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年终决赛
十二月的第二周。
何彗的父母遵守约定, 提前请假还带上路星，一家人整整齐齐飞来了加拿大魁北克。这里是大奖赛总决赛的比赛地。本届比赛成年组和青年组安排在了一起，每个项目全年分站赛中积分最高的六位选手在这里一决高下。
华国青年组此次除了代表女单参赛的何彗, 还有两队双人滑选手，各自两站冠军晋级。双人滑并不是每一个分站赛都有设置，也就是说, 他们完全将所有四站双人滑冠军收入囊中。
至于成年组, 谈灵深陷发育泥沼没能来，男单青黄不接, 只有双人倒是有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晋级了两组。
入住的酒店在比赛正式前为所有运动员举办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 准备了一些简单的自助餐，简单而温馨。
可惜，再次前来推销双人滑的马教练打破了赛前平静的氛围。
“何彗, 你还记得我吗？”马教练找的时机相当“巧妙”。林晓曼正好有事, 前脚从大厅离开，他后脚就强行寒暄。
何彗思忖了片刻，在记忆沟壑的深处翻找出零星的碎片。她大概有印象, 但显然不是好印象。
“您有什么事吗？”何彗问。
马教练一脸语重心长, “虽然你现在滑得很好, 但女单很可能会遇到发育关的困难，你看谈灵, 现在竞技状态下滑得多快，三三连跳都丢了。但是双人滑的生命周期就比较长，而且有搭档起来, 咱们有困难也能一起克服。”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何彗却一点没被吸引, 只是沉默。如果不是碍于礼貌，她可能转头就走了。
“其实，我们之前也邀请过谈灵，她还拒绝了，现在，唉。”马教练话里有话，大概是觉得谈灵不识抬举，也希望何彗能吸取教训，“我们真的觉得你来双人滑绝对是前程似锦。”
“那不好意思，我拒绝您的邀请。”何彗不想再继续听马教练对谈灵的评头论足，“马教练，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起伏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坚持初心。我也相信，您队上能滑出成绩的队员们，一定都是非常热爱双人滑这个项目的。”
“你真的不再”
"真的不考虑。"何彗打断马教练的发言。
结局不出所料，马教练铩羽而归。
“别理马教练，他这人就这样，天天就想着怎么挖角现成的选手。”一位女生悄悄来到何彗身边，“我是双人滑的，我叫尚语晴。”
“我是何彗。”
尚语晴一本正经地小声说道：“我觉得你单人滑肯定未来无限，人还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嘛。说实话，我当年也是从单人转来的，当时就发现自己跳跃太短板了。”
很现实的回答，但何彗望着她的眼睛，其中对花滑的热情并不似作假。
何彗反问：“那你现在喜欢双人滑吗？”
“当然！”尚语晴咧嘴，“不喜欢的话，很难一直坚持下去的啊。”
“那就好。”
何彗微笑，她打心底为每一个能够追梦且坚持在追梦路上奔跑的人鼓掌。
欢迎仪式上还有几位成年组的选手，但何彗被马教练搅了兴致，随意吃了两口便回房休息了。
她躺在大床上，感觉心里闷闷的。
在今天和马教练的对话过程中，最让何彗难受的，其实是她如今在青年组连拿两站冠军的成绩，仍然不足以让马教练觉得她足够耀眼到无法撬墙角。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差一点的会让人产生能追上的错觉，但差很多的只会让人自觉仰望。
她想着，再次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3A的亮相都迫在眉睫！
