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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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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谈结束,医生把闻潭送出门。

    李黎在门外等着,对闻潭道:“我让司机送您回去。”

    闻潭问医生:“沈天遇现在情况怎么样?”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医生道,“治疗需要本人有主动治愈的意愿,他现在意愿很薄弱,不愿意配合治疗。”

    闻潭回到病房,把木盒子还给沈天遇。

    “坏掉的东西,我不要,”闻潭道,“想送的话,什么时候修好了再给我。”

    沈天遇:“修不好了。”

    “没有什么是修不好的,”闻潭道,“除非你自己不想修。”

    “我说过,沈天遇,不要让我看不起你,”闻潭道,“明天开始听医生的话做治疗,不然我马上就走。”

    沈天遇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骤然抬起头。

    ——

    闻潭在医院待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尽管没有天堂鸟的刺激,沈天遇的惊慌症还是偶尔会发作。

    每次发作的时候,他都会让护士绑住自己的手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防止伤到其他人。

    发作后的一两天里,他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

    只有闻潭能端着餐盘和水杯进去,把餐食放到他的床头。

    “吃饭。”他说。

    沈天遇胸前背后都是汗,把床单都浸湿了。

    被绑着的手腕青筋暴露,手臂从苍白变得通红。

    膝盖和手肘上全是挣扎时留下的淤青。

    闻潭冰凉的手心覆在额头上,不说任何劝慰的话,但瞬间就能让沈天遇冷静下来。

    他是他唯一的镇静剂。

    偶尔沈天遇也会说胡话。

    烧得迷迷糊糊的,低声说着,对不起,小潭对不起。

    闻潭听得烦,直接说,闭嘴。

    沈天遇乖乖闭上嘴,可是隔一会儿又会开始说,像个记忆力衰退的老人。

    清醒状态下,沈天遇会与他保持距离。

    像是牢牢记着自己关于“最后一次”的承诺,记得自己是个怪物,不再没完没了地骚扰他,不再奢求他的回头。

    只是沈天遇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在大脑极端混乱的情况下,他会做些什么。

    闻潭起先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脖子上湿乎乎的,像是被一只小狗舔了。

    随后反应过来亲自己的是沈天遇,脸色顿时黑了,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脸拍开了。

    沈天遇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有些委屈巴巴的样子,缩回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哥哥。”

    闻潭:“……”

    医生说,沈天遇这种状态,很可能是大脑出于保护机制,回到了小时候的状态。

    因为小时候承载着他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陪伴在母亲身边,外公外婆都还健在。

    闻潭有些想象不到,小时候的沈天遇,竟然是这样乖巧粘人的样子。

    他把他当成了大哥哥,跟在他后面,像个巨大的跟屁虫。

    本来是想来汇报工作的李黎,看到这个场景,目瞪口呆。

    闻潭幽幽道:“你可以录个视频,等他清醒的时候拿来要挟他,给你涨工资。”

    李黎吐吐舌头,跑了。

    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沈天遇动心眼儿,哪怕此刻的沈天遇智商还不如五岁的小孩。

    随着治疗的推进,沈天遇的状态在逐渐好转,大脑混乱的次数越来越少。

    沈天遇显然对治疗期间发生过什么事有些印象。

    他看向闻潭的目光透着尴尬,还有点无地自容。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能被你叫哥,我也挺爽的,”闻潭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天遇这次发病,他也有一部分责任,留下来协助治疗,完全是出于责任心。

    现在治疗快结束了,他也终于可以走了。

    沈天遇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木盒:“我找玉匠修好了簪子……你还愿意要吗。”

    他的手在颤抖,说话的尾音都发颤。

    两个人都清楚,这或许真的是最后一次,他们这样近距离地,面对面地交谈了。

    闻潭没接。

    他笑了笑:“你送支簪子给我,还不如折成现钱给我。”

    沈天遇听懂了他的意思,也笑了笑,把木盒收了回来:“我会尽快把钱打给你。”

    “再见。”

    “……再见。”

    ——

    闻潭在办公室里询问离职流程的时候,秦雪冰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袁紫怡手里的作业本都差点撕了。

    “你疯了?”

    “公司好不容易活下来,领导欣赏,你升职也升得这么快,这么好的工作条件,你要辞职?”

    “你别是网上毒鸡汤看多了,脑子发热了吧。”

    闻潭只是笑笑:“我也不是那么擅长应付小孩子,正好有跳槽的机会,就想趁着年轻,换个工作环境,多学点东西。”

    徐源的公司缺人,问他好几次了,薪水可以涨百分之三十,愿不愿意来。

    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另一部分原因,和沈天遇有关。

    说到底,他的这份工作是仰仗着沈天遇才保住的,沈天遇或许不会用这点来压他,但在这里工作的每一天,他总能想起这个人,总觉得自己欠他的。

    这样不好。

    说好了以后不再有交集,沈天遇也好不容易放下了执念,一切都在向着正常的方向发展。

    他不想大脑再被扰乱,就要把这些东西斩断得干干净净。

    离职手续走得很快。

    闻潭以为沈天遇会不同意,结果没有收到任何干扰和阻碍,畅通无阻地完成了。

    他松了口气。

    对门也在几天后空了。

    沈天遇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原本租房里的东西都是李黎代为处理的。

    除了一些私人物品,其他难以带走的大件,桌椅之类的,都便宜卖给了周围的邻居。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闻潭有时觉得恍惚。

    或许他对门从来没有住过沈天遇呢,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是每次看到银行卡的余额,余额都能清晰地把他拉回现实,提醒他发生过什么。

    他银行卡里的余额从五位数猛涨到了九位数。

    离开医院那天,沈天遇言出必行,当天晚上就给他打来了一笔巨额的转账,备注是“精神损失费”,用以支付他在他发病期间的陪伴的酬劳。

    闻潭看到转账数字的时候吓了一跳,立刻想打电话问沈天遇,问他是不是多打了几个零。

    然而电话拨过去,显示是空号。

    沈天遇真的遵守约定,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第62章 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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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潭跳槽到新公司已经有几周了。

    新公司的行事风格和前公司很不一样,最明显的一点,老师不仅仅要负责教学,还需要自己拉生源,按学生人数挣提成。

    新公司也引进了一系列互联网大厂的行事风格和规章制度,优胜劣汰,每个季度都有淘汰名额,竞争不过别人就只能卷铺盖走人。

    这也导致,新公司的同事竞争更加残酷,同事之间关系敏感,抱团现象严重。

    闻潭是徐源介绍进来的,但徐源再怎么位高权重也只是一个老师,而非管理层。

    进公司之后,混得好与不好,只能看他自己。

    闻潭开始频繁加班,早八晚十穿梭在裕海市拥挤的人流里,背上的双肩包如同铅块一样沉重,拖着他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喘息。

    得益于银行卡的余额暴涨,他把几年前欠萧万枫的钱还掉了。

    沈天遇给他打的金额太大,他怀疑他打钱时可能是处在不清醒的状态,于是其他的余额一分没动,全部存在银行卡里。

    要是沈天遇哪天突然破产了来要钱,或者拿这笔钱做威胁要求复合,或者举报他不当得利要把他抓进监狱去——他还可以救自己一命。

    倒不是他故意把沈天遇想得太坏。

    活到快二十五岁,他记住的最大的教训就是不贪心。

    不奢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会吃亏。

    因此,虽然银行卡里躺着大笔的余额,闻潭还是不敢懈怠,每天勤勤恳恳上班,早出晚归,努力拉生源,挣着那一点社畜的窝囊费。

    偶尔在电视上看到天茂的新闻,天茂营收再创新高了,天茂入选京安市十大代表性企业,天茂CEO跟随国家领导人访问某某国家。

    新闻画面上,沈天遇脸颊上的割伤已经愈合,皮肤光滑而平整,看不出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闻潭看新闻的时候正在剥马牙瓜子,瘦瘦长长的瓜子,比普通瓜子贵,但是味道很香,他不舍得买太多,每次都是从超市买一包,细水长流地吃上一个星期,每天下班后用来打发时间。

    一包瓜子吃完,随访的新闻也播报结束,开始报道南方的一场山火。

    闻潭搓掉指腹上的瓜子壳屑,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手,敛起目光中一瞬间的波动。

    洗完手,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意识摸了摸左脸颊的那道伤疤。

    疤痕似乎是淡了一些,但依旧在那里,好像已经融入他的骨血,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医生没有说错,这道伤疤的确是要陪他一辈子了。

    那些疯狂的泥泞的往事,都沉寂在泛黄的余晖中,偶尔微风吹过,扬起一点不起眼的尘埃,不会再有人提起。

    ——

    周六晚上,闻潭早早地抵达酒店。

    最近他带的班里连续出了几个高分选手,机构贴了大字报来来回回宣传,光是线下的宣讲会都开了一场又一场,铆足了劲把他打造成下一个媲美徐源的金牌讲师。

    因此他应酬的次数也大大增多,时常需要陪同领导参加饭局,拉拢人脉,和各色人等打好关系。

    今天晚上的饭局,就是要陪同上司周主管,和某电视台的二把手吃饭。

    公司听到风声,电视台明年将会和某视频网站合作,推出一档脱口秀综艺。

    公司有意推闻潭和另一个女老师林雅芝参加综艺,为公司打响名头。但参加综艺的人选名额有限,全国的脱口秀演职人员挤破头想分一杯羹,不一定能轮得到两个培训讲师。

    公司几经周折,费尽心思,终于约到了电视台的副台长和导演出来吃饭,看看能不能疏通关系,给两个名额。

    吃饭时间约的晚上七点。

    闻潭和林雅芝先到了酒店确认菜单,准备现场布置。

    酒店就在天茂附近,只隔着一条街,虽然知道偶遇沈天遇的概率很低,闻潭来的时候还是刻意绕了道,绕过了天茂大楼。

    林雅芝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毕业于裕海市最有名的外语学院,专业能力过硬,漂亮活泼,能说会道,在学生中人气很高。

    林雅芝围着闻潭问东问西:“今晚来的是谁啊?”

