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水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看到了袁老爷那张枯槁如朽木的脸咧开嘴角,正对着自己笑。他手中拿着一个盛着白花花豆腐的勺子,正要往嘴里送。姜水觉得那豆腐不大对劲,下意识往旁边的看了一眼,恰好瞧见身形臃肿的大妈郑晓蹲在老爷面前。
她的脑袋被开了瓢,露出核桃同款纹理的白色棉花团,袁老爷的汤勺取材就是从这而来。
姜水被吓得两腿发软,差点摔在地上。而此时,跪坐在地上的郑晓忽然抬头向他望了过来。
……
清晨的阳光和鸡鸣仿佛拥有神圣的力量,足以破除一切黑暗和恐怖的东西。
从噩梦中惊醒的姜水抹了一下脸,颓然坐在床上,头发乱的跟鸡窝一样。
旁边的周南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眼神涣散地躺着,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眼角还闪烁着泪水。
姜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做噩梦了?”
周南生隔了很久很久才回过神,慢慢回了一个:“嗯。”
他坐起身,像猛然苍老了十岁一样,下巴的胡茬都冒了出头。
两人不约而同,都没有说自己做了什么噩梦。仿佛只要不说,这个噩梦就会是虚假的,很快就会从记忆中淡去。
可当他们走到餐厅,看到袁老爷和餐厅熟悉的布置,那份恐惧非凡没有褪去,还随着袁老爷熟悉的笑脸变得越发深刻。
妈呀!!
尤其是看到郑晓以后,两人再也招架不住,捂着嘴就跑了出去!
“…yue!”
“呕!”
就算是2024年了,郑晓也没少因身材臃肿遭人言语上攻击。她瞧见这俩家伙的反应,一时还以为他们也和那些裹小脑的家伙一样是在嘲笑她的身材。
于是她脸色铁青,摔下筷子把两人的碗就给掀翻了出去。
叮叮当当碗筷和米饭撒了一地。
“一大早,闹什么脾气!”
今天的袁老爷精气神比昨天更好了,游因注意到,他脸上的纹路好像变得浅了一点,浑浊的眼球也恢复了一丝清明,佝偻的腰板也挺直了不少。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将郑晓压在了原地。
眼睛扫视了一圈众人,他冷声道:“三妹,你跟他们生什么气?你一个长辈!”
“谁他妈是那两个狗崽子的长辈!你要怪也要坏他们!是他们先恶心人!”郑晓平时的战斗力可不止这些,更脏的话她都信口拈来。
但副本和袁老爷这个诡异的存在让她又惊又惧,虽然气,她到底也还保留了最后一分理智没有说得太过。
只是这饭吃得噎人,郑晓吃不下,干脆转身就走,自己一个人提前出门探索去了。
袁老爷对这个脾气暴躁的三妹似乎没有办法,只好叹气。而后,他用筷子敲了敲桌面,对好容易才缓过劲的周南生和姜水道:“你们两个,太没有规矩了!今天去祖庙罚跪!跪到晚饭才可以回来!”
“什…什么?”受过新时代教育的学生对罚跪这两个字陌生得不行,两人纷纷傻眼。
可他俩一对上袁老爷的眼睛,就又立刻屈服在了恶势力的压迫之下。
幸运的是,今天袁老爷没再叫游因陪着,省得他费心找借口出门。
目标都是祖庙,几人并肩齐行。游因双手揣兜,面上的金色眼镜在日光照耀下偶尔会闪过一缕金光,精致的与旁边三人的画风格格不入。
姜水耷拉着脑袋,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小妈哥…我们真的要跪吗?”