*
第一个比赛日没有成年组的赛程，青少年组的女单短节目在双人滑之后开赛。
何彗作为冠军候补，拉高了众多华国网友的期待，哪怕顶着半天的时差，他们也是兴奋不减。
毕竟，何彗可是横空出世的天才。第一年参加国际比赛，何彗就用两个分战第一坐稳积分席头把交椅。
同样两站第一的还有俄罗斯选手安娜-维多利亚。美国选手哈迪-艾琳和日本选手真田绘里子则是以一站冠军一站亚军的成绩入围。她们四人是领奖台的有力争夺者。
本次大奖赛总决赛全程电视直播，互联网上的直播楼也盖得飞快。
1L：「何彗第几个上场呀？我感觉这个安娜跳跃也好强啊，bv和何彗这套差不多。」
2L：「第五个上！说实话，何彗的滑行真的一骑绝尘，可惜裁判根本没有欣赏的品味！！」
3L：「终于决赛圈，哈迪-艾琳真是典型甜妹的感觉，金发碧眼好漂亮哦！就是这跳跃也太不稳定了，一共三个，摔了一个，晃了一个，唉。」
紧接着上场的是真田绘里子，这意味着撞曲风波再次上演，前后出场的两人免不了被对比。
4L：「真田今天发挥还不错诶，三跳都稳定输出。」
5L：「场上马上将再放了一遍月光，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音乐播放器卡顿了哈哈哈。」
一回生二回熟，面对再次撞曲，何彗倒是多了一份从容不迫。
观众席的最前排坐着何彗的家人。
平时上课时知性优雅的路雁风此刻手里正攥着自家大女儿何彗的横幅，用的图片是何彗漂亮的燕式，细节的美术设计则是小女儿路星的作品。当主持人播报何彗的姓名后，她立刻不太熟练地打开横幅，左右小幅度摇晃着。
何建木两只手僵硬地搭在大腿上，鼓掌慢了半拍，节奏也和周围完全对不上。
至于路星，她左手拿着的是那本用来记录灵感的图画本，右手则紧握着一支铅笔，要将何彗的样子留在定格的白纸上。
何彗一眼就看到了三人，朝他们笑了一下。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在场中央站定，脑海中快速浮现已经滑过无数遍的曲子。
这是何彗本赛季第三次在比赛中滑月光。音乐响起，倾泻而出的情绪蔓延到指尖，她的脚下没有一刻的犹疑。饱满的圆弧，灵动的旋转，以及飘逸的跳跃谱写了这首经典曲目。
在那段疯狂行进的步伐段落中，何彗比第一次亮相时更为投入。她上辈子浮于表面的用刃和磕磕绊绊的滑行早已迎来全面的脱胎换骨，变成了令观众全程投入鼓掌的华彩乐章。
42L：「虽然不是很懂花滑，但是肉眼可见何彗这套节目更干净漂亮诶！而且何彗的跳跃有种延迟感，显得特别举重若轻。」
43L：「果然！所谓撞曲不可怕，谁菜谁尴尬，小板凳等分中。」
何彗在最后几乎用尽了剩余的所有体力，完成了最后的旋转，在掌声中和所有观众谢幕。
啪嗒、啪嗒——
接二连三的娃娃被砸到了冰面上，让何彗走下冰场的脚步一顿。
她眨眨眼睛看着十几个娃娃，有点儿不敢相信地掉头滑过去，在小冰童还没来得及工作的区域，捡起一个白色的人偶娃娃，又一下滑下场。
“看！我这次有好多娃娃！”何彗骄傲地指了指冰场。
林晓曼给她披上外套，笑眯眯地说道：“不是我打击你，和你教练年轻时相比，那还是逊色了不少的。”？谁家好教练天天夸自己的？！她合理怀疑林晓曼是也想要娃娃了。
何彗：“那这个送你？”
林晓曼摆摆手，“这些都是给你的，你得好好珍惜大家的心意。”
何彗一愣。是啊，虽然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娃娃，但都代表着冰迷对她的肯定，其纪念价值远超奢侈品大牌的娃娃挂件。
她想，运回家得专门找一个房间用来存放冰迷的娃娃。
聊天中，何彗的短节目分数出来了——61.01分，这比意大利站时又高了一分不到。
“比真田绘里子高了0.4分。”林晓曼说道，“看看安娜的表演吧。”
话音刚落，在主持人的播报中，金发碧眼的安娜-维多利亚上场了。她比何彗大一岁，今年是青年组的第二个赛季。