    闻潭把桌上的烟包和酒瓶摆放整齐:“一个是副台长,姓孙,还有一个是负责综艺录制的导演,姓陈。”

    林雅芝咽了下口水:“等会儿我们要主动说什么吗,我好怕说错话。”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小礼服裙,长发垂腰,妆容精致,看起来漂亮极了。

    就是紧张的神态透着稚气,看起来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

    闻潭安慰道:“没事,一会儿周主管就到了,他会在前面拦着的,我们陪着在旁边捧捧场就好。”

    林雅芝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周主管是六点四十到的。

    而孙台长和陈导,迟到了足足半个小时。

    闻潭让饭店先别上菜,等电视台的车到了楼下,才赶紧打铃喊服务员上菜。

    陈导大腹便便,猪肝色的嘴唇外翻,鼻孔下面能清晰地看到黑色的鼻毛。眼睛盯着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双小眼睛眯起来,如同黏液一般粘在人的身上。

    和陈导相比,孙台长显得斯文许多,年近五十,依然头发茂密,保持着良好的体型。就是不苟言笑,身上带着上位者的疏离冷淡,看起来不大好接近。

    两人一到,周主管立刻迎了上去,满面笑容地说欢迎欢迎,孙台长和陈导大驾光临,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陈导伸出肥厚的手掌,敷衍地和周主管握了握手。

    目光扫过他身后的林雅芝,眼睛忽然一亮:“这就是你们机构的老师?长这么漂亮,当老师可惜了啊。”

    周主管满脸堆笑,赶紧把林雅芝推上前:“我们也是惜才,看到好苗子,当然也想推她一把,看看能不能争取点机会,您看……”

    林雅芝紧张地对陈导扯出一个笑。

    “先吃饭,”孙台长道,“老陈,坐下。”

    陈导似乎对林雅芝很感兴趣,上桌之后一直在问她,多大了,在哪读的书,老家哪里的,等等等。

    他和林雅芝中间还隔着一个周主管,居然就直接越过周主管,去抓林雅芝的手。

    “别说你们周主管爱才,我也是一向珍惜人才的。电视台里每年乌泱泱进一大批应届生,还有不少倒贴钱来实习的,但是只有最出色最优秀的才能留下来,成为正式员工。”

    陈导紫红色的大手在林雅芝白皙细腻的手腕上肆意抚摸:“你猜,员工考核是谁来签字?”

    林雅芝想把手抽回来,然而陈导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腕。

    林雅芝脸色刷的白了。

    周主管见状,立刻道:“陈导,您看桌上菜都快凉了,来,尝尝这道八宝鸭。”

    他把菜推到陈导面前,讨好地笑着,想打个圆场。

    陈导:“我跟你说话了么。”

    周主管脸色也僵住了。

    在林雅芝求助的目光下,犹豫片刻,他沉默着,把手收了回来。

    陈导满意地笑了。

    他直接站起身,绕过周主管的位子,递了一杯酒给林雅芝。

    右手递着酒,左手摸上了林雅芝的后背,笑得满脸褶子。

    林雅芝的身体颤抖起来。

    闻潭站起身,直接把林雅芝拽到自己身后,接过陈导手里的酒。

    “她不能喝酒,我替她喝吧。”

    陈导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我喊你了?”

    闻潭笑笑:“我毛遂自荐,您别嫌弃。我和小林都是公司推荐的候选人,我也挺想上节目的,您可不能厚此薄彼。”

    他维护林雅芝的动作坚定,但说话滴水不漏,委婉圆滑,挑不出毛病。

    陈导阴测测地看着他。

    陈导又想说些什么,恰在此时,孙台长开口了。

    “老陈,回来,”孙台长道,“吃饭就吃饭,走来走去的像什么样子,也不怕人笑话。”

    陈导瞪了闻潭一眼,不甘心地坐了回去。

    闻潭松了口气。

    他心中对孙台长升起了一些好感。

    孙台长似乎确实是个斯文和气的人,接下来吃饭的时候,每当陈导想揩油,孙台长都会适时制止。

    只有一点,似乎有些爱喝酒。

    孙台长对闻潭道:“既然小姑娘喝不了酒,你和老周多喝些吧,不然陈导不高兴。”

    闻潭也知道今天这架势,不喝点酒是拿不下了,忍着不适,喝下了一杯又一杯。

    红的,白的,红白混着的。

    灌下的酒越来越多,胃烧得慌,大脑越来越混沌。

    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孙台长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腰。

    孙台长把热气喷在他耳侧,轻声道:“你身体怎么这么烫。”

    闻潭睁大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下套了。

    孙台长并没有想为他们解围。

    他是唱了红脸,以此让他们放松警惕,为了把他灌醉。

    他挣扎着转过头,看到周主管已经醉得半死不活,趴在桌子上酣睡。

    林雅芝惊慌地想要跑过来救他,然而陈导拦住了,色眯眯地盯着她,蠢蠢欲动。

    闻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砸碎了酒瓶,把玻璃碎片对准孙台长的太阳穴。

    “都不许动,”他颤抖着道,“不然我现在就扎下去。”

    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手,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染红了孙台长的衬衫衣领。

    孙台长完全没想到他还有力气砸瓶子,居然还敢把碎片对准自己,一时惊住了。

    闻潭闭了闭眼睛,对林雅芝吼道:“去街对面的天茂大楼,找一个叫李黎的人,说我在这,快去!”

    林雅芝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好、好!”

    她飞快地拧开门,转身跑了出去。

    第63章 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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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烫。

    身体像泡在滚水里一般的烫。

    大脑被酒精袭击得溃不成军,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放下手里的武器,让他昏睡,让他投降。

    闻潭只能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才不至于睡过去。

    与此同时,身体的其他地方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闻潭起先以为是错觉,直到皮肤越来越热,异样的感觉从下腹蔓延到了脖颈,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精神。

    ……酒水被人动了手脚。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很多人以为喝醉酒后会导致乱x,其实这是误区,起码他每次喝完酒都会醉得趴在桌上,爬都爬不起来,更不用提别的。

    他现在身体异常兴奋难耐,显然是被人下了东西。

    孙台长明显也感觉到他身体起了变化,忽然笑了。

    他刚才听到了闻潭让林雅芝去天茂大楼找什么人,但是不以为意,以为他大概是有什么朋友在天茂工作,或者想拖延时间。

    他轻声地蛊惑他:

    “一进门我就看到你了,你比那个林雅芝漂亮多了,电视台最近面试的模特都没一个长得比你漂亮的。”

    “跟了我,我给你大把的资源和机会,你不需要再去机构累死累活地上课。你可以当模特,当明星,在电视上出尽风头——”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宝贝,我会让你舒服的。”

    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说出这样调情的话,闻潭只觉得胃中翻滚。

    他原本就胃里不舒服,再被这么一恶心,猝然张口:

    “呕——”

    白白黄黄的呕吐物悉数吐在孙台长的身上,从脖颈到前胸再到裤子,淅淅沥沥,一塌糊涂。

    孙台长的表情瞬间精彩纷呈。

    林雅芝带着一行人冲进包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闻潭手里抓着玻璃碎片,白皙的胳膊上流着血,碎片尖头对准了孙台长的太阳穴。

    孙台长的身上一塌糊涂,全是异味难闻的呕吐物。

    闻潭在发抖。

    脸色红润得不正常,他只能拼命咬紧自己的嘴唇,才能维持住握着玻璃碎片的姿势。

    保镖训练有素,鱼贯而入,几秒钟之内把孙台长和陈导控制住了。

    李黎已经很有眼力见地找酒店取来了湿毛巾和干净的毯子。

    林雅芝想要去把闻潭扶起来,然而她身后的高大男人已经几步上前,不顾闻潭身上的脏污,把他抱了起来。

    林雅芝一愣。

    她刚才去天茂大楼的时候还很忐忑,不知道闻潭口中的这个“李黎”是什么人,厉不厉害,能不能把闻潭救出来。

    毕竟,对面可是裕海市电视台的副台长啊。

    她惶急地跑到天茂一楼的前台,说自己有急事要找李黎。

    前台说李助理这会儿不在公司,去城西看工地了。她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登记本,让她排队预约,先登记一下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

    林雅芝急了,也顾不得那么多,大声道,我现在就要找李黎,闻潭现在有危险,必须马上找到人过去!

