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小说网 > > 我真的是反派[快穿] > 24-40
    第24章 【倒v开始】蠹国害民的乱臣贼子(24)

    第二天的早朝。

    随着一声尖利的“有事启奏”, 沈明泽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陛下,臣接到情报, 镇西大将军宁光崇数日前离开军营, 如今正往京城而来。”

    皇帝闻言大怒:“谁准他回来的?朕没下旨,他也没上折子请求,居然擅离职守,他好大的胆子!”

    沈明泽接着说:“臣初听闻也是怒极, 可没想到, 细查之下, 宁将军不仅无诏入京, 他还擅自发兵攻打匈奴。”

    “什么?!”

    皇帝这下不仅是愤怒了,更多的是恐惧。

    匈奴一向兵强马壮, 他早就说了不要打不要打, 避其锋芒,权且忍让。

    这要是激怒了对方,匈奴打过来了,那他怎么办?

    皇帝语无伦次地连声骂道:“逆贼,这个逆贼,朕早就知道,宁光崇就是个逆贼, 朕要诛他九族,朕……”

    沈明泽微微一笑:“陛下, 将军打赢了。”

    战报是瞒不了的。

    士兵、百姓、八百里加急,口口相传之下,见证胜利的人何止百万人?

    而且, 打了胜仗依然被以“莫须有”罪名残害的将军,才能凸显出昏君的昏庸, 与奸臣的奸佞。

    沈明泽接着说:“陛下,虽然这次胜了,但宁将军依然是无旨擅动军,请陛下严惩。”

    皇帝的愤怒僵在了脸上,他有些犹豫了:“爱卿啊,可是打赢了,这算是有功吧。”

    沈明泽不可置信地说:“陛下,他今天可以发兵征战匈奴,明日就可以发动兵变。陛下,宁将军这是意图谋反,不可不防啊!”

    “也没那么严重吧。”皇帝迟疑地说:“宁景焕在朕手里,他不敢造反的。而且,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打退了匈奴,朕要是罚了他,会被骂的吧。”

    皇帝这个人吧,既胆小,又无知,偏偏还贪婪。

    沈明泽暗自摇头。

    [小一,我突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和皇帝说这么多?]

    系统没反应过来,[啊?什么意思?]

    沈明泽耐心解释,语气和缓:[我是说,我已经无敌了。]

    系统:[???]

    系统震惊:[狗泽,你终于被逼疯了吗?]

    沈明泽抬头冲皇帝笑了笑,然后径直顺着台阶走上去。

    皇帝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大叫:“你要做什么?沈明泽,你给朕下去,来人,快来人!”

    底下的朝臣赶紧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沈明泽顺手从侍立在台阶旁的金吾卫腰间抽出佩剑。

    “陛下,安静一些?”沈明泽笑意盈盈地,把剑搭在了皇帝的肩膀上。

    “周周周周钺呢?”皇帝牙齿都在打颤:“沈爱卿,有话好好说。”

    沈明泽温柔细致地为他分析目前的局势:“陛下,您瞧,如今满朝文武都是臣的人了,金吾卫也已经弃暗投明,连陛下身边的宫女太监也是臣的人。”

    他微微挪动剑,皇帝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是是是,朕瞧见了,爱卿,冷冷冷静一点。”

    沈明泽低低地笑起来:“所以,陛下一定要听话一点,知道吗?”

    系统感叹:[宿主,原来你也是能有反派的样子的。]

    皇帝差点被他的笑声吓哭,“听话,听话,朕一定听话,朕这就下旨,宁、宁光崇意图谋反,罪、罪大恶极。”

    原本正在宫内巡视的周钺听到消息赶来,在大殿外听完了这一段话。

    他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

    与此同时,正在赶路的宁光崇收到了三封信。

    他先拆开了阿月的。

    【宁将军:

    战事既毕,当告君真。

    吾本一介布衣,闻将军与匈奴战,甚喜,欲助君。又恐将军不信,吾假借太子之名,惭愧负且。此久之,与将军之书相欢然。】

    阿月与太子并无干系。

    宁光崇有些讶异。

    但他没有因此对阿月有什么恶感,反而还更加欣赏这人。

    不是什么人都能悄无声息地把他与太子的消息渠道化为己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模仿太子给他写信还不让他发觉。

    宁光崇想起那封雕文织采的引荐信,所以这是阿月自己写的么?

    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什么“足智多谋,神机妙算”,原来都是自夸。

    平时阿月寄来的信那样正经,三言两语,言简意赅,没想到啊没想到……

    宁光崇哑然失笑。

    他接着往下看去。

    阿月既然选择坦白,想必是要以真实身份与自己相交。

    【将军毋寻,君睹此信时,吾当已死矣。

    今天下奸臣当道,小人得志,朝野黄钟毁,瓦釜而雷,民不聊生,吾亦为沈相所害。

    与君相识一场,实乃吾平生幸事,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望将军万自珍重。】

    宁光崇盯着末尾那一个熟悉的“月”字,只觉得浑身发凉。他思绪繁杂,脑子里乱糟糟的,可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身旁的将领好奇地凑过来:“将军,月先生说了什么?是不是要与我们约一场庆功宴?”

    “他说……”宁光崇茫然地应着,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似乎是这些字眼自己从他的喉舌间蹦了出来。

    “他说,他死了。”宁光崇如堕烟雾,惝恍迷离。

    这人怎么会死呢?以这人的心智,以这人的手段,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死于奸臣小人之手?

    哈,一定是开玩笑的吧。

    ……但这人从不开玩笑。

    手上的信似乎被人用力抽走,宁光崇眨了眨眼,缓慢转头。

    他的战友们比他还要难以接受,死死地瞪着白纸上的黑色字迹,仿佛要把这封信塞进眼珠子里,才能算看的清楚。

    良久,才低低地响起一声呜咽。

    “将军,我们要为月先生报仇!”

    “将军,你一声令下,我就冲进丞相府把那贼人砍了!”

    宁光崇扯出一个嘲讽笑意。

    这就是他为之奋战的庆朝。

    连阿月这样的人才都能死的不明不白,这个皇朝还有什么未来?

    他顿了顿,把剩下两封来自宁景焕和祁恒的信一起拆开。

    往日收到自己儿子的信自然开心,总会细细斟酌,字字句句看得仔细。

    但今日他实在没有心情。

    宁光崇一目十行扫过信纸上的内容,身形一僵。

    他忽然用力地拍了拍正抱头痛哭的战友,没有防备的几人被拍得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

    宁光崇红着眼,咬牙说道:“出发!本将军带你们,清、君、侧!”

    宁景焕的信是通知他沈明泽意图谋反,祁恒的信是希望与他在京城城外汇合。

    此次回京,皇帝可以不救,但沈明泽必须死!

    *

    沈明泽正冷酷地下达命令。

    “周钺,带一队金吾卫把将军府围起来,没有本官的命令,要是跑出了一只蚊子,本官拿你是问。”

    “令所有朝臣进宫,于殿内等候,一个时辰之内不至者,杀无赦。”

    “城外戒备,若是发现四皇子或是宁光崇,第一时间禀报。”

    “……”

    一连下达了十多条命令,沈明泽停下来。

    他思量一会儿,没发觉有什么遗漏,脸上的冷酷瞬间一收。

    他笑着说:“周统领,从龙之功,想好要什么了吗?”

    周钺没有说话。

    反正他向来不爱说话,也不担心沈明泽因此产生怀疑。

    沈明泽果然不疑有他,他喝了一口宋笙泡的茶,惬意地眯了眯眼。

    周钺冷冷地看着,心中冷笑。

    [宿主,我打赌,他现在一定在心里嘲笑你。]系统笑嘻嘻地说。

    沈明泽不以为意,他赞叹道:[宋笙泡茶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这么好的泡茶技术,值得好好为他想一条后路。

    *

    夜深人静之时,周钺翻进了丞相府。

    他早就与周思柔和碧莺约好,会在今天夜里把她们带出去。

    这个时间正好是丞相府的侍卫换防的时间。

    三人一路谨小慎微,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丞相府。

    沈明泽披着衣服站在窗前,看着三个人鬼鬼祟祟、小心翼翼、踮着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地从他窗底下路过。

    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无奈地说道:[他们就不能早点走吗?扰人清梦,很不道德的。]

    系统怂恿:[宿主,冲出去,吓死他们!]

    趁着漆黑的夜色,京城的城门无声地打开了一条缝。

    宁景焕在城门处坐立难安,探头探脑。

    好不容易看到周钺三人的身影,他兴奋地招手,压低声音:“快快快,我们快走。”

    城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上。

    城外同样也有人在等他们。

    宁光崇已经与祁恒汇合,正皱着眉头思考明天的计划。

    宁景焕见状拉着周钺毫不见外地加入进去,一点儿不谦虚地指指点点。

    认识的人都知道周钺习惯面无表情,但看起来难免显得紧张严肃。

    宁景焕和父亲、好友见面之后整个人都显得很兴奋,他搭着周钺的肩膀,语气跳脱:“开心点嘛周统领,我们一定会赢的,你这可是从龙之功。”

    从龙之功。

    周钺忽然有些心慌,像是忽略了什么极为重要的内容。

    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周思柔正与祁恒相谈甚欢。

    周钺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紧张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让明泽硬气一点,可能是收到了地雷炸弹火箭筒的缘故吧!

    谢谢小天使[笑红枫]、[32806864]、[。]、[4567小屁孩]!(鞠躬感谢.jpg)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九点还会有一更~

    第25章 蠹国害民的乱臣贼子(25)

    天色微明, 沈明泽已经出了房门。

    他昨天晚上被三只老鼠吵醒,之后就一直没能睡着。

    索性就不睡了, 早点入宫也好。

    那些朝臣们在大殿上关了一个晚上, 也怪可怜的,他去慰问一下好了。

    沈明泽不疾不徐地向外走去,在院子外看见了不知蹲坐了多久的宋笙。

    “宋笙?”

    沈明泽奇怪地说:“你在这儿很久了吗?怎么不进去?”

    宋笙连忙站起来,许是坐久了有些发麻, 他有些站不稳。

    沈明泽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宋笙, 你今天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宋笙紧紧攥着沈明泽的衣袖, 微微仰着头问他:“大人, 你还会回来吗?”

    沈明泽一怔,温声回道:“当然会。”

    他任由宋笙扯着衣袖, 浅笑叮嘱:“不要离开丞相府, 在这里等我。哦对了,别听易淮乱讲,他可会骗人了。”

    系统“啧”了一声:[还说易淮,明明是你最会骗人。]

    [我从来不骗人。]沈明泽理直气壮。

    告别了宋笙,沈明泽坐上了丞相府的豪华大马车,优哉游哉往皇宫走去。

    顺利的话,这是他最后一次走这条路。

    沈明泽到的太早了, 还没有到宫门开启的时间。

    但没关系,他现在已经算是皇宫的半个主人了。找人开个门而已, 简单得很。

    一个晚上的发酵,足够让宫墙内的人认识到巨变已经到来。

    沈明泽直接坐着马车驶入宫道,没有人指责他不合规矩。

    沿路的人见到, 要么殷勤投诚,要么恐惧避让。

    [小一, 你看,这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沈明泽循循善诱。

    系统表示怀疑:[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你是挟诸侯以吓天子?]

    太和殿厚重的大门打开,金色的暖光迫不及待奔涌了进来。

    沈明泽踏着晨曦慢慢走近。

    瘫坐了一地的朝臣们犹如惊弓之鸟,互相搀扶着起身,两股战战:“丞、丞相大人。”

    沈明泽漫不经心瞥了他们一眼:“诸位很害怕?”

    他轻笑:“怕什么?你们都是本官的党羽,本官怎么会伤害你们?”

    党羽,指恶势力集团里除首领以外的人,含贬义。

    朝臣们从昨天被关在这里就隐约觉得不对,今天再听到党羽这词,更觉得没有希望。

    某狗腿子“哇”的一声哭出来,就要扑上去抱沈明泽的大腿,沈明泽稍稍后退避开。

    狗腿子扑空,干脆就跪坐在地上哭起来:“大人,属下是你的人啊,属下为你立过功,属下为你受过难,大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这一哭,大殿里的哭声顿时此起彼伏了起来。

    沈明泽揉了揉耳朵,厉声道:“都安静点。”

    耳畔依然有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沈明泽冷笑:“谁再发出一点声音,现在就去死吧。”

    狗腿子们赶紧捂住嘴巴,但是眼泪还是不停地流。

    【发出声音,现在就死】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发出声音,等一下死!

    呜呜呜呜呜

    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昨天还想着改朝换代,他们就是开国功臣。

    结果昨天还没过去,晚上他们就被拎到了这儿。

    整整一个晚上啊,没有东西吃,没有水喝,没有床睡,这哪里是对开国功臣的态度?

    这明明是对囚犯的态度!

    囚犯都能吃饭呢。

    “快上朝了,来人,把陛下请过来。”嘴上恭敬地叫着陛下,实际自己已经坐上了龙椅。

    皇帝被太监架着过来,刚一松手,他整个人就像一摊烂泥落在地上,抖似筛糠。

    身上的汗水瞬间涌出,在地上形成一汪水渍。

    “沈沈沈沈爱卿,朕,不,我,我很听话,别杀我,别杀我……”

    皇帝如今瘫的位置就在沈明泽的脚边,沈明泽嫌弃地微微侧身,“陛下,别着急啊,四皇子已经回到了京城,很快就能来救你了,开不开心?”

    祁恒回来了?

    皇帝仍然极为恐惧,但还是不可自拔地泛起一股喜悦与期待。

    *

    城外。

    “你们说,陛下从来就没下过征战匈奴的命令?”宁光崇难以置信,“那你们传来的信,也是假的?”

    宁景焕言之凿凿:“我从来没给爹你写过这些东西。”

    祁恒也点头:“我也没有。”

    “看来,我们的信都被伪造了,将军收到的口谕也是沈明泽假传圣旨,以此陷害将军。”

    祁恒停顿了一瞬。

    前线的战报应该全都被沈明泽拦了下来,不然也不会打了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但是别人不知道,沈明泽是绝对清楚的。

    他要陷害宁光崇谋反,只需要对方动兵就足够了,为什么会给宁光崇这么长时间,一直等到打赢了才发难?

    这个念头只在祁恒脑子里绕了一圈,他并没有深究。

    祁恒接着说:“他的手段还真是厉害,如果不是统领及时通知我们,沈明泽的计策就要成功了,到时候将军会被以谋逆罪论处。”

    宁光崇沉默。

    这有什么厉害的?伪造信件而已,阿月也做得到。

    “天亮了,我们可以行动了。”祁恒望着天边的一线光明。

    他曾经因为易淮的态度,觉得沈明泽或许没有传言中那么糟糕。

    可这人连谋朝篡位这种事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

    易淮也被这人骗了。

    今天过后,易淮就该知道,沈明泽是彻头彻尾的奸臣。

    他们之间一直以来横亘着的心结,应该也能解开了。

    祁恒郑重地对周钺道:“统领,进城之后,我与将军直接前往皇宫,丞相府里的人,就拜托你了。”

    周思柔会在城外等候,不参与这次行动。

    闻言也补充道:“爹爹,你先按兵不动,殿下他们会先包围皇宫,沈明泽的消息传不出去,丞相府的侍卫就不会伤害国公他们。”

    “正是。一切以国公与易先生的安全为上,等我们这边解决了沈明泽,丞相府也就不攻自破了。”祁恒有些欣赏地看着周思柔。

    周思柔虽然在皇宫住了很久,但与他并没有过多往来。

    此前他从来不知道,他这位名义上的皇妹居然于政事一道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将军,我们现在出发?”祁恒征询地望向宁光崇。

    自从汇合之后,宁光崇一直很沉默。

    若不是对他的态度与往日无异,他都要以为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宁景焕大大咧咧拍着他爹的肩膀:“爹啊,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是皇帝对咱们不仁在先。”

    宁光崇瞪他:“小兔崽子,没大没小。”

    他按住宁景焕正拍着他的手,不知使了什么动作,宁景焕就倒在了地上。

    宁光崇看着宁景焕龇牙咧嘴的样子,心情总算好了一点,“爹不是因为皇帝愁苦。”

    “那是因为什么?”

    宁光崇抬头看还有点灰蒙的天,“爹结识了一个好友,可惜还没来得及见面,他就死了。”

    “爹……”

    宁光崇这句话说的平淡,但没有人能够怀疑他的悲伤。

    宁景焕嗫嚅半天,憋红了脸,只说出两个字:“节哀。”

    宁光崇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节哀,我的挚友死了,我为什么要节哀?”

    他说:“我要为他报仇。”

    *

    打倒沈明泽小分队兵分两路,祁恒与宁光崇前往皇宫,周钺与宁景焕前往丞相府。

    周钺按照计划,只暗处把丞相府围了起来。

    他与宁景焕翻上屋顶,遥遥保护文国公等人的安全。

    这份工作有些无聊。

    沈明泽显然下过不许伤害这些人的命令,丞相府的侍卫都远远地守在院子外面。

    他们趴在屋顶上,听着文国公和那个叫易淮的,疯狂对一个叫宋笙的人游说,拼了命地想出去。

    祁恒与宁光崇前往皇宫的路程同样也很顺利,畅行无碍,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很快,军队就将太和殿围了一圈又一圈。

    祁恒与宁光崇站在大殿正中,负坚执锐,战意磅礴,带着满身冰冷的戾气。

    ——是刀剑杀伐的戾气。

    朝臣们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连求饶都不敢。

    沈明泽高坐在台阶上方的龙椅,不慌不忙。

    他手上拿着一柄剑,正饶有兴致地对着跪坐在一旁的皇帝比划。

    祁恒呵斥道:“沈明泽,你已经死到临头了,还不快放下武器求饶?”

    “哦?”沈明泽眉眼带笑,他用剑尖轻轻地戳了戳皇帝:“陛下,求饶是怎么个求法,臣不会,你示范一下?”

    皇帝被戳的一激灵,明明连衣服都没破,但他叫的好像已经身受重伤、痛不欲生了。

    “恒儿,救救父皇,朕封你为太子,之前、之前父皇也是被蒙蔽的,你救救父皇!”

    祁恒与他根本就没什么父子情谊,但一来众目睽睽之下,庆朝以孝治国,他不救说不过去;二来,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父亲,即便没有感情,他也愿意救一救。

    “沈明泽,你现在收手,还能留一个全尸。”祁恒提着剑,上前几步。

    沈明泽充耳不闻,他自顾自横剑抵着皇帝的脖子,笑着说道:“殿下,如今这殿里的朝臣,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记得让他们给我陪葬。”

    他手上微微用力,利刃划破皇帝颈上动脉,血液喷溅。

    生杀予夺、高高在上的皇帝,断然想不到自己死的这么轻易。

    祁恒顿时怒不可遏,挥剑而出,带起一片凛然风声。

    剑锋直直刺入沈明泽的胸口。

    ——他竟然不闪不避——

    作者有话要说:

    祁恒:易淮,我们才是一边的!

    易淮:滚,莫挨老子。

    将军:呜呜呜阿月,我要给你报仇!

    沈日月泽:啊?

    我就知道你们都很期待这一幕,我也很期待,终于写到了!

    第26章 蠹国害民的乱臣贼子(26)

    周钺与宁景焕在丞相府屋顶上聊天。

    宁景焕打了个哈欠:“说起来, 周统领,你是怎么从丞相府把公主她们带出来的?好厉害。”

    周钺面无表情:“很难吗?”

    “难啊。”宁景焕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沈明泽武功可不低, 你居然能做到不让他发现, 不愧是周统领。”

    周钺猛然转头:“他会武?”

    “会啊,怎么了?”宁景焕第一次看到周钺这么不淡定,奇怪地问。

    周钺目光复杂。

    昨天晚上,他们三人可是极为大胆地从沈明泽的屋子前穿过。

    如果沈明泽会武, 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他曾经两次用剑指着沈明泽, 宫门前那次也就罢了, 丞相府可是沈明泽的地盘, 那人为何也丝毫没有显露出会武的架势?

    以及,沈明泽这么擅长阴谋算计的一个人, 真的察觉不到他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小动作吗?

    周钺一向都知道自己不算聪明, 他保护自己不被骗的方式,就是摒弃所有的言语,只看最后的结果。

    君子论迹不论心。

    他凝神细想,那人说过的话,那人做过的事……

    于是他发现,自从与沈明泽有了第一次谈话,那人对他说起自由之后。

    ——他从来没有吃过亏。

    *

    周思柔带着碧莺在城外闲逛。

    或许是艺高人胆大, 他们选择驻扎的地方离城门不算远。

    再稍微往前一段距离,就是沈明泽曾经囚禁过大臣的“庄园”。

    沈明泽把大臣们放了之后, 这个“庄园”也就没再管了。

    反正皇帝的耳目都掌握在了他的手里,他说还在修建,皇帝就只能收到造了假的进度报告。

    虽然觉得城外不会有危险, 但为了以防万一,祁恒等人走之前还是给她们留下了一只小队。

    周思柔一时兴起, 决定去看看这个被废弃的“庄园”。

    庄园还依然保持着曾经的几间大通铺,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也许是因为人去楼空,显得有些萧条。

    “公主,这就是皇家庄园啊?”碧莺表情有些嫌弃。

    周思柔很感兴趣地四处转:“看起来,沈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修建庄园。”

    “那这里就只是用来关人的吗?对了公主,丞相府的那个宋笙,据说也在这里关过。”碧莺说。

    宋笙。

    周思柔不嫌简陋,在大通铺找了个地方坐下,支着下巴思考。

    宋笙和那个易淮都知道一件事,会是什么事呢?

    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吗?不知道四皇子知不知道。

    碧莺也学着她支着下巴:“公主,你说,宋笙明明被沈相关过,为什么还对他那么好?”

    周思柔说:“可我觉得,沈相对宋笙也很好啊……啊!”

    周思柔突然站起身:“为什么沈相要把他们关起来?为什么不干脆斩草除根?”

