一句话,谈不上是喜悦还是平静, 好像仅仅只是一句感慨。
江袭黛转过身:“不问了, 没点意思。”
小盒子如释重负地消失在虚空裂隙。
燕徽柔牵住了门主的手, 轻轻拽了拽:“什么好感度,您以前能看到我的好感度?”
“托那东西的福, 自然可以。”江袭黛:“譬如很久以前, 你非跟着我去浴池时, 总能涨得很快。”
“这……”燕徽柔面有赧色。
“每次多对你讲些话,练剑时不小心碰着了,或是没有拒绝掉你的牵手……我都能听到你的好感度变多。”江袭黛笑了笑。
燕徽柔原地尴尬起来, 一想到这些澎湃的心理活动,江袭黛已经观察了很久——
本不想让系统监控自己,所以她修改了代码, 没成想到绑在江袭黛身上,一下子把她全出卖了。
“还有一些古怪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譬如我每次骂你罚你,为什么好感度不会下降, 反而涨得愈发快了?”
“可以了,门主,别说了……”燕徽柔:“人心是复杂的……”
“是很复杂。”江袭黛:“你的好感对别人也涨得很便宜。”
“哪有。”燕徽柔更茫然了。她很清楚一切都没有超过友情的界限,这到底是怎么统计出来的。
“本座好像还记得,你对谢明庭的好感度。”
【哈哈哈哈哈,修罗场了吧。】陈茶安切到了让人安心的私聊频道。
燕徽柔:“是多少?”
“没有我的高。”
燕徽柔欣然点头:“嗯。”
江袭黛幽幽地道:“但是她和你相处的时间那么少。”
燕徽柔:“……嗯?”
江袭黛本不想多问的,但是不知为何,这个话题一顺下去就有点停不下来。
好歹一道嘹亮又谄媚的声音从烈风中穿了过来:“姐姐,外头太阳晒,你俩别站在这儿说话了。”
江袭黛转过头,神态虽然没有太大变化,暗地里却有些懊恼地咬住了下唇——她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不该又乱想的,但很难自抑。
阿兰若觉察到这个女人身上没有翻涌杀意。她眨着眼睛,大着胆子凑过来:
“对了,听闻您的来意,我的朋友们也想分一杯羹,不晓得行不行,杀生门够不够宽敞?”
燕徽柔接过话头:“自然可以。那是什么门派的?”
“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毕竟这附近的一些小破门派,流浪的族群,我都熟得很。”
阿兰若笑道:“有的里头首领都跑了,只剩下一些固执己见的。但你放心,这些人可是从仙盟的围追堵截活下来的,底子应该不差。”
“姐姐今夜便打道回府?还是待明日人齐了一同随你们回去?”
燕徽柔看了眼江袭黛的神色:“不了,我们还是回杀生门等候你们。这样可好?”
“好。”阿兰若并不介意。
*
“门主和燕姑娘没去多久,这便回来了,看起来谈得意外顺利呢?”
碧落坐在绛云台上,轻轻晃着腿儿。
闻弦音:“门主的实力摆在那里,稍微眼明心亮点儿的,都会选择跟她。何况,那只是一群丧家之犬。”
“以后杀生门可热闹啦!也不用总是几个师姐们换着做事。”
碧落振臂欢呼,见闻弦音一动不动,有点尴尬:“闻师姐,你怎么还是一副头疼的样子?”
闻弦音:“也不知道她们带来了多少人,我不好安排。”
碧落俯瞰着整个杀生门:“怕什么,我们杀生门还不够广阔?”
“废话。”闻弦音:“自然广阔。可是你仔细看看。因为门主喜欢,整片杀生门都种满了枫树林,门主她老人家喜欢干净,那片地方既不许人住,也不许人来。”
“其实划出来能安置的地方,并不剩多少。”
闻弦音在脑中迅速地思索着,呢喃道:“要是太多了,便只能把门主的后院塞满……那像什么样子?她肯定也不会满意的。”
碧落:“那……做得绝一点儿,把那群不能修道的打发下山去,不就空出来了?”
闻弦音还是摇头:“门主以后若是想解闷了,从哪儿给她现找美貌侍女去?她也不会满意的。”
碧落叹息:“哎呀,真难伺候啊……”
“是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淡淡响起。
两人愕然回头,发现江袭黛正站在身后,撑着那把绣花伞,半阖着眼睛,似乎已经站在原地,听了她们很久的谈话。
碧落猛地一惊:“门门门主,您怎么来了?!”
闻弦音转身行礼:“您有什么吩咐?”