    不知怎么的,前台一听到“闻潭”,态度骤变,迅速拨了电话给李黎。

    后面的一切,就畅通无阻了。

    那个叫李黎的年轻男人很快赶了回来,带了十几个人,跟在她身后,冲去酒店救人。

    那十几个人里大部分都是保镖,但有一个看着有些奇怪,被众人簇拥在中间,俊美高大,气场和气度不像保镖,像是电视上的海归精英。

    林雅芝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心中暗自猜测着,闻潭和这些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天茂的大名她是听过的,但万万没想到闻潭会认识这里面的员工。看前台打电话的态度,李黎在天茂应该地位挺高的。

    可是……好像有哪里说不通。

    如果闻潭和这些人很熟,随随便便就能喊到一堆人来救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一个培训机构当老师?

    林雅芝眼看着那高大俊美的男人把闻潭抱在怀里,离开了包厢。

    她立刻跟上前,但是被李黎拦住了。

    林雅芝着急道:“闻潭喝醉了,你们要把他带去哪儿。”

    虽然是她把人带过来的,但她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呢。

    “林小姐,放心,我们都是闻潭的朋友,会好好照顾他的,”李黎宽慰道,“不然闻潭也不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让你喊我过来,对不对?”

    确实是这样没错。

    如果不是充分信任,闻潭应该不会直接让她找他们过来。

    林雅芝勉强安下心,但保险起见,还是谨慎道:“那,你总要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

    李黎递给她一张名片,夹着名片的手指指甲圆润平滑,干干净净:“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黎,是天茂总部的总裁助理。”

    林雅芝瞪大了眼睛:“那,刚才抱走闻潭的……”

    李黎微微一笑:“这个的话,无可奉告。”

    ——

    好热。

    头晕。

    难受。

    松开玻璃碎片的一瞬间,仿佛整个地平线向下塌陷。

    闻潭觉得自己像是飞了起来,又觉得像是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沉浮,溺水般的窒息,溺水般的快感。

    他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有人托住了他,尽管他身上溅着血,还有星星点点的呕吐物。

    比胃部更难受的是下半身,他仰起脖颈,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想要用新鲜空气灌入肺部,赶走身体的急迫难耐。

    “难受……”他带着哭腔,低声地道,“好热……”

    抱着他的人身上很凉,皮肤冰冰的,让他感觉很舒服。

    他凭着本能贴上去,脸颊在冰冰凉凉的皮肤上来回地蹭,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

    抱着他的手臂没有嫌弃,而是更加紧了紧,把他抱得更稳。

    后来他被放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朦朦胧胧地知道应该是床,可更觉得像是云,那种大块大块像散开的棉花一样柔软洁白的云朵。

    小时候做梦,他偶尔会做到睡在云里的美梦,到处都是软乎乎的,后来长大了就不会了。

    现实生活是坚实的土地,承载不了一朵云的重量。

    昏昏沉沉中,他感觉自己被擦拭着身体。

    柔软的毛巾拭去了他身上的呕吐物,从脸颊到脖颈,从前胸到小腹。

    擦拭到肚脐的时候,闻潭身体一颤,抓住了对方的手。

    擦拭的动作顿住了。

    闻潭一个翻身,压在了对方的身上。

    顾不得思考对面是谁,他凭着本能贴近对方,皮肤磨蹭。

    只觉得很舒服。

    从上到下,都舒服得灵魂出窍。

    ……

    醒来的时候,闻潭的头还昏昏沉沉的。

    因为宿醉,后脑勺隐隐有些钝痛,扎得他脑仁儿疼。

    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装修豪华的墙壁和天花板,昂贵的陈设,柔软的床单和被子……

    他不太记得请昨晚发生过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陌生的床上醒来。

    下意识想摸手机,看看几点了。

    把手伸出去,指尖却忽然触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他下意识摸了摸。

    ……

    很软。

    还有点热。

    闻潭茫然地把头转向右边。

    在看清右边躺着的男人之后,心脏骤停。

    被他抓着头发的沈天遇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看着他。

    闻潭:“……”

    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

    觥筹交错的酒席,一杯接一杯灌下去的酒水。

    笑得露出大黄牙的陈导演,不动声色的孙台长。

    被他握在手心的玻璃碎片,满地的呕吐物。

    还有……

    闻潭连忙收回手。

    他下意识动了一下下半身。

    屁股和腿一阵酸痛,酸痛之外还有一些异样的,舒爽过后的空虚感。

    闻潭:“……”

    沈天遇坐了起来,按了按太阳穴。

    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精壮而漂亮,骨肉匀停,散发着成熟男人的荷尔蒙。

    黑发微微垂下,挡住了眼睛,却也显得鼻梁更加高挺。

    皮肤上有一些可疑的红色痕迹,半月形的,草莓形状的,深深浅浅,分布在锁骨和肩膀上。

    闻潭慌忙收回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昨晚干了些什么。

    他挣扎着也想要坐起来,刚刚撑起半个身体,腰部一软,又躺了回去。

    下意识道:“哎……?”

    话一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

    嗓音沙哑低沉,喉咙像是嘶喊过许久,累得发不出声音。

    沈天遇抬起眼睛,看着他。

    闻潭艰涩开口:“昨晚……”

    沈天遇:“电视台的那两个人,我已经让人就送到派出所去了。”

    “我不是说那个,”闻潭道,“昨,昨晚,我们……”

    沈天遇抿着嘴,没有说话。

    事实上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眼前的情况已经很明了了。

    而且从沈天遇身上的痕迹来看,他昨晚是主动的那个,而且动作相当凶狠蛮横。

    一想到自己那么放肆,对方还一直顺着他,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闻潭就尴尬得脚趾蜷缩。

    一阵漫长的沉默。

    闻潭头顶快要冒烟了:“抱歉,我也是被人下药,没想到会这样……”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这话跟拔x无情的渣男似的。

    屁股又开始隐隐作痛。

    沈天遇垂下眼睛。

    “我明白,昨晚是意外,”他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我会遵守之前的约定。不打扰,不纠缠。”——

    应该不会有人觉得是互攻吧()

    迅猛出击占据上位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女王小潭www

    第64章 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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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两点多,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不大,但是扰得人心情有些烦闷。

    闻潭在床上躺了一天,傍晚时终于能下地,一步一步小心地挪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从他所在的楼层俯视,可以看到灯火闪烁的城市,车水马龙的公路,一排排逐渐亮起的路灯。

    他摸着手心的绷带,隐隐作痛,但是绷带包扎得其实很细致温柔,甚至在虎口处扎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是沈天遇帮他包的吗。

    闻潭不太确定,但昨晚那样的情况,好像也没有人会出现在酒店的这间房间里。

    他有些头疼,不知道等会儿该怎么面对沈天遇。

    等会儿沈天遇下班后还会回来给他换药。

    他早上出门前在桌子上留了纸条,叮嘱他按时吃饭吃药,不要有剧烈运动,防止伤口裂开。他说他晚上大概七点多回来。

    闻潭有种诡异的感觉,自己这样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待着,等待另一个男人的回来,仿佛翘首以盼等待丈夫回来的小媳妇。

    闻潭摇摇脑袋,把自己奇怪的念头赶出去。

    昨晚让林雅芝去天茂喊人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是他自己说的,要和沈天遇一刀两断,从此以后再无瓜葛,连干了几年的工作都不要了。

    现在遇到了困难,却又巴巴地把人家喊了来,寻求对方的帮助。

    他自己都觉得,做得过了。

    可沈天遇丝毫没有怨言,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细致妥帖地照顾他,也没有说任何要求任何回报的话。

    甚至,他还在毫无清醒意识的情况下,强行和他……

    想到沈天遇皮肤上的红痕,闻潭心里就发虚。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外传来滴的一声。

    沈天遇拎着药箱走进来,看到他站在窗边,道:“怎么站着。”

    闻潭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掩饰尴尬:“有点闷,看看风景。”

    “闷的话,开会儿窗户也没事,这会儿已经不下雨了……是够不到吗,”沈天遇把药箱放在桌子上,抬起手臂,利落地推开窗户,“好了。”

    凉爽的空气从窗户缝隙中吹进来,让人心情舒畅。

    闻潭的心情也平静了一点。

    沈天遇去洗了个手:“晚饭吃过了?”