    “因为文国公?”碧莺不理解周思柔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可不管沈相是杀是关是放,文国公对他的态度都不会改变吧。”周思柔说。

    以沈明泽的权势,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也不会太难。

    周思柔环视一周,这个地方虽然简陋,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能遮风能挡雨。

    真的有必要对他们这么好吗?

    周思柔心中一颤:“碧莺,快,我们去皇宫。”

    她提着裙子小跑着出去,登上了停靠在“庄园”门口的马车。

    碧莺随后跟上。

    周思柔急促地说道:“去皇宫。”

    保护她的人有些为难,周思柔催促:“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四皇子,十万火急,快点快点。”

    她猜错了!

    能够打动沈明泽的利益不是谋朝篡位,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他要以自己的性命,换祁恒名正言顺登临皇位。

    难怪……

    难怪他会对她这么好。

    因为他本就是一个,正直善良、温柔敦厚的谦谦君子。

    她早该猜到的!

    同样是被用来威胁她的父亲,在皇宫时她处处受制,在丞相府却是无拘无束。

    连自由都不受限制,这能叫威胁吗?

    会劝慰她,说这一切都与你没有关系;

    会发现她潜藏的不安,耐心地安抚她;

    拉拢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会这么怜悯地对待别人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坏人?

    “快点,再快一点。”周思柔如坐针毡,如果不是一丝理智尚存,她恨不得下了马车自己跑。

    她曾经觉得命运不曾善待她,小小年纪,背负着偌大的压力,每一天都过得苦不堪言。

    如今看来,她这点重量与那人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弱冠之年,亲朋远离、师友排斥,他若是薄情寡义不在乎这些也就罢了,偏偏他又生了一颗玲珑慈心。

    无数个日夜里,他该是何等的寂寞与怅惘?

    那人还对她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分明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他!

    “公主,你怎么哭了啊?”碧莺担忧的声音传来。

    “……我哭了吗?”周思柔喃喃自语。

    怎么能不为这个人哭呢?

    遥想他一举夺得状元那年,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惊才绝艳,举世无双。

    又是国公弟子。

    以国公在文人中的地位,他几乎是已经是下一位文人之首了。

    即便皇朝倾覆,他都有能力保护自己。

    世俗的风雨他本可以不必经,就只端坐在高楼之上,吟诗作赋,对月弹琴。

    倘若对众生疾苦目不忍视,就闭上眼睛,不去看就好。

    可他偏要从高台上走下,甘心去趟这场浊世浑水。

    放任自己染上污名,放任自己被人误解。

    奸臣的权势不为自己谋富贵,只用来保全他人。

    就连想要把她救出皇宫,用的都是委屈自己的方式。

    万一父亲没有忍住,万一父亲的剑真的刺了下去……

    可为了能有理由把她接到丞相府,他还是这么做了。

    周思柔忍不住怪责自己。

    这么多的疑点,她为什么视而不见?

    她早该在那人温柔抚过她头顶的时候就知道;

    她早该在那人温声劝慰她的时候就知道;

    她早该在那人不对她做任何限制的时候就知道……

    她早该知道的。

    “公主,到了。”碧莺小心唤她。

    周思柔回神,跌跌撞撞从马车上跳下。

    *

    周钺与宁景焕也在赶来的路上。

    一刻钟以前,周钺突然开口:“我想去一趟皇宫。”

    宁景焕想了想,无所谓地说:“那就去吧,这里有人盯着,而且这些侍卫不像会伤害国公他们的样子。”

    周钺很有行动力,说完之后就纵身一跃,从屋顶上跳下,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幸好宁景焕的轻功不错,才险险赶上,与他齐头并进。

    “统领,你这是急什么?咱们慢一点吧。”宁景焕气喘吁吁。

    周钺置若罔闻,加快了速度。

    他想他至少得对沈明泽道一个“谢”字。

    不论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安的是什么心;

    不论这人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的疏忽;

    不论这人对思柔的关照是不是只为了拉拢……

    他始终是承了这人的情。

    或许是他误会了,这人虽然野心勃勃,但对他的看重是真的。

    这人曾经言笑晏晏地问他“要不要成为我的人”,这句话也应当比他想象中真挚。

    这人是真正欣赏他的武功,尊重他的人格,信任他的忠诚。

    周钺想,于情于理,他得去见这人一面。

    ——沈明泽或许负了天下人,但独独没有对不起他。

    *

    皇宫。

    太和殿笼罩着浅淡的血腥味。

    沈明泽当胸中剑,仍站的笔直,眼神平静,似乎感觉不到痛。

    “你……”

    祁恒那一剑刺出,汹涌的怒意渐渐消散。

    本来,他就只是因为沈明泽不顾他的警告,当众杀了皇帝挑衅他而愤怒,这种愤怒只是短暂的一时冲动。

    如今一剑刺出,发泄过后,他也恢复了理智。

    祁恒抬眼,他还一手握着剑柄,而剑的那段没入了沈明泽的胸口。

    “为什么不躲?”

    祁恒是知道沈明泽会武的,按理来说,他盛怒之下毫无章法的一剑,沈明泽是能躲开的才对。

    沈明泽胸前一片殷红,更衬得脸色苍白。

    [宿主,是不是很痛?要不要买道具?这个祁恒,刺也不刺准点。]系统心疼地说。

    它也可以帮助宿主强行脱离,可是那相当于放弃任务。

    好不容易走到这步,不能让宿主白受伤。

    沈明泽安慰他:[小一,也没有很痛。]

    祁恒的剑锋偏移了一寸。

    其实就算祁恒刺的准,沈明泽也是要主动避开致命处的。

    但是这话说出来系统一定又要生气。

    宁光崇见沈明泽事到如今也没有丝毫改悔的神色,大怒。

    他上前,从祁恒手里夺过剑柄,而后收回手腕,将剑刃拔出。

    碎血飞溅,蜿蜒落满地。

    [宿主!]系统大声惊呼。

    宁光崇目光狠厉:“沈明泽,你是怎么害死阿月的?”

    沈明泽随手轻点了几个穴道,暂时止住血。

    他漫不经心地回:“我每天害死的人这么多,哪知道这个阿月是哪一个?”

    宁光崇咬牙,正要继续开口,忽然听到大殿外传来一阵嘈杂人声。

    周思柔好不容易从包围圈外进来,气还没喘匀,就看到了满眼的殷红。

    宁光崇手上还提着剑,剑尖正往下滴血。

    周思柔呆滞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与此同时,周钺与宁景焕也相继赶到——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统领的剧本与众不同。

    其他人:大人是为了天下!

    周统领:他重视我!

    看到很多小可爱夸我卡文卡的好,其实也没有啦,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脸红.jpg)

    还以为这章能够写完QAQ,没事,等九点,我今天一定把这个世界完结了。

    以及,感谢小天使[绛韵]投的地雷!

    还有就是,看到评论区有小可爱提到原主,我突然就很想碎碎念。

    原主(不只是这个世界的)应该是我很喜欢的那种纯粹的反派,铮铮佼佼,出类拔萃,就像[永远无CP]小天使说的,是惊艳过时光的人物。

    他不是因为经历了难以接受的挫折而黑化,也不是遭受过撕心裂肺的背叛导致他变得心狠手辣,他就是天生的、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他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标准,对所谓的人性正义嗤之以鼻,不在乎名声,不在乎他人看法。

    他承认自己的卑劣,并且发自内心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他内心有想要达到的野望,除此之外,一切都可以放弃。

    如果沈明泽没有来,他要么盛大地赢,要么华丽地死。

    他是彻彻底底的坏人,可同时也有自己的人格魅力。

    可能英雄与疯子也只有一线之隔,明泽能成功洗白也有这一部分原因。

    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每次都能遇见易淮这样的大聪明!

    第27章 蠹国害民的乱臣贼子(27)

    周思柔仿佛看到一件极难理解的事情,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目光茫然。

    她喃喃开口, 声音却带着颤抖的哭腔:“沈相……大人……”

    沈明泽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而后他忽然向殿外掠去, 像是想要逃跑,宁光崇当即迎上前去阻止。

    沈明泽的武功极高,倏忽而去,很快就离开了大殿。

    即使宁光崇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拦。

    “该死!”宁光崇低低地骂了一声。

    祁恒与他同仇敌忾:“将军, 我们带人去追, 他逃不了多远的。”

    周思柔像是才反应过来, 她突然爆发, 声音尖利地对着宁光崇大声质问:“你伤了他?你凭什么伤他?你怎么敢……”

    最后的话语被淹没在她的哭声中。

    周思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而最关心周思柔的周钺竟沉默地站在一旁, 少见地变了脸色, 是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

    祁恒小心地说道:“思柔,你误会了,剑是我刺的。沈明泽杀了父皇,我一时没忍住……你怎么了?”

    周思柔哭得声音沙哑,她语气嘲讽,不知是在嘲讽谁,“他当然要杀了皇帝, 因为他要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登上皇位。”

    “什么意思?”祁恒身形一震。

    “你真的想不到吗?你真的不明白吗?”

    周思柔在碧莺的搀扶下起身,“祁恒, 你难道觉得你能走到今天,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不……”祁恒被她逼问地连连后退,他哀求地说道:“是文国公, 帮我的是文国公。”

    ——绝不能是沈明泽。

    他刺了他一剑……

    周思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她要去丞相府。

    那人才不会因为怕死而逃跑, 他离开,一定是回了丞相府。

    周钺复杂地看着他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追了出去。

    祁恒神情恍惚。

    宁光崇与宁景焕对视一眼,奇怪地问:“殿下?”

    祁恒目光没有焦距,茫然地望着宁光崇,“将军,如果沈明泽就是阿月,你会怎么办?”

    “你说什么?”宁光崇大喝一声。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绝不可能!”

    “我也不敢相信,”祁恒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按将军所说,月先生料事如神、算无遗策,可之前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战起时横空出世,战后又销声匿迹,好像他出现只是为了帮你打赢这场战一样,将军不觉得太巧了吗?”

    “还有,”祁恒仿佛没有看到宁光崇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将军以为是与我们通信,没少在信中提到月先生吧,可与你通信的是沈明泽。”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依然沙哑:“沈明泽分明从始至终就知道月先生的存在,他为何等到最后才动手?而以月先生的才能,竟真无还手之力,只来得及写一封绝笔信吗?”

    宁景焕担忧地看了眼他的父亲,不解道:“可他为什么要怎么做?沈明泽不是一个奸臣吗?”

    “是啊……奸臣怎么会这么做……”祁恒喃喃。

    他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一直沉默着的宁光崇被他的动作惊醒,也很快跟上。

    “喂……”宁景焕一错眼,只能看到他们俩的背影,赶紧追了出去。

    *

    丞相府。

    易淮的语气逐渐暴躁:“宋笙,你放我出去,大人现在有危险,我要去阻止他,你听见没有?”

    宋笙极为固执:“大人说他会回来的。”

    易淮用力拍门:“你能保证吗?宋笙,那人多不爱惜自己你是知道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宋笙,你会后悔的。放我出去,我能阻止他,你放我出去!”

    文煦之与王赋心急如焚地站在一旁,“宋笙,你就开门吧,明泽要是怪你,我担着,行不行?”

    “你们跟我说没用,我也没有钥匙。”宋笙闷闷地应道,又萎靡地补充了一句:“要真……你也阻止不了他的,易淮。”

    沈明泽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闻言轻笑,飘飘然从围墙上落下,“宋笙,钥匙在第三个花盆里。”

    “大人!”

    “明泽!”

    他身上的血迹太过明显,易淮冲屋内大声喊道:“神医,神医你快来。”

    沈明泽含笑摆了摆手阻止。

    宋笙听到里面担忧至极的声音有些不安,他拿着钥匙的手轻轻颤抖,几次都没对准。

    等他终于打开了门,见到那人温柔浅笑的面容,眼睛一眨便落下泪来。

    那人受伤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但是没有关系,他活着回来了。

    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沈明泽看着几人悲戚的神色,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原本是不想让你们看见的,但是思来想去……”

    他温声说道:“易淮,你看,这个伤口是不致命的。你今天从这里离开之后,不论听到了什么,都要记住。”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和缓:“不是别人杀了我,是我一心求死。”

    “大人,你别说话了,这就是一点小伤,神医一定治得好。”易淮颤声道。

    神医急急赶来,刚按上沈明泽的脉搏,脸色就是一沉,“先包扎伤口,有点疼,忍着点。”

    沈明泽摇摇头,礼貌拒绝:“多谢神医,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

    “你清楚什么?你能比大夫清楚吗?”文煦之眼眶发红,大声骂道。

    末了又软声哀求:“明泽,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沈明泽叹了口气,“你们是知道的,沈明泽死了对庆朝最好。”

    他弑君不假,把持朝政不假,非死无以儆效尤。

    再者,以他的声望影响,他若活着,祁恒的皇位便坐不稳。

    门外的周思柔一来便听到这句话,她捂着嘴,潸然泪下。

    为众人抱薪者,如今又要为众人默允自己的死了。

    周思柔不会武功,是周钺抱着过来的,为此他们还丢下了碧莺。

    一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周思柔却不敢进去了。

    她缩在门外墙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怕看到那人失望的目光,她怕那人问她为什么自以为是地胡乱猜测。

    可她其实又知道,那人不会的。

    他从来不忍心怪任何人,善良到极点,也残忍到极点。

    ——但他只对自己残忍。

    那人用自己的血肉铺好了一条锦绣大道,要他们踩着他的尸骨过去。

    道路的彼岸是繁花似锦、盛世长安,可那又怎么样呢?

    四季更迭,时光缠绵,这世上,再也没有了一个叫沈明泽的人。

    “公主,统领,既然到了就进来吧。”

    周思柔被这句话惊吓,第一个念头是要找地方藏起来。

    她蜷缩着,不安地挪动,忽然被人抓住了手。

    周钺轻柔地把周思柔拉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去。

    如果离别不可避免,那至少应该见一面。

    周钺想,他从始至终都看低了那人。

    那人不是独独对他特别,在那人眼里,任何人都值得被珍视。

    无论是武艺超群的金吾卫统领,还是路边的贩夫走卒,亦或是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觉得眼眶酸涩,生平第一次有了为一人落泪的冲动。

    这尘世污浊,能勉力保持本心尚且不易,少年时的英雄梦想会在平凡琐碎中化作一地的鸡毛蒜皮。

    唯有这个人。

    这个人一意孤行地把这个世界当做自己的责任,经年累月,不改其志。

    同样也唯有这个人。

    在新的世界即将开启、天下人都将得救的时候,倒在了黎明之前。

    仅仅,一步之遥。

    这人是最有资格看到、享受这一切的人,可他快要死了。

    沈明泽尽量把语调放缓,以掩饰他声音中的虚弱,“思柔,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不用多久,你也能成为造福万民的好官。”

    周思柔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不去看他胸前骇人的伤,然而声音中的哽咽出卖了她,“大人,可是我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沈明泽温和地说:“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祁恒。”

    周思柔哭着用力点头。

    沈明泽欣慰地笑了笑,又转过头,“易淮,祁恒会是一位明主,你要辅佐他,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好吗?”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终于坚持不住,吐出了一口血,人也向后倒去。

    易淮伸手揽住,他慢慢跪坐下来,让沈明泽躺在他的腿上。

    易淮在最开始的慌乱之后,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眼神淡漠,低低地说:“不好,没有你看着,我会把庆朝弄得一团糟,我会让祁恒……”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那人正无比包容地看着他,如同包容一个叛逆的孩子。

    那人安静地等他说完,才轻声道:“你不会的。”

    沈明泽觉得自己的目光有些涣散,眼前一片黑影。

    他隐约记得自己倒下时听到几声惊呼。

    他努力看去,文煦之与王赋互相搀扶着坐到他身旁,眼神哀恸。

    身后是周思柔与周钺,半跪着,想靠近又不敢。

    神医被挤到了最外面,盘点着自己的百宝箱,边叹息边摇头。

    宋笙站在门口,面如土色,死死地盯着他。

    沈明泽艰难朝他伸手:“宋笙,过来,到我这边来。”

    宋笙机械地抬脚,犹如行尸走肉。

    骗子,大骗子。

    明明说好,会活着回来的……

    沈明泽看向文煦之:“国公之前想让宋笙去你府上,可还作数?”

    “作数。”文煦之连忙应道,他苦涩地说:“明泽,你能不能……”

    再叫我一声老师?

    沈明泽已经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忽略他胸前那一片可怖血迹,倒像是在做一场美梦。

    但他不会再醒了,永远不会了。

    祁恒与宁光崇到来的那一刻,听到这人的呼吸声戛然停止。

    ——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同这人说一句话。

    祁恒手脚一软,只身长跪。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除了这,他想不到他还能做些什么。

    宁光崇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曾经结识了一个好友,可是还没来及见面,那人就死了……两次。

    他失去了自己的好友两次。

    他也是凶手。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太阳从地平线攀上云顶,天色大亮,所有的黑暗都无所遁形。

    文煦之茫然地说:“我现在,宁愿他是一个奸臣。”

    至少明泽还能睁开眼,讥讽地叫他一声:

    老师。

    *

    沈明泽被葬在了岚山顶上,那里可以俯瞰整座京城。

    易淮、宋笙、文煦之、王赋四人,默契地没有告诉祁恒沈明泽的身体状况。

    冷眼看着他愧疚难安,看他煎熬难耐,看他噩梦连连。

    不过是因为,他刺了那人一剑。

    文煦之对宋笙倾囊相授,却始终没有收宋笙为弟子。

    终他余生,再听不得“老师”二字。

    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

    宋笙在文人中依然有极高的地位,那些沈明泽不曾享受到的拥护和赞誉,宋笙都有了。

    只他每多拥有一点,便愈难受一分。

    宋笙此后再未入朝,他双足踏遍了庆朝的每一个角落。

    做那人的眼,替他看挚爱的锦绣山河。

    祁恒没有对不起沈明泽的期许,他是一位很好的皇帝。

    雄才大略、励精图治,直到庆朝在他手里到达了鼎盛,他也不敢放纵自己有片刻休憩享乐。

    易淮接替沈明泽成为了丞相,用一生的时间为那人著书立传。

    易淮在等,等到有一天权势遮住了祁恒的双眼,荣华蒙蔽了他的内心。

    等到时光将那些刻骨铭心的情感洗去,变得不再深刻。

    他就告诉祁恒:

    陛下,你知道吗?你那剑刺过来的时候,大人避开了。

    他得死,可他不能死在你手里。

    他怕我们不会原谅你,他怕你孤寂一生。

    他要你杀了他,裹挟着除奸臣的赞誉登临绝顶;

    他又不能让你杀了他,要我与你君圣臣贤、耦俱无猜。

    他为了你,连自己的死都要利用。

    ——你得永远记得他,这是你欠那人的。

    易淮想,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沉沦在痛苦之中不得救赎呢?

    祁恒也好,世人也好,谁都好。

    不能忘记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

    这章可不能再说我短了,四千字呢。

    谢谢又给我投了地雷的小天使[绛韵],比心心。

    第28章 蠹国害民的乱臣贼子(28)

    时光流转, 屡变星霜。

    在距离庆朝已经足足过了一千年的后世,仍然有无数学者为那段时间的风采目眩神迷。

    庆朝是历史上最繁荣的一个朝代, 经济、政治、文化都达到了鼎盛。

    各式各样的人才如同井喷式出现在那一段短短的时间, 鸾翔凤集、彬彬济济。

    但它同时也是历史上最神秘的朝代。

    一千年的光阴埋葬了太多的故事,只给后世留下了无数的谜团。

    在一切都难以解释的时候,还有人把祁恒在位时的昭明时期,称为“神偏爱的皇朝。”

    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

    后世投入无数心血, 花费无数笔墨, 始终没有得出一个结论:摇摇欲坠的偌大庆朝是怎么在一夕之间, 如有神助般地起死回生?

    一代代求知者前赴后继, 奠定了庆朝在史学上的超然地位。

    “提到庆朝,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沈明泽。他是旧庆朝与新庆朝的交接点, 他的死昭示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翻看以前的史书, 我们能发现很诧异的一点,历史上对于沈明泽的评价呈现了一种很极端的两极分化。夸他的人赞他圣人在世,贬他的人骂他无良奸臣。”

    “目前官方比较认定的言论是前者。史书记载,昭明帝祁恒登位以后,每年的官员升迁必会提起沈明泽。沈明泽虽死,他身上的爵位与荣誉却年年增加,以至于不过三年, 便到了赏无可赏,赐无可赐的地步。”

    “还有野史提到, 昭明帝选择年号时,其中的‘明’字就来源于沈明泽的名字,据传, 昭明帝还当众说过‘庆朝江山当有沈相一半’这样的话。不过目前还没有得到证明,唯一可以确认的是, 沈相沈明泽对于昭明帝的意义绝对不一般。”

    “不仅如此,那个时代的几位天骄,他们的事迹中都离不开沈明泽的身影。细数一下,‘千古一帝’祁恒、‘北斗之南’易淮、‘文人楷模’文煦之、‘碧海苍梧’宋笙、‘第一女官’周思柔、‘百战不殆’宁氏父子……”

    “除了文煦之,其他人的人生轨迹,似乎都与沈明泽并无关联,毕竟他们展露头角时,沈明泽早已死去。这里稍微偏一下题,沈明泽的死亡原因也是众说纷纭,有说法是昭明帝亲手剑杀,但同样没有实证。”

    “刚刚提到的这些人,他们一生为沈明泽写诗作赋无数,光传下来的就有一千二百七十余首诗,以及三百多篇赋。其中二十篇被选为高考必背古诗文,大家应该都很熟悉。”

    立夏的校园总有股挥之不去的燥意,即使开着空调也无济于事,它生在正午阳光的烤炙下,生在点点的蝉鸣声里。

    即便听课都是举国上下最优秀的一批学生,曾从千军万马独木桥的高考中脱颖而出,谈及那段灰暗艰苦的背书岁月,也不由得哀嚎一声。

    讲台上的教授于是闻声轻笑。

    他叫文清和,他们家是庆朝文煦之的后人。

    文清和自小就对庆朝的历史感兴趣,一直到如今两鬓斑白。

    教授继续说:“很多人问我说:老师,你怎么能研究一辈子的庆朝历史?我都会跟他们解释,不是的,庆朝太长了,我研究的只是昭明帝祁恒登基前后十年。”

    “共二十年的光阴,我能把这段看懂,就已经心满意足。可惜,我研究了四十年了,还不敢说一个懂字。”

    这就是文清和谦虚了。

    他是有名的史学大家,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事件,都能说上一两句。

    他也是如今公认的,最了解庆朝的人。

    他说不懂,世上就没人懂了。

    给刚上大学的孩子授课,文清和尽量说的简单诙谐。

    他有幸窥见那段风华的吉光片羽,如今垂垂暮已,盼望后来人能将其补充完整。

    “我们说回沈明泽。大家可能会很奇怪,为什么传世的诗文这么多,我们对沈明泽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了解呢?”