“把那些枫林挖去一半,多余的人甩在那儿便好。”
江袭黛稍微侧了下身子,目光落在枫林间,隐约皱了下眉。
闻弦音察言观色:“您既然觉得可惜,也不必如此,不如依照碧落所言,把资质欠缺的门内弟子清理一番,对杀生门没有坏处。”
“不必了。在本座眼里,世人的资质都很低劣……这些年她们还算忠心,留着好了。”江袭黛道。
闻弦音点头:“门主仁厚。那琼华殿后院有很大一片空缺,放在那里如何?”
“不,绝对不行。”
江袭黛淡淡道:“那一处从今往后都空着,不许塞人。尤其是明月轩附近,知道了吗?”
“弟子晓得了。”闻弦音低眉顺眼。
待江袭黛走后,碧落悄悄问闻弦音:“为啥那块地方不能放人啊?风水不好?”
“显而易见。”闻弦音敲了她一下:“门主不愿意燕姑娘一出门就碰到大堆陌生人。你知道的,燕姑娘的交际能力还不错。你忘了吗?她以前看那几条狗都不顺眼,当然……现在好很多了。”
碧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次日,杀生门门户大开,头一次迎来新鲜血液。
燕徽柔出去了,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江袭黛不喜理会这些琐碎的事,于是依旧留在琼华殿内,闭门不出。
照殿红的凶名在外,新来的人知道了琼华殿是她的住处,也不敢私自靠近。
这一片安静得很,各种喧嚣都与她没有关系。
江袭黛沉浸于打坐修行之中,主要是珠子也盘腻歪了,燕徽柔也不回来,她有点儿无事可做。
这一静下来,就想到了“两个系统”的事情。
当真是更新了吗。
江袭黛的思绪浅浅描着,寻不出太多端倪,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自然是很好。她得拿准这个机会去试试。
譬如,对男主动动刀子,看看这个世界有没有反应。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个小子失了神器,在她手下根本撑不过任何一击。
困扰了很久的事情,突然就迎刃而解了,总有一种异常的错位感。
记忆回到那一抹黄沙烈阳之下,燕徽柔捧起自己的脸颊,“您不也是主角吗?”
江袭黛记得脸颊处的挤压感,余光的视线全部被她挡住,她只能往前看,只能注视着燕徽柔。
燕燕的双眼微弯着,神态温柔,显得眼睛底下那颗泪痣都生动了很多。
本应是讶然随和的语气,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有点不像是那样的。
那会是什么呢。
可惜很久以后,江袭黛才想清楚。
——那句话,更像是“祝福”。
彼时的江袭黛绕了一圈,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仍然潜意识地相信了她。
燕徽柔总不会伤害她的。
所以江袭黛允许她做任何事。不加以制止,只是观察并思索。
此时,琼华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顶开。
江袭黛还以为是燕徽柔,抬眸看去,一只白毛团子遛了进来。
“雪奴奴?不要乱跑……”
两只生着尖锐指甲的手,突然从门缝里伸出,一把摁住了那只波斯猫:“再跑给你做成毯子了。”
江袭黛勾了下手,琼华殿大门猛地合拢,似乎想把她夹住。
那女人一惊,迅速地从门缝里闪了进来——连带着雪奴奴一起。
“哎……”
阿兰若身手极好地滚了几个圈,正巧撞到江袭黛腿边,一头黑色卷发披散,如同朵朵云一样洒在地面。
她怀里捞着一只猫,似乎也不介意地面上是否干净,反而相当舒服地眯了眼睛,一双金瞳熠熠生辉,继续谄媚道:“姐姐~您的毯子好大好软呀。”
“……”
江袭黛蹙眉。
那女人跪坐起来,身子往前一伸,又伏在地面上,脸颊几乎蹭到了江袭黛的腿上。
她靠在江袭黛腿边,轻巧地换了一个称呼:“门主大人,以后就要在杀生门天天打照面了。燕姑娘和您是什么关系呢?”
那女人见她不答,笑得眉眼弯弯:“您打算一统修仙界吗?”
江袭黛突然召出软红十丈,剑影一闪,顷刻抵在了她伸过来的颈脖边。
“滚开。恶心的东西。”
“作为如此境界的强者,身旁只有一个人,还真是少见呢。”
软剑一出,阿兰若顿时老实了,她抬起眼可怜兮兮地望向江袭黛,见那剑尖半晌不动,又跃跃欲试起来。
她逐渐炽热地看着江袭黛,眼底全是并不掩饰的野心。
“现在我们两派融为一体,我的实力也不俗,同我双修不比那个小丫头强。多我一个也不多嘛,考虑一下?姐姐?”