    闻潭道:“嗯。”

    酒店的服务生推着餐车送来的,清爽的清粥小菜,每顿都是整点送达,送完两个小时后会再次推着餐车来收碗筷。

    沈天遇拉开茶几:“我给你换绷带。”

    闻潭没忍住问:“昨天晚上,也是你……”

    沈天遇的手顿了顿:“你不愿意的话,我找医生来给你换。”

    没想到竟然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闻潭:“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天遇已经搬了一个小椅子,坐到了沙发前:“坐。”

    闻潭在他面前坐下来。

    沈天遇轻轻抬起他的手腕,把染血的绷带一圈一圈解下来。

    解到最里面的一圈,绷带撕下来时粘连了些皮肉,溢出了一点血。

    闻潭“嘶”了一声。

    沈天遇低头给他上药:“疼吗。”

    闻潭:“嗯。”

    “知道疼,下次就别做这种傻事,”沈天遇道,“玻璃碎片这种东西拿在手里,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

    闻潭:“我当时没有其他办法。”

    “我知道,”沈天遇摸摸他的头,“你已经很勇敢了。”

    沈天遇的动作出奇的温柔。

    在经历昨晚的事情之后,闻潭变得有些异常敏感。

    脑海中闪过昨晚被灌酒,被欺负的场景,当时的屈辱和愤怒还历历在目。

    他昨晚有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无法脱身了。

    闻潭被沈天遇摸着头,有点儿想哭。

    他低下头,掩饰眼角的异常。

    沈天遇的动作顿了顿:“怎么了。”

    “没事,”闻潭眼睛红红地抬起头来,“手心疼。”

    闻潭不常哭,尤其是在最近几年。

    眼泪对于成年人来说属于奢侈品,从繁忙麻木的工作中抽空得来的喘息,不仅要休息,还要疗愈伤口,留给流泪的时间就很少了。

    小孩子爱哭是因为哭了有人疼,受到的委屈有人安慰,得不到满足的要求有人满足。

    而成年人哭泣,除了遭受冷眼的嘲笑和轻蔑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沈天遇看着他红红的眼睛,下意识伸出手。

    手伸到一半,意识到这样不对,又克制地缩了回去。

    “已经没事了,”他说,“你现在在很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伤害你。”

    闻潭抽了下鼻子:“嗯。”

    的确,他现在坐在温暖的酒店房间里,灯光明亮,他可以放松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光怪陆离的夜景,窗外的寒气一丝一毫也进不来。

    沈天遇利落地给他上了药,一圈一圈裹上干净的绷带,细致地在虎口处扎上结。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漂亮的蝴蝶结。

    闻潭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想站起身。

    站起来的一刹那,突然脑袋有些发昏,没站稳。

    左脚崴了一下,差点摔倒。

    沈天遇扶住他的肩膀:“怎么了?”

    闻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前几天加班加狠了,再加上昨天喝的酒,有点头晕……”

    沈天遇拧起眉头:“你加班多久了?”

    闻潭:“一个多月吧……”

    沈天遇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弯下腰,托住他的膝盖弯,把他抱了起来。

    闻潭一惊:“呃……”

    “别动。”

    沈天遇把他抱到床上:“我看看脚踝有没有扭伤。”

    沈天遇半跪着,轻轻脱掉他脚上的拖鞋和袜子,掌心托着脚底板,前前后后按了一遍。

    听到他喊疼,就停下来,仔细看一看。

    等摸完,闻潭的脸也爬上了一团红晕。

    他的脚天生敏感,原先两人还没分手的时候,时常在床上胡闹,什么事都干过。

    每次第二天醒来,嫩白的脚上都是红痕和牙印。

    时隔多年,他的脚再次被人握在手心里,仔仔细细地抚摸揉捏,那种熟悉的酥痒感又爬了上来,挠得人心痒。

    闻潭往回缩了一下。

    沈天遇握住他的脚心:“疼?”

    闻潭摇头,想说痒,又说不出口。

    沈天遇重新低下头去,认真地看脚踝上的淤青:“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是扭到了。”

    “等会儿我拿条毛巾来冰敷,这两天就不要乱动了,有什么事喊我,或者按铃喊服务生。”

    “要是明天还疼,我带你上医院。”

    闻潭:“哦……”

    闻潭的脚就放在他屈起的膝盖上,嫩白和深黑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

    沈天遇单膝跪在他面前,原本熨帖的黑色西裤抵在深灰色地毯上,黑色短发垂落在额前。

    闻潭喉咙有些干涩。

    沈天遇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握着他的脚,道:“你很缺钱吗。”

    闻潭:“呃……”

    “我记得,我给你打的钱应该是足够生活的,”沈天遇道,“明明不缺钱,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

    闻潭不好意思说自己怕被下套,道:“不是自己挣的,拿着心里总不踏实。”

    沈天遇:“宁可自己每天加班?”

    闻潭:“嗯……”

    脚底板被沈天遇握在手心里,捂的时间久了,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闻潭有些失神。

    沈天遇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像个长辈一样和他讲道理:“身体健康,总归比钱重要的。”

    “明明不缺钱,就不要自己和自己较劲,不要钻牛角尖。”

    “如果这一次李黎正好也不在,怎么办呢。”

    “我会变老,身体也没有从前那样好,我也怕将来有一天,你遇到事情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及时赶到。”

    ……唠唠叨叨的样子,真有些像老年人了。

    闻潭心想。

    沈天遇说着话,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闻潭的脚心。

    闻潭被触到了痒痒肉,条件反射地绷紧小腿,一不小心向前踢了一脚。

    正好踹到了……

    沈天遇猝不及防,大腿肌肉瞬间绷紧,喘息了一声,用力握紧了他的脚。

    闻潭的脸火烧火燎起来:“抱、抱歉!”

    沈天遇低着头,深吸了几口气,松开了他的脚。

    “……我去趟洗手间。”——

    surprise!

    虽然接下来一周都在出差,但是本熊还是会努力抽空码字的!

    第65章 寂静

    =====================

    闻潭在酒店里住了半个月,伤口开始结痂之后,就准备回家了。

    退房当天,沈天遇没有出现,是李黎带着司机来帮他收拾东西,把他送回家。

    闻潭问道:“这段时间的房费是多少?”

    李黎婉拒:“沈总已经提前垫付过了。”

    闻潭:“正因为他提前垫付了,我才要还给他。”

    李黎:“这家酒店就是天茂旗下的,前台不会收钱的,您实在想还的话,只能给沈总了。”

    闻潭:“他的手机号注销了,我转给你,你再转给他吧。”

    闻潭十分坚持,李黎只得接收了他的转账。

    上了车,闻潭咳了一声,看着窗外问道:“沈天遇今天很忙?”

    李黎的回答模棱两可:“沈总每天都挺忙的。”

    每天都挺忙,这半个月却天天跑到酒店来帮他换药扎绷带。

    路上,李黎也一直在处理工作,电话打个没停。

    闻潭一路沉默,直到回到家了,才对李黎道:“替我谢谢他。”

    李黎迟疑片刻,道:“好的。”

    ——

    下午五点,沈天遇习惯性地站起身,拿起钥匙。

    然后才想起来,闻潭已经不在酒店了,李黎已经送他走了,他不需要他每天去帮他换药了。

    沈天遇承认自己有私心,换药这种事其实可以交给医生来做,甚至也可以让李黎来做。

    只是他自己想以公谋私而已。

    现在那点“公”的机会都没了,他只能大方地让李黎送他走,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来,好像真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了。

    他抓着钥匙的手紧了紧,随后又颓然地松开,把钥匙丢回了抽屉里。

    打电话让人送了杯冰咖啡上来,冰凉的液体灌入喉咙,好像也压制住了一部分燥热不安的心。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他不常戴眼镜,但或许是年纪上来了的缘故,偶尔工作时间长了,看东西会觉得模糊,最近就备了一副在抽屉里。

    方方面面的蛛丝马迹都在提醒着他时间的流逝,前二十几年他几乎不太会想关于时间、关于生命的事,埋头于工作时他是感觉不到时间飞逝的,只有偶尔在镜子里发现一两根短突兀的白发,才恍然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

    儿时他曾经很希望长大,长成大人了,就可以保护妈妈,可以带着妈妈远走高飞,可以不再面对窒息压抑的环境,在绝望和愤怒中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三十而立”对他而言就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他总心想着,等他三十岁了,变成成熟可靠的大人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现在他已经三十多岁了,却是物是人非。

    墙上的挂钟缓慢划向十一点。

    沈天遇拿了钥匙,开车回家。

    车库里的车已经走了个干净,加班的员工也早已下班回家了。

    他把车子停进车库,转身去小区旁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盒冰牛奶。

    便利店的店员打着哈欠说欢迎光临,睡眼惺忪地把牛奶盒装进塑料袋里。

    沈天遇接过塑料袋,道:“谢谢。”

    这个点,小区里一片漆黑,零星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路上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只猫踮着脚尖跑过,除此之外就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沈天遇独自行走在鹅卵石小路上,仿佛一个深夜四处飘荡的幽灵,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

    事实上这个城市的一切都好像和他无关,万家灯火,阖家团圆,这些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现在依旧是求而不得。

    沈天遇回到家,在一片漆黑中蹲下身换鞋。

    刚把鞋子脱下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窜了过来,趴在他的拖鞋上,嘤嘤地抗议。

    沈天遇顺手揉了揉小猫的脑袋,道:“抱歉,吵醒你了。”