    “凡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旁人对他们的评价都是毁誉参半的,沈明泽却很奇怪。他还在世时,简直称得上一句天人共诛,朝野上下全是骂声,没有一句好话。”

    “而他死后,名声却发生了一个巨大的逆转,如同你们现在看到的诗,将他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所有的华丽词藻加诸一身,比神仙还神仙。”

    教授笑了笑:“世界上是没有神仙的。也正因为对沈明泽的描述太不客观,所以官方一直不敢给一个确定的答复。”

    “那老师,你觉得沈明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你相信这些诗文上写的吗?”有学生举手提问。

    “我啊……”

    下课铃声响起。

    教授低头收拾桌上的讲义。

    见学生们还都好奇地看着他,他油然生了欣慰之感。

    “我家里有一份先祖文煦之传下来的墨宝,先祖在上面说,沈明泽是他最骄傲的学生,也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所以老师是相信文国公吗?”

    “我相信历史。好了,下课。”文清和抱起讲义,踏着“谢谢老师”的回声走出教室。

    余霖意犹未尽地回味了片刻,才收拾东西回到宿舍。

    他们是历史系的大一新生。

    对历史感兴趣的人之中,八成都是被庆朝吸引而来的。

    无他,庆朝太不能不让人心向往之了。

    盛世太平,万国来朝。

    社会生产力大幅提升,人民的生活水平空前发展。

    思想开放,百家争鸣。

    女子可入朝为官,女子可上战杀敌。

    只要愿意,女主外男主内也不会被人说闲话。

    科技萌芽,万象更新。

    许多当时的一些发明和创造,到现在还在使用。

    虽然还是封建皇朝,对“人”的尊重却达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准。

    以至于条件如此优渥的现代,仍然有人对那时心向往之,恨不得穿越回去。

    但这些各个领域最出色的人才,在史书页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祥麟,全都心心念念着一个名字。

    “沈明泽……”

    余霖无意识地自言自语。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该是多么惊艳,才让那些人记了一辈子。

    “余霖,你在宿舍啊,没去吃饭吗?”任柯擦着汗进来。

    余霖回神:“现在食堂人太多了,我过一会再去。”

    任柯看着余霖桌上铺的满满的笔记,感叹学霸不愧是学霸。

    “哦对了,又有一部讲述昭明时期历史的电视剧要开机了,你听说了吗?”

    余霖撇撇嘴,“不会又是什么挂着羊头卖狗肉的电视剧吧。”

    之前也有这么一部影视,打着还原历史的名头,号称制作精良、历史底蕴深厚,结果呢?还不是一个谈情说爱的电视剧。

    “那部《昭柔愿》真的很离谱,祁恒和周思柔根本没有那种情感,他们最初虽然因为缪帝的荒唐举措有了兄妹之名,可平时连见面都少。

    后来祁恒登基之后,他们之间就是纯粹的君臣关系,从来都公事公办,甚至两个人之间都算不上友好,怎么就能写成虐恋情深的?

    最过分的是,沈明泽居然被设定成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和易淮、宋笙、祁恒、宁景焕都有不正当的关系。后来死了,还让所有人朝思暮想,为男女主的爱情添了不少波折。”

    余霖忍了又忍,才没骂出脏话。

    任柯非常理解地看着他。

    当时这部剧的制作方还振振有词:“如果不是因为爱情,怎么解释易淮等人对沈明泽的铭心镂骨?”

    可去他的吧,这些人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

    沈明泽因为他的神秘奇特,也是有不少粉丝的。

    这部《昭柔愿》播出之后,被骂到没播完就灰溜溜地下架了,粉丝们恨不得给编剧寄刀子。

    ——是杀猪的大砍刀。

    这时余霖放在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

    他拿起来一看,是他关注的历史频道推送了一条消息:

    【庆朝丞相易淮墓地被发现。】

    余霖激动地点开,还不忘提醒任柯:“易淮的墓被发现了,这下估计能证实很多史料。”

    一千年的时光,足以腐朽很多事物。

    易淮的陵墓十分简单,唯有一个箱子保存的十分完整。

    新闻上给了这个箱子一个特写:

    那是满满一箱的手稿。

    史学界欢欣鼓舞,文学界也欢欣鼓舞。

    易淮不仅是庆朝的代表人物,他本人也是文采斐然、才华横溢。

    所有人都在期待,那些书稿上会记载什么。

    好在因为保存完整,为后续的整理工作减了不少难度。

    有关部门宣布,会在三天后的晚上七点进行直播。

    余霖收回手机,对着满桌的笔记,再也集中不了精神。

    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

    *

    三天后。

    直播间还没开启,底下的评论区就已经聊的热火朝天。

    【各位各位,还有十分钟!】

    【易淮的手稿里会记载什么呢?我猜是为官之道。】

    【我猜是日记,或者是自传之类的。】

    【什么都腐朽了,只有这个箱子保存的这么好,这里面的东西对易淮来说很重要吧。】

    【楼上这么一说忽然有点感动,他跨越了一千年的光阴把这个箱子送过来。时光流转,我不在了,可我希望这些记载永存。】

    【哇真的莫名有种历史的厚重感。大胆猜测,会不会是关于沈明泽啊,能让易淮有这么浓烈的感情,我只能想到沈明泽了。】

    【???就不能是政治理想吗?心中抱负?苍生大义?】

    【对易淮来说,这些可能还真的比不过沈明泽。狗头.jpg】

    余霖也正在屏幕前等待,焦心如焚。

    七点,直播间准时打开。

    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知名的主持人,还有一位是余霖熟悉的文清和教授。

    很奇怪的是,两人的眼眶都是通红的,显然是哭过。

    一般来说,都是主持人最先发言,说两句起始语后才进入流程。

    可这次文清和教授却一反常态。

    直播间刚一打开,他就笑着对镜头说:“沈明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曾经我无法回答你们,因为我不知道。现在我依然无法回答你们,因为我找不到一个词、或者一句话可以概括。”

    “以我有限的文学素养,我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话,才能勉强展示他一二分的卓绝。”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他说着说着便又流出了眼泪,主持人给他递了一张纸,自己却也忍不住了。

    文清和随意地擦了擦眼角,就迫不及待地讲述起来。

    “我们先从易淮的手稿说起。经过我们的统计,这些手稿共计五十二万六千余字,全部只记载了一个人。”

    “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沈相,沈明泽。”

    “易淮真正认识沈明泽,起源于一场他精心设计的阴谋……”

    随着文清和的讲述,那人的身影在所有人眼中慢慢变得清晰。

    那人有一身君子风骨,温文儒雅,不疾不徐。

    那人有满腹渊博才学,多智近妖,智珠在握。

    那人强大无比,他做奸臣时,权倾朝野、翻云覆雨,所有人对此束手无策。

    那人也是病弱的,时常咳嗽吐血,积劳成疾、不治之症。

    而最让人难过的是,那人武功冠绝天下,他本可以健康地、长久地活着。

    只要他停下来。

    ——他不肯,因为他的身后是家国天下、芸芸众生。

    “我们无法得知沈相是怎么做出这个决定的。也许是某天他出门时看见路有冻死骨,也许是某天他拜访老师时看见对方满脸愁容,也许就在某个平常的午后他心念一动。”

    “他可能是辗转反侧之下不得已而为之,他更可能轻描淡写间就做出了这个改变一生的决定……”

    从此告别悠然时光,以弱冠之年背负起奸臣骂名,在唾弃声中步步高升。

    从此折断昔日荣光,甘愿众叛亲离,与师长断绝关系,独自一人走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为了保下贤臣,他先是使计将他们关入天牢,后又想办法接出。

    暗中选拔可用纯臣,悄悄送到太子身边。

    所有人性命无虞,所有人来日方长,唯有他费心操劳,殚精竭虑,还得遭受辱骂。

    为了给太子造势,他写了一折《少年游》,打下民心基础,又送祁恒远离京城去往临西赈灾。

    此后众望所归,再无阻碍。

    为了摆脱匈奴威胁,他假传圣旨又化名为“月”,智计频出,协助宁光崇大获全胜。

    为了迫使祁恒登基,他假意谋反又于众目睽睽之下斩杀缪帝。

    为了……

    一桩桩,一件件。

    天下人越来越好,唯有他受尽委屈,身体也每况愈下,直至回天乏术。

    “历史上著名的‘太和宫变’发生之前,易淮曾经为沈相请来了当世神医,可神医也没能救得了他。”

    “他将所有的心力献给了这片辽阔山河,再没有一丝能够用来爱自己。”

    “庆朝发展的很好,如大家所知,极尽繁荣昌盛,沈相如果能看到,想必也是欣慰的……”

    【可是他看不到,那些物阜民丰、松茂竹苞,他全都看不到了呜呜呜】

    【我不要他欣慰,我要他亲眼看见,他好不容易走出了长夜,凭什么不能让他看见太阳?好难受啊,为什么这么好的人没有一个好结局。】

    【他真的好好,难怪那时候易淮宋笙周思柔所有人那么思念他,为他梦魂颠倒。】

    【别说那些人了,我一个只听过他事迹的旁观者也恨不得付出一切让他活过来……】

    【代入了一下自己,我小时候只不过被我爸我妈误会,都绝望的要死,沈相整整六年,他是怎么过的啊。】

    【六年,他的人生也没有多少个六年,他死那年才二十七岁,还那么年轻。】

    【呜呜呜我要是有沈相这种本事,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恨不得每天听人夸我,呜呜呜他怎么那么好啊呜呜呜】

    【他甚至不忍心告诉别人,连自己的老师文煦之都没有提过一句,只孤身往前,孤身对风雨。】

    【要是当时他们没发现真相,沈相岂不是一直没办法平反?就一直带着满身骂名,千秋百代,遗臭万年……】

    【啊啊啊啊楼上你别说了,我真的不敢想,沈相一点都没考虑过自己,那么多后路,不肯给自己准备一条。】

    【哭死我了,家里的纸巾都被我用完了QAQ】

    “易淮的书稿解决了我们对于庆朝历史很多的困惑与误解,接下来的修正青史会是个大工程,学历史的孩子们有的忙了。”

    “偷偷告诉你们,明年会有几篇书稿被选入中小学教科书,也许还会是高考必背篇目呢。”

    文清和教授总是喜欢开这样的小玩笑,来使气氛缓和一点。

    但这次好像没有用处。

    【虽然我早就工作了,可我到时候也会背的。】

    【什么也不能为他做,只能努力做到铭记不遗忘,然后完完整整地传给下一代。告诉他们,我们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倾倒了岁月的璀璨明星。】

    【我今年二十岁,努力活到一百岁,科学家们加油啊,赶快把时光机发明出来,我好想见他一面,一面就好。】

    【我也是,我保证什么都不做,也不破坏历史,我就想看看他。】

    【好孩子,你们还小,我今年四十了,让我先去。】

    这场直播进行了整整三个小时,可观众们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也就是相关部门考虑到第二天是工作日,否则时间还能持续地再久些。

    主持人眼中带泪,如果不是专业素养支撑,他也许都不能顺畅地把结束语说完。

    “易淮的书稿会在整理过后公布,请大家关注官方账号。”

    直播间缓缓暗下,人们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平复。

    余霖坐在屏幕前,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发觉自己竟已不知不觉哭了好久。

    沈明泽……

    从今天起,这个名字连提起都会让人感到痛彻心扉的悲伤。

    余霖伸手,他电脑旁还摆着许多书籍,那是他过去为了研究沈明泽收集的各类庆朝的文学作品。

    易淮等人的诗文,但凡流传下来的,他这里都有。

    余霖随手翻开一页,发现是周钺所作的。

    周钺只是粗通文墨,历史上记他不爱读书,不爱作文章,沈明泽是唯一的例外。

    与其他人的龙章凤函相比,他的作品显得粗陋,好似冗杂地堆砌辞藻。

    余霖从前认为夸张,如今方才体悟到其中的真挚情感、字字泣血。

    他恍然发觉,这些诗文不只是写给沈明泽的赞歌,更是那些人的眼泪。

    长歌当哭,悲歌当泣。

    他们见到过光,也见到了光熄灭。

    不能不哭。

    *

    易淮的手稿被整理公布以后,当天的下载量破亿。

    说要开机的电视剧悄无声息没了音信,已经上线的很多也默默撤了下来,几大电影连夜撤档。

    在这种情况下,按照原来的剧本播出,不说会不会被大众口水淹死,他们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不够好的东西,不舍得给那个人。

    除此之外,还引发了一些奇怪的小动荡。

    【我要把我以前发的祁恒相关全部删掉!大猪蹄子,他居然拿剑刺了沈相!】

    【但是祁恒也很可怜啊,他是史上最出色的皇帝,也是过的最不快乐的皇帝。他在位三十八年,没给自己放过一天假,节俭了一辈子,连多吃一道菜都舍不得。他余生都在赎罪。】

    【祁恒有最忠诚的大臣,可除了宁景焕,他没有一个朋友。所有人忠于他,可又好像忠于的不是他。】

    【虽然易淮说沈相不算祁恒杀的,可他们还是没法原谅祁恒,连祁恒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岂止是祁恒,他们有哪一个不惨呢?亲眼看着世上独一无二的美好在自己面前幻灭,这种打击又有多大。】

    【岂止是他们,看看我们吧,我这几天眼睛就没好过,一直都是肿的。】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我还是很难过啊,沈相死的时候,都还是带着世人的误解死的。】

    【楼上我求你,别说了,再说我就要哭瞎了。昭明不是神偏爱的皇朝,它只是多了一个沈明泽。沈明泽不是神,他是如你我一样的人,可他却做到了神做不到的事,为此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楼上你还好意思说楼上上,你更过分好吗。不过,在沈相付出的代价里,生命算是最轻的一个了吧。】

    【是啊,对古代文人来说,清白名声可比生命重要的多。慷慨就义容易,坚守太难了,尤其他做的还是一件前无古人的事,甚至不知道未来如何……如果不是真实记载,我还以为这种人只存在故事里。】

    【我宁愿他只存在故事里,所有的痛苦磨难都是作者笔下的幻梦一场,不必当真经历那些煎熬折磨。】

    【可那样多可惜啊,我们的世界里少了一个沈明泽。】——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不可惜,我们的世界里没有沈明泽,可有无数先贤英烈。

    呐,答应给你们的后世番外,六千字!大肥章!

    是你们想要的那种吗?

    小剧场——《如果庆朝几人看到后世》

    “我给大人写的诗最多!”

    “我传下来的最多!”

    “我写的最好!”

    易淮:“高考必背,八篇是我的。”

    注:

    狄公之贤,北斗之南,一人而已。——《新唐书·狄仁杰传》

    斗南:北斗星以南,指天下。指天下仅有的一人。形容品德或才识独一无二。

    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乃以一隅自限耶。

    译:大丈夫就当早上游碧海而晚上游苍梧山,怎么能把自己束缚在一个地方呢。

    表达一个有志向的人就应该胸怀天下走四方,而不能视野狭窄、只看到眼前。

    第29章 【倒v结束】堕魔的正道魁首(1)

    沈明泽重新恢复意识时, 发现自己正盘膝而坐,周围空荡无人, 空气中氤氲着充沛的灵力。

    看来这是个仙侠世界。

    [小一, 接收剧情。]

    沈明泽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微微阖眸。

    这个世界人魔并存,两族之间的争斗由来已久。

    数万年来,两族互相排斥、互相提防, 时不时一场大战, 致使生灵涂炭、白骨露野。

    活下来的人也都在连年交战中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大家觉得这样不行。

    于是百年前, 人族代表与魔族魔尊签订了契约, 各自对着道心起誓:以枯荣山脉划界而治,两族和平共处。

    原主出生时, 虽然偶尔还有小摩擦, 但大规模的战事已经消失了。

    如今的修仙者最大的烦恼就是修炼提升修为。

    原主是个天才,他的烦恼比一般的修仙者高级一点——他想飞升。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用以飞升的天梯早就断了。

    原主不肯放弃,还真让他找出一个办法来:用天生魔骨作为祭品献祭,可以重续天梯。

    原主兴冲冲地去找了他的师尊,虚同真人当即把他臭骂了一顿。

    天生魔骨这样的资质,可想而知会有多受魔族重视。

    修仙者飞升需要天梯, 魔族又不用。

    把人家的宝贝砸了糊自己屋子的墙,不打起来才怪。

    再者, 能飞升的有多少人?万年来一只手都凑不齐。

    为了让这几个人去搏一次极小的机会,重燃战火至血流成河,虚同真人自然不会允许的。

    即使不看这个糟糕后果, 单只用活人献祭一事,就非正道所为。

    原主并非是在征求师尊的意见, 他心中早认定了要重续天梯,即使所有人反对也无济于事。

    *

    沈明泽睁开眼。

    作为正道魁首,他独占了一整座仙山。

    仙山高耸,他住在云层之上,放眼望去,只能看到飘渺缭绕的雾气。

    原主人缘不好,修仙这么多年,连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都没有。

    他又待人冷淡,落落穆穆、不近人情,宗门内辈分低的都怕他。

    常年无人拜访,就更显得他这座小院清冷凄清。

    沈明泽整理完剧情,忽然意识到系统有些格外沉默:[小一?]

    系统嘴硬地说:[我是在开心!再有不久,我001大人就能摆脱你这个愚蠢的宿主了,我可太开心了!]

    但它的声音快低落到地底了。

    沈明泽哑然,他故作难过地叹了口气:[小一这么讨厌我啊,那我还是快点做任务,让小一早点解脱吧。]

    [……也、也没有很讨厌啦,一般般的讨厌。]系统语气逐渐心虚。

    沈明泽笑了笑,温声说道:[小一,我还有事情要做,一定得回原世界一趟,等我把那件事做完,还和你绑定,好不好?]

    [你说真的?]系统陡然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飞扬,它咳了两声:[行吧,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本大人就委屈委屈。]

    沈明泽轻笑:[那就多谢小一大人了。]

    边说边走出房间,沈明泽手指结印,清辉剑腾空而起。

    他纵身一跃,御剑而行,[走了小一,去接我徒弟。]

    反派当然不可能好好养徒弟。

    一心只想证道的沈明泽突然离开了他的浮玉山,是因为他推算到,东边出现了一个天生魔骨的拥有者。

    ——他从未放弃过献祭的念头。

    *

    益城是个小城,这里以未曾修炼过的普通人居多。

    但不管修没修炼,只要是人族,对魔的厌恶都是一样的。

    或者说,越是底层,越可以毫无顾忌展露对对方的排斥。

    反正他们不需要考虑政治影响。

    枯荣山脉从大陆正中绵延而过,将这个世界一分为二。

    山脉以西是魔族的地盘,东边是人族的疆域。

    益城在东边的最东边,是离魔族最远的地方,偏僻又安宁。

    晏鸿竹背着比他还要大的货物蹒跚而过。

    十四岁的少年,身量看着和十一、二岁的孩童差不多。

    他靠这份工作,勉强维持自己的生计。

    “嘿,小乞丐,三天没来找你了,攒了不少钱吧。”

    晏鸿竹如同听到魔鬼的呓语,他吓得一颤,已经无力的双腿突破了极限,重新跑动起来。

    他身后的小胖墩不满地大喝一声:“你居然还敢跑?”

    小胖墩带着两个瘦瘦高高像竹竿的小弟追了上去。

    晏鸿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恐惧之下没有掌握好平衡,被身上的重物压倒。

    他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这一系列动作几乎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小胖墩显然身体不怎么好,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

    他愤怒地踹了地上的晏鸿竹一脚,口中骂骂咧咧:“跑?你倒是再跑啊?”

    他们三个是益城小霸王,所有的孩子都被他们欺负过。

    别的小孩他们还不敢太过分,以免被对方的家长找上门,但外来的、孤身一人的晏鸿竹可没这个顾虑。

    两支竹竿也对着缩成一团的晏鸿竹拳打脚踢:“钱呢?别跟我说没有,昨天我可看见王叔给你了,快交出来,快点。”

    晏鸿竹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不能……

    不能还手……

    晏鸿竹曾经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温柔的阿娘,儒雅的阿爹。

    他们原本是住在离这两座山之外的小村,日子虽然清贫了些,但每日也是无忧无虑,其乐融融。

    但是后来,和善的村民们忽然变了。

    他们面目狰狞,要把自己一家人烧死。

    因为他们说,阿娘是魔。

    晏鸿竹不明白,明明前一天孙大娘还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摸着他的头夸他听话,怎么一觉醒来,大家都变了呢?

    是魔,就该死吗?

    阿爹阿娘带着他逃了出来,隐姓埋名来到了益城。

    阿爹逃跑的时候受了伤,没多久就死了。

    阿娘随他而去。

    可他们却要晏鸿竹活下去。

    晏鸿竹很听话,跌跌撞撞把自己养到了十四岁。

    “小乞丐,把钱藏哪了?”