第108章
江袭黛的剑尖颤了一下, 忽地往下狠狠一劈。
所幸阿兰若有些准备,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那一道凌厉的血红剑风。
力道砸在软毯上,划破了一大片料子, 甚至蓬出了几朵绒絮。
阿兰若望着眼前惨状, 抚摸着凹凸有致的胸口, 她吓得气喘吁吁:“不答应就不答应, 动什么气呀?”
“你是觉得本座懒得动手杀你么?”江袭黛被她气笑了。
“怎么说呢。”阿兰若无辜道:“第一面其实还挺怕您的。但是仔细观察了几日,尤其是观察您对身旁那个小丫头的态度,啊,我阿兰若看人很准的, 姐姐肯定不是什么性情残暴的人……”
“滚出去。”
江袭黛闭目蹙眉, 似乎被她吵烦了:“你什么东西也配和她比。别脏了本座的地盘。”
阿兰若游刃有余地求饶道歉, 好歹博得了一线原谅,背过身时却不见非常伤心, 直翻了个白眼, 抱着猫灰溜溜地离去了。
她绕过琼华大殿的门。
几位远道而来的领主, 也就是她所谓的“朋友”,正在等着她的消息。
“哎……没戏。”
阿兰若两手一摊:“还以为是转了性子,结果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瞧我的眼神, 活像是看见了什么腌臜东西一样。”
另外一个女人身着青灰色衣袍,头上簪着碧玉珠,眼角隐有鳞光闪过。
“这么保守?”她颇为遗憾道:“能与她双修, 一定事半功倍。”
“是啊,百利而无一害。”阿兰若摸了摸脖子, “但别试了,仔细真被劈成两半, 这一次是老娘躲得快,换成你们来则不好说。”
来到杀生门的几位领主,自然不是非得和江袭黛有点什么才好。
只是她们难免觉得惶恐,毕竟按照江袭黛的实力,一统修仙界完全用不着她们吧……所以就每日躺在杀生门享受充沛的灵力?
天下掉馅饼的事,听起来太过梦幻了。
阿兰若嘴上麻溜,劝说着别的领主不要再试图靠近江袭黛,但她——她并未放弃,只是巧妙地换了个目标。
当不了床伴,当最要好的友人也不错。
说不定还能漏点好处呢?
但是她丝毫没有意识到,燕徽柔当时正好路过琼华殿。
她并不是来找江袭黛的,只是想抄个近路,碰巧听到了这一幕。
在敞开的一条缝隙内,隐约能看见江袭黛和那个女人的身影。
燕徽柔不免驻足。
陈茶安虽然一向反对这门亲事,但是不知为何还是看得义愤填膺起来:【这姐们怎么撬墙角!!冲冲冲,咱们不受这委屈啊——燕燕?】
【燕燕?你怎么一动不动了。】
燕徽柔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我没事……也不介意。”
【不介意?骗鬼呢。】陈茶安飞快地说:【安啦,你闺女应该不会答应。】
“本就是在预料之中的。”
燕徽柔的脚尖点在地上,踩实,静悄悄地走了:“阿兰若只是看上门主的实力了,想要找条大腿靠着,没有恶意就行。往后这样的人还会有很多,说不定也能碰到真心欣赏她的人。”
【嘶……你这话说得跟临终托孤一样。】陈茶安叹了一口气:【好吧,眼下也确实是这么一个情况。】
燕徽柔如没事人一样与闻弦音分担工作,弟子们不愧是修道之人,手脚极快,短短两日的功夫,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新收来的外邦弟子,也全部收拢完毕。
“我们杀生门的资金,总不好全靠门主一个人。余下的弟子不是在摸鱼就是划水。”
“这样不好。”燕徽柔对闻弦音道:“把奖励制度和对宗门的贡献挂钩,每过十年还得设下对修为水准的考核。”
“嗯。”闻弦音:“明日我先写一份草案。反正门主不爱管这事,如果燕姑娘瞧着可以,便推行吧。”
“辛苦了。”
“小事。”闻弦音叹了口气,难得吐露了句真心话:“对我来说明确的要求,还是比天天揣摩门主的脸色简单。”
“是吗?”燕徽柔忍俊不禁:“可是门主很好懂的,并不复杂。”
闻弦音:“……燕姑娘,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能光明正大地盯着门主观察很久。”
【是啊……虽然我知道江袭黛看不见我,】陈茶安吱声道:【有时候和她无意对上视线还是心惊肉跳呢。】
燕徽柔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明月轩内,燕徽柔抱着双膝坐在床头,短暂地脆弱了一下。