    小猫的脑袋在他的手心里蹭,两只前爪抱住他的手腕,张嘴就咬他的虎口。

    沈天遇站起身,按下家里的灯光总控键。

    几秒钟之内,整栋别墅都亮了起来。

    他拎着小猫去客厅,给它倒了些羊奶和猫粮。

    小猫埋头在饭盆里吃了起来,白色的小脑袋蓬松柔软,像个小毛线球。

    沈天遇把它从路边捡回来的时候,它才一点点大,浑身上下被雨水浸透,一个手心就能把它兜住。

    大概是身体孱弱的缘故,现在几个月了,还是小小的样子,好像长不大。

    沈天遇总是希望能把它喂胖一点,但是好像不见成效,小猫倔起来的时候说不吃就不吃,梗着脑袋不理人。

    刚来的时候还把沈天遇抓伤过,现在手背上还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红色印记。

    保洁阿姨白天来打扫卫生时会帮着喂猫,她建议过雇主换一只猫来养,市面上有很多名贵漂亮的品种猫,或者想要强壮些的,土猫都很皮实,价格也不贵,无论哪种都比这只小白猫性价比高。

    不过不知为什么,沈天遇还是照常把这小白猫养着。

    小白猫被养了几个月之后,脾气温顺许多,但还是瘦瘦小小的,不漂亮也不粘人。

    沈天遇好像也不在意猫对他是什么态度,他喂猫的时候时常放空地看着猫咪,好像在看猫,又好像在透过猫看别的东西。

    猫也不怎么搭理他,吃饱了就自己去阳台上蹲着,或者在院子里疯狂跑酷。

    猫和主人就这么以古怪的方式相处着。

    沈天遇打开了家里的电视机。

    电视机里似乎是在放新闻,后来又开始放啤酒广告和烂俗的情感调解节目。

    他从衣柜里拿了睡袍,去浴室洗澡。

    这些习惯是最近养成的,他一回到家就会把所有灯打开,然后打开电视机,把音量调到最大,让整栋别墅都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

    他不太在乎电视机里到底放着什么,反正只是为了让房子里有点声音而已。

    声音传到家里的每个角落,就好像填补了每个地方的寂静。

    沈天遇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他曾经以为一个人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习惯独处,享受寂静。

    后来才发现,寂静也会让人陷入恐慌。

    无边的寂静中,人仿佛被关进了没有钟表的密闭空间里,时间的流逝速度是不稳定的,人的内心也会无限放大,然后逐渐吞噬表面的平静。

    他会想起过去,想起自己曾经也被一群朋友环绕,也有人无条件地爱他,看他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不掩饰任何的爱慕。

    如今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只小猫陪着他。

    他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第66章 错位时空

    =========================

    月末,闻潭久违地回到了春安县。

    闻溪晨要和女友举行婚礼了,按照习俗,国内一场,国外一场,国内的就是在老家春安县。

    闻潭犹豫过要不要去,毕竟已经和父母断绝关系四年多了,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的联系,回去估计会很尴尬。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去。

    他是为了小叔叔而去的,为小叔叔送上祝福是最重要的事,其他任何因素都干扰不了他。

    坐上高铁,列车飞快地在田野上穿梭。

    恍惚中闻潭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他还是个高考不久的学生,满怀着对首都的兴奋和期待,坐上了风驰电掣的高铁列车。

    只是当时的目的地是京安市,而这次的目的地是春安县。

    下午六点多,列车抵达了春安县。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闻溪晨的婚礼在春安县最大的一家酒店举办,酒店有些老了,但是规格还算气派。

    闻潭背着包走进去,看到大堂里的显示屏循环播放着一对对婚礼新人的合照。

    闻潭想过会遇到父亲,但没想到这么快。

    宴会厅里里外外用玫红和淡粉色装饰着,气球假花,不算华贵,但也热闹。

    他走进宴会厅大门的一刹那,正好和父亲闻墨礼四目相对。

    闻墨礼正笑得满面春风,在与亲戚邻居谈笑。

    与他对视的瞬间,闻墨礼的笑容如同凝固的猪油一般,僵在脸上。

    亲戚邻居看到闻潭回来,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不是说小潭忙工作回不来吗。”有人问闻墨礼。

    也有人走上前来,和闻潭寒暄:“什么时候到的,你爸还说你在国外工作忙回不来了呢。”

    闻墨礼回过神来,挤出一丝笑,道:“这孩子,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我也吓了一跳呢。”

    闻潭看了一眼闻墨礼,没有戳破。

    小叔叔的婚礼,他不想破坏气氛。

    闻潭对众人笑了笑,道:“小叔叔的婚礼,我自然是要赶回来的。”

    有人热情地告诉闻潭:“你妈和你妹妹去洗手间了,估计过会儿就回来了!”

    闻潭嗯了一声。

    他四处望了望,想把礼物给闻溪晨。

    有人好奇地问他:“你这两年在京安市具体是做什么工作啊?问你爸,你爸也说不清楚,只说你是在互联网大企业,每年奖金都几十万,肯定挣得不老少吧?”

    闻墨礼尴尬地咳了一声。

    闻潭看了他一眼,淡道:“我在裕海市,不在京安市。”

    “哎……?”

    闻墨礼额上隐隐有冷汗,连忙找补道:“他有时在京安,有时在裕海,经常有出差嘛,很正常。”

    “小潭谈女朋友没有啊,这么大了,也谈得了,别跟你小叔叔似的,拖到三十多了才结婚。”

    “现在小孩儿结婚都晚,三十多也不算大。”

    “瞎说八道,三十还不算晚?女的三十多都算高龄产妇了!”

    “我侄女倒是和小潭年级相配呢,可以加个微信……”

    亲戚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望着闻潭的眼神十分热切,仿佛不是在看一个晚辈,而是在看一块肥厚的资源。

    闻潭听得烦。

    得知父母这几年在老家是怎么说他的,也让他更加烦躁。

    他们并不关心他的任何事,也从来不联系他,却还是会为了自己的面子,在老家吹嘘他的工作。

    他只觉得荒诞和可笑。

    恰在此时,后门开了。

    闻溪晨和未婚妻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闻潭立刻挤出人群,跑上前去,把背包里的盒子递给闻溪晨:“新婚快乐。”

    盒子里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不算多贵重的东西,但也代表了他的心意。

    当年上大学,家里只愿意给他买一个最便宜的老人机,还是闻溪晨从工资里挤出钱给他买了最新款的手机,说手机太便宜可能会被同学看不起,让他好好读书,享受大学生活,不要怕钱不够用。

    闻溪晨自己生活却是极简朴的,一部手机能用六七年,屏幕裂了就修修补补继续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换手机。

    如今他终于也有了钱,可以给小叔叔买最新的手机了。

    闻溪晨高兴地把盒子接过去,狠狠抱了他一下:“我以为你……”

    闻潭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你的婚礼,我一定会来的。”

    闻溪晨的未婚妻站在他身旁,笑得温柔和煦。

    片刻后,方静秋和闻心悦从洗手间回来了。

    方静秋一看见闻潭,脸色也瞬间变了。

    不过相较于闻墨礼的尴尬不快,她的脸色更像是有些古怪,带着些说不清的复杂,欲言又止。

    闻心悦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直接问他:“你居然来了?”

    闻潭淡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闻心悦脱口而出:“你都四年多没回……”

    方静秋拽了闻心悦一下。

    闻心悦自知失言,讪讪地闭了嘴:“没什么。”

    幸好周围人也没注意她说了什么。

    他们只是觉得古怪,这闻家的闻潭好像一直和家里人不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和父母妹妹关系好像都淡淡的,没什么话说,也没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

    闻潭不管周围人的目光,也懒得去和家人装和睦温馨。

    婚礼进行的过程中,他就只是默默坐在圆桌旁,安静地喝橙汁和吃菜,注视着舞台上的新婚夫妻。

    一家四口各怀心思,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一直忍到婚礼结束。

    只是婚礼途中出现了一点小插曲。

    有一个环节是播放新郎新娘的旧照片,其中一张照片是闻溪晨的大学毕业集体照。

    闻心悦等环节一结束,立马兴奋地把闻溪晨拉过来,问他:“小叔叔,毕业照中间那个帅哥是谁啊,好帅啊,跟明星一样。”

    闻溪晨笑着打趣:“小姑娘家家的,才多大啊,都开始想着找男朋友了哦?”

    闻心悦做了个鬼脸:“我马上就成年了!”

    方静秋:“这死丫头就这样,一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小时候我抱她去商场玩儿,她看见长得帅的化妆品店员,哭着喊着要人家抱呢。”

    闻溪晨:“跟我同届毕业的人,可也都三十多了哦,怎么,你想找个大叔谈恋爱呀?”

    闻心悦语出惊人:“大叔有什么不好,网上都说呢,年纪越大越会疼人!”