67L：「安娜和何彗都是两站第一晋级的，感觉终于要同场pk了，激动。」
68L：「如果是去年的安娜，这p分估计和何彗不相上下，可惜，今年已经更混个脸熟了。」
只见安娜身着上半身黑色下半身红色的考斯滕，拼接处镶着一圈小水钻，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芒，显得性感又迷人，也很贴合她的短节目选曲《卡门》。卡门作为每年选手们经常撞曲的存在，是一首极其经典的音乐。
安娜的成套配置比何彗更高一些，在连跳上采用了俄罗斯选手独树一帜的连3Lo而非连3T，这小小的变动就给她争取到可观的分数差。
林晓曼此刻正和何彗并排而坐，撑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屏幕里的表演。何彗短节目后能否稳坐第一，主要看安娜的表现如何。
“3F+3Lo，3Lz，2A，跳得都不错啊。”林晓曼撑头的手换了个方向，“就是这个步伐定级应该到不了四级，她滑行速度挺一般的。”
“但她的艺术分一定比我高。”何彗自嘲一笑。
林晓曼不置可否地盯着屏幕。
屏幕里安娜的短节目正奏响最后一个音符，林晓曼就继续开口道：“感觉她的分数应该会超过你。”
两分钟后，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安娜-维多利亚的最终得分是62.50分，比何彗高了1.49分。
林晓曼拍拍何彗的肩膀，“没事，自由滑一切皆有可能。”
何彗点头，眼神中迸发出对胜利的无比渴望，“当然！！”
*
何彗以1分多之差在短节目后屈居第二并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舆论正朝着诡异方向发展。而事情的起因，是互联网上一组比赛图片悄无声息的发布。
作为和成年组大奖赛总决赛同时举办的赛事，本届比赛的媒体和观众的数量和青少年组大奖赛分站赛相比，翻了三倍还不止。
古雷是一家国际知名的图片新闻社，在坊间一向以完全不修图出名，其生图最让明星们胆战心惊，主打的就是一个新闻性、时效性和真实性。而在它的图库中，关于本次总决赛的图片繁多，其中写着何彗名字的共有六张。
有一张是登场pose，两张是她的贝尔曼旋转和燕式，剩下三张都是跳跃。
只见照片里，何彗跳跃时面目狰狞，眉毛以诡异的角度挑高，说是眼歪嘴斜也不为过。
大晚上的，原本归于平静的直播楼再次热闹起来。
90L：「这个跳跃脸好残忍」
91L：「天杀的古雷还我美少女呜呜呜！」
92L：「好丑啊！本来还想入坑何彗的，现在想退缩了」
很快，楼里又出现了几张新的图片，点燃了第二轮对何彗外貌的争议。
那是来自匿名用户的几张特写，故意用放大到几乎模糊的何彗脸部，来显示这位新晋天才少女的丑陋跳跃脸。
122L：「真的吓人，我要做噩梦了。」
123L：「笑死了，你去随便看看任何一个运动员基本都是这个状态好吧？花滑更应该关注实力和表演不是吗？又不是真的做明星」
在众多吐槽中偶尔夹杂着冰迷无语的反驳，但还是很快淹没在热闹的狂欢中。而且这个话题一度从直播楼火到了各个平台。
林晓曼第一时间关注到了舆论的变化，她敲响了何彗的房门，生怕她的心态在关键的自由滑之前受到影响。
“你没看手机吧？”林晓曼试探。
“不巧，刚看到了。”何彗晃了下手机。
林晓曼脸色一变，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运动员最重要的是拿到一个好成绩，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关系！”
何彗轻松地笑了笑，气定神闲地回答道：“那自由滑，我就再狰狞一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