毕竟在撞见阿兰若对江袭黛示好这一幕,她也只是表面上的没事人而已。
心里其实……
希望她不再孤独,不说贴心贴肺,起码还有说得上话的人。希望她的心能独立起来,不为情爱所拘,过得潇洒很多。这样要是走到分别的那一天,江袭黛才不至于崩溃。
但是不甘同样清晰。
因为燕徽柔知道,没有人会比自己更加爱她了。
也没有人比自己,更适合她了。
【我瞧你这几日不怎么去找她了,燕燕,也是在铺路吗。】
“已经明显到,被你看出来了吗。”
“还好她没有看出来……”燕徽柔埋在臂弯里,抵着额头,眼泪于黑暗处流下,一滴滴打在腿上,突然泣不成声。
【怎么突然哭了?别哭啊。】陈茶安那边顿时手忙脚乱了,悉悉索索一阵子,【你是不是后悔过来这一遭了。但是反正都干出这种事了,也没办法,就顺着走下去吧。】
“不后悔。”燕徽柔揉了揉眼眶,又笑了笑:“至少,我让她高兴过了。”
【冷静一下。你这又哭又笑的……】陈茶安放轻声音哄人:【精神波动很剧烈,我这边检测仪器都开始报警了。】
燕徽柔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果真,没过太久就恢复了常态。
她对着镜子看自己眼睛不红了,便悄悄离开了明月轩,打算回琼华殿。
在见到江袭黛之前,她已经换做了一副随和轻松的神情。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十分会调理情绪,还是已经习惯性地控制表情了。
陈茶安见她如此,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她所知,燕徽柔以前在辛苦挣钱养家的时候,对她家妹妹也是如此。
生活的担子太重了,没空喘息的人是这样的,不是不累,只是不愿意把负面情绪带给亲爱的人。
“门主出去了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琼华殿空空如也。
碧落正巧在擦琼华殿的大门,她闻言顺口答:“出门了。去找李星河那个小子算账了。”?
这种事上真是一向雷厉风行啊。
保险起见,燕徽柔在心里问道:“所以她干掉男主不会有事吗。”
【不会吧,反正剧情线已经崩完了。又不是你死了,而且我也不是那人工智障,也不会给你再重启一遍了。】
燕徽柔这才放心了些。
忙完了一日的事,而江袭黛不在,她发现自己其实无事可做。
就和以前一样,妹妹走了以后,她一个人在家里,连吃饭喝水都提不起劲来。
只有全身心投入工作以后,才能短暂找到自己的价值。
仔细想想,这种价值感的追求,她似乎也无意识地赋予给了江袭黛……
打住。内耗无意义。燕徽柔停止过多的思考,她去把杀生门养的四条狗牵了出来,准备去散散步。
很久不见,任由这几只黑狗在杀生门吃了睡睡了吃,现在一个个长得体格健壮,围绕在燕徽柔旁边,几乎能有她半截小腿高了。
很威风。
只是不知道为何,小赏善今日格外地不乖,总是围着她闻闻嗅嗅,有时候甚至扑上半身,险些把燕徽柔推倒。
燕徽柔收紧了狗链:“越长大越皮了。”
狗爪扒拉上来,碰掉了燕徽柔手指上的纳戒。
那枚戒指一下子掉了下来,咕噜噜地滚远。
燕徽柔急忙去捡,因为那纳戒里放着的可是关键道具——龙泉宝剑和乾坤袋。
赏善已是灵犬,它可以打开纳戒,一下子便上古龙泉宝剑叼出来,还有乾坤袋,一并甩在地面上。
燕徽柔:“……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似乎还不解其意,赏善兜了几个圈子,在地上飞快地刨出两个坑,把两件神器丢了进去,又用后爪刨土掩埋。
“你不喜欢这两个东西吗?”
一个标准的小狗微笑,不解其意。
赏善又把这两件东西叼出来,做了一个撕咬的动作,不像是寻常行为。
记得偶尔一次闲谈中,门主对她说过,她捡回来的这只狗还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灵兽,能够闻出宝贝的气味。
燕徽柔琢磨了很久,心中忽地一突:“你是说,这两件东西有问题?”
黑犬响亮地嗷嗷呜了几声,一下子激动了很多。看起来她是猜对了。
“是假的?”
“嗷嗷嗷!”