    亲戚们都哄笑起来。

    方静秋佯怒,拍了闻心悦的脑袋一下,却不是真的责怪,笑容里满是纵容和疼爱。

    闻潭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母亲和妹妹,仿佛一个局外人。

    闻溪晨被闻心悦闹得没办法:“行行行,我让工作人员再播一遍,你指给我看,是哪个。”

    工作人员很快把片子重头播了一遍。

    闻心悦抓着闻溪晨的胳膊,热热闹闹地看照片:“嗯,对,往后,往后,往后……停!”

    闻潭漫不经心地跟着他们看。

    等闻心悦说“停”的时候,也跟着抬起眼睛。

    闻心悦兴奋地指着屏幕,对闻溪晨道:“小叔叔你看,就是手腕上戴黑色手表的那个男生!左数第七个!是不是很帅!”

    闻溪晨看清了她指的是谁,第一反应却是转过头来,看向闻潭,目光里带着些惊慌。

    闻潭攥紧了手里的筷子。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场合下,隔着屏幕和十年的时空,他会与二十二岁的沈天遇四目相对——

    今天开始就恢复正常更新啦~

    第67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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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潭垂下眼睛,默然地盯着面前的玻璃杯。

    闻墨礼和方静秋四年前并没有见过沈天遇,所以并不知道照片上的这个男孩就是沈天遇。

    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闻心悦浑然不觉,还在拉着闻溪晨的袖子,吵着要让他帮忙介绍。

    闻溪晨用笑容掩饰尴尬:“都快十年了,我跟这同学不太熟,早就没有联系方式了……”

    闻心悦一脸的不信:“你们上学的时候不加微信的?”

    闻溪晨:“我们当时大学的时候确实不用微信,都用QQ呢。”

    闻心悦不依不饶:“那,其他同学总有他的联系方式吧,或者,或者你去找你们大学的辅导员,他肯定有学生的手机号吧。”

    “小悦,”闻墨礼呵斥道,“你才多大,满嘴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显然是对女儿热情主动的出格行为感到不满。

    闻心悦撅起嘴,转头去向母亲撒娇:“妈,你看爸!我只不过想认识一下小叔叔的同学而已,他就这么凶……”

    方静秋:“人家比你大那么多,你交哪门子朋友呀。”

    闻心悦:“我一个月后就高考了,说不定就考到京安市的大学去。你不是一直说,让我和成绩好的人玩儿么,小叔叔的同学,肯定特别优秀,我认识一下人家怎么了。”

    “说不定,说不定我就也考上A大了呢,成了小叔叔的校友。”

    “再说了,哥哥上大学那会儿还寄宿在小叔叔的老同学家里呢,我只不过想认识一下,为什么不可以。”

    这话一出,桌子上顿时凝固了。

    全家人都知道闻潭和“小叔叔的老同学”那档子事儿,除了闻心悦。

    当年东窗事发,闻心悦还小,所以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闻墨礼拉下脸:“你小叔叔都说了没有联系方式了,你这又是让找其他同学,又是让找辅导员的,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闻心悦不服气:“小叔叔又不是外人,有什么求不求的。”

    闻墨礼:“那你也没礼貌!溪晨工作那么忙,又不是应该帮你,你拿这些事来烦他,小姑娘家家的,自己也不嫌丢人。”

    方静秋淡淡开口:“小悦问的是溪晨,你在这儿凶什么。溪晨不乐意,我们小悦也不会强求。”

    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旗袍,挽着发髻,美则美矣,看起来疏离又冷淡。

    闻心悦满眼期待地看着闻溪晨:“小叔叔,你就帮我介绍一下,好不好,好不好嘛。”

    闻溪晨面有难色:“呃……”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时,恰巧新娘来喊闻溪晨一起去敬酒。

    闻溪晨立刻站起身,对他们躬了躬身:“我失陪一会儿。”

    闻溪晨走后,方静秋轻声笑起来。

    “看见没有,你小叔叔不乐意带你一起玩儿,人家有人家的社交圈,你还没考上京安市的大学呢,在这儿妄想什么,”方静秋拍拍女儿的头顶,“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好好高考,其他的高考之后再说。”

    闻心悦不甘心地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闻墨礼却不干了,压低了声音,面有怒色:“溪晨的婚礼,你在这儿瞎说什么呢。”

    方静秋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我们家从小帮了他多少,不说每年的学杂费,就说每年暑假报的游泳班,我从来也没计较过。现在小悦只不过是想认识个人,他都推三阻四的。你这帮腔也帮得好,我头一次见有人不向着自己女儿,反而向着外人的。”

    闻墨礼着急地看了看周围,生怕桌子上的谈话被人听了去:“你胡说什么呢,小悦都知道,溪晨不是外人。”

    虽然酒局上人声吵闹,但还是有被旁人听到的可能。

    “是啊,是不是外人,你自然心里最清楚。”

    方静秋撂下这句话,就沉着脸出去了。

    闻墨礼一副烦闷的样子,迟疑片刻,也跟了上去。

    闻心悦张大眼睛,看看父母的背影,又看看闻潭。

    “妈说这句话什么意思?”她凑近来,小声地问闻潭,“我怎么觉得话里有话呢。”

    “不知道,”闻潭有些倦了,“我出去抽根烟。”

    婚宴上发的烟是红色软中华,闻潭摸了一根,出了宴会厅,走到阳台上去抽。

    晚风透过窗台吹进来,凉凉的,很舒服。

    他很少抽烟,只有在心情极度烦躁阴郁的时候,才会用这种方式来舒缓压力。

    一整个晚上强迫自己和讨厌的人坐在一起,他已经快要到忍耐的极限了。

    一支烟快要抽完的时候,有人走到他旁边,把他的烟头掐灭了。

    “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闻溪晨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道,“坏习惯,要改。”

    闻潭看着他把烟蒂扔进垃圾箱:“我已经二十三岁了。”

    闻溪晨:“在我眼里还是小孩儿,那个从小跟在我屁股后面摔炮、打水漂的小孩儿。”

    闻潭侧头看他:“不是在和新娘敬酒?”

    “早就一圈敬完了,我看你不在桌上,闻心悦说你出来了,我就来找你了。”

    闻溪晨手肘撑在窗台上,闷声道:“我真没注意那张照片上有沈天遇,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不让他们放进去了。”

    闻潭笑笑:“我知道。”

    “回去吧,”闻溪晨拍拍他的肩膀,“风凉,小心感冒。”

    两人一块儿走回去,路过拐角的时候,正好一辆装满食材的酒店推车经过,把路塞得满满当当。

    “从旁边绕道吧,”闻溪晨道,“绕一圈,从左边过去。”

    于是两人顺着左边的长廊走过去。

    这条长廊嫌少有人经过,因为通向后厨,客人一般是不会来的。

    经过一个楼梯间的时候,两人忽然隐隐听到说话声。

    走近几步,声音清晰地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听清讲话内容的瞬间,闻溪晨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闻墨礼和方静秋在争吵。

    方静秋冷笑着对丈夫道:“闻墨礼,你是个有本事的,儿子今天终于结了婚了,就彻底不打算管小悦了是吧?”

    第68章 闻家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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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溪晨愣了两秒,直接推开了门。

    闻墨礼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吓了一跳。

    相较于闻墨礼,方静秋虽然也惊讶地挑起了眉毛,但显得淡定许多,微微扬起的笑容里透露出隐隐的玩味。

    闻墨礼手足无措:“溪晨……”

    闻溪晨看着面前这个年过五十的中年男人。

    他曾经是他最敬仰的长辈,博学广识,亲切和蔼,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不计回报。

    可他从没有想过,闻墨礼对他这么好的深层原因是什么。

    他以为,仅仅是因为,闻墨礼是个好人。

    在他因为接受过多帮助而不安的时候,闻墨礼曾经告诉他:“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不应该因为家庭原因被埋没,你应该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去施展你的才华,才不枉费你的天赋。”

    闻溪晨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善良淳朴,没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资产。

    闻墨礼却是正儿八经的国企领导,多少也算是有头有脸,正因为他的资助,闻溪晨得以冲破了家庭的桎梏,一路跳级上了大学,成为县城里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闻溪晨对此一直很感激,所以也把这份恩情投注到闻潭身上,能帮的忙都尽量帮。

    如今突然得知事情的真相,一时冲击过大,闻溪晨错愕无比。

    沉默良久,闻溪晨艰难开口:“你们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闻墨礼沉默。

    方静秋看着他们,也没有说话。

    闻溪晨转头看向闻潭:“小潭,你……”

    他看到闻潭脸上平静而麻木的神情,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看着这沉默的一家人,猛地退后一步。

    正要说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女声:“你们在这里呀!”

