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潇是被一阵窸窣声吵醒的,她吃的丹药中含有嗜睡的成分,本不该轻易醒来,可是她却在睡梦中感受到自己身在一处阴冷昏暗的洞穴内。

    穴内冰冷的气息紧紧裹着她,绸带般流连她的身子,咬着她的指尖,宋望潇后颈发凉,只觉得全身都浸在冰水中,阵阵寒气和窒息的感觉让她无法呼吸。

    她骤然睁眼,猛地深呼吸,直觉周遭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宋望潇还未反应过来,不过几息眼前又恢复清明,身旁有阴影覆上,指尖似乎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触碰。

    宋望潇心中一跳,偏头看去,正好对上了江辞霜溢血般鲜红的双眸,她蹙眉,下意识就要抬手攻击,却在下一秒看到面前柔弱的女人像失去了全部力气般缓缓倒下,手中紧攥的衣袖也被迫放开。

    宋望潇愣愣看着她滑坐在地上,只留下一道跌落的声音,而后再无动静。

    面前的场景变化快速地令宋望潇没有反应过来,宋望潇的指尖还汇聚着淡淡的灵气,她看着女人昏迷的侧脸,收回术法,起身蹲下身仔细看着她,面色凝重。

    刚才她是想杀了她吗?

    她的脑海浮现方才女人猩红的双眸,没有从里面看到任何狠厉的目光,只感觉她眸中的神色深沉凄楚,好似看不清深度的湖水,竟令她的心脏微微泛起酸涩。

    她好似,在哪也见过这种眼神。

    惊慌、震惊、悲伤、凄楚,阴冷的潮水般无法呼吸的感情。

    借着月光,宋望潇眉间郁满疑惑,她将手搭在女人的手腕,只感受到她体内的灵气在暴虐地四处冲撞,她凑近想要查看女人的面容,却先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息,神色微微一顿。

    她低眸,看到女人身上衣衫一大片浸染血色的血迹,面色沉下来,而后将女人抱起来放在床上,打开储物戒拿出丹药给女人喂下。

    女人依旧昏迷着,气息竟比之前还要虚弱,宋望潇先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处理着女人的伤势,还好行听先将一些丹药放在了房中,宋望潇得以不再深夜前去麻烦她。

    将丹药喂给女人,施法将女人身上的血迹去掉,宋望潇看着女人苍白的脸颊,这才开始思考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晚上的怎么突然发了疯跑到她的床前吐血,双目猩红,还有方才为何她会突然看不清东西,那一瞬间的漆黑她绝不会看错。

    宋望潇对自己的感知力是相信的,自从从魔宫离开后,她基本上没有睡过好觉,皆是存着几分警惕,若不是今天吃了丹药,她或许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女人,就能知晓她究竟是不是江辞霜。

    一切都指向面前这个虚弱无比的女人,宋望潇仔细看着她的眉眼,虽然同记忆中无一份相似,可是她突然的帮助,下意识地回避和今晚的异常,心中的猜测愈发凝重。

    她虽然还能安慰自己是女人受伤就近找她寻求帮助,可是心中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无法消除。

    -

    翌日,江辞霜清醒时,只觉得

    浑身浸入阴冷的水中,灵脉像针扎似的密密麻麻地痛,痛意绵绵不停歇。

    她先忍不住重重喘着气,而后坐起身意识模糊地抬眼看向四周,周遭熟悉的灵息令她心中猛地一颤,她顿时明白身在何处。

    这是宋望潇的房间,她居然被宋望潇带了回来。

    江辞霜下意识看向四周,并没有看到宋望潇的身影,不知为何她心中蓦地松了口气。

    她并不知晓要如何同宋望潇交谈,她还未做好准备。明明一开始她只是想来远远的看宋望潇一眼,知晓她过得安好就会离开,可是她低估了心魔的偏执程度,她同样也低估了自己的执念之深。

    阿潇将她救回来了,她看着四周忍不住想。

    明明是一件可以借着接触宋望潇的事情,江辞霜心中却漫上无边无际的苦涩。

    因为宋望潇并不知晓她的身份,所以才会医治她,她的阿潇对所有人都抱着善心,却独独不会对她,可她明明之前也曾拥有过这份偏爱,甚至比其他人更甚,她却把宋望潇这份饱满真挚的爱毫不在意地丢弃。

    如今却还想要重新得到她的爱,江辞霜没忍住自嘲地弯了弯唇,虚弱的身子被日光照耀,整个人接近透明。

    痴心妄想,可她却真的很想,即使是这副陌生的伪装,她也妄想着可以同宋望潇交谈,看着宋望潇对她笑。

    江辞霜撑着力气站起来,想看一看四周的摆设,想着自己离开后按照这个摆设重新铸造一间房间,这样便好似她同宋望潇居住在一起,也能缓解一份她的思念之苦。

    只是她刚站起,脑海中却猛地浮现一些记忆。

    失狂的、偏执的、被心魔控制的她,想要在晚上将宋望潇掳走只许她看着自己的最真实的自己,她也同时看到了自己昏迷前最后的模糊视线中眸色冰冷的宋望潇。

    像被冰水灌溉,一呼一吸全是淬骨的痛,江辞霜浑身僵住,连带着身体的疼痛似乎都随之麻木,她瞳孔深颤,灵海深处翻涌着震荡的海。

    宋望潇是不是……知道她是谁了。

    江辞霜心中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似乎也在摇摇欲坠,刚刚筑起的几分侥幸岌岌可危。