“不可能。”燕徽柔喃喃道:“是我亲手调换的,就从李星河身上……”
燕徽柔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万一那时候,男主身上的宝贝就已经不是真迹了呢?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无法排除。燕徽柔站起身,眼眸一下子睁大。
那这样……江袭黛……
她蹙起眉梢,草草收拾了地上的纳戒,抽出腰间的金楼玉阙,握在掌心之中。
燕徽柔一手牵着狗链,她解开了剩下的三条狗,摸着赏善的脑门:“江袭黛的味道你熟悉的?她现在在哪?快带我去找她。”
第109章
揽月阁室内, 门窗密不透风。
庞大的阵法从地上升起,金色的纹路逐渐染上了血迹。
李星河跪在中央,脸色青白,似乎已经陷入无知无觉的境地。
他的手腕破开一道口子, 血液汩汩流淌着, 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正在慢慢填满整个阵法。
一阵劲风吹过, 整个揽月阁的结界出现波动,门窗骤然破开。
展珂本在室内闭目冥思,睁开眼,看向来到揽月阁的不速之客。
一柄红白相衬的伞从窗外刺来, 又如桃花般忽然盛放。
几乎只是瞬息之间, 那些血红的灵力便撞上了室内中央流转的阵法。
相触之时, 产生了无声的湮灭,只有一阵细微的穿刺声。
血色朦胧中, 有一女人挽剑甩开血珠的声响, 缓缓开了口, 声音轻柔又带着讽刺。
“真没意思。你的徒弟在你眼前中了我一剑,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展珂睁开眼,她的目光聚拢在倒在血泊里还在抽动的李星河身上, 良久才道:“是吗。我倒是很意外他为什么活到现在。”
“毕竟这蠢小子一直认为燕徽柔是他的,还屡屡跑出去,想方设法同那个姑娘扯上点交集。”
展珂问:“江袭黛, 按理来说,你早该来了。”
而江袭黛的脚步声在室内响了几下, 裙摆如红莲般摇曳,带来了一股浅淡的血腥味。
她暂且未曾理会展珂, 只紧盯着男主,瞧着那把软剑插在男主身上——就像它曾经插到每一个寻常的人身上似的。
没有,一丁点后果。
怎么会这样呢……
还真是这样?
江袭黛双眼紧盯着,确认以后,里头隐生了一丝嗜血意味,她笑得眉眼弯弯——
早该如此。
她指尖轻勾,软红十丈从男主的身躯中穿透,带着尚还温热的血迹,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说得是,怪本座没有事先超度他的小命了……”
她的尾音略扬,还未落下,那把名为照殿红的大伞如花般开合,几道赤色光影交织着落下。
展珂闭了一下双目,鲜血在室内飞溅,溅上了画着花鸟的绣屏,溅在她的脚边,衣袖上,甚至还有几滴飞到她侧脸上。
血腥味一下子浓烈了起来。
展珂抬起衣袖,擦拭干净脸颊。
地板上的阵法没有乱,李星河的身影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丁点眼熟的布料,还有一些尸身的碎屑。
就剩这点儿碎屑,江袭黛并不放过,她踩过破碎的脏器,碎骨,似乎颇为享受着仇人的一部分发出来的那种黏黏腻腻又冒出血泡的声音,轻笑道:“废物。死了一次怎么够?本座期待着你变恶鬼索命呢。”
展珂:“说笑了。在你手下,魂魄都会揉碎,哪里剩得下恶鬼。”
对于徒弟的骤然死亡,江袭黛一眼看过去,那个女人唯一的举动就是擦了擦溅在脸颊上的血,有些嫌弃,眼底一点波澜都没有。
真冷漠。展珂只在她面前如此,可能是两人认识太久了,发生了太多事。
仅仅只是因为,单独相处时,展珂没必要在她面前装。
嗯……不仅仅是这一次。她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的人。
清虚派那老头就是这样被展珂坑死的,借江袭黛的刀杀人。同僚被切成三四段尸块,展珂唯一的波澜也是皱眉——但那不是同情,只是纯粹的恶心。
“你看着我,想问什么?”展珂笑了笑:“不会妨碍到我,毕竟他的血还会继续填满这个阵法,甚至更快了一些。”
“这是什么邪门的阵法?”江袭黛问道。
“很简单,只是我把他献祭了。”展珂:“毕竟……他的运气实在太好,得到的两件神器价值不凡,但是又不爱听长辈的话。”
“神器认他为主实在浪费,不如跟着我。你以为呢?”
江袭黛打量了一下地上复杂的纹路,的确是如此。滴了李星河的血,神器只能遵循他的意志。无怪乎展珂想要通过献祭徒弟来改变神器效忠的对象。
这仙门诡谲的术法可真多……怎么就没人教教她,她实在嫉妒了。
要是她当时知道这个就好了。
等等,那两件神器?
江袭黛心中忽觉不对劲,燕徽柔当年不是调换了吗?
李星河手头是该是赝品,这算哪门子事。
那可是她亲眼看着的。
鲜血流透了阵法的凹槽,地上的红光大作,亮起了一方结界,圈住了整间屋子,铺天盖地地罩在了江袭黛的身上。
与此同时,窗外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江袭黛瞥了一眼过去,整个揽月阁外金光大盛,不知道有多少重结界笼罩住了这一方土地。
几声爆震,又似有鸣钟传声。
外面来人了,乍一听不在少数。估计是早就备好的。
江袭黛冷笑一声:“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展珂露出一个恬静的笑:“我等你很久了。李星河也是。”
“你总是不来,为了让他不至于死得那么快,又不至于跑掉,我可是备耗精力,下了很久的药,也延长了他很久的痛苦。怎么样?要谢谢我为你出气吗?”