    新娘的表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闻溪晨道:“表姐找你呢!她有一条手链刚才摘下来,不知道放哪儿了,问你知不知道。”

    她好奇地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心中暗自奇怪,闻家人怎么都这样古怪,不好好在宴会厅里吃饭,反而跑到黑乎乎的楼梯间来。

    闻溪晨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震惊错愕都暂且压下去:“来了。”

    他转身转得匆忙,没有看闻墨礼,大概也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

    闻溪晨走后,楼梯间里安静了片刻。

    “啧啧啧,”方静秋轻笑起来,“看起来,你这儿子可不大想认你啊。”

    闻墨礼沉下脸:“闭嘴。”

    方静秋:“我刚刚可看得清清楚楚,你其实很期待他的反应吧?终于父子相认之后,你这位优秀的儿子会不会恍然大悟,和你抱头痛哭……”

    “可惜了,他看起来,可是对你避之不及呢。”

    “他马上都要去国外长期定居了,这时候要是和你相认,将来平白让自己多了一个赡养负担……这样混乱的家庭和出身,他岳父家里会怎么看他呢?”

    “你猜,他会认你,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让你住嘴!”

    闻墨礼道胸膛剧烈起伏,忽然猛地转身,逼问闻潭:“是你,你记恨我四年前扇你的那一巴掌,所以故意把他带到这儿来,让他听到这些,是不是?!”

    楼梯间里静了静。

    方静秋皱起眉头,对他无能狂怒的迁怒行为露出略微嫌弃的神情。

    却也并没有帮闻潭说话,而是看向闻潭,似乎也有些怀疑他是蓄意为之。

    闻潭抬起眼睛,漠然地看着闻墨礼。

    闻墨礼被他眼睛里的冷漠惊到,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你应该庆幸,我今天是看在闻溪晨的面子上,才没有把这一巴掌还给你,”闻潭道,“不然,你以为我会好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

    闻墨礼又惊又怒:“你!”

    “我从来没有从你们身上感受过任何父母的慈爱,曾经我以为那是因为我不够优秀,比不上小叔叔,后来才明白,那只是因为你们天生不配当父母,”闻潭道,“不过,那些东西,我也再也不需要了。”

    闻墨礼阴沉地盯着他。

    方静秋则神情复杂。

    闻潭转过身,没有再回一次头。

    ——

    闻潭回到宴会厅的时候,看到闻心悦正在叽叽咕咕和新娘说着什么,笑得满面春风。

    一看他回来了,立马收起话头,规规矩矩坐回位置上。

    闻潭懒得管她在做什么。

    几分钟后,闻墨礼和方静秋也回来了。

    桌上的气氛异常凝重,每个人都在默默吃菜,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闻心悦完全状况外,没心没肺地边吃边玩手机,看到好笑的短视频,还咯咯地笑起来。

    婚礼一结束,闻潭立刻坐火车走了。

    这个承载着他无数难堪晦暗回忆的小县城,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如果不是闻溪晨在这里举办婚礼,他下辈子恐怕也不会再踏足一步。

    连夜赶回裕海市,钻进被窝里睡了十几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是被闻溪晨的电话吵醒的。

    闻溪晨似乎很疲惫,缓慢低沉地告诉他,自己和闻墨礼谈过了,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闻墨礼年轻的时候曾经和一个清秀文艺的外地女老师交往,后来女老师未婚先孕,闻墨礼的父亲认为女老师不检点,棒打鸳鸯,强迫闻墨礼娶了方家的小女儿,也就是方静秋。

    女老师生下孩子后就回了老家,孩子丢给了闻家,不愿意再和他们有任何牵扯。

    这个孩子,就是闻溪晨。

    闻墨礼的父亲是国企的一把手,在当地德高望重,极其重视声誉。如果把闻溪晨养在家里,势必引起外人的猜测,于是做主把闻溪晨送给了一户没孩子的远房亲戚,也就是闻溪晨名义上的父母,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

    闻家把这件事瞒得很好,没有走漏一点风声,连方家也不知道这件事。

    方家经商,在当地颇有家产,但是人脉地位不及闻家,恰好方静秋又一直对文质彬彬的闻墨礼有意,所以积极地促成了这一桩婚事。

    方静秋是生下闻潭之后才发现闻墨礼有这样一个私生子的。

    而且,闻墨礼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对这个儿子也格外关爱,三天两头跑去探望,送奶粉送新衣服。

    原本满心欢喜的方静秋万念俱灰,所以多年来夫妻俩一直关系不睦,感情淡薄。

    闻潭默默听着。

    闻溪晨说完了,也闭上嘴,沉默了很久。

    “你早就知道?”闻溪晨问他。

    闻潭:“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听到他们吵架,就像你昨天发现的那样。”

    他后来时常想,父亲对他的厌恶,大概也有一部分来自于权威被打破的恐慌。他恐惧于他知道他的秘密和软肋,所以下意识地忽略他,冷暴力他,与他保持距离。

    电话那头十分安静。

    闻潭:“有什么打算吗。”

    “我……我不知道,”闻溪晨叹气,“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我还没有完全消化完毕。”

    闻潭点头:“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消化,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我……我不知道,小潭,我觉得有些奇怪,”闻溪晨低声道,“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可你看起来好平静,像一个局外人。”

    闻潭笑起来:“我本来就是局外人呀。”

    闻溪晨:“现在你是我的弟弟了,怎么会是局外人呢。”

    弟弟。

    闻潭的心脏忽然抽动了一下。

    是啊,他忽然意识到,他有哥哥了。

    要是,要是从一开始,闻溪晨就是他的哥哥就好了。

    闻溪晨犹豫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闻潭毫不意外:“你想知道,我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对吗。”

    闻溪晨惊异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闻潭笑了:“但凡看到过他们是怎么对我的人,都会怀疑我不是亲生的吧。”

    “小潭……”闻溪晨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

    “很遗憾,虽然我也很希望不是,但我确实是,”闻潭平静道,“大概正因为我是他们唯一的结合两方骨血的孩子,他们才不约而同,对我恨之入骨吧。”

    “在这一点上,他们倒是难得一致,达成了夫妻的默契。”

    第69章 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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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海市的夏天来得猛烈而突然,似乎是一夜之间,蝉鸣就占领了整座海滨城市。烈日当空,香樟树叶被日头晒得蔫蔫的,冰淇淋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大街小巷都是穿着吊带衫和热裤的时髦男女。

    自从上次的灌酒事件过后,公司领导层直接大换血,事情虽被压了下来,但稀奇古怪的流言层出不穷,说什么的都有。

    闻潭和林雅芝在公司的处境颇为尴尬,有意无意的窥探的目光让人如坐针毡,没有人敢当面说什么,但所有人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雅芝顶不住压力,不久后辞职回老家电视台当主持人去了。林家父母在老家当地有些人脉关系,足以妥帖地安排女儿的工作,让她下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临走那天,林雅芝给他打电话,像是在自我安慰,也像是在寻求他的认同:“我本来也不喜欢裕海市,房租比金子还贵,一堆人吵吵嚷嚷地挤在巴掌大的一小块地方,勾心斗角,从资本家手里争那仨瓜俩枣。”

    说是这么说,大概还是不舍的,不然也不会长篇大论强调自己并不留恋。

    她问闻潭:“你呢,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闻潭幽幽道:“实在不行考个公务员吧,或者考个研。”

    林雅芝乐了:“大学生最后的退路是吧。”

    谁都知道,现在经济形势差,考公考研也并不是退路,而是若干人打破头挤的独木桥。

    电话里安静片刻。

    林雅芝道:“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再回来……再见。”

    六月的尾巴上,工作之余,闻潭真的正儿八经开始备考。

    灌酒事件之后,公司虽然处理了几个负责人,但是对他也变成了完全的冷处理,不给资源,不给曝光,项目也很少。没了奖金和绩效,他的工资变得捉襟见肘。

    他必须为自己想好退路。万一有一天真的被辞退,他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七月初,闻潭接到了一通意外电话。

    闻心悦兴奋地在电话里告诉他:“哥,我到高铁站了,现在刚出站!你快来接我!”

    闻潭顿住了。

    闻心悦鲜少给他打电话,兄妹俩关系一直都是淡淡的,哪怕他在R国读书的那几年,闻心悦也从来没有联系过他。

    闻潭:“什么事。”

    “喂,你那副事不关己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你的妹妹,”闻心悦不满道,“我高考结束了啊,所以去你那玩几天,你不欢迎啊。”

    闻潭静默片刻:“爸妈知道吗。”

    闻心悦:“我都成年了,出去玩两天难道也要和家里报备吗。”

    闻潭直接打电话给了方静秋。

    方静秋过了很久才接起电话,语气懒洋洋的,带着倦怠:“你妹妹去找你玩几天,你接待好了就行。”

    闻潭:“我早已和闻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别说傻话,”方静秋奇怪地笑起来,“我知道你恨你爸,可再怎么说,小悦也是你妹妹……”

    她的笑意里带着些古怪的疯狂,声音沙哑,像卡着痰。

    突然手机那端传来陌生的成年男人的声音,声音低低的,隐隐有笑意。

    方静秋推搡几下,把男人作乱的手拍开了。

    闻潭忽然道:“闻墨礼不可能永远发现不了。你有时间和情夫厮混,不如还是想点办法,为女儿的未来早做打算吧。”