    小胖墩几人没从他身上搜出钱来,气得吱哇乱叫,下手更重了。

    不知是谁踹到了他的腰侧,晏鸿竹闷哼一声。

    他那里本就有伤,还没好,甚至没有上过药。

    晏鸿竹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发热,他连忙低下头。

    阿娘是魔,他也是魔。

    他不能打架,打架眼睛会变红,会被人看出来,会被烧死!

    “老大老大,用这个。”

    “这个好,挺聪明的嘛二狗子,从哪里找到的棍子?”

    胖墩也不是要等竹竿回答,他似是觉得好玩儿,嘻嘻地笑着,冲着晏鸿竹高举棍棒。

    毕竟是修仙界,即使是未曾修炼过的小孩,力气也比常人大些。

    那棍棒极粗,晏鸿竹紧紧地闭上眼。

    他想,他可能要死了。

    过了一会儿,晏鸿竹没有察觉到疼痛的来临,他悄悄睁开眼睛。

    胖墩儿双手握着棍子砸下,憋红了脸,可那根棍子停滞在半空,纹丝不动。

    “老大?”更高一点的竹竿挠了挠头,试探性地把手也按上了棍子,用力……

    依然纹丝不动。

    “老、老大?”矮竹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三人对视一眼,俱都觉得脊背发凉。

    “鬼啊!”胖墩把手一松,三人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晏鸿竹看着仍然悬在半空的棍子,咽了咽唾沫。

    那棍子自顾自地飘到了一边,确认不会砸到他,才慢悠悠地落下,发出“啪嗒”一声清脆声响。

    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声音:

    “小家伙,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晏鸿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清清泠泠,如同山间裹着细雪的风,微凉微凉。

    他失神片刻,脱口而出:“棍子成精了?”

    “……”

    沈明泽无奈地说:“转头,往后看。”

    系统在他脑子里笑得非常大声:[哈哈哈哈哈棍子成精,狗泽,原来你是个棍子精,笑死我了。]

    晏鸿竹扭头。

    来人一身素白衣裳,风神秀逸、面如冠玉,无一处不完美。

    可见到这人第一眼绝不会关注到他的样貌,君子如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是钟鸣鼎食之家倾一族雕琢出来的矜贵,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皎皎鸾凤姿。

    晏鸿竹低头看了看自己褴褛的衣衫,还因为刚才在地上打滚沾上了污渍。

    他拽了拽衣角,忽然生了自惭形秽之感。

    系统还在叨叨:[宿主,这个任务应该很容易。你这个世界差不多就是个面瘫加闷葫芦,演起来非常容易。]

    [而且你前期不用做什么坏事,只需要最后被天命之子发现你想用徒弟献祭就行了,戏份少的很,我看好你哦。]

    沈明泽深以为然。

    上个世界差点翻车,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做的太多。

    做的事情越多就越容易暴露。

    沈明泽认同地对系统表示:[你说得对。]

    这个世界稳了。

    沈明泽看向自己的未来徒弟,他又想叹气了。

    这孩子一生悲惨,命运从未善待过他。

    好不容易遇见“沈明泽”,他以为是救他脱离苦海的神佛,哪想到,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跌入另一个更深的地狱。

    晏鸿竹看到这人抬脚,慢慢地向他靠近。

    这人白色的衣袂无风自动,如同云起云舒,便更像下凡的仙人了。

    沈明泽伸出手,面无表情,“要不要拜我为师?”

    晏鸿竹呆了一瞬,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木木地、缓慢地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握住这人伸过来的手。

    他的手太脏了。

    晏鸿竹所有的话都写在脸上,沈明泽看着他不安地动了动手指,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没有把手收回,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

    晏鸿竹直直望着他,能清晰感觉到这人传来的让人安定的气息。

    他眼睛一眨,泪水滚落而下。

    眼前这一幕,晏鸿竹记了一辈子。

    在他失去师尊后的漫长岁月里,他只能从回忆中汲取勇气。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入v了!

    这篇文是快穿,看标题就能知道大概的梗,大家可以选自己喜欢的世界订阅。

    这一个故事应该会轻松一点,没有上个故事那么沉重……吧。

    总之,小可爱们一定要看文愉快,喜欢才订阅哦!

    每天感谢一遍[绛韵]小天使的地雷!也谢谢[惊栖]小天使!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我爱你们!

    注: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李白《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这首诗太长,就不放上来了。

    第30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2)

    浮玉山山顶的小院, 首次出现了除沈明泽之外的人。

    原剧情里,原主把晏鸿竹往院子里一扔, 就直接回房修炼了。

    沈明泽原本打定主意按照剧情走, 可见到晏鸿竹闪烁着不安的眼神,他还是有些有点不忍。

    反正,一开始沈明泽还是正道魁首的形象,他为了获取小徒弟的信任, 对人家和蔼一点, 也说的过去吧。

    系统想了想, 点头:[说的过去。]

    沈明泽于是更放心了。

    他谨记着人设, 冷淡地说:“我住在最中间的这个屋子,山上只有我们两个, 空的房间你都可以住。”

    “你且四处逛逛, 熟悉一下日后生活的地方,半个时辰之后,我带你去找掌门。”

    他们走得急,沈明泽带着晏鸿竹把身上背的货物送到,就直接带着他回来了。

    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回去取。

    不过没关系,宗门会为入门之后的弟子发弟子服的。

    沈明泽抬手,对晏鸿竹施了一个除尘诀, 满意地暗自点头。

    “你随意,有事可以叫我。”沈明泽不等回应就抬脚离开。

    晏鸿竹看着干干净净的自己, 心下震撼。

    这就是仙法吗?

    修仙、证道、长生……

    他也能有这种机会吗?

    晏鸿竹抬头,等到沈明泽的背影消失在掩上的大门之后,他嘴唇微动, 吐出几不可闻的两个字:“师尊。”

    他其实一直很害怕。

    师尊知道他是魔吗?大概率是不知道的。

    如果师尊知道了他是魔,还会收他为徒吗?

    也许不会吧……

    肯定不会的。

    混迹市井这么些年, 晏鸿竹也知道了人族有多排斥魔。

    那是恨不得将他们抽筋拔骨的仇视。

    人族与魔族之间,交织着数万年的血与泪。

    ——没有人能接受魔族的他。

    *

    其实人魔两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修炼的方式不同而已。

    人族修灵力,魔族修魔气。

    晏鸿竹虽然是人魔混血,但以前从未踏上修炼道路,因此没有人看出他的身份。

    只是随着他长大,体内的天生魔骨也渐渐展露其霸道,这也是原主现在才推算到的原因。

    除了沈明泽,其他人应该没有这份眼力见。

    但为了以防万一,沈明泽随手摘下原主一直佩戴着的玉佩。

    “拿好,不要离身。”沈明泽说道。

    晏鸿竹乖乖地把玉戴好,“是,师尊。”

    终于当面叫了这人一声“师尊”……

    晏鸿竹满足地眯了眯眼。

    沈明泽带着他去了主山。

    太一剑宗被奉为天下第一大宗,门下所属弟子上万。

    他们的住所遍布层层叠叠的山峦之间,以众星拱月之势簇拥着主山。

    沈明泽曾经也住在那里,后来虚同真人发现他贼心不死,失望之下,把他赶了出去。

    虚同真人仍然是极爱重这个弟子的,盛怒之下也没舍得将原主逐出师门。

    说是赶出去,也不过是从一座山换到另一座山罢了。

    他甚至不曾宣扬与原主的矛盾。

    一是担忧天生魔骨会引发心术不正之人的贪念,二是不愿让原主担上忤逆师门的名声。

    因而如今在旁人眼里,沈明泽仍然是虚同真人的得意弟子,是太一剑宗的骄傲,是天下的至强者。

    主山是宗主住所,这里每日人来人往,热闹地很。

    晏鸿竹原以为所有修仙者都如同他师尊那样,耐得住清寒与寂寞,沉下心来苦修。

    不曾想会撞见如此喧嚣的画面。

    他看了眼沈明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浮躁!

    果然只有他师尊才是真正的仙人。

    主山顶上有防护法阵,没有特定的程序是进不去的,但沈明泽例外。

    天下之大,他无处不可去。

    沈明泽与晏鸿竹直接出现在了启润的房间里。

    很没有礼貌,连门都不敲。

    沈明泽叹气,这也是没有办法,原主一向自视甚高,谁都不放在眼里。

    启润突然察觉到身边多出一股陌生气息,他瞬间警惕,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待看清来人后,他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已许久没见过沈明泽了。

    沈明泽微微点头致意:“宗主。”

    犹如当头一棒,启润的神态显得有些颓唐,他心情复杂地叫了一声:“师弟……”

    他自小就疼爱这个师弟。

    沈明泽是孤儿,被虚同真人带回来的时候才四岁大,小小的一团。

    虚同真人不会带孩子,沈明泽从小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教他修炼,陪他练剑。

    一手包揽了沈明泽生活上的所有事物。

    沈明泽轻轻推了晏鸿竹一把,“我徒弟,晏鸿竹。”

    麻烦你帮他办一下入门手续,弟子铭牌什么的记得发。

    沈明泽默默在心里把这句话补充完整,深觉这种交流方式十分疲惫。

    人明明长了嘴可以说话,为什么要让对方猜?

    幸好启润听得懂,他朝外面喊了一声:“行墨。”

    “师尊,你叫我?”一身黑衣的少年直接从窗户翻了进来,他应该是在院子里练剑,脸上还带着运动过的红润。

    这就是天命之子,顾行墨。

    他会发现沈明泽的丧尽天良之举,揭穿沈明泽堕魔事实,为修真界铲除毒瘤。

    沈明泽死后,他会成为新的正道魁首。

    但是现在,他还只是一个小有名气、调皮捣蛋的少年。

    启润皱眉:“没规矩!还不快见过师叔?”

    顾行墨顿时同款皱眉。

    他很不喜欢沈明泽。

    这个人永远都摆着一张臭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钱一样。

    师尊把好东西一车一车往他那儿送,他倒好,别说“谢”了,连面都不露。

    他入门的时候沈明泽已经搬到浮玉山去了,启润没有瞒着他原因。

    所以在他看来,沈明泽就是一个自私自利、损人利己、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之人!

    顾行墨阴阳怪气:“师尊,人家可不一定想认我这个师侄,人家修为高深,是正道魁首呢,哪里看得上我们。”

    系统也阴阳怪气:[自己也知道自己实力低还不努力,比不过我宿主就想摆烂,啊呸!]

    “顾行墨!”

    [小一。]

    两个熊孩子各自委屈地住口,晏鸿竹大着胆子瞪了一眼顾行墨。

    启润道:“行墨,这是你师叔的弟子,你带师弟去办手续。”

    他顿了顿,“我与你师叔,单独谈谈……”

    沈明泽没有反对。

    确定两个孩子离开之后,启润把门关上。

    其实根本不可能有人偷听,其实完全可以用术法关门。

    但他还是自己走了过去,以这段短短的时间,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

    “师弟,”启润踟蹰地说:“你知道……你来主山,为什么没有阻碍吗?”

    系统骄傲抬头:[因为我宿主天下第一厉害。]

    沈明泽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望着启润,似乎是觉得专门把他留下来聊这种事情很没有意义。

    启润扯了扯嘴角,尽量露出一个笑容:“师尊从来没有修改过阵法。”

    虚同真人虽然很生气地把他赶了出去,但从来没有把他的身份印记从主山阵法上抹去。

    ——是沈明泽不愿意回来。

    “师弟,飞升真的就这么重要吗?”启润忍不住问他。

    沈明泽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郑重回答:“很重要。”

    *

    顾行墨很有大师兄的样子,他虽然讨厌沈明泽,对瘦弱幼小的晏鸿竹却很难升起恶感。

    “喏,这是身份铭牌,别弄丢了。”

    “对了,问你个事。”顾行墨把手搭在晏鸿竹的肩膀,凑近他小声问:“你是不是被沈明泽胁迫的?”

    晏鸿竹忍无可忍地避开:“才不是!”

    “不是就不是嘛,他这个天下第一正道魁首的名号的确是很唬人。”顾行墨嘟囔。

    他是不记仇的好孩子,没有计较晏鸿竹瞪了他一眼又一眼:“我可跟你说啊,沈明泽不是什么好人,你随便到宗门里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要是有一个人说他好话,我就……我就……我就让你当师兄!”

    晏鸿竹生气了,大声嚷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师尊!”

    师尊只是不爱说话,但才不是坏人。

    坏人怎么会救他?

    晏鸿竹想起沈明泽不染纤尘的谪仙模样,有些为他委屈,他垂着头,萎靡不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顾行墨被他吼的也有了些怒意:“本来就是!难道我还冤枉他了吗,之前出现了一只大乘期的化煞赤犰狳,他这个唯一的大乘期巅峰都不出手。”

    “什么正道魁首,他就是个吃干饭的!最后如果不是我师尊和几位长老联手,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晏鸿竹不了解这件事情,他讷讷地强行解释:“这不是、这不是最后也解决了吗?”

    “解决?”顾行墨突然抬高音量:“我师尊和长老们全都受了伤,这怎么算?明明他去一趟就能办好的事情!”

    “还有上次,闵章只不过是想问一下他修炼上的疑惑,被他直接用术法扔了出去,这也叫好人?”

    晏鸿竹被他的气势吓到,倒退了一步,很快又像是找到了什么理由,振振有词:

    “我不知道这件事,但是我知道我师尊救了我!如果不是师尊,我早就被人打死了,所以我师尊绝对不可能是坏人!”

    这句话一出口,顾行墨浑身凌人盛势为之一收。

    他挠了挠头,“这也是我奇怪的,沈明泽居然也会救人?”

    他绕着晏鸿竹走了一圈,上下端详:“你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晏鸿竹僵住。

    特别之处。

    他是魔,算吗?

    顾行墨没找到什么不同,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难道你资质特别好?算了算了,总之你小心一点,有事可以来找我和我师尊。”

    顾行墨抢过他挂在腰间的铭牌,操控着自己的灵力汇聚成一个印记,再塞回给他:“好了,等你引气入体,就可以用铭牌和我聊天了。”

    晏鸿竹恍惚地接过铭牌,余光瞥见一片翻飞的白色衣角。

    他抬头,见沈明泽出现在他们前方,凌空而立。

    沈明泽目光冰冷地吐出两个字:“过来。”

    晏鸿竹小声应“是”,迅速跑了过去。

    他忽然想起,顾行墨从窗子翻进屋的时候,启润真人虽然皱着眉头说他没规矩,但语气分明是宠溺的。

    师徒……

    是什么样的呢?

    晏鸿竹在沈明泽的帮助下腾空,看着向他挥手道别的顾行墨越变越小。

    他悄悄看向沈明泽,这人的脸色是万年不变的冰冷。仿佛一块面具,永远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晏鸿竹有些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能够看到这里的都是花钱大佬,你们不是我的小可爱了,是我的衣食父母!

    呜呜呜谢谢给我投了手榴弹的小天使[36087018],以及天天给我投地雷的小天使[绛韵],还有又给我投了地雷的小天使[桃木有枝],和被刀到睡不着的小天使[砂糖橘]!

    最后,日常表白,我!爱!你!们!

    第31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3)

    太一剑宗规定, 所有未至筑基的弟子需要每天早上到百炼堂接受统一授课。

    沈明泽有不遵守这个规矩的资格。

    原剧情里,晏鸿竹一直被困在浮玉山上, 原主把什么东西都往他身上试, 一心一意等待天生魔骨觉醒。

    是顾行墨察觉到不对劲,才把他救了出来。

    那时晏鸿竹浑身上下都是伤,整个人瘦弱地不像话,偏偏被各种灵药吊着, 求死都做不到。

    再后来沈明泽堕魔这事儿大白于天下, 被天下正道一路追杀, 围攻至死。

    临死前, 他把天生魔骨可以重续天梯一事曝光,晏鸿竹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原主曾经担心会有太多人阻止, 所以不曾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但如今他都要死了, 巴不得多一点人为他陪葬。

    不是所有人都有虚同道人的坚守,即使是太一剑宗内部,除了顾行墨和启润等少数人,其余人也主张拿晏鸿竹献祭。

    毕竟,飞升是所有修士内心最大的渴望。

    纵然可望不可即,但至少要有这个可能。

    晏鸿竹最终还是被逼死了。

    早就想发动战争的魔族以此为借口,再度掀起了新一轮的两族大战。

    顾行墨在这场战争中迅速成长起来, 成为了新的、众望所归的正道魁首。

    他主持签订了新的休战契约,如同定海神针, 镇守着枯荣山脉以东,护佑天下安宁。

    沈明泽每次回想剧情都觉得头疼,看晏鸿竹的眼神也更加悲悯。

    系统安慰他:[这就是……]

    [be美学?]沈明泽想起系统之前的话, 揶揄地接上。

    [不!]

    系统正色说:[这叫——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只有逆境,才能凸显出天命之子的坚强、勇敢、百折不挠!]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

    沈明泽委婉提醒:[这两句话好像不是同一首诗。]

    系统默了一瞬,气急败坏:[……我知道!]

    晏鸿竹换好宗门服饰出来,板板正正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师尊。”

    沈明泽冷漠地点了点头:“百炼堂,想去吗?”

    大人不应该过多干涉小孩子的选择。

    晏鸿竹悄悄打量沈明泽的脸色,可惜这人始终面无表情,他看不出对方的倾向。

    他想起顾行墨告诉他,有个叫闵章的弟子请教问题被沈明泽扔了出去,猜测师尊应该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

    晏鸿竹抿了抿唇:“弟子去。”

    “明日辰时,我送你。”你今天先好好休息。

    沈明泽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说后半句。

    这幅犹豫的神色落在晏鸿竹眼里,他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师尊不愿意让他去百炼堂?

    还是……担心他?

    晏鸿竹心中一暖。

    但是师尊一看就不愿同人交往,这种基础的知识他还是自己学吧。

    *

    浮玉山顶,小院外面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竹林,竹林中有一方凤尾寒池。

    那是“沈明泽”以移山平海之能从别处搬过来的。

    凤尾寒池唯一的作用是淬炼根骨,对人族的作用不大,但对于魔族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修道炼心,修魔锻体,不外如是。

    沈明泽独自一人走进竹林。

    凤尾寒池的池水是深邃浓郁的黑,仿佛任何东西都能被吞噬。

    沈明泽面色凝重:[会很痛吧?]

    系统想说管他痛不痛,但是觉得这种话术对自己的宿主肯定没用,它清了清嗓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修仙,就是要逆天改命,怎么能因为怕他痛就阻碍了他的成长呢?!]

    沈明泽一边敷衍:[你说得对。]

    一边试探性地把自己泡了进去。

    黑色如同有生命一般把沈明泽包围起来,一点一点朝他体内涌动。

    沈明泽确认地点点头:[小一,果然很痛。]

    系统目瞪口呆:[你脑子有病啊,知道痛还泡,你是不是忘了你这个身体已经入魔了,快出去!]

    沈明泽觉得自己如果有一天脑子真的病了,一定是系统魔音贯耳的功劳。

    他叹了口气,好心提醒道:[天将降大任……逆天改命……]

    [……我下次要是还管你,我就是低等的机器人!]系统咬牙切齿。

    池水慢慢变得透明,沈明泽纵身跃上岸。

    不过片刻,身上的衣服就干了。

    他这具身体在他来之前就已经入了魔。

    准确的说,在原主看到那个方法起了歹心之后,他就已经生了心魔。

    等他推算出晏鸿竹的情况,彻底决定行动之后,他就彻底走火入魔了。

    修仙者,当以天下为己任。

    原主决定对无辜之人动手的那一刻,他就背弃了自己的道。

    可原主不肯接受事实,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还是霁月清风的修士,说什么也要重续天梯飞升。

    [这个方法不行。]沈明泽说。

    这也太痛了。

    淬炼根骨,是一项旷日持久的努力。

    每隔一月,凤尾寒池的水会重新变得漆黑,直到其中的黑色寒气被魔骨吸收殆尽,重新变得透明。

    月复一月,循环往复。

    晏鸿竹只是拜个师都能哭,要是泡到这么痛的水里,一定受不了。

    但他的先天魔骨迟早都会觉醒的,如果什么也不做,等待光阴催生,未免也太慢了些。

    早点被启润和顾行墨看出来,进而联想到沈明泽的阴谋。

    就能早点结束任务。

    要想一个温柔一点的方法。

    沈明泽翻阅原主的记忆。

    系统默默地检测这个世界的资料:[盂阴崖生长着一种守拙花,它的花瓣有相同的功效,不过比较稀有,不好找就是了。]

    沈明泽眼中划过笑意,没有继续打趣系统,要不然它就真的生气了。

    虽然生气的系统也很好哄。

    [盂阴崖在枯荣山脉偏西的深处,看来要找个时间去趟魔界了。]沈明泽严肃说道。

    *

    顾行墨早就筑基,他如今已是金丹期的修士,出门在外也能被称一句少年英才。

    启润门下只他一人,沈明泽收了晏鸿竹之后,他陡然找到了作为师兄的乐趣。

    于是第二天一早,沈明泽送孩子上学,远远地就看到顾行墨守在百炼堂门口,正探头探脑四处张望。

    沈明泽原本还担心晏鸿竹初来乍到会受排挤,见此也放下了心。

    他叮嘱晏鸿竹:“不要乱跑,等我来接你。”

    浮玉山既高且陡,又远在太一剑宗外围,指望晏鸿竹自己走,恐怕明年都不一定能到。

    顾行墨等沈明泽离开了之后才迎上去,“小师弟小师弟,我还以为沈明泽不让你来呢,走吧,我给你介绍介绍。”

    晏鸿竹纠正他:“我师尊才不会,你放尊敬一点。”

    顾行墨上下打量他:“看起来沈……好吧,师叔。看起来师叔对你很好?”