“挺好的。”江袭黛同样没有半分怜悯,挑眉道:“四大道门的人都来了,谢明庭也来了?她知道你犯下的罪孽吗?”
“她只会知道,我在诛魔。”展珂站起身来,透过通红的结界与她对望。
阵法之中的女人笑了,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
江袭黛的指尖覆上阵法,看起来只是在漫不经心地点着。结界上出现了一丝裂纹,震裂的声音甚至波及了周围的空间。
她轻敲指腹:“从灵山派以前,我杀的人都为了自己。灵山派灭门以后,我无处可去,杀的人全是为了你。你的师兄,你的师尊,一切拦着你路的人。”
展珂轻声道:“你不是心甘情愿么?”
“情愿?没想到本座后来,反成了你避之不及的阻碍。”
裂纹在她的掌心中,逐渐扩大。
“哪有用得不顺手了就甩了的道理,那么多条血债,人命累累,不打算给我点报酬吗?”
“既然碰上了,顺道儿收拾收拾你好了。”
又一阵巨响,结界彻底碎成鲜红色的蜘蛛网,光芒狰狞了一阵子,术法的痕迹湮灭无尘。
展珂抬起头,眼睛里光芒柔柔亮亮,她感觉身前有威压力透千均地砸来——
那个结界,果然没有困住江袭黛。
江袭黛闪至她的身前,身法快如鬼魅,伸手掐住了她的颈部,猛地收紧,下一秒就要扼断。
“江袭黛!”
熟悉又清透的呼唤,带着十足十的焦急,但是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燕徽柔?
燕燕怎么会跟过来的。
“太近了,快放开她!”
展珂的瞳孔中,浮现出一丝意外之色。
因为燕徽柔的这一声呼喊,她不得不提前拔出了上古龙泉宝剑,神器的光芒照耀了整个血腥飘摇的室内,一时亮得人睁不开眼。
江袭黛双目刺痛,她的本能让她靠近刺杀展珂,毕竟那个女人没有反抗,也没有威胁,正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
而燕徽柔的喊声拔高,似乎快哭出来了,如此凄然,让她下意识后撤了几步。
“剑!小心——”
一道白光斩来。
燕徽柔这辈子的动作都没有那么迅捷过,她冲上前去,居然成功把江袭黛猛地挤开。
她自腰间抽出金楼玉阙,软剑一弹,灵力让它绷得硬如玄铁,燕徽柔抬手一剑,用尽了全力抵在龙泉宝剑的剑锋之上。
下一刻,金楼玉阙断了。
燕徽柔身子失重,她感觉自己胸口闷疼,然后整个人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因为反弹的力度,展珂也狠狠砸进了碎石瓦砾里。
燕徽柔的背部砸破了窗子,噼里啪啦的木头渣滓掉了下来,险些把她埋掉。
“燕燕?”
江袭黛哪里还肯恋战,她随手拿着照殿红对着展珂那边一砸,揽月阁再次塌陷了半边,再瞧不见人影了。
也无暇管别人是死是活,江袭黛迅速拽起了燕徽柔,燕徽柔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捉住她的衣袖:“走……门主,快走。不要久留在这里。”
她一把打横抱起燕徽柔,绣花伞归拢于身后,载着她们二人轻盈地冲出了破破烂烂的揽月阁。
底下揽月阁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修士,一瞧见人冲出来。密密麻麻载着术法符文的箭矢齐发,像星雨一样朝着江袭黛射来。
燕徽柔闭上眼,她用有限的目光朦胧将江袭黛扫了一遍,还好……还好。
那么多次大大小小的伤害,对年幼的江袭黛的,燕徽柔曾经只能在冰冷的屏幕外看着,只能在幻境里默默看着。
但是这一次,她终于赶上了,她没有来晚。
真好,门主很完整,没有被那把剑碰到……
底下是一阵喧闹的声音,伞面轻旋,灵活抵挡开所有流光一样的箭矢。
一重又一重的结界在眼前破开,再次碎裂。
燕徽柔眼皮子有点重,可能是那一下受伤太重,她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迅速流空。
只是余光里,依旧是那抹鲜艳欲滴的大红,让她颇为安心。
就好像回到了她们两人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这样挨着的时候。
第110章
此时, 杀生门内。
一灯盏被长袖扫到地上,怦然一声,摔得四分五裂。火星子燃了燃,被闻弦音低着头及时扫灭。
然而底下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全部保持着十足的缄默。
“一群废物们。”
“千里迢迢地把你们弄回杀生门, 享受这儿充沛的天地灵气, 你当充门面?不是要表衷心吗?不是要抱大腿吗?”