    方静秋的笑声戛然而止。

    ——

    闻心悦在闻潭家里住了一个月。

    大小姐来得坦坦荡荡,住得舒舒服服,开头两天还装了几天乖,后面几天就现了原形,每天白天出去疯玩,晚上回家睡觉,脏衣服脏袜子直接扔在地上,仿佛住宾馆一般惬意。

    闻潭是很厌恶邋遢的,但还是没说什么,每天早晚会多做一份饭,脏衣服一件一件扔进洗衣机。

    他虽然已经和闻家断绝关系,但闻心悦是他的妹妹,还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子,他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问闻心悦白天都去哪里了,明明在裕海市一个朋友都没有,却每天准时准点出门,仿佛有什么指标任务一样。

    闻心悦一个小姑娘,他也担心她会不会是在裕海市认识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闻心悦含糊其辞,一会儿说自己去图书馆了,一会儿说自己去逛公园,多问两句就嫌烦,把没吃完的饭碗一推,跑回房间了。

    闻潭没有太多精力来打探闻心悦每天都去干什么了,他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还要复习考研,复习资料一摞一摞地背,试题一本一本地做,时间一长,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

    与他相比,闻心悦倒是一天比一天地精神起来,闻潭无意中在茶几上看到了她的健身卡,得知她最近每天是去健身房锻炼去了,这才放心下来。

    虽然,他也很奇怪,闻心悦大老远跑到裕海市来,居然是为了每天去健身房锻炼。

    大概,小姑娘知道爱美了,想在大学开学前提升一下气质?

    大概,裕海市的健身教练,水平比春安县的高上一截?

    七月的末尾,一个黄昏,闻潭拎着菜从农贸市场回来。

    刚到小区门口,就看到门口被一辆银白色豪车堵住了。

    小区门口不常出现这样气派的豪车,闻潭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结果正好就看见闻心悦从车子副驾驶下来了。

    闻心悦对着驾驶座甜甜地摇手:“再见啦,谢谢你送我回来,明天见。”

    闻潭猛的顿住脚步,几步上前,把闻心悦拽过来:“你在和谁说话。”

    闻心悦吓了一大跳,支支吾吾的,下意识挡在车门前,不肯让他靠近:“没什么……”

    越是遮挡,闻潭越是笃定有鬼。

    他一心急,用力拽开闻心悦,弯下腰去看那驾驶座上坐着的人。

    那驾驶座上的人却已经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闻潭只好又狼狈地缩回身体,直起腰,蹙眉看向车的对面——

    他一下子愣住了。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瞳孔漆黑,如同飘满雾气的海平面,静谧而孤寂。

    第70章 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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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潭第一反应是冲上前去,揪住沈天遇的衣领:“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但心底早已掀起汹涌的巨浪,浪花剧烈地拍击海岸,心脏跳动得无比猛烈。

    “哥你干什么!”闻心悦使劲儿把他往后拽,“他只是送我回来而已!”

    闻潭:“你怎么会认识他?”

    闻心悦眼神躲闪:“就,去健身房锻炼,无意中认识的啊……”

    闻潭:“你之前在婚礼上就见过他的照片,你现在告诉我,你从他车上下来纯属巧合?”

    闻心悦:“我从谁车上下来,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干什么不该干的事!”

    旁边有人经过,放慢了脚步,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沈天遇开口了:“我们的确没有做什么……”

    闻潭并不看他。

    他的脑仁儿突突地跳,忍了忍,对闻心悦道:“跟我回家。”

    他伸手拽闻心悦的手腕,闻心悦百般不乐意,挣扎了半天挣扎不开,气恼地被拽回家了。

    闻潭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沈天遇一眼。

    他转身的时候,沈天遇伸出手,似乎是想拉他,但手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回了家,闻潭对闻心悦严加拷问,才问出事情的原委来。

    闻心悦不情不愿地坦白,自己之前在婚礼上对沈天遇的照片一见钟情,本来想让闻溪晨帮忙介绍认识一下,闻溪晨婉拒了,于是她私下偷偷去找了新娘,从新娘那里打探到了沈天遇的名字。

    知道了名字,后面就好办多了。

    网上一搜,关于沈天遇的新闻应有尽有,毕竟他在财经版八卦版都是常客。

    这么一查,就发现沈天遇近期行程都在裕海市。

    闻心悦有意接近,于是从天茂网站上找到了求职邮箱,自作聪明地介绍说自己是沈总同学闻溪晨的侄女,快上大学了,想在公司求一份实习工作。

    她原本也心里打鼓,天茂这种大企业每天上千上万份简历,估计注意不到她的求职信,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放在眼里,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还想着实在不行再去求一求闻溪晨。

    没想到几天后沈天遇居然真的回信了。

    他说自己是闻溪晨的老同学,也是他的好朋友,愿意为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大概因为有闻溪晨这么一层关系,沈天遇对她很客气,会耐心地为她提供录取志愿的建议,看她没什么钱,也会安排她在公司食堂吃饭。

    在十八岁的年纪,就能这么近地接触到顶级富豪,对方还如此亲切和蔼,闻心悦几乎是瞬间就沦陷了。

    “就这么回事啊,”闻心悦嘟嘟囔囔,“他人很好,也很热心,每天中午都会请我在食堂吃饭,还说专业对口的话,以后可以帮我安排实习机会呢。”

    闻心悦的眼睛亮晶晶的,说着沈天遇的一点一滴时,目光里满是崇拜和钦慕。

    这样的眼神,闻潭太熟悉了。

    曾经,他也是这样毫无保留地爱着沈天遇的。

    闻潭太阳穴上青筋直跳:“我帮你买票,你明天就回春安县。””你说什么?”闻心悦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愤怒道,“和谁来往,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干涉!”

    “你以为沈天遇是什么好人?”闻潭极力地压着火气道,“你以为是你主动去接近……你能不能动脑子想想,一个对外公开的公共邮箱,凭什么你随便发了一封邮件,上市公司老总就热情地回复,还要和你认识?”

    “你一个刚成年的黄毛丫头,对沈天遇来说有任何价值吗?你是能在工作上帮他忙还是说你美若天仙?他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如果他真是什么好人,你以为小叔叔为什么要千方百计阻止你认识他?!”

    闻潭几乎要压不住火气了。

    闻心悦委屈又茫然地瞪着他:“你不是在他家寄住过好久吗,他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为什么要说他的坏话。”

    闻潭:“你……”

    闻心悦接着道:“他愿意回复我,当然是因为有小叔叔这一层关系啊,当初你不也是蹭小叔叔的光才能住在他家的吗。”

    “既然你可以,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小叔叔阻止我,估计就是觉得太麻烦人家了呗,这个我懂。”

    “可是你不能你占过的便宜就不让我占了吧,凭什么你上大学可以认识沈天遇这样的富豪老板,我就不能。”

    从闻心悦赌气和不甘的话语中,闻潭能听出来,她是真心这么想的。

    他终于知道,闻心悦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认识沈天遇了。

    一部分原因是一见钟情,另一方面,大概是在得知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哥哥曾经借住他家的富豪之后,动了心思。

    闻心悦在家里一向是掌上明珠的待遇。

    方静秋把她宠得没边儿,吃顿饭都恨不得一口一口嚼碎了喂。

    闻墨礼的心思主要放在闻溪晨身上,但闻心悦天生娇气嘴甜,很会讨长辈的欢喜,所以闻墨礼对她自然也是宠爱娇惯的。

    时间一长,就把闻心悦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干什么都要头一份儿,其他人都得靠后站。

    比如家里有一块蛋糕,第一口一定是闻心悦的,而如果闻心悦喜欢,其他人就别想再吃一口。

    哪怕那块蛋糕其实是闻潭的生日蛋糕。

    面对闻心悦的质问,闻潭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说,因为沈天遇是个变态,当初曾经把我当成你小叔叔的替身给睡了吧。

    当年的事,全家人都瞒着闻心悦,因此闻心悦到现在还天真地以为他只是在沈天遇家住过一阵,后来毕业后就搬出来了,仅此而已。

    闻潭:“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明天必须回家。我马上给你买高铁票,你以后也不许再联系沈天遇。”

    说完这话,闻潭愣了愣,恍惚间想起,闻溪晨好像也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闻心悦大吵大闹地抗议“你就是嫉妒我也能认识沈天遇,嫉妒他对我比对你更亲近”,闻潭通通无视了。

    他不知道沈天遇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来回应闻心悦的,反正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面对这样的人,远离是第一要务。

    闻潭给方静秋打电话,打了三四遍都没人接听。

    闻潭皱了皱眉,正想打电话给闻墨礼,忽然闻心悦的手机铃声响了。

    闻心悦的手机是最新款的智能机,价格高达7000,高考一结束方静秋就给她买了。

    闻心悦接起电话来:“喂。”

    一开始表情还漫不经心,慢慢地变成了茫然。

    等挂了电话,还是一脸的迷茫不解。

    闻潭担心是沈天遇,问道:“怎么了?”

    “爸的电话,”闻心悦困惑道,“喊我明天回家,做dna检测……莫名其妙的,我为什么要去做dna检测啊?”

    闻潭却是一下子明白了。

    闻墨礼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