    “嗯。”晏鸿竹用力点头,“师尊只是不善言辞。”

    顾行墨决定略过这个话题,他带着晏鸿竹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百炼堂教你们的都是接了宗门任务的师兄师姐,你第一天刚来,我带你去见见。这个月负责的是……咦?闵章师兄?”

    在挂着“百炼堂”牌匾的巨大房间外,还有一个小休息室,里面正有一个青年低头整理书籍。

    青年闻声抬头,诧异道:“顾师弟?你都筑基这么久了,还来百炼堂做什么?”

    有什么事不能用铭牌传音,还要专门过来一趟?

    “闵章师兄,这是晏鸿竹小师弟,我送他过来。”顾行墨仿佛与这青年很熟,笑嘻嘻地说。

    “小师弟?如今早已过了新弟子入门的时间,怎的这时才来。”闵章更加诧异了。

    晏鸿竹小心观察。

    闵章穿着淡青色的弟子服,看起来书卷气满满,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这就是被师尊扔出去的那个弟子。

    顾行墨把晏鸿竹往前推了推:“是沈明泽新收的弟子,不知怎么拐回来的。”

    闵章闻言顿了顿,友好地说道:“晏师弟。”

    闵章其实很崇拜沈明泽。

    慕强本就是人的天性,更何况那人的强大还加上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形容。

    闵章只是看起来文文弱弱罢了,实际上格外向往举手投足间摧枯拉朽的境界。

    他当初一心拜入太一剑宗,最初就是想成为沈明泽的弟子。

    可惜那次门派招生,沈明泽并没有出席。

    不只是那次,每一次那人都没出席。

    他曾以为是那人不愿意收徒,原来只是他想收的弟子还没有出现。

    闵章内心酸楚,不过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

    他暗自观察这位晏师弟,想看出他到底有哪里特别,目光忽然一凝。

    闵章上前两步,略微有些失礼地抓住晏鸿竹的肩膀,“无相法玉?真人居然把这都给你了?”

    晏鸿竹和顾行墨两人都被他的激动吓了一跳。

    但顾行墨很快也加入了他:“什么,无相法玉?上品灵宝?”

    晏鸿竹挣脱不开他的手,但能感觉到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因此疑惑地问:“闵章……师兄?”

    闵章反应过来,略微有些恍惚地松开手:“失礼了。”

    没等晏鸿竹问,顾行墨很快就把他想知道的东西说了一遍:“无相法玉,是世上少有的既能防御又能攻击的上品灵宝,拿着这块玉,你去枯荣山脉转一圈出来都没事。”

    晏鸿竹虽然听得不是很懂,但却感受到了两人语气中的推崇和震撼。

    他把玉从腰间取下,拿在手上,有些担忧地说:“这么珍贵吗?那我要不要放进储物戒里。”

    “笨。”顾行墨敲了敲晏鸿竹的头:“世人皆知,沈明泽在里面封了自己三道剑意。这个玉佩本身还不算珍贵,难得的是它背后的象征意义,见它如见沈明泽。”

    闵章语气中的酸意都要溢出来了,“明泽真人对你真好。”

    顾行墨也点点头,沉思:“这么看来,他也不算很坏,那他为什么……”

    他转头看向闵章。

    难道闵章师兄哪里惹到沈明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论语·子罕》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李白《行路难》

    第32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4)

    顾行墨和晏鸿竹, 两个人四只眼睛齐齐地盯着闵章。

    闵章看着两人好奇的眼神,苦笑了下, “其实, 我之前就觉得明泽真人这么做应该是有理由的,只是没有证据。”

    他分析道:“我那时正值瓶颈,询问真人破镜之法,他把我扔出去, 很可能是想告诉我, 只有在濒临死亡时才能突破自己的极限。”

    “我好歹也有修为在身, 即便从高处掉下来也不至于受伤, 可见明泽真人并不是想伤害我。”

    说到这,他语气间多了丝自得:“后来我接了宗门任务外出除妖, 结果情报有误, 那妖比任务上写的还要高一个境界。

    “当时情况危急,我一不小心,就突破了。”

    这个“一不小心”就用的很好,又谦虚又低调。

    顾行墨“哇哦”一声,给他鼓掌。

    晏鸿竹抿唇轻笑,他就说,师尊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别人对他的误解太深了。

    晏鸿竹小心地擦了擦玉佩, 重新挂回腰间。

    顾行墨对他这幅谨小慎微的样子表示不屑:“这是灵宝,没那么容易坏的。”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 拍了拍晏鸿竹的肩膀,献宝地说道:“我还听说,这个无相法玉还有一个比较偏门的功能, 它可以掩盖魔族身份。”

    晏鸿竹抚摸着玉佩的手突然握紧。

    “据说,魔族只要带着它, 就算用了魔气攻击,在所有人眼里,感受到的都是灵气。注意,是所有人哦,就算是沈明泽这种修为都看不出来。”

    晏鸿竹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干,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着接道:“那还真是神奇。”

    顾行墨只是想起这件事随口一说,说完也就不在意了。

    他站起身,作思考状踱步:“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承认沈明泽不算很坏。但是——”

    他正色道:“除非他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不理我师尊,为什么对宗门不管不问,发现大乘期大妖也不出手,否则我还是会讨厌他的!”

    远在浮玉山的沈明泽忽然有种异样的虚弱感,虽然只有一瞬,可他相信自己没有感觉错。

    他凝重问道:[小一?你感觉到了吗?]

    系统紧张地飞快运行检测程序,两秒后,他大骂一声:[可恶,我们为什么又被世界天道盯上了!]

    沈明泽一头雾水,他向系统求证:[我们这才刚来两天吧?还什么都没做?]

    系统愤怒拍桌,坚决和宿主站在同一阵营:[没错!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有问题!]

    *

    酉时,沈明泽去把人接回来。

    他发觉晏鸿竹似乎是有心事,整个人沮丧得很。

    系统无所谓地说:[正常,小孩子上学回来都这样。]

    沈明泽觉得不是。

    他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尽量使语气柔和一点:“怎么了?”

    晏鸿竹犹豫不决,小声问道:“师尊,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沈明泽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徒弟。”

    “……不是这个,”晏鸿竹咬牙,就算师尊不知道,他也不能继续骗他。

    而且,他也不知道还能骗多久……

    他今天上课就发现了,他吸收不了灵气。

    晏鸿竹闭眼,鼓起勇气,“师尊,我是魔。”

    他不敢睁眼,担心会看到那人嫌恶的目光,可好长时间都没听到回应。

    宴鸿竹悄悄睁开一条缝,沈明泽仍然面色冷若冰霜,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没有变化就足够了。

    晏鸿竹紧张的心情不由自主平复下来。

    “所以?”沈明泽问。

    晏鸿竹在他的冷静之下,忽然觉得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他讪讪地说:“我以为师尊会介意,毕竟……”

    身份永远他很难轻易谈及的内容,晏鸿竹说不下去了。

    “人魔混血,我知道。”沈明泽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这不是很好吗?你可以自己选择,修道还是修魔。”

    他没有忍住,摸了摸晏鸿竹的头:“旁人想选择都没有机会。”

    其实不是。

    魔族体质霸道,更何况晏鸿竹还是其中首屈一指的天生魔骨,天生就更青睐魔气。

    晏鸿竹不知道这些,他对自己的师尊无比信任,当即星星眼地问:“真的吗?我想修道。”

    沈明泽没忍住,对他笑了一下,“盘膝坐下,什么都不要想。”

    晏鸿竹应该是能同时感知到灵气与魔气的,只不过魔气蛮横,灵气在其中如同沧海一粟,不容易被捕捉到。

    原主的堕魔则不一样,他是被灵气所背弃,又因心魔污染了体质,格外吸引魔气。

    他就像一个非常好的、收纳魔气的容具。

    也正因为如此,魔族从未承认这些堕魔的人是自己的族人。

    魔族掌控魔气,而堕魔者却是被魔气所操纵。

    所以最后原主才会落入那样一个人人喊打、天下皆敌的局面。

    沈明泽在晏鸿竹的魔骨上留下一个法诀,可以压制住魔气,提高对灵气的感知。

    在晏鸿竹的修为超过他之前,这个法诀都会有用。

    而如果晏鸿竹的修为超过了他,就不需要法诀了,他可以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凝神感悟,引气入体。”

    [宿主?你又要崩剧情吗?]系统觉得十分心累,如果自己有心的话。

    沈明泽说:[我本来就不打算公布天生魔骨的事情,既然如此,这孩子选择什么道路也不影响。]

    沈明泽只要让自己最后被围攻至死就够了。

    至于晏鸿竹,他可以有不同的命运。

    沈明泽接下来打算出一趟远门,去盂阴崖取守拙花。

    这么一来,就没办法接晏鸿竹上下学了。

    沈明泽干脆帮晏鸿竹请了七天假,等他的修为稳固在了练气后期,才扔给他一座飞舟和一袋灵石。

    “我出去一趟,归期不定,飞舟可用灵力催动,灵力不够就用灵石。”沈明泽眼睛眨也不眨,仿佛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多么土豪。

    晏鸿竹也理所当然地把这当做一种寻常行为,他点点头:“师尊放心,弟子一定好好修行。”

    *

    枯荣山脉是两界交接之处,被誉为第一天险,每分每秒都伴随着杀戮和死亡。

    沈明泽一路过来,见到此地人魔混杂,喧嚣鼎沸,竟有种异样的繁华。

    越是深处越是危险,然而奔赴者依然络绎不绝、前仆后继。

    沈明泽叹了口气。

    系统也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也不一定。]

    沈明泽说:[不论哪个世界,都不缺乏冒险者。]

    虽死犹荣。

    系统嗤之以鼻:[狗泽,你也太高看这群人了吧,你管他们叫冒险者?]

    沈明泽朝前望去。

    虽然还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但以他的目力和耳力,还是很快就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牛哥,杨哥,你们放我走,我保证,我今天什么都没看见。”

    穿着褐色短衫的大汉双手握着刀,指着对面,整个人呈戒备姿势。

    对面两人也显然并不是一个阵营的。

    他们中间隔开了一大段距离,时不时警惕地看对方一眼。

    两人似乎达成了先共同针对持刀大汉的统一阵线。

    被称为“牛哥”的人冷笑着说道:“良弟,不是哥不肯放过你,但你看看这个,素银玄果!哥怎么敢让你走?”

    “杨哥”也阴狠地道:“别怪我们心狠,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大汉紧紧握着刀,不住后退,“素银玄果只有一颗,你们两个也分不了吧。”

    “耍这种小聪明是没用的,我们两个怎么解决,用不着你操心。”两人步步逼近。

    大汉眼神一厉,喝道:“都别过来!同为出窍期,我就算比你们弱一点,要是自爆你们恐怕也不好过吧。”

    两人僵住,“杨哥”冷哼一声:“大牛,我们一起上吧。”

    “好,一起上!”

    枯荣山脉深处万籁俱寂,偶尔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三秒过去,两人分毫不动。

    系统唧唧嘎嘎笑出声。

    沈明泽也是忍俊不禁。

    在他的视线里,那个引得三人争斗的“素银玄果”之处,只是一片普通的叶子。

    有人故意施了法诀,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好看吗?人类是不是很有趣?”

    旁边的树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容貌昳丽,穿着一身繁复的暗红衣袍,斜倚在枝桠间,风流倜傥、潇洒不羁。

    他揶揄地说道:“这三个人号称情同手足,结伴同行十余载,最终比不过一颗果子。”

    沈明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对他的突然出现做什么表示。

    他指尖微动,一道气劲击中了“素银玄果”,空气微微荡漾,最终显露出原本的真实面目。

    “素银玄果呢?怎么变成了叶子?”

    “假的?”

    “我们被骗了?”

    三人不可置信地大声惊呼。

    艳丽少年瞥了沈明泽一眼,嘲弄道:“你以为这样,他们三人就能和好如初了吗?怀疑的裂缝已经存在了,就只会越来越大。”

    他似乎心情极好,重复道:“越来越大。”

    “但也许,经过此事,他们之间的感情会更上一个台阶也说不定。”沈明泽平淡地说。

    人类是很奇怪的,有时见到过对方的龌龊,反而能加深彼此的信任。

    但不论最后结果怎么样,人应当永远有选择。

    旁人的无端揣测不能成为定罪的理由。

    “是吗?那我们要不要打个赌?”少年觉得沈明泽实在是天真的很,笑容中多了一丝讥讽。

    沈明泽叹息一声:“不好看,也不有趣。”

    少年微怔,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

    在修仙界,样貌代表不了年龄。

    少年的瞳孔是血一样剔透的红色。

    魔族只有在催动魔气或是情绪上头的情况下眼睛才会微微发红,这样纯正明亮的色彩,据沈明泽所知,世上仅有一人。

    沈明泽看了他一眼,礼貌问好:“魔尊大人。”

    少年顿时粲然一笑,轻快地说道:“你说得对,人类一点儿也不有趣。”

    他眉眼弯弯,“但你挺有趣的,明泽真人。”——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看看,这个世界的大聪明是谁呢?

    就决定是你了,魔尊大人!

    第33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5)

    少年从树上跳下, 不见外地凑到沈明泽身边,距离极近。

    沈明泽轻轻皱了皱眉, 伸出手按着对方的脑门把他推开。

    少年很顺从地退后一步, 他兴味盎然地说:“哇,魁首,你堕魔了诶。”

    其他人也许看不出来,可他是魔尊, 对魔气可太熟悉了。

    沈明泽一身如雪白裳, 衣摆用金线绣着朵朵祥云和莲花纹样, 眼神是无悲无喜的清冷。

    肃肃如松下风, 高而徐引。

    少年觉得这一幕实在有趣的很,于是他放肆地大笑起来, 弯腰捧腹, 不能自制。

    系统害怕极了,它发觉自己的宿主总是能遇见疯子:[狗泽,你快让他别笑了,笑得我瘆得慌。]

    少年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沈明泽有些无奈:“这么好笑吗?”

    “哈,正道魁首堕魔,实在是天下最好笑的事情。”

    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红色瞳孔中闪过一丝病态的疯狂:“那么,要不要加入我?我们一起毁灭世界吧。”

    “……”

    好久没有听过这种言论, 沈明泽诚恳发问:“魔尊大人,敢问您今年多大了?”

    “不知道,几百岁了吧, 反正肯定比你大。问这个做什么?”

    少年说完立即反应了过来:“你觉得我幼稚?”

    沈明泽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呵。”

    少年双手结印,顿时平地起风, 飞沙走石。

    风拂过少年,瞬间化为实质,细小的风刃对准沈明泽,呼啸而去。

    沈明泽宽大的衣袖一摆,怒号的风又安静了下来,轻轻柔柔地围绕着他。

    少年见状欺身而上,袖中利刃出鞘,“愚蠢的人类,你才幼稚。”

    清辉剑如同护崽的母鸡,没等沈明泽召唤就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

    什么破铜烂铁也敢对着我的主人!

    沈明泽如今是大乘期巅峰,距离飞升仅仅一线之隔。

    更别说他之前也做过仙侠世界的任务,术法运用的炉火纯青。

    只是短暂地控制住对方,倒还算简单。

    片刻,他召回清辉,收剑在后。

    “魔尊大人,还打吗?”

    “你别这么叫,很难听诶。”识时务者为俊杰,少年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魔力在暗红衣袍上游走一圈,灰尘被弹开,看上去又是最初那位翩翩贵公子了。

    他矜持地昂着头:“我允许你叫我的名字,闻景。”

    沈明泽觉得他这幅傲娇的模样比之前隐隐夹杂着疯狂的神色要顺眼太多,他“嗯”了一声,叫道:“闻景。”

    或许是对方拒绝了一起毁灭世界的提议,闻景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跃到了树上,半躺着:“魁首,你把我的玩具弄跑了,得给赔偿吧。”

    那三个差点为“素银玄果”大打出手的人已经离开了。

    “玩具?”沈明泽反问。

    “唔……”闻景伸了个懒腰:“人心,虽然没有你有趣,但是也能勉强打发时间。”

    沈明泽沉默半晌,很快摇摇头,不赞同地说:“人心是不能试探的。”

    闻景笑眯眯地看着他:“这话说的对,我赞成!”

    沈明泽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是在说人心经不起试探。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试探得出的人心不是真实的。”

    闻景的笑容渐渐消失。

    沈明泽接着说:“虚假只能换来虚假。”

    “那么你呢?魁首,你是因何入魔?”闻景讽刺地问。

    如果在你眼里人性本善,如果在你看来世界真实而美好……

    ——你又为什么会入魔?

    假使你觉得我卑劣,假使你认为我龌龊下作……

    承认吧,我们应当是一样的人。

    *

    晏鸿竹乘坐飞舟到了百炼堂。

    往日沈明泽总是停留在高处,为他施一个轻身术,远程控制他缓慢落下。

    但他自己显然没有这种本事。

    还没筑基,也学不了御剑飞行。

    于是晏鸿竹只能选择让飞舟落在地上,他再从飞舟上下来。

    飞舟刚落地,电光火石间,围观者众。

    来这里的都是一群修为还很低微的修士,刚刚踏上道途,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更何况是以昂贵著称的飞舟?

    晏鸿竹被一群人包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足无措。

    他放假前才来了一天,那天又心事重重、愁肠百结,连听课都是勉强集中精神,根本没有精力社交。

    “让让,都让让。”

    顾行墨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见到他长舒一口气:“我就记得你是今天要来,还以为你迟到了呢。”

    晏鸿竹见到他也算是找到了主心骨,他施了一个法诀把飞舟变小,收到储物戒里。

    细致地做完后才笑着打招呼:“师兄,早。”

    周围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是哪一脉的弟子,飞舟啊飞舟啊我的天!”

    “刚刚看见了吗?那个飞舟还可以改变大小啊我的天,一定刻了很贵的空间阵法。”

    “这是什么,这是我的梦中情舟啊各位!”

    所有人都在叽叽喳喳表达心中震惊,晏鸿竹处在嘈杂中心,便有些听不清楚。

    他惶恐无措地看向顾行墨。

    顾行墨恋恋不舍地看着晏鸿竹手上的储物戒。

    他虽然不缺钱,可也没富到买这种相对而言华而不实的东西。

    接触到晏鸿竹的求助目光,他轻咳一声,负手而立,做足了靠谱的模样。

    “是这样,这个飞舟比较贵,大家平时没见过,所以比较好奇。”

    他提高音调,以提醒这些丢人的同门师兄弟:“对吧?”

    大家没有接收到暗示,或者说接收到了,但控制不住自己!

    纷纷七嘴八舌:

    “师弟,师兄带你去兜风吧,我对宗门可熟了。”

    “小师弟,师姐觉得你刚刚对飞舟操纵不太熟练,师姐愿意教你。”

    “师弟,你觉不觉得你飞舟上的装饰太简陋了,师姐帮你。”

    晏鸿竹从小到大没受到这种热情,他疑惑地问:“这很贵吗?”

    “不然呢!”这下顾行墨忍不住了,“以我的眼力,就你刚才那个飞舟,至少十万灵石,还得是上品。……沈明泽给你的?”

    晏鸿竹不懂修仙界的物价,可是十万一听见就很多。

    他有些忐忑:“我、我不知道这么贵,我问问师尊。”

    围观的人在听到“沈明泽”三个字就安静了下来。

    作为一个宗门的实力最强者,但凡不要做的那么过分,他的名声也不至于差成这样。

    冷酷无情、自私刻薄、寡言少语……

    分明就是看不起他们!

    这人居然收了弟子?还给了飞舟?

    假的吧。

    怎么可能。

    晏鸿竹紧张之下,忘了自己正处于众目睽睽之中,他拿出铭牌联系沈明泽。

    围观的众人原本认定他不会理,没想到沈明泽接通的速度很快。

    铭牌传出沈明泽的声音:

    “何事?”

    果然还是冷冰冰的,没有感情。

    晏鸿竹为难地说道:“师尊,这个飞舟……能不能换一个?”

    那边沉默了一瞬:“不喜欢?”

    晏鸿竹迅速反驳:“不是不是,师兄说这个很贵。”

    “给你了你就拿着,这已经是我储物戒里最普通的飞行灵宝了。”

    他语气中似乎有了微不可闻的笑意:“放心,为师养得起你。”

    铭牌挂断。

    闻讯而来的闵章听到后半段悲从中来:“呜呜呜……”

    有人来安慰他:“闵章师兄,看起来明泽真人好像没传闻中那么坏啊,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闵章“呜”地更大声了,要不是还要脸,他真想当场哭出来。

    为什么明泽真人不是我师尊?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这个小矮子?

    一边“呜”,一边还把之前给顾行墨他们解释过的话再说一遍。

    虽然明泽真人不是我师尊,我也不能让他的名声受损!

    山中无日月。

    修道之人难免有些寂寞。

    尤其目睹这一幕的还是初入山门的弟子们,他们还没有将性子打磨掉,整天叽叽喳喳的,哪里热闹哪里蹿。

    沈明泽平时多待在他的浮玉山上,极少与人接触。

    他的坏名声很多都是传言,而百炼堂前那一幕可是大家亲眼所见。

    “明泽真人声音听起来挺温柔的啊,哪有大家说的那么过分?”

    “说不定真人只是不善言辞,不喜欢接触外人呢,我听说有一种人就是这样,特别讨厌人际往来。”

    “而且闵章师兄都说了,真人他是用心良苦。真可怜,就是话太少才被人这么误会。”

    “真人修为这么高,一定是一心向道,性子冷一些也很正常嘛。”

    “他对徒弟这么好,人肯定不坏。”

    “我也想当真人的弟子呜呜呜……”

    *

    枯荣山脉。

    晏鸿竹一向乖巧省心,沈明泽接到讯息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听完内容后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沈明泽指尖一闪,重新把铭牌收回储物戒。

    闻景一点没有避嫌的意思,他听完之后嗤笑一声:“你徒弟?他知道你堕魔了吗,魁首大人?”

    闻景号称几百岁,可沈明泽眼里他比晏鸿竹大不了多少。

    于是也生了些逗弄的促狭心思:“堕魔又如何?”