江袭黛颇为刻薄地骂着:
“区区死物造成的伤都治不好——一个个, 神器没得治,没见过没得治,横竖都是没得治?”
底下有人轻声道:“门主,这实在是非寻常伤痕……”
顶上又一声急促的喘息, 几个玲珑小巧的酒杯也扔出去, 噼里啪啦, 碎了一地。
“那要你们何用?!都给本座滚回你那见不得光的阴沟,滚!”
阿兰若跪在地上, 被威压压迫得瑟瑟发抖。自然, 她身后也跪了一大堆乌溜溜的领主。
门主有需求是好事。
但是这事实在是太难了。
——姐妹们无力解决, 只好像个鹌鹑一样充当出气筒。
“门主大人,您可别气了。”阿兰若连忙附和:“咱们这就去查,也都是活了几百岁的人儿了, 什么妖族禁术,魔门偏方,实在不行啊, 只要您一声令下,直接出征, 把仙门功法翻个底朝天,总能想着一个法子治好燕姑娘的!”
“是啊是啊, 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一堆人附和着,瑟瑟发抖,生怕盛怒之下的江袭黛把她们给丢回蛮荒了。
“肯定能有办法的……”
江袭黛冷声道:“那还不去?杵在本座这儿配相?”
这一声令下,众人屁滚尿流地散了。
闻弦音没有离去,杀生门大弟子一直忠心耿耿地随侍门主。
自从门主带着燕徽柔从外面回来,燕姑娘便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不过杀生门内的灵丹妙药囤积了很多,一番大治特治下去,几乎把人翻了个新。
只是有一道伤口,横在燕徽柔的腰上,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愈合半点。
那道伤口很特别,是神器划破的。
江袭黛抵着自己的眉心,发完一通脾气以后,神色隐有一丝落寞和无措。
“闻弦音,她们若有主意,你即刻告知于我。不得延误。”
“是,门主。”因为怕惹江袭黛生气,闻弦音这一声应得很轻柔,大气不敢出一声,连俯身的弧度都微小了很多。
江袭黛起了身,步履略有些沉重的,离开了此地。
她该去看看燕徽柔了。
此时此刻,燕徽柔平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腰间一道不深的口子,逸散出点点光芒。
那些光芒簇拥在她的腰间,有一种诡异的美感,但口子无法愈合,不断地流着鲜血,一点一滴,从无止境。
但是燕徽柔似乎并不在意,她舒展着眉眼,神态平和,好像在做一个美梦。
她的身下,垫着的绒布上,已经盛开了一朵血泊。
女人站在不远处看了她一会儿,抬脚走向她身边时,整个人都有点脱力,几乎是伏倒在了她的身旁,指节揪着她身下的布料。
而燕徽柔正要醒了。
她是听着些许哽咽、与抽泣声醒来的。
燕徽柔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那女人一双哭得微微发红的眼,眼睫毛上还沾着泪花,她神色不安,哪有刚才对着手下们的霸道,只能紧紧贴着燕徽柔,像个快要被抛弃的孩子。
“燕徽柔。”
那一双桃花眼雾气横生地望着她:“你会死吗。”
“我还好……”燕徽柔自胸中喘出一口闷气。
“你呢,没被伤到哪里?”燕徽柔伸手摸了摸她的眼尾:“门主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啊。”
江袭黛不知道是幽怨,还是过于痛恨,声音略有些发抖:“就不该教你剑法,逞什么能……我和她的打斗,那是你这个境界能插手的吗?燕徽柔,我就应该把你拴在杀生门里。”
燕徽柔闻言,不知道是否想到了相当久远的事情。她缓缓笑了出来,又引发一阵咳嗽。
她偏过头,看着江袭黛:“那可不行,门主教我练剑那些日子,是我此世最为高兴的时候。”
“更何况,”燕徽柔:“如果不是我去反制她,恐怕你会被剑锋擦伤的。躺在这儿的便是你了。”
“那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避开江袭黛这一生最大的威胁,绕过了剧情杀就好。
至于燕徽柔自己的结局,已经不重要了。
江袭黛闭上眼,几行泪珠砸在燕徽柔的掌心上,滚烫得惊人。
“我这辈子活够了,一手杀孽,不能善终的话,也是苍天有眼。”
燕徽柔抬起手,捧着她的脸,蹭着她的泪水:“不要这么说。按你小时候想的那样,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
江袭黛蹙起秀眉,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燕徽柔连她小时候在想什么都知道,但过重的悲伤让她无法过多思索,只能埋在燕徽柔的掌心里,身躯不断发抖。
【燕燕,你这副承载意识的躯体已经快要报废了。】陈茶安连续提醒道:【我们不会重启。回来,别犹豫了。人只有活着,才能有未来啊。】
“江袭黛……”
燕徽柔目测自己血流的速度,再过个几天估计也到点了。
人生真是充满了意外。
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快。
想做的事还有挺多的,譬如把杀生门给她安顿好。譬如瞧着她多交几个朋友,看着她慢慢好起来。做完这一切,她才能安心离去。
不过闻弦音能力很强,也知道以后的方向,她会做好这一切的。
也许总有点遗憾……不是吗?