    就在此刻,她身后忽地传出脚步声,宋望潇呼吸猛地一顿,浑身血液僵住。

    “你醒了。”身后的人无甚情绪道,声音却如擂鼓般敲击在江辞霜的心中,她颤抖的双眸顿时蓄满雾气,心口蔓延着酸涩。

    终于,听到她的声音了,不掺杂着任何恨意和痛苦,只是一声普通的嘘寒问暖,江辞霜却恨不得将她的这句话刻在灵海中,将她的声音印在记忆中。

    激动之后便是汹涌的害怕,她怕宋望潇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接下来便是揭穿她的身份,冷漠讽刺地让她离开,江辞霜只是想到会发生这件事,心脏便控制不住地抽搐。

    她想,她应当是无法接受宋望潇这么对她的,她还未从之前的伤势中痊愈,且不可能痊愈,早已无法承受宋望潇对她的再次厌弃。

    江辞霜背对着她,意

    识到自己还未回答,本想开口应答,可她刚启唇却发觉自己的声音颤得不像话,忙闭上嘴,只得点头,却因太过激动动作幅度太大伤到了本就脆弱不堪的灵体,她顿时猛咳起来。

    宋望潇看着她如此羸弱的身子,不自觉蹙了蹙眉,她将手上的草药放下,走过去轻拍江辞霜的背。

    “先不要乱动,你伤势很严重,需要好好休息。()”她说着扶着江辞霜坐在一旁的床上,语气中充满生疏得很的礼貌,却让江辞霜本就翻涌的心再次震荡起来。

    她好久没有听到宋望潇这般声音了,甚至在她的梦魇中,她也快要记不得宋望潇这种时刻的声音是如何了,时间长远到她想记住这些却也无法留住。

    江辞霜心中欣喜和痛楚并生,如两个极端般紧紧撕咬着她的心脏,她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指尖逐渐扭曲泛白,才克制住自己抱住宋望潇的冲动。

    宋望潇将她安稳扶到床上,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草药,身后传出极其细微的呼吸声,她沉了沉眸道:这些草药有助于帮你恢复身子,但是最确切的还是要去行听那里看看。?”

    江辞霜眷恋着宋望潇身上的触感,只是那轻柔却只仅仅只存在几息便消失不见,她指尖微颤,想要留住那份温柔,心中空落落的,她开口,嗓音凝涩。

    “多谢道友。”

    宋望潇转身,将书中的草药递给她:“你且看看,无碍我帮你熬制。”

    江辞霜垂下的双手一颤,连呼吸都停滞片刻,她低着头:“不必,道友将我救回,我这条命是道友救回来的,我定万分相信。”

    她没看到,宋望潇在她说完话后,握着草药的指尖猛地用力,将草药压出凹陷。

    宋望潇笑了笑:“是吗,道友谬赞了。”她说着将草药拿回,眸色颤着复杂的感情,转身准备离开房内,却听到身后那人挽留的声音。

    “道友。”声音虚弱,却满是焦急,像是怕她离开了般想唤住她的脚步。

    宋望潇脚步停下,她转身,礼貌地弯眸询问:“还有何事?”

    江辞霜手紧攥着衣袖,她也不知有什么事情要说,她只是看到宋望潇要离开,下意识地不想她走,才不假思索地将宋望潇唤住。

    江辞霜抿了抿唇,再次抬眸时,潮湿清澈的眼瞳中蕴满雾气,哪还有昨晚猩红颤抖的样子,她道:“多谢道友相助,如若没有道友,兴许我便过不了这劫。”

    宋望潇弯起唇:“不必如此,这是我应当做的。”她看着江辞霜无言只是盯着她的动作,继续开口:“可还有其他事?”

    江辞霜这才如梦方醒,心口灌入潮水宛若窒息,她摇摇头不敢去看宋望潇,听着宋望潇离开的脚步声,离开房间时还帮自己将门关上,心口塌下一块,溢满爱意。

    她的阿潇,永远都是这般体贴入微,她着迷着阿潇对她的每一分动作,爱着宋望潇对她温柔做的任何事情。

    江辞霜狠狠咬着指节,压制住心中的情绪,她以往都不敢期待的事情就这么快地发生,令她欣喜至极。

    眸色偏执,江辞霜回想着方才宋望潇同她说的每一句话,细细咀嚼要将这些声音揉碎刻在自己灵识的每一处,好慰藉着自己对宋望潇早已痴狂的内心。

    她甚至侥幸地想着,方才宋望潇没有开口提昨晚发生的事情,她的声音亦没有往常对她那般冷漠,是否就是宋望潇并没有发现她的身份。

    江辞霜提起的心放下,她忍不住喘气,羽睫在阳光下轻轻煽动,掀起层层涟漪。因为太过执念,她的意识甚至开始欺骗自己,告诉她昨晚看到的目光实际上是她的幻觉,宋望潇并未苏醒,也并没看到她的反常。

    江辞霜一捧死灰的心再次蓬勃猛烈地燃烧起来,她渐渐生出几分逾矩的期待。

    如果没有发现她,她想多待在宋望潇身旁一段时间,只要陪在她的身旁即可,她这般想着,身上的痛意似乎缓解了些。

    宋望潇将门关上,阴影逐渐覆上她的面容,她面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站在原地,听着房中极其细微的声音,心像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海。

    她转身抬脚离开,明明是艳阳天,她周遭的气息却好似结冰了般,手掌用力指尖陷入草药中,眸色一片死寂。

    如果昨天还只是猜测,那方才的那一句轻唤则是将她的猜测钉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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