    他目光平静,语气平淡:“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闻景顿时愣神——

    作者有话要说:

    注: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世说新语》

    译:像松树间沙沙作响的风声,高远而舒缓悠长。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国风·邶风·柏舟》

    译:我心并非圆卵石,不能随便来滚转。

    全诗也有点长,就不放上来啦。

    第34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6)

    闻景闭着眼睛躺着树上, 沈明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想起那人对他说,“虚假只能换来虚假”, 讽刺地勾起嘴角。

    那人懂什么?那些人懂什么?

    他们生来就在云端, 生来灵魂轻盈纯白,他们怎么会懂?

    闻景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有着最肮脏的血脉,不堪的身世,丑陋的过往……

    他是从烂泥中爬出来的存在, 注定见不得光。

    旁人叫他一声“魔尊”, 称他一声“大人”, 可又几时正眼看过他?

    不过是惧他怕他罢了。

    这世上, 没有人能拯救别人,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闻景烦躁地翻身坐起。

    什么我心匪石, 什么不可转也。

    那人要是真这么坚定, 缘何会堕魔?

    ……那人都已经堕魔了,为何还这样坚定。

    心情激荡之下,闻景没有控制好魔力。

    他身下坐着的大树慢慢地化为齑粉,飞灰湮灭。

    闻景懊恼地跺了跺脚,原地消失不见。

    沈明泽已经快把盂阴崖翻了个底朝天了,还是没有找到守拙花。

    系统见怪不怪地说:[正常,守拙花本就是至宝, 对魔族有大用,这里又是魔族的地盘, 就算有也早就采光了。]

    早有预料,沈明泽也没有太失望:[闻景手里应该会有。]

    系统心有戚戚:[还要去找他啊,我觉得他不太正常。]

    沈明泽微微一笑:[小一, 不要背后说人坏话哦,会被听到的。]

    他朗声道:“闻景大人, 不打算出来吗?”

    一团暗红自半空中突然出现,如同凭空盛开了一朵艳丽的花儿。

    闻景眉眼带笑:“不愧是魁首。”

    沈明泽也凌空而起,与他并肩。“闻景,可有守拙花?”

    “守、拙、花。”闻景像鹦鹉学舌一样重复了一遍,似乎自己也觉得很好笑,轻声笑了起来。

    “魁首,守拙花对堕魔的人可没有用。”他说。

    沈明泽平淡开口:“我知道。”

    “噢,你知道。”闻景又笑了起来,“所以魁首不仅自己堕魔,还偷偷养了一个魔族吗?”

    沈明泽低垂下眼,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但这个世界相比起上个世界有个好处,他可以强行将这份虚弱感压下去。

    闻景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他突兀上前一步,伸手扣住沈明泽的手腕。

    沈明泽竟没能躲开。

    闻景奇怪地说:“魔气炼体,你又没受伤,怎么会这么虚弱?”

    他的手还按在沈明泽的手上,两人衣袖交叠,暗红与素白交织,白色部分竟无端透露出几分脆弱感来。

    沈明泽挣开,负手而立,不打算解释。

    闻景沉思片刻,骤然脸色大变:“你没有堕魔?你是强行引魔气入体?”

    “不是。”沈明泽果断否认。

    闻景并不信。

    他想,难怪啊……

    堕魔的人哪一个不是阴暗偏执、横生妄念?

    要么心术不正,贪得无厌;

    要么无力反抗命运,甘愿沉沦。

    这人都不是。

    霁月清风,峥嵘正气,这才是他。

    “为什么?”闻景问他。

    以人族体质吸收魔气,不仅痛苦而且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危及生命。

    尤其是他这样高修为的修士,心境空明澄澈,灵体浑然无垢。

    强引魔气入体,相当于毁了自身根基。

    多年苦修,遍历劫数,才得大乘圆满。

    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自废修为,自断命途,他是为了什么事?

    或者说,是为了哪些人?

    闻景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人,却见他似乎是无力反驳地别过眼。

    那人依然嘴硬,声音中没有半点情绪起伏,既无惋惜,又无哀叹。

    他说:“你误会了。”

    闻景有些恍惚。

    他隐约看见一条荆棘丛生、前景晦暗的路,这人独自走在最深最暗最前处。

    而在他走过后,原地升起一座霓虹铺就的桥梁,供后来者一往无前。

    “呵。”闻景轻嘲。

    所以他讨厌人类。

    孱弱幼小无能,永远需要等待拯救。

    偏偏最后总有人拯救……

    总有人在生死存亡之际挺身而出。

    沈明泽觉得不能继续放任闻景乱想下去了,他重申:“守拙花。”

    闻景收回笑容,“我当然有。但是,你拿什么来交换呢,魁首?”

    “你要什么?”沈明泽问。

    “我要你……别这么看着我,魁首。”

    闻景红色的眼眸亮晶晶,绵言细语地说:“加入我们吧,魔尊让你当。”

    系统可太了解沈明泽了:[狗泽,你不会心动了吧?看这个小变态就知道,魔族都不正常,我们还是离远点。]

    沈明泽低头沉吟:[加入魔族当魔尊和我们的任务并不冲突,反而还有帮助。]

    而且他当魔尊了,起码能保证最后两族不会打起来。

    “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可以换一个要求。”

    闻景担心这人扭头就走,赶紧笑嘻嘻补了一句。

    他心知沈明泽一定不肯。

    这人心甘情愿为天下人挡劫,即便身染魔气,也依然堂堂正正、磊落光明。

    与他不一样……

    闻景心中难受,表面上依然笑容灿烂:“不过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放心,一定在你能力范围内,绝对不伤天害理。”

    正准备同意上个条件的沈明泽看了他一眼。

    还说不是小孩子,主意变得飞快。

    闻景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盒子,塞到沈明泽手上:“喏,我就当你同意了,再会。”

    他怕沈明泽拒绝,瞬间消失。

    *

    太一剑宗,顾行墨从窗户翻进启润的房间。

    刚探出头,一杯热茶迎面淋过来。

    顾行墨手忙脚乱凝出火苗,看着水汽蒸腾才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不满地嘟囔道:“师尊,我可是你亲徒弟。”

    启润无奈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正门?”

    顾行墨心虚地“嘿嘿”两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给启润捏肩:“师尊,你有听到这段时间的传言吗?”

    “什么传言?”启润目光一凝,身为宗主,他要操心的事太多。

    顾行墨这话一说,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对宗门不利的传言。

    会是哪个势力有意陷害?是金蛇谷?还是拂云派?抑或是吞象洞?

    近两年修真界暗流涌动,好几个门派都不太安分了。

    “师尊你想哪去了,是关于沈明泽的啦。”顾行墨一看启润凝重的神色就知道他想歪了。

    启润眉头皱的更深了,“顾行墨!要我说多少次,那是你师叔。”

    顾行墨不太乐意地应道:“好吧,师叔。”

    启润不是第一次跟顾行墨这么说了,他以前可没这么听话。

    看起来这个传言应该是比较正面的。

    启润放松下来,“什么好消息?”

    “哇师尊,你怎么知道是好消息?”顾行墨殷勤地傻笑:“师尊,原来沈明……师叔不是故意不理人,他是不会和人打交道啊。”

    “嗯?”启润有些疑惑。

    沈明泽是不是故意不理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沈明泽从小是不爱说话,但也没到如今这种程度。

    以前只是不爱搭理外人,但对自己和师尊还是很友好的。

    十年前他拿着一本秘籍前来,说找到了飞升的方法。

    当时师尊把他拒绝了之后,他看他们的眼神就有点不一样了。

    透露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冷漠。

    后来师尊发现他并没有死心,依然暗地里收集献祭材料。

    师尊把他骂了一顿,赶出了主山。

    那时启润真的觉得,师弟是恨他们的。

    好像如果他们阻碍了他的飞升,他真的会对他们刀剑相向。

    顾行墨正滔滔不绝、连比带划地向启润见解这个传言的前因后果。

    启润边听边默默喝茶。

    他觉得闵章那个解释未免太牵强了些。

    师弟当时应该就是纯粹地不耐烦,认为闵章耽误了他修炼的时间。

    倒是晏鸿竹,听起来师弟对这个弟子倒是挺好。

    他放下茶,轻轻叹了口气。

    晏鸿竹有什么特别的吗?

    为什么师弟独独对他不同?

    师弟明明可以对晏鸿竹这么和颜悦色,为何对其余人这么横眉冷目?

    启润揉了揉眉心,总不会是师弟讨厌他们吧。

    顾行墨见启润有些疲惫的脸色,担忧地问道:“师尊,怎么了?”

    修仙者精力充沛,一般不会感到累。

    除非是心有烦忧。

    “没事。”

    启润不打算把这些分析告诉顾行墨,以免破坏师弟的形象。

    他想着,或许师弟听到这些传言,会慢慢打开心结也说不定。

    启润说:“你作为师兄,平日里多照顾一下鸿竹。”

    “我当然会啊,我照顾得可好了,师尊怎么突然说这个?”顾行墨被怀疑能力,不满地叫嚷。

    当然是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让师弟另眼相待。

    启润默默地想。

    *

    沈明泽从枯荣山脉穿行而过,途中见到遇到危险的人或魔,也会随手救一救。

    被救的人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成功躲过一劫。

    沈明泽没有用空间术法瞬移,但速度依然不慢。

    即将离开时,他停下了脚步:

    “闻景,这里已经是枯荣山脉的边缘,再跟你就要到人类地界了。”

    “怎么,我不能去?”闻景出现在了他前方的一棵树上。

    “闻屠和你们签契约的时候,没说我们魔不能过去玩儿吧。”

    他说起上一任魔尊时语气十分不屑,夹杂恨意与嘲弄——

    作者有话要说:

    沈明泽:我想当魔尊。

    闻景:不,你不想。

    每天都能发现[绛韵]小天使扔的地雷,感动呜呜呜。

    多的话就不多说了,谢谢老铁们的支持,给大家表演一个吃键盘。(狗头.jpg(我加狗头了不能当真.jpg

    第35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7)

    闻屠是被天雷劈死的。

    魔族的修为进境相比起来会更快些, 飞升也不需要天梯。

    安危相易,祸福相生。

    作为代价, 魔族在破镜时的死亡率也更高。

    闻景的表情很遗憾, 仿佛很惋惜没能亲手杀死闻屠一样。

    可他们两人分明是父子。

    沈明泽在心里叹气。

    他提醒闻景:“你是魔尊。”

    随便离开魔族没关系吗?

    “啊,这个。”

    闻景打了个响指,红色眼眸慢慢变得漆黑。

    他幻化出一面水镜,自我陶醉道:“真不错。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除了你, 其他人可看不出来。”

    沈明泽默默收回原本想说的话。

    看样子, 这个魔尊平时也不管事, 离开就离开吧。

    枯荣山脉脚下是一片集市,人来人往, 繁华喧嚣。

    有人在大喊着招纳队伍成员, 有人在交易着从山脉里带出来的各种材料。

    虽然鱼龙混杂,可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不在集市中发生争斗。

    杀人夺宝也好,报仇雪恨也好,离开了集市再行动。

    不能破坏这里。

    闻景新奇地左看右看,他不知是喜是悲地赞叹了一句:“人类讨厌魔族是有道理的。”

    魔族生性暴戾,不重礼、不重德,信奉拳头为王。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都是常有的事。

    不像人类, 做什么都要追求一个事出有因。

    ……虚伪!

    沈明泽随口问到:“你似乎很了解?”

    “当然啊。”闻景被旁边小摊上的食物吸引了目光,“我小时候是被人类养大的, 你不会以为我眼睛这颜色是天生的吧……这个好香。”

    沈明泽瞥了他一眼,扔给了他一袋灵石。

    闻景没有负担地收下,笑嘻嘻地跑开了, 远远才甩来一句:“谢啦。”

    *

    太一剑宗被建造在一条巨大的灵脉上面,灵气化雾, 倘有外人在护宗大阵外遥遥凝望,便会觉得犹如天上仙宫。

    各峰各脉的宗门服饰虽有不同,但整体以浅色居多。长老弟子们修习道法,修为低着御剑而行,修为高者腾云驾雾。

    偶有仙鹤成群结队振翅飞过长空。

    这一幕好似水墨山水画,说不出的写意高雅。

    但进入宗门的沈明泽知道不是这样。

    他施了隐身诀,旁人看不见他。

    弟子们三三两两走过,口中争论不休。

    而争论的话题是——明泽真人和启润宗主究竟谁更好看。

    因为说服不了对方,两波人气得面红耳赤,互相推推搡搡。

    如今正拿出武器御剑疾驰,约好了要到比武擂台一较高下,以(物)理服人。

    沈明泽沉默。

    大乘期的修为,足以让他对整个宗门发生的事都了然如心。

    这样的程序在宗门的不同角落同时发生,而不论争论的话题是什么,他沈明泽都是其中的主角。

    并且拥趸还不少。

    为什么会这样?

    他离开的时候大家都在骂他不是吗?

    修仙之人怎么这么多凡俗心思?

    系统也是难以置信,声音都带着愤怒:[呸,一群没有眼光的家伙,我宿主最好看!]

    [……小一,这是重点吗?]沈明泽好笑地说。

    沈明泽一路慢悠悠地回到浮玉山,收集到的内容足够让他拼凑出事情的始末。

    他叹了口气。

    系统纠结地想了想,觉得这实在不能是它宿主的问题,愤愤不平地说:[这些人怎么这么能脑补!]

    又赶紧安慰沈明泽:[没关系啦,等到你入魔的事情曝光,这些都是小事。]

    沈明泽谢过系统的好意,含笑点头:[小一说的对,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坐以待毙为好。]

    “师尊,你回来了?”晏鸿竹从飞剑上跳下来,惊喜地说道。

    他终于筑基,可以不用开着非常夺人眼球的飞舟到处跑了。

    他已经不需要再去百炼堂,可浮玉山空荡荡的,他不爱呆,便老去主山寻顾行墨。

    今天刚回来,就看见沈明泽站在院子里。

    沈明泽微微颔首,他手腕翻转,一颗浅紫色丹药自手掌上空出现,徐徐飘到晏鸿竹面前。

    “吃。”

    晏鸿竹好奇地伸手,那丹药似有生命,绕过手指,直接飞入他的口中。

    丹药入口化作暖流,流淌至三关九窍。

    晏鸿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呼吸间似乎还残存着草木香气。

    晏鸿竹已经不是初入山门什么都不懂的那个少年了,他知道这个丹药定非凡物。

    长者赐,不可辞,何况那是他的师尊。

    他内心为这种爱重感到欣喜,却也不乏惶恐。

    晏鸿竹小心地问:“师尊,这是什么?很珍贵吧?”

    系统如临大敌:[宿主,不能告诉他!守拙花的效用太明显了。]

    沈明泽面上冰冷回道:“守拙花,一般。”

    心里却柔和地说:[可我们不就是想要他们发现吗?]

    系统:[……]

    系统觉得这种态度上的差别对待好快乐!

    果然,它才是宿主的最爱。

    晏鸿竹已经很能接受沈明泽的说话方式了。

    他也知道自家师尊嘴里的“一般”不能以常理论之,打定主意要找个时间问问顾行墨。

    沈明泽储物戒里的铭牌突然震颤,发出一闪一闪的微光。

    他用魂识一探,发现是启润让他回来之后去主山,有事相商。

    沈明泽思量片刻,觉得这是个主动出击的好机会。

    他考查了一会儿晏鸿竹的修仙成果,指点了几句,心情极好地去找启润。

    [小一,旁人都说徒弟不好教,我的运气就很好,收到的徒弟都很乖。]

    是这样吗?

    系统想了想以前做任务时沈明泽收过的混世魔王……

    它赶紧疯狂摇头,把那几张脸从记忆中甩出去。

    沈明泽依然是直接出现启润的房里。

    启润没有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一愣之下就是有些头疼。

    他无奈地说:“师弟,给我的门一点尊重可以吗?”

    沈明泽无动于衷,只冷淡询问:“何事?”

    启润将一块玉珏抛给他:“你先看看这个。”

    这种玉珏是修仙界记载刻录的工具。

    不过常用的多为碧竹制成的竹简,玉珏会更加珍贵些,一般人用不起。

    沈明泽手上这块成色极好,上面还有问天楼的标记。

    他用魂识感悟。

    “天地大劫?”沈明泽问。

    分明是很可怕的话题,但因他万年不变的面色,便显得稀松平常。

    启润没他这样好的心态,他愁苦地道:“问天楼楼主亲自测算,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可惜的是,我们只能知道有劫将至,具体是什么却完全不知道。”

    沈明泽放下玉珏,反问道:“所以呢?”

    “所以?”启润奇怪地道:“所以我们得早做准备,过段时间,其余三位掌教会来我太一剑宗,共商大计。”

    人族公认的顶尖势力有四个,一宗一楼一宫一殿。

    启润所说的三位掌教自然就是除了太一剑宗之外的问天楼、瑶池宫,以及十方殿。

    沈明泽安静听完,问道:“与我何干?”

    “你说什么?”

    启润没料到会听到这种言论,他猛的一拍桌:“你是正道魁首,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沈明泽是天下至强者,管他什么样的大劫,只要不是世界末日都危及不到他。

    可人族本为一体,他怎么能这么冷漠?!

    启润难以置信地问道:“天地大劫,应劫的是修界众生,你怎么能不管?”

    沈明泽还是那句话:“与我何干?”

    “……师弟,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启润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人了。

    他原以为沈明泽只是对飞升格外有执念,没想到这人是只对飞升生执,除此之外,皆不在乎。

    “我本就是如此。”

    沈明泽对启润失望的眼神无动于衷,他转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

    还不待启润心中惊喜,就听到沈明泽说:“宗主,以后这些事不要找我,烦。”

    “你……”

    “还有,宗内弟子也当约束。”

    启润明白沈明泽的意思。

    修仙之人,到达沈明泽这种境界,已然提名有感。

    弟子们如此频繁提起他的名字,想必又让他觉得打扰到自己修炼了吧。

    “呵。”启润冷笑:“我且问你,你当真要做的如此决绝?”

    沈明泽未曾停顿,径直离开。

    不回答,可已然无声胜有声。

    “沈明泽!”

    启润施法想要拦他,可他们修为差距太大,沈明泽轻松便能破解。

    他虽然是师兄,沈明泽却是天生仙骨。

    [宿主,剧情里有这个天地大劫吗?原主好像不知道这件事。]系统重新回忆了一遍剧情。

    沈明泽猜测:[估计是应在了之后的人魔大战上吧。]

    那场两族战争旷日持久,一直到天命之子顾行墨成长起来,才勉强结束胶着局势。

    战争结束后,人魔两族人口都各自锐减了三分之一,顶尖战力更是十不存一。

    道统都断绝了许多。

    世界进入一种萧条局面,要恢复回战争前的繁华,不知还需要多久。

    沈明泽想起红眼睛的闻景,这个自人族长大的魔尊。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闻景想要毁灭世界不是说笑的,原剧情里晏鸿竹的死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没了这个借口,他还会找下一个。

    沈明泽想,没关系,如今的魔尊是他了。

    系统“咦”了一声:[那个小怪物不是没同意吗?]

    沈明泽自信地说:[他会同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闻景同志的剧本又要进化了~

    我又来表白小天使们了,最近钻研土味情话,等我学会了就给你们念嗷。

    第36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8)

    顾行墨蹦蹦跳跳地回来, 见启润的房间大门敞开,他想了想, 难得的没有选择翻窗。

    “师尊。”他欢快地叫着, 从大门走了进去。

    被启润青黑的脸色吓了一跳。

    顾行墨倒没有害怕,他笑嘻嘻地走过去,“师尊,谁惹你生气了?我听晏师弟说师叔他……”

    忽然被启润带着怒意的声音打断。

    “别叫师叔, 他不是你师叔, 他不配!”

    顾行墨自拜入师门以来, 第一次见启润这么生气, 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也不敢附和,不知道师尊是不是一时气话。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很双标很护短的, 只许自己骂, 不许旁人说半句不好。

    顾行墨唯唯诺诺:“是是是,师尊,你就别生气了,他怎么了你了?”

    启润暗自调息,灵力运转几个回合,才将胸中怒意平复下来。

    “从今日起,我与沈明泽断绝关系, 你莫要再叫他师叔了。”

    “啊?师尊你来真的啊?”

    顾行墨记得几天前启润还抓着他的耳朵让他对师叔尊敬点来着。

    大人都这么朝夕令改、不拿自己的话当话吗?

    启润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顾行墨噤若寒蝉:“可是断绝关系,师祖那边?”

    启润冷笑:“师尊要是知道了, 也会同意的。”

    虚同真人寿元将近,十年前把沈明泽赶出主山后,就开始了长久的闭关。

    顾行墨当即义愤填膺地拍着胸脯保证:“我知道了, 我没有师叔。”

    他知道启润向来对师门看的很重,能让一向包容的启润说出断绝关系, 甚至把师祖搬出来都没有半分迟疑,沈明泽一定是做了很过分很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可别迁怒鸿竹,他是无辜的。”启润叮嘱。

    “哎呀师尊,你就放心吧,我就不是那种人。”顾行墨当然不至于对晏鸿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在他看来,晏鸿竹也是被沈明泽欺骗的小可怜罢了。

    得想个好主意,帮助晏鸿竹脱离魔爪,站到他们这边来。

    “还有,你去处理一下宗门内有关沈明泽的传言。”启润道。

    “没问题,我一定给大家解释清楚,沈明泽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大家看清他的真面目。”

    启润听到这句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他皱起眉头,仔细思考。

    顾行墨还在絮絮叨叨:“还和以前一样,我们就骂他,天天骂他……”

    启润微怔。

    是了,提名有感可不会区别对待,只察觉到好话自动忽略坏话。

    所以,沈明泽之前怎么没说被影响了?

    反而现在名声好转他却不乐意了?

    过去那些不好的传言甚嚣尘上,难道是他故意的?