但是即将坦然面对一切“真实”时,燕徽柔惴惴不安,摇摆不定的心,却居然定了下来。
如果时候不多了,她得想办法坦白她曾经对江袭黛做下的事。
或许那时候……江袭黛想不想救她都是一回事。
不过恨着她也好,也许就能冲淡很多离别的伤心了。
“江袭黛?”
燕徽柔手心里的眼泪还在往下掉,她翻了个身,江袭黛连忙摁住她腰间的伤。
“不用在意伤口,反正也捂不住。”燕徽柔伸出手,“抱我起来。”
“起来作甚?你要好好养着。”
“不,我想去崖上看日出。”燕徽柔软下声音:“就这一次,我也不能总躺着,很难受的。”
“这会儿没有日出。”江袭黛擦着眼睛,望了眼天色:“……只有日落了。”
燕徽柔宽慰道:“没事,日落以后,还是会有日出的。”
日盈峰之巅,足以俯瞰一片茫茫的云海。
燕徽柔靠着江袭黛,身上裹着一张毯子,两人依偎在悬崖边,天色在夕阳昏沉后已经暗了下来,等待下一个日出不知又要多久。
“门主,这一次,如果我的肉身毁灭了。”燕徽柔轻声道:“不要尝试伤害自己,毕竟系统不会再重启。”
这一句话丢出来,彻底把江袭黛的侥幸击破。
她的脸色苍白,在黑夜里也异常瞩目。
“先别急着伤心。听我说……”燕徽柔道:“我其实,瞒了你很多事,你心里是否有所察觉呢?”
“你瞒我也好,你骗我也罢,只要你在我旁边……”她难得如此脆弱,几句话之间,眼泪又坠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燕徽柔伸出一指,戳在江袭黛眼睑下面,用力摁了摁:“止泪。其实我骗你了,我不是什么女主角。女主角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是因为我扰乱剧情了吗?”
果然是自我意识觉醒最高的角色,她可以清醒地认知着这个世界。燕徽柔注视着她,浅浅地骄傲了一下:“不,不是因为这个。”
“我想告诉你,我不会真正死去。”燕徽柔:“……觉醒记忆以后,我一直没说。其实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所以哪怕我走了,”燕徽柔:“我还是能看到你。虽然你可能瞧不见我……最好的结果是,说不定我偶尔也能回来看看你呢?”
虽然这个机会有点渺茫。
燕徽柔在心底里补充道。
江袭黛却极大地被这句话安慰到了,按照以前,如此跳脱的话她肯定得多思索一会儿。
但是燕徽柔温和的声线以及肯定的语气,以及她在溺水之中对唯一一根稻草的追求——江袭黛不得不相信。
她也宁愿相信,燕徽柔哪怕死了,还可以再活过来。
江袭黛沉缓了片刻,甚至呼吸也平静了许多:“你说你不是主角?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你怎么来的?”
燕徽柔道:“这个就很复杂了,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这牵扯到……我和你的关系。”
她抬起头,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可能得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讲起了,你愿意听吗。”
“你说。”江袭黛安静下来。
燕徽柔给她讲了很多事,关于自己小时候的,关于家人,关于那个世界的大体模样,还有科技发展水平,显得格外啰嗦。
她知道自己说了很多废话,但是却总是讲不到重点。
果然,故事一直讲得很失败……
燕徽柔抿紧了下唇,然后缓缓地,像说个童话故事一样,润物无声地提到了“穿书局”的部分研究内容。
乌云在此夜恰好地散尽了,满天银河璀璨得像是镶嵌在黑天鹅绒布上的珠宝。
也很像那天和江袭黛一起遨游天际时,偶然遇到的三千盏天灯。
异世界的星空还没有遭到工业污染,在她原来的世界,这样的原生态的星空,已经极为少见了。
“江袭黛,我是你的创造者。”
燕徽柔说这话时,一直在看星星,不是因为星空绚烂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其实是她不敢细看江袭黛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