周南生也附和说:“这种体罚…有点不人道吧。”
游因赞同地点点头:“确实不人道。”
又摇头劝说两只男大碎片:“跪吧,虽然老爷可能不在乎这种小事,但主要是我想看。”
姜水&周南生:“……”
看他们一脸无语的傻样,游因笑着推了下眼镜:“乖,死孩子,叫声妈妈,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吹吹枕旁风。”
姜水看着美人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实在费解。
这人怎么能玩得这么嗨…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阎知州仍旧一言不发,眼睛却悄然瞥了游因一眼。
祖庙比游因想象要大,也比他想象的要破。像是常年没人维护,这里实实在在地留下了百年风霜摧残的痕迹。有的地方甚至被刮成残垣断壁,唯有摆放牌位的地方保存的比较完好。
整个村的村民似乎都在这了,他们面无血色,目光呆滞,手上虽然在做着工作,却没有一点活力。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发现大部分人的工作都非常重复。
毫无意义的重复,去往还来,手里始终抱着同一块砖石。
游因给的评价是:被上班磋磨掉了灵魂,虽然在搬砖,但仍在尝试摸鱼复活的打工人。
太惨了,万恶的资本家。
所幸地方很大,打工人们干活时不会因拥挤发生擦撞。游因研究了一会他们有条不紊的运动轨迹,决定回到现实世界以后,照葫芦画瓢,在办公室也弄个运动走道,省得那群打工人天天喊自己工胖了。
瞧瞧人家,不仅瘦成了皮包骨,有的连骨头都漏在了外面。
……
在这群行尸走肉当中,有几道身影无比醒目。
外卖一号吴峰像是找到了灵魂归属地,堆砖砌墙干得飞起。他的两名工友都被他的敬业吓了一跳,但因为劝阻无效,只好站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搭着手。
瞧见游因,两名偷闲的大老粗忽然站得笔直,笑容也变得憨态可掬。
游因装人最有一套了,当即回以微笑,然后继续干自己的事。
两个年轻的老实人进到摆放牌位的房间,找了一圈,从角落里扒拉出两块灰扑扑的团蒲。
“真要跪吗?”周南生说。
姜水拍拍满是灰尘的团蒲,一边咳嗽,一边回道:“万一不跪会受什么惩罚呢?还是跪吧,别招惹boss。”
周南生别无他选,只好跟着拍团蒲一起跪下。
游因绕到他身后,不痛不痒地念了句:“年轻人,拿出点骨气来!”
周南生以为游因是要鼓励自己勇敢反抗陋习,正要站起身。
却没想到小妈哥却曲起膝盖,顶了顶他的背笑道:“跪直点。”
周南生:……
操啊…
意识到游因的动作,他就彻底直不起来了。
将两个小的送到祖庙幼儿园,大人们继续自己的任务。游因跟随着阎知州从侧门走出祖庙,又往后绕了一大圈。
走到祖庙正后方,游因抬头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大墙,大致估算了一下,这地方确实正对牌位。
惊讶于雇佣兵先生的能力,他由衷赞叹:“这也能找到?你是凭着丰富的工作经验,还是卓越超群的嗅觉视觉?。”
阎知州冷冰冰道:“直觉。”
游因笑笑:“那你真适合这份职业。”
是夸是贬,见仁见智。
阎知州不搭理他,动手摸索着墙壁凹痕,像极了盗墓小说那些肩负分金定穴本事的高人。
游因看他搁那瞎摸,觉得自己没拿把瓜子出来真是亏大发了。他一边张望四周,一边懒洋洋抛出聊天橄榄枝。
“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果袁家人如果像他们说的那样重视祭祖,怎么会任由祖庙破成这个鸟样?不应该时常修缮维护吗?”
哪知道阎知州敏锐的过分,侧首看他的同时回问道:“你还有什么情报没说。”
游因不慌不忙:“谁还没点秘密啊,雇佣兵先生。”
阎知州把头转了回去,语气照常:“不要叫我雇佣兵先生。”
“那叫什么?总不能叫真叫你儿子吧,你看起来比我还大。”
不准备再理睬游因,阎知州将手搭上墙沿一侧。
大概是墙体年久失修,他手掌一紧,竟然硬生生捏碎了一块。
游因立刻开始了他的表演。
抬手鼓掌,语调敷衍且毫无感情,他大力夸赞:“厉害厉害,阎哥哥好棒棒。”
阎知州感觉额角的青筋在突突跳。
沉默半晌,他终于开口。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