    启润觉得自己的这些念头有些好笑。

    他无奈地打断顾行墨的滔滔不绝:“行了行了,你快去办吧,别在这碍我的眼。”

    沈明泽有什么好担心的,全世界的人死光了他都不一定有事。

    与其想着他,不如想想,他们少了一个正道魁首,该如何应付天地大劫。

    *

    沈明泽回到浮玉山,又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

    这几天因为他在,晏鸿竹也就没有出去找顾行墨。

    很快晏鸿竹就有些忍不住了。

    他自然是钦慕师尊的,可沈明泽实在太过冷淡。

    初入修仙界的小少年对一切都新奇,哪里能受得了一直没有人说话。

    沈明泽看着晏鸿竹欲言又止、抓耳挠腮,觉得有些好笑:[小一,我们去找闻景吧。]

    [啊?找他做什么?]系统有些不乐意。

    沈明泽轻哄着说:[去找他,让他把魔尊的位置让出来啊。]

    而且只有他离开了,晏鸿竹才会去找顾行墨,启润才有机会发现天生魔骨。

    整个修仙界,大乘期修为的人加起来不会超过二十个。

    沈明泽和闻景虽然没有交换通讯铭牌,但到了他们这种境界,互相之间也能有感应。

    除非是有意遮掩,否则彼此之间大概的位置都是能知道的。

    因此沈明泽找到闻景其实不难。

    沈明泽专程和晏鸿竹说了一声,装作没有看见对方微微翘起的嘴角。

    他循着感应离开了浮玉山。

    这时的闻景已经收回了障眼法,他红色眼眸妖异,脸上还带着乖巧灿烂的笑容。

    “饶命,饶命……”

    尸横遍野,闻景脚下是唯一的活人,他面色惊恐,连连求饶。

    “饶命?哈!”

    闻景脚下用力,笑容讽刺:“你们都不值得饶命。”

    “饶……”脚下那人胸膛凹陷下去,声音也渐渐停了。

    沈明泽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这里是一片荒野,人迹罕至,如今已经罩上了一层血色。

    只有闻景脚下那一块地是干净的。

    闻景站在尸体中央,唇角带笑,却不见得有多兴奋。

    他也察觉了沈明泽到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百无聊赖的惫懒:“你看不惯?要替他们报仇吗?”

    这个世界没意思透了。

    闻景本来想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但既然这人不允,他定然无法成功。

    那不如只毁灭自己。

    闻景想,如果是死在这人手里,好像也不错。

    至少这个浑浊的世界,他是唯一干净的存在。

    沈明泽缓慢地从半空中落下,他挥手,这片天地间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白色的雪掩盖了血迹,也埋葬了尸体。

    他问:“他们该死吗?”

    闻景眼神狠厉:“占山为王,装神弄鬼,逼迫凡人日日供奉。该死!”

    沈明泽又问:“你有证据吗?”

    闻景轻“哼”一声:“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撒谎。”

    “那你就没做错。”沈明泽对上闻景的目光,微微笑了笑:“难道你觉得我很不辨是非?”

    “这倒不是。”

    闻景奇怪地说:“不过你们人类总是会偏向自己的同族。”

    他显得满不在乎:“反正我们魔族做什么都是错。”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况且人族与魔族自诞生以来便争斗不休,无数同胞死在对方的手里。

    这样的纠葛,注定很难相处。

    系统迟疑地说:[宿主,他看起来很可怜诶。]

    沈明泽也轻轻地叹息一声。

    原剧情里,闻景只在最后的两族大战出场过。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和过往。

    他有大乘后期的修为,又是魔尊,按理来说是会活到最后的人。

    可是他死了。

    也正因为他死了,顾行墨才能那么快结束战事。

    沈明泽无意探究闻景的往事,料想那不会是一段可以轻易谈及的故事。

    他仿佛不曾察觉到对方一瞬间的情绪变化,语气平淡却带了一丝纠结,“闻景,听说魔族实力为王?”

    闻景没有听懂沈明泽言外之意的本事,他一头雾水:“是啊,怎么了?”

    沈明泽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系统给他打气:[狗泽,不要怂,拿出你反派的气势,告诉他,你就是要和他抢魔尊的位置。]

    沈明泽艰难地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实在说不出口。

    这幅模样落入闻景的眼中,就更让他觉得迷惑。

    万事随心,想做便做,不想做就拒绝。

    有什么能让这人露出这么为难的模样?

    以这人的修为,难道还有人能逼迫得了他不成?

    沈明泽叹了一口气,召出清辉剑。

    “如果我赢了你,是不是可以当魔尊?”

    闻景随口说道:“那你已经是了,我认输,我打不过你。”

    “就这样吗?魔尊有没有什么信物?”沈明泽松了一口气,收回佩剑,认真问道。

    “要什么信物,你正道魁首有信物吗?不就是能打就够了。”

    闻景皱着眉头:“你真要当?”

    这人显然是不愿意的,要不然他不会如此纠结。

    可即便如此纠结,他还是愿意当魔尊。

    为什么?

    这世上决计不可能有人能强制地了他,所以这必然是他自己决定的。

    闻景想起他收到的传信,喃喃说道:“天地大劫……”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沈明泽有些诧异。

    闻景茫然地看着他,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是你们人类通知我的,天地大劫波及两族,邀请我共同商讨对策。你……”

    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

    据说天地大劫,乃是天道对世界的一次清洗,非鲜血无以消弭。

    这人本该是最不必担心这一切的人,可他却要以一己之力,为世界挡下这个劫难。

    闻景虽不知道这人要怎么做,但魔气入体想必是计划中的一环。

    这人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亲自摧毁了自己多年苦修,只能是为了救天下人。

    难怪……

    难怪这人突然要当魔尊。

    这人是正道魁首,与魔族本该势不两立。

    但偏偏,天地大劫到了。

    应劫的是这个世界所有生灵。

    这人实在是过分的心软善良,过分的贪心。

    也过分的,不把自己当回事。

    他要救人族,也想救魔族。

    为此对自己一再逼迫,背弃了立场,背弃了身份。

    成为了魔尊,从此就与魔族有了因果。

    他可以顺理成章地……

    为了魔族而死。

    不,为了天下而死。

    闻景怔怔地望着沈明泽。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系统看了闻景一眼又一眼,迟疑地说:[宿主,他是不是没了魔尊位子,打击太大,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闻景:我明白了!

    系统:你傻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想加更啊!

    第37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9)

    沈明泽离开之后, 晏鸿竹迫不及待地给顾行墨用铭牌发了一条讯息,然后踏上飞剑, 愉快地离开了浮玉山。

    顾行墨这几天被启润强压着学习处理宗门事务, 收到晏鸿竹的讯息才被放了出来。

    他也是被压抑狠了。

    晏鸿竹刚到主山,顾行墨就欣喜地扑了上去,“你可算是联系我了,你要再不来, 我就要被师尊累死了。”

    “师伯不会的。”晏鸿竹浅笑着说, 有点艳羡这样亲昵的师徒关系。

    他有时觉得沈明泽对他极好, 有时又惶恐于对方永远冰冷疏离的态度。

    晏鸿竹在心里告诫自己, 不能乱想。

    师尊只是性格如此,实际上也是疼爱他的。

    如果不是师尊, 他也许早就死了, 更不可能有机会修行。

    “师兄,你知道守拙花是什么吗?”晏鸿竹想起来。

    师尊给了他无相法玉,又给了他飞舟,如今又给了守拙花炼成的丹药,怎么可能不疼爱他?

    “守拙花?”顾行墨努力思考:“这个名字好熟悉啊,我一定是在哪里听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晏鸿竹老老实实解释:“师尊给了我一颗丹药,说是守拙花, 我想看看有多贵重。”

    “这有什么好知道的?”顾行墨一脸恨铁不成钢:“给你了你就收着呗,管他贵不贵, 又不会找你要钱。”

    顾行墨看着晏鸿竹脸上的固执神色,挠了挠头:“有了,我带你去问我师尊吧, 我师尊一定知道。”

    “会不会太打扰……”晏鸿竹犹豫地说。

    顾行墨拉着晏鸿竹的手臂就跑:“这有什么,我师尊就是看起来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启润从繁杂的宗门事物中抬起了头,似有所感。

    他没有在意,手上灵力运转,淡青色的碧竹简光芒闪动。

    刻录完毕,他叫来人,把这些竹简送到各个长老之处。

    “师尊,师尊。”顾行墨人还未到,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启润突然开始头疼。

    顾行墨原本想翻窗,看到身旁的晏鸿竹,觉得自己还是要做个好榜样。

    他敷衍地敲了敲门,还没得启润回应,就大摇大摆地把门推开。

    “师尊,我带着师弟来看你了。”顾行墨大声吆喝。

    启润深呼吸,默念:不能生气,鸿竹还在,鸿竹还小,不能吓到他。

    “有什么事?”启润和蔼可亲地笑着问。

    “师尊,你笑的好可怕。”顾行墨夸张地说。

    晏鸿竹赶紧制止他,礼貌地说:“师伯,是我拜托师兄带我来的,没有打扰到你吧?”

    这才是徒弟!

    启润内心感叹,他当初怎么就想不开收了顾行墨呢。

    “没有打扰,鸿竹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顾行墨是不可能安静下来的,“师尊,你知不知道守拙花是什么吗?这名字怪熟悉的,你是不是跟我说过啊?”

    启润听到顾行墨的大声叫嚷就觉得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纠正,听到顾行墨的话就是一惊。

    他不动声色:“为什么要问这个?”

    顾行墨说:“沈明泽给了晏师弟一颗守拙花炼的丹药,我们就想了解一下。师尊,这有什么作用啊?”

    启润沉默地听完,内心一片惊涛骇浪。

    他深深地看了晏鸿竹一眼,目光在对方腰间的无相法玉上定格。

    “鸿竹,你能不能先把这块玉佩摘下来?”

    晏鸿竹条件反射握住玉佩,脸色大变。

    他这反应太明显了。

    启润平静地说道:“守拙花只对魔族有用,鸿竹,你是魔族,对吗?”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显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晏鸿竹紧张地后退,“我……”

    “什么?”顾行墨不会怀疑启润,有些震惊地望着晏鸿竹。

    但看到对方恐惧不安的神色,他顿时有些不忍心。

    启润语气愈发柔和,“你别担心,人族与魔族签订过契约的,你是我太一剑宗的弟子,这一点不会改变。”

    有了师尊的话,顾行墨更加有底气:“没错,不管你是人是魔,我都认你是我师弟!诶诶诶你怎么哭了啊。”

    晏鸿竹抽噎不止。

    无数个日夜里,他曾为自己的身份提心吊胆。

    他是一个生活在人类中的魔,他原以为他要一辈子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隐藏身份。

    后来他却遇到了师尊,师尊不嫌弃他是魔,他那时已觉得自己足够幸运,不敢奢求更多。

    没想到,他不求,却有人送到了他面前。

    这世上有这么多这样好的人,只是他从前没遇到。

    但是没关系,他以后会很好的。

    自师尊在那个小城向他伸出手开始,他的人生全是缤纷颜色。

    启润说:“把玉佩摘下来,让我看一下你的体质,可以吗?”

    晏鸿竹抿唇,流着泪用力地点头。

    他把玉佩暂时收进储物戒,启润握住他的手闭目探测。

    不过多时,启润松开手,“好了,把玉佩带上吧。”

    他笑着说:“鸿竹,在主山住一段时间怎么样,正好可以和行墨作伴,你师尊那里我去说。”

    晏鸿竹虽然觉得这句话提的有些突兀,但他也没有多想,乖巧地点了点头,“好的。”

    顾行墨欢呼一声:“好耶。”

    他向来想一出是一出,拉着晏鸿竹出去:“走师弟,我带你去选房间。”

    启润含笑地看着他们走远。

    他伸手,门自动关上。

    而后他像是站不稳似的,身体一软,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天生魔骨……

    沈明泽!

    *

    沈明泽看着闻景失神的目光,有些束手无策。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对外魔尊还是你。”

    要这还不行的话,他就把这位子还给人家吧。

    大不了之后再想别的计划。

    “你……”闻景被这句话唤回神。

    闻景想问他,值得吗?

    这个混乱、肮脏、腐朽的世界,值得你这么做吗?

    但又觉得没有问的必要。

    对这人来说,也许不是值得与否的问题,这是他骨子里对生命的温柔,是他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与使命感。

    与世界如何都没有关系,只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只要旁人有难,只要有人需要,这人便会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从不惦记自己的归程。

    魔气入体啊……

    这人自幼苦修,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修为。

    现在却要一点一滴毁掉它。

    毁掉那些夜以继日的努力。

    毁掉寒暑不曾间断的坚持。

    大乘期圆满,如果天梯还在,这人离飞升成仙也不过咫尺之间。

    这修仙界千万亿人,这样修为的只有他一个。

    他曾经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流了多少汗,有过多少次的生死挣扎……

    多坚定的道心,支撑他走过了这么多年,走到了这样的高处。

    又是多残忍的仁心,让他亲手抹去了这一切,抹去他为之骄傲的全部过往。

    要阻止他吗?闻景问自己。

    人族的压力已足够沉甸,又何必让他再添上魔族的负累。

    闻景看着那人平静的眉眼,终于颓然放弃。

    他阻止不了。

    这人已固执地将自己化作火焰,燃烧的是他全部的生命。

    他的阻止,只会给他添乱。

    “你……魔尊大人。”闻景语气复杂地叫了一声,看不出是喜是悲。

    沈明泽叹了口气,在内心同他说了一句抱歉。

    魔尊与魁首,当然不只是听着好听。

    他们作为两族各自推举出来的领袖,身上肩负着一族的气运和因果。

    就比如沈明泽,他虽然名声不好,但这种坏名声仅限于太一剑宗内部。

    而大家虽然不喜欢他,但对于他正道魁首的命号都是认同的。

    正因为这种大部分人的公认,这份气运和因果才能成立。

    后期沈明泽被发现堕魔之后,全体修士人人得而诛之,自然也再称不上正道魁首。

    沈明泽想成为魔尊,就是因为这份气运会对族人有一定的约束作用。

    上任魔尊闻屠与人族订立契约后,闻景就是再不愿,也不能轻易毁约。

    族人越坚定,气运便越深厚,即使身死道消,这份气运也不会迅速消失,而是缓慢消散。

    闻景作为魔族魔尊,一言一行牵动规则,他认同了沈明泽的身份,气运和因果也会慢慢转移。

    沈明泽也不贪心,只需要约束一段时间,能够让顾行墨成长起来就好了。

    可用这种方法,就不得不委屈闻景。

    沈明泽歉意地说:“我不会干涉魔族事务,也不会向外宣扬。”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死之后,你还是独一无二的魔尊大人。

    闻景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看世上一切都不顺眼,自然也包括魔族。

    这人是怎么觉得自己对魔尊之位有留恋的?

    而他也再一次体悟到了这人的心软。

    有许久许久,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情绪了。

    这种感觉才真的是……

    让人贪恋。

    闻景一身红衣似火,踩着地上皑皑的白雪走近,“那么,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吗,魔尊大人?”

    沈明泽想了想:“没有。”

    “可是,你不吩咐我,我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呢?”

    沈明泽说:“你以前做什么,现在就还做什么。”

    “我以前什么都没做。”他以前浑浑噩噩,满身戾气。

    沈明泽看了看他,知道他没撒谎,对他的怜悯便更多了一分。

    闻景笑意盈盈:“魔尊大人,现在,我也是你的责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启润:孽徒!

    今天第三更,不能再加了QAQ

    第38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10)

    没有人知道问天楼在什么地方。

    它藏在星辉里, 漫天星辰仿佛触手可及。

    这里永远都是夜晚。

    九十九道阵法围绕着它昼夜不停地运转,让问天楼始终沐浴在月华之下。

    问天楼主在最高处摆好了一座棋盘。

    棋子从他手中倾泻而下, 仿佛被朦胧月羲牵引, 在棋盘上排列得错落有致。

    问天楼主微微垂眸,刹那间白头。

    测问天机,需得付出代价。

    问天楼世代肩负着为人族未来探路的职责。

    每一年,楼主都会为天下苍生卜一次卦。

    群星变换, 有明有暗, 虽小波不断, 但总体依然欣欣向荣。

    可前几天那卦, 他看到了漫天血色,半数星子暗淡, 落下一阵星雨。

    问天低头, 棋盘之上,唯有一处闪耀着盈盈光芒。

    那是生机。

    而这个地方是……

    问天执起那颗白子。

    太一剑宗。

    他沉思片刻,手中光芒流转,出现了几枚玉珏。

    问天随手将玉珏向上抛去,半空中月光一晃,玉珏便自空中消失。

    问天起身,离开了阵法。

    他出现在闹市街头。

    许多人曾猜测过问天楼的地点, 有人说它在雪域高原,有人说它无时无刻不在转移。

    其实它在紫陌红尘深处, 从未远离人烟。

    问天没有专门辨别方向,他漫无目的,只循着自己的感觉走。

    卦象告诉他, 今日宜出门。

    应城是人族最热闹的城池之一。

    问天的气质样貌都极为出众,还有满头显眼的白发, 按理来说应当是鹤立鸡群才对。

    可他自人群中穿行而过,如一滴水汇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

    “喂,你在找我们吗?”问天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带着调笑的声音。

    能瞒过他感知,出现在离他这么近地方的人实在不多。

    问天回过头。

    有两人倚靠在二楼栏杆,一道素白,一道暗红,俱是凤表龙姿、俊逸出尘。

    问天只迈出一步,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二人身旁,笑道:“魁首,魔尊,二位可是因为天地大劫而聚?”

    沈明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自觉亏欠闻景,又见他混沌度日,茫然不知去处,实在忍不住有些怜悯。

    他觉得闻景不知道做什么,归根结底还是经历的不够多。

    要不然也不至于活了几百岁,还像一个叛逆中二的少年。

    于是他带着闻景到了应城,感受一下人间烟火、珍馐美味。

    说不定待几天对方就有了人生理想,誓愿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厨师事业。

    他们比问天要早发现对方。

    一开始只以为是巧合,没想到东转西绕之下,问天始终牢牢跟在后面。

    闻景从楼上向下眺望,随口说道:“别乱称呼,魔尊换人了。”

    “换人了?”问天虽有些诧异,面上却不曾表露出来:“不知是何方神圣?”

    “你还想打听我族机密?”闻景似笑非笑。

    问天浅笑回道:“不敢。”

    问天将灵力聚于目上,向闻景看去。

    他修习的功法,能够看到一个人的气运和因果。

    闻景身上的气运如云,又似华盖罩顶,缠绕的因果线密密麻麻。

    唯有一族领袖才能如此。

    问天不动声色转头。

    他们对魔族这位新任魔尊知之甚少,如今看来,魔尊分明还是他。

    问天眼上的灵力还未收回,不期然瞥见了沈明泽。

    “怎会!”问天一生见过的奇异志怪足够多,然而还是没忍住惊呼出声。

    在他眼里,沈明泽的位置只能看见一片浓郁的黑气,似有生命一般地翻涌。

    这人,连同他的气运与因果,全都被黑气吞没,了不可见。

    只偶尔能看见从缝隙中飘过纯白色的衣摆。

    这是劫数。

    天道在排斥他。

    问天从未见过如此浓郁的劫数,像是整个世界都在抵触这人。

    “什么怎会?”闻景觉得他神神叨叨的。

    问天充耳不闻,只震惊地望着沈明泽:“你做了什么?”

    必定是这人在这段时间内做了什么。

    他若天生就带着这样的劫,恐怕都活不到长大,更别说达到如今的修为。

    可问天想不出。

    天地不容,以万物为刍狗。

    天道是无情的,冷眼看着众生离合悲欢。

    沈明泽究竟做了何事,能让天道气成这样?

    沈明泽平静反问:“什么?”

    他想他做过的事情多了,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件。

    问天上前几步,如果不是实力不够,他几乎要揪着沈明泽的衣领问他:“你知不知道……”

    他望着那人沉静如水的眼眸,忽然泄了力气。

    怎么可能不知道。

    劫数是上天给予的灾祸。

    如果这人不是沈明泽,恐怕都已经死了。

    但纵然是沈明泽,在这么多黑气的包裹下,还能活多久呢?

    问天与沈明泽并不算熟悉,也不至于为他难过。

    他自入了问天楼以来,每一次的占卜,都见证了无数星辰的陨落。

    他早可以很坦然地面对生死。

    可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天地大劫将至,一个大乘圆满能为人族赢来多少生机?

    还是说,连这人也是天地大劫的一部分吗?

    闻景警惕地挡在沈明泽面前:“神棍,你说归说,怎么还想动手啊?”

    问天内心愁苦,他无力地随口问:“你们关系似乎不一般?”

    “要你管,我们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不行吗?”闻景龇牙咧嘴。

    他行事从来无所顾忌,有什么便说什么。

    但料想沈明泽是不愿意与魔族扯上关系的。

    这人为了救世不得已当了魔尊,已经足够委屈了。

    问天深吸一口气,若是往常,他一定会寻根究底,可今日他只觉得思绪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思考。

    他的目光越过闻景,望向沈明泽,疲惫地说:“你要先说你做了什么,我才能想办法救你。”

    系统呆住:[宿主,这人还真有点本事,他居然看出来你不久之后会死。]

    按照现在剧情的进度,反派死的那天的确不远了。

    沈明泽解释道:[这是问天楼的楼主,每一任楼主都以问天为名,据说他们能看出一个人平生的大致走向,也就是命数。]

    只是不知道问天看他看到了多少。

    最好的结果是只能看出他将死。

    其余的事情,还是得由顾行墨发现。

    也能为天命之子将来成为正道魁首积攒威信。

    沈明泽平静地说:“无需你救。”

    他想,还是不要和这个问天待太久,谁知道还能看出什么来。

    闻景听到这段谈话,顿时意识到了两人在说什么。

    他沉默地让开。

    他希望这人能活下来。

    全世界的人死光也没关系,他希望这人能活着。

    这人本就是最有资格活下来的人。

    问天一怔:“你知道原因?”

    这人知道自己身上有如此大的劫难,亦知道劫难从何而来。

    可这人一副认命的姿态,似乎不打算自救。

    问天又看向闻景:“你也知道?”

    沈明泽和闻景之间,绝不是倾盖如故这么简单。

    一个正道魁首,一个魔族魔族,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心平气和坐在一起?

    总不可能他们俩是一伙的吧?

    沈明泽如果投靠了魔族,这两人联手,问天自认必死无疑。

    那么就只有……

    天地大劫。

    这两人一定知道什么,譬如渡过劫难的方法。

    可他才是距离天机最近的人,他为何什么都不知道?

    沈明泽又为何不告诉他们?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不是吗?

    沈明泽微微颔首,却并不打算解释。

    闻景一言不发。

    沈明泽打算找个理由离开,忽然发觉他如今这个人设,想走就走,何需理由。

    于是对着闻景说:“走了。”

    闻景点点头,他似乎心情不好,烦躁地警告问天:“别再跟了。”

    这人一心要燃命救世,谁能阻止得了?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两人离开了,问天还立在原地。

    他站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晚风吹拂带来一丝冷意。

    以他的修为是不应该会觉得冷的,但今日不知为何,竟有股透骨的寒。

    他直觉背后的真相或许格外沉重惊悚,然而他的眼前笼了一层白雾,让他看不清晰。

    或许……

    他抬眼看了看天心那轮皓月,消失在了原地。

    *

    沈明泽察觉到他浮玉山的阵法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这说明晏鸿竹这段时间都没有回来。

    这孩子乖巧,不会主动夜不归宿。

    除非是启润开口留他。

    只是不知道顾行墨有没有察觉到。

    沈明泽觉得自己应该回太一剑宗了。

    自己入魔的事,问天也许还没有看出来,但拖久了总是有暴露的危险。

    至少闻景就能发现。

    他得回去,随便找个什么契机,让顾行墨第一个把这件事抖出来才好。

    沈明泽为难地看了看闻景。

    他叹了口气,拿出一个储物袋:“这是灵石,应该够你花一段时间了。”

    他柔声说:“闻景,希望你在这个世界,玩的开心。”

    闻景抬头看他:“你不要我了吗?”

    沈明泽有些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你又不是我的。”

    他想了想:“如果你是想问,我会不会忘记你,我可以告诉你——永远不会。”

    闻景目光一颤,忽而又想起问天的话来。

    这人真是温柔极了。

    可他快要死了……

    这世上,唯一会记得他的人将要不在了。

    而他只能看着。

    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去奔赴一条绝路——

    作者有话要说:

    占卜生机。

    天道:太一剑宗,顾行墨。

    问天:收到,太一剑宗,沈明泽。

    我的读者小天使们好多都是夜猫子,凌晨三四点,评论区热闹非凡。

    答应我,照顾好你们的头发。(捂嘴流泪.jpg

    第39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11)

    沈明泽回了太一剑宗, 直接去了主山。

    他知道自己的浮玉山已经空空荡荡。

    他这次没有去启润房间,而是探查到了顾行墨和晏鸿竹的位置之后, 捏了法诀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晏鸿竹正一板一眼学着顾行墨的动作练剑, 余光瞥见沈明泽的身影,当即停下,乖巧地行礼:“师尊。”

    顾行墨脸皱成一团,用力地“哼”了一声, 生怕沈明泽听不见。

    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有点眼色, 知道主山不欢迎他!

    沈明泽没有理顾行墨, 冷冷地对着晏鸿竹说了一句:“过来。”

    一如第一次带晏鸿竹来主山, 接他回去时那样。

    “是……师兄?”晏鸿竹正准备依言过去,忽而被顾行墨扯住了衣领。

    顾行墨斜着眼睛看人:“我师尊说了, 让师弟以后住在主山。”

    系统被他这幅神态气得吱哇乱叫:[眼睛不要可以扔掉!]

    沈明泽脸色不变, 仍重复了一句:“过来。”

    “你想让鸿竹去哪?”启润自空中落下,挡在两个小孩面前,脸色比沈明泽的还要冰冷。

    正如浮玉山有感应的阵法一样,他自然也能察觉到沈明泽来了主山。

    尤其这人完全没有隐藏行迹的意思。

    晏鸿竹被顾行墨抓着,又被启润挡着,有些不明所以。

    他小心叫道:“师伯?”

    顾行墨也有些奇怪,他师尊生沈明泽的气, 气到把人家徒弟都抢了?

    这不太好吧。

    沈明泽似乎没有察觉到启润的怒气,平静地说:“自然是回浮玉山。”

    “不可能。”

    启润冷声拒绝, 他不愿让晏鸿竹知道这些事情,“行墨,带你师弟离开。”

    顾行墨也不是傻子, 他看着启润的神色愣了片刻,联想到晏鸿竹的魔族身份, 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气血上涌,也不听启润的话了,拿着剑就冲了上去:“沈明泽,你这个卑鄙小人!”

    沈明泽淡淡看了他一眼,跑动中的顾行墨觉得有如五岳压顶。

    他不得不半跪在地,嘴上仍然挣扎着骂道:“狼心狗肺,你就是个畜生!”

    启润连忙护住他。

    晏鸿竹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师伯和师兄很生气,不想让师尊带走他,还骂师尊。

    他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师尊身边,应该制止师兄,可是……

    师尊好可怕。

    他真的能跟师尊回去吗?

    他想起这段时间在主山无忧无虑的生活。

    路过的人会恭敬亲和地叫他一声“晏师弟”,偶尔来此的长老也对他含笑以待。

    他知道这是看着师伯的面子上。

    师伯对他很好,会柔声细语地同他讲话。

    师兄也对他很好,会拉着他一起修炼玩闹。

    这是他在浮玉山无法拥有的日子。

    如今师尊和师伯剑拔弩张,他要相信谁、支持谁?

    系统激动地叫:[宿主,不要掩饰,快把你的魔气展示出来!]

    很快就能收工了,好耶。

    沈明泽想了想:[还是算了,现在没有围攻的条件。]

    这要是打起来,他就算再放水,这两人都很难全须全尾地活着。

    沈明泽步履缓慢地向晏鸿竹走起,给足了启润反应的时间。

    他伸出手,晏鸿竹便不受控制地朝他飘过去。

    不行……

    不能回去……

    晏鸿竹用尽全力挣扎,浑身灵力毫无章法地用出来。

    即便沈明泽需要分神掩饰自己的魔气,但哪怕什么也不做,这些小攻击也伤不到他。

    “放开我,我不要和你走。”晏鸿竹飘在半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忽然,他一丝灵力无意中涌进了腰间的无相法玉。

    三道剑意气势磅礴地向沈明泽斩去。

    那是沈明泽全盛时期封入的剑意。

    只能避开。

    然而他与晏鸿竹的距离太近,手心还是被划出了一道狭长的伤口。

    溢出点点斑驳的血迹。

    犹如细雨,散落在脚下黄土之上。

    启润缭绕着蓄势待发的灵力忽然极快散去,他莫名有了些不安和畏惧。

    无相法玉是沈明泽的灵宝。

    里面的剑意是沈明泽亲手所封。

    第一次伤人,伤的却是它的主人。

    启润不知为何觉得这个血迹十分刺眼,他难受地闭目转头。

    修士的所有感觉都不会是无的放矢。

    此刻他胸腔内的心脏跳动极快,他隐约觉得自己做下了将会后悔一生的事。

    系统原本见到凛冽剑意袭来还在惊呼,待看清沈明泽的伤势之后顿时缩了回去,甚至掏出了一份毛血旺。

    嗨呀,就这?

    也就是它看得快,要不然这伤口马上就要愈合了,连个疤都不会留下。

    启润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慌张,强自镇定:“你还不走?要让我启动主山阵法吗?”

    沈明泽从善如流。

    早说不就好了,他一直在等这个台阶。

    沈明泽深深地、自认阴狠地看了他们一眼,消失在了原地,破空而去。

    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顾行墨从地上跳起来,跑到晏鸿竹身边,有些紧张地问:“师弟,你在想什么?”

    晏鸿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滴血点。

    他想起拜师那天,这人问他:“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而刚才,他对这人说:“我不要和你走。”

    这人曾经救过他……

    晏鸿竹冷静地开口:“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这……”顾行墨有些迟疑。

    “我想知道。”

    晏鸿竹听到自己这样说。

    如果不能证明是那人心怀叵测,他又该怎么面对自己?

    面对拒绝那人,伤了那人的事实?

    “行墨,告诉他吧,鸿竹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启润长叹一口气。

    师弟他还真下得了手。

    如此伤天害理、丧心病狂的事,他当真不怕天谴吗?

    晏鸿竹安安静静地听完。

    很奇怪,他本来应该伤心难过的。

    他的师尊收他为徒是别有用心,对他的好也是另有企图。

    他曾视那人为救赎,把那人当做生命中唯一一抹暖阳。

    然而晏鸿竹却只觉得释然。

    是的,是那人先骗了他,是那人想要伤害他。

    他不过是自保。

    他没有做错!

    晏鸿竹轻轻动了动手指,几缕尘沙被气流卷起,轻轻盖到血迹上。

    他想,没关系的晏鸿竹,你早已不是孑然一身了,你还有师伯,还有师兄,还有许许多多的同门。

    而沈明泽,那大概是你的敌人。

    *

    沈明泽回了浮玉山,一边泡凤尾寒池一边思考。

    今日之后,晏鸿竹就会知道自己不是真心收他为徒。

    沈明泽叹气,他和晏鸿竹接触的不算多,这孩子和主山比较亲近。

    希望不至于太过伤心。

    系统看的都觉得疼:[狗泽,你就不能出来想吗?]

    [原主搬都搬了,不用岂不是很浪费。]沈明泽对它微微一笑。

    沈明泽继续说:[小一,你有没有发现,这次回来,太一剑宗格外热闹?]

    [是啊,原剧情里说,论道大会快到了嘛。]系统凝重地盯着池里逐渐清澈的水,随口回道。

    论道大会是人族修士规模最大的盛典,百年一次,即使与魔族打的最惨烈的那段时间也没有停办。

    所有门派皆会派人参与,而散修中,修为能至分神者,也可前来。

    论道大会由除了问天楼以外的三大顶尖势力轮流主办,今年正好轮到了太一剑宗。

    沈明泽笑了笑:[你觉得那一天怎么样?]

    在剧情里,这一届的论道大会办的格外隆重,四大势力掌教齐聚。

    可以说,人族最顶尖的战力都在这了。

    系统兴奋地说:[非常好!我们抢了晏鸿竹就跑,这样他们就会来追杀你。]

    沈明泽纠正:[不是抢,是装作要抢。]

    系统突然反应过来:[宿主,但是晏鸿竹不死,天梯岂不是没办法重续?这样任务还能完成吗?]

    [小一,你还记得剧情里天梯是什么时候续上的吗?]

    系统想了想:[战争结束之后。]

    沈明泽循循善诱:[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系统自信回答:[天生魔骨有延迟!]

    沈明泽摇头失笑:[这说明,仅凭天生魔骨是不够的。]

    天地大劫是灾难,可如果成功渡过,天道也会给予奖励。

    二者相加,才能重铸飞升路。

    系统不懂:[那晏鸿竹不还是要死吗?]

    沈明泽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世上又不止这一具天生魔骨。

    系统没有纠结,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宿主,你说原主知道这件事吗?]

    系统有些唏嘘,忙到最后一无所有,原主真是又可恨又可怜。

    沈明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剧情以天命之子顾行墨的视角来写,自然不会事无巨细记录沈明泽。

    君不见,闻景在剧情里连名字都没有。

    而他接收的记忆里,也只有原主做了什么,不会呈现原主的想法。

    沈明泽其实有种预感,他觉得原主或许是知道的。

    或许原主还主动参与、推进了这场劫数的爆发。

    宁可赌一次机会涅槃,不坐以待毙灭亡。

    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

    主观片面的剧情总是不能面面俱到,因而存在很多的疑点。

    原主如是,闻景亦如是。

    唯有走完这段略显混乱的剧情,世界才能真正步入正轨。

    这也正是他来此的缘由——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加个更~

    第40章 堕魔的正道魁首(12)

    这一天的主山安静了许多。

    来来往往的长老、弟子们脸色肃穆, 脚步都有意识地放轻了。

    哪怕待客厅外设下了重重阵法,他们不可能打扰到里面的人。

    这样的谨慎, 自然是因为里面人的身份。

    ——宗楼宫殿四大掌教齐聚。

    其余三人专程在论道大会之前就来了太一剑宗, 是想先商讨出一个章程,是否要向所有修士公布天地大劫的消息。

    倘若他们能解决,那自然是义不容辞。

    倘若不能,其余人也当早做准备, 寻找自保之法。

    待客厅内。

    启润看着问天白发散落, 迟疑地小声问道:“楼主, 可是因为测算天机?”

    修士容颜常驻, 等闲不会老去。

    他上一次见问天时,对方还是三千青丝。

    天下人欠他良多。

    启润内心敬仰, 忽而又想起了冷漠说着“与我何干”的沈明泽。

    两相对比, 更显得那人无情无义,无耻至极!

    问天淡笑摇头:“分内之事。”

    他又说:“宗主还未回答在下的问题,很为难吗?”

    瑶池宫主席霄佩、十方殿主普坤和尚俱看向启润。

    问天自入了主山,便对一个名叫晏鸿竹的小弟子感兴趣。

    这已经足够奇怪,毕竟问天连顾行墨都看不上眼。

    更奇怪的是,启润竟然推三阻四,不肯直言。

    启润沉吟片刻:“鸿竹确有特别之处, 这是我宗内部事务。”

    言下之意,你就闭嘴吧别问了。

    “这恐怕不只涉及贵宗。”

    问天郑重道:“这孩子, 是天地大劫的关键人物。”

    “当真?”席霄佩急忙问道。

    “阿弥陀佛。”普坤和尚低低念了一句佛号,“不知这关键二字做何解?”

    问天望着启润:“这便要问宗主了。”

    启润沉默片刻,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鸿竹是魔族。”

    三人同时皱了皱眉, 但也没说什么。

    这一句出口,后面便容易很多, 启润快速把晏鸿竹的特殊说了一遍。

    席霄佩道:“莫非这天地大劫与天梯有关?”

    “决计不可能。”启润断然开口:“天梯早已断了八百年。”

    “宗主刚才说,这件事是魁首发现的,晏鸿竹也是魁首带回来的?”问天觉得自己似乎察觉到了沈明泽隐瞒真相的一角,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什么天生魔骨可续天梯,纯属无稽之谈。

    否则,这件事他问天楼主还能不知道吗?

    沈明泽究竟想做什么?

    按理来说,真正涉及人族未来的交谈,沈明泽应该在场才对。

    可这人以前从不出席,他们都有些忘了。

    席霄佩微微摇头,“毕竟是正道魁首,平时也就罢了,今日应该要来的。”

    她拿出铭牌:“我同他说。”

    启润正要阻止她。

    沈明泽不会愿意来的,他那些话自己听到也就罢了,如果再跟这些人说……

    会打起来的吧。

    这位瑶池宫主的脾气可算不上好。

    “宗主便让她说吧。”问天语气涩然,他微微闭上眼,“在下也有事情,想问一问魁首。”

    仅仅不能飞升当然称不上天地大劫,可如果有人瞒天过海把劫难换了呢?

    修仙界不乏□□挡劫的法子,替身娃娃便是其中一种。

    将大劫化成小劫罢了,如果针对一个人可以,为何针对天地的劫难便不行?

    只是从前没有人做到罢了。

    难怪那人身上的劫数这么深……

    他骗了天道,天道自然容不下他。

    天梯虽然同样是天道产物,但做到这地步定然也是艰难万分。

    他不知道如今的结果是那人与天道博弈几次才换来的成果,他不知道那人是否还付出了别的代价。

    这个世界原本的结局该像他在棋盘上看到的那样,星子如雨纷扬洒落。

    可如今他毫不怀疑,按那人的计划来,这些哀鸿遍野都不会发生。

    只需要牺牲一个魔族,和那人自己。

    问天闭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这一生从未敬过谁,但对这人,一个敬字似乎不够。

    启润急得险些冒汗。

    他想说这可不是他让不让的问题。

    沈明泽人不就怎么样,偏偏还生了张更不怎么样的嘴。

    席霄佩已经往手中铭牌输了灵力。

    *

    沈明泽这段时间十分头疼。

    一切都是因为他面前这个正愤愤不平地碎碎念的人。

    闵章骂了半天,抬头看他,“沈月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沈明泽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无风不起浪,他们也许……”

    “他们就是眼瞎!尤其那个晏鸿竹,忘恩负义,简直过分至极!”闵章愤怒地大声说道。

    沈明泽又叹了口气,“好了,你今天的剑法还没练,时间不早了,快开始吧。”

    “噢。”闵章悻悻作罢,依言而行。

    系统很欣赏他:[宿主,这人能处,比晏鸿竹好多了。]

    [小一,]沈明泽揉揉额角:[你到底希不希望我维持人设啊。]

    系统讪讪住嘴。

    它也觉得奇怪,明明想让宿主按照剧情来走,但是看到其他人骂它宿主又会很生气。

    非常没有逻辑。

    ……它该不会是中病毒了吧?

    沈明泽上前纠正闵章的姿势:“错了,你的右手要再抬高一点,这里身体不要前倾。”

    “哦哦哦,沈月师兄,你懂好多啊,我怎么以前没听说过你?”闵章欣喜地说。

    沈明泽随口应付:“宗门人这么多,我又常年闭关,没听说过也不奇怪。”

    系统关爱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宗门没这个人啊傻孩子。

    闵章自知道沈明泽收了晏鸿竹为徒之后,不仅没有放弃,反而还越挫越勇。

    他想着明修栈道不行,还可以暗度陈仓,因此时常去找顾行墨和晏鸿竹,试图找到成为沈明泽弟子的方法。

    一开始还挺好的,三个人有说有笑。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顾行墨突然对沈明泽出言不逊起来。

    闵章知道顾行墨一直不喜欢明泽真人,如果说这他还能忍,但晏鸿竹的袖手旁观他是真切的气忿了。

    晏鸿竹是真人的弟子,真人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也同别人一起污蔑真人?

    三个人吵了一架,最后还动手了,自此冷战。

    顾行墨虽然年纪小,可他是宗主唯一的弟子,声望极高。

    闵章隐隐有了被孤立的架势。

    可他不在乎,反而还愈加激烈地同别人争辩,很快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沈明泽连连叹气。

    这件事情虽并非他所为,却也是因他而起。

    要他看着闵章被排挤至离群索居,他实在是做不到。

    “沈月师兄,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啊?”闵章喘着气问他。

    系统忍不住也问了一句沈明泽:[宿主,他怎么可以这么开心啊?]

    沈明泽想了想,这两个问题,他都答不上来。

    他带着一丝忧虑地看了看闵章,委婉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是你错了呢?”

    闵章大失所望:“沈月师兄,你也觉得明泽真人是他们说的那样?”

    心知自己要是敢说一句沈明泽的不好,沈月估计就要换个名字出现了。

    沈明泽无奈摇头:“我是说万一。”

    他说:“万一真是你错了,你就向顾行墨道个歉,好不好?”

    顾行墨赤子情怀、心胸宽广,不会记仇的。

    闵章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关切,虽然并不觉得会有这么一天,还是点头应好。

    沈明泽欣慰地笑了笑:“昨天教你的法诀会用了吗?”

    “当然……不会啊,”闵章可怜兮兮地说道:“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学会啊?我又没有师兄你的悟性。”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师兄,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拜明泽真人为师吧?”

    他这个突然出现的沈月师兄,实在是他见过的最出色的同辈。

    不管什么修炼上的问题,对方都能解答。虽然不知修为如何,但料想也不会低。

    沈明泽忽然感受到储物戒里铭牌闪烁,他简单探知了一下。

    瑶池宫宫主,席霄佩。

    这倒是奇怪。

    原主虽然和这些人交换过铭牌刻录身份印记,但此前从未交流过。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沈明泽笑着回应闵章:“也不一定,真人看起来并不愿收徒。”

    所以你赶紧换一个人生目标。

    他将魂识漫出,听到太一剑宗弟子们的絮语,一切风平浪静,没什么大事,只有四位掌教团建聚会。

    那还能因为什么就很明显了。

    系统打了个哈欠:[又是天地大劫,有完没完啊?]

    [毕竟是关系到众生。]沈明泽眉眼柔和。

    换了个身份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不必再遵循原主的人设。

    沈明泽耐心地同闵章讲解:“这是聚灵的法诀,能够提高修炼速度,很有用的。我再为你演示一遍,看清楚。”

    沈明泽在他手腕刻下一个法诀。

    *

    席霄佩突然站起,既恼怒又不可置信:“他居然单方面抹去我的身份印记?”

    如果只是不接通讯,她还能找理由,什么正在闭关、空不出手之类的。

    可那人居然直接消去了铭牌中自己刻下的印记,这明显就是故意的!

    剩下三人皆是一愣。

    启润尴尬地笑了笑,问天若有所思,普坤诵了一句佛号。

    “要消也是我消!”席霄佩越想越气:“我去寻他。”

    无怪统领一方势力的席宫主如此生气,到了他们这种地位,通讯已经不算一件私人的事情。

    她在沈明泽的铭牌中刻录的身份印记不只是席霄佩,更是瑶池宫宫主。

    “慢着,宫主,这个……”启润绞尽脑汁要找一个理由拦她。

    问天长叹了一口气:“宫主,请坐吧,在下或许知道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问天:我知道原因。

    沈明泽:……我去还不行吗?

    系统:我宿主身上劫数这么深,在场诸位都脱离不了关系。

    评论区哭的好大声,放心,我保证这个故事一定没有上个虐!

    其实我写的是爽文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