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别再纠缠◎

    今晚是残月, 风很舒服,阳台上坐着两个人,都仰着脑袋, 望着夜幕中的那半钩月亮。

    旁边放着两瓶开了盖的啤酒, 空气里都是微醺的酒气。

    半晌后,靳修臣叹了一声。

    随即坐在他旁边的凌数, 也跟着叹了一声。

    靳修臣瞥了他一眼:“学人精。”

    凌数:“……”

    小学生吗,幼稚。

    靳修臣随口说:“你什么时候把你老婆领走,他再在林林身边转悠, 我怕我哪天忍不住, 提刀把他砍了。”

    凌数也很犯愁:“你看他跟我走吗。”

    靳修臣嗤笑一声:“窝囊废。”

    凌数眉尾抽动:“大哥别说二哥。”

    这个人, 平时周煜林一个眼神,就怂得跟条被丢弃狗一样, 怎么好意思说他窝囊?

    靳修臣提起酒瓶子喝了一口,懒洋洋地靠在背后的墙上:“我很好奇啊,你跟着靳修竹是想干什么?家族联姻结果却爱上他了?所以求他不要抛弃你, 跟你复合?”

    凌数张了张嘴,片刻后,他微微皱眉:“怎么可能。”

    “我只是……只是,做错了一些事,误会了他, 想跟他道歉。”

    靳修臣:“哦, 然后呢,道了歉后呢。”

    凌数低着头,指腹摩挲着瓶身:“想弥补他, 我不喜欢欠人。”

    靳修臣觉得这人真有意思, 敢情是个连自己都没弄明白的傻逼呢。

    他笑起来:“那你完全可以给他打钱啊, 帮他完成心愿啊,比如从我手里把靳家的公司夺回去,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为什么想一直看着他?”

    凌数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看着地面沉默了。

    靳修臣漫不经心地长叹了一声:“我知道答案,但我不告诉你。”

    凌数看向他:“告诉我。我想知道。”

    靳修臣琢磨了下:“也行。这样,咱们互帮互助吧,你帮我追回周煜林,我帮你创造机会跟靳修竹和解,双赢。”

    凌数毫不犹豫:“好。”

    靳修臣顿时精神了,身子偏过来跟他说:“那你帮我想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林林对我失望死心,要跟我分手。”

    “哦对了,上回咱俩的事儿不算,林林说不是因为那个。”

    凌数一副看傻子似的鄙夷目光,敢情这人都已经在追夫火葬场里了,却连自己错哪儿都不知道。

    跟一个上了考场,但连考试科目都不清楚的混子学生有什么区别。

    成心的吧?

    凌数:“你认真的?”

    靳修臣定定地:“真得不能再真。”

    凌数:“……”

    他一口把瓶子里的酒闷完,这才说:“需要特别明确的理由吗?死心了就是死心了,也许是因为某个瞬间,突然就不想再受委屈,所以决定离开。”

    靳修臣不理解:“什么样的瞬间?为什么?”

    凌数表情一言难尽:“你还不懂吗。失望是从长久的日子里,渐渐累积起来的。等累积到极点,就会死心。”

    “你自己想想,过去你有多少次没回家,让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等你,又有多少次冷暴力他,故意忽视他,让他自己消化情绪和难过。”

    靳修臣安静几秒,不太能接受这个理由:“我就没回家,这有什么好失望的?以前我跟他过打拼的苦日子时,我也成天在外面应酬,不着家,现在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凌数:“……”

    好家伙。

    他原本还以为,靳修臣是死不悔改,拒不认错,现在看来,这个人,他是真的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没错。

    靳修臣逐渐委屈:“冷暴力这些我确实不对,但谁都有心里烦的时候,我烦起来不想搭理他,这怎么了?他烦的时候,还不想看见我呢。”

    靳修臣有点怨念了:“而且我们十年的感情,那么深厚的感情,他怎么就能因为这些小事,才过一年,就不要我了呢?没有心吗。”

    就好像,他费尽心思养了一条狗,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养了十年,但有几天他忘了喂狗,这条狗就再也不认他当主人,还反咬他。

    当然,不是说林林在他心里是只狗,这只是个比喻。

    靳修臣已经怨气满满,恨恨地灌了一大口啤酒:“太过分了。”

    凌数:“……不愧是你。”

    复盘复着,倒打一耙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

    不是,这种人怎么能有老婆?

    寡着吧,寡寡的,才能让别人心里平衡。

    凌数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转移话题:“说说我的事,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我想跟着他,想看着他。”

    靳修臣表情像吃了只苍蝇:“你这种人怎么会有老婆?”

    凌数嘴角抽抽,他怎么了,总比这个即便别人点出了他错哪儿,还能倒打一耙的人强。

    靳修臣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想不通你就不配有老婆,命里注定没有老婆,你死了心吧。”

    凌数看他摇摇晃晃的:“你去哪儿?”

    靳修臣眼神幽怨:“我去问问林林,他是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些小事儿,才不要我的,这也太无情了,我去谴责他。”

    凌数:“……”

    傻子会传染,从今天起,他决定不再跟这个傻子玩儿。

    —

    靳修臣借着醉意,准备去骚扰周煜林。

    结果刚到周煜林的房门口,就看见屋里两个人,正缠绵地抱在一起。

    靳修臣身子僵硬一瞬,缓缓睁大了眼,随后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心脏像是被扔进搅碎机里,被翻来覆去地磨成了粉末。

    那一瞬他什么都想不了了,脑子完全空了,只有一个念头在密密麻麻地繁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他要杀了他。

    ——他要杀了靳修竹。

    等靳修臣回过神来,他已经跨骑在了靳修竹身上,正扬起拳头不断地往男人身上砸。

    肉和肉,肉和骨头碰撞的声响,厚实又沉重,听得人头皮发麻。

    周煜林惊恐地拉住他:“别打了!”

    靳修臣却仿佛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地继续施暴:“他该死。”

    周煜林没办法,只能一把抱住靳修臣的腰,将他整个人扑倒在一旁的地上,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死死钳制住他。

    趁着这个机会,靳修竹终于脱身,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嘴角都被打破,青紫一块,狼狈地流着血。

    不屑地看了眼地上躺着的靳修臣,他笑着嘲讽:“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们也就不瞒了。”

    “我跟林林是真心相爱,小时候林林就喜欢我,你知道吧?我这么多年也没忘记他,现在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所以你,识趣的话就赶紧滚蛋。”

    靳修臣像一头被困在囚笼里,愤怒到极点的狮子。

    他死命挣扎,但看见周煜林被他动作打到后,疼得皱眉,又稍稍压制住自己的戾气。

    他就那样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睛死盯着靳修竹,恨不得用视线把他凿穿,活剐了骨头都碾碎:“你撒谎!你撒谎!!!”

    靳修竹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漫不经心地笑着。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颤抖的嗓音:“你说的,是真的吗?”

    凌数是听见这边有动静,想到刚才靳修臣的话,怕他又闹起来,伤害到靳修竹,就过来看看。

    谁知刚到门口,就听到了靳修竹的这番自白。

    靳修竹一怔,瞳孔都剧烈缩了下,转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凌数时,他脸色唰地惨白。

    凌数红着眼,双拳不甘又痛心地紧握,执拗地看着他,想要求一个明确答案:“是真的吗。”

    靳修竹忘了自己是怎么张开嘴的,他听见自己沙哑地承认:“是……”

    凌数手抖得厉害,闭了闭眼,转身就走。

    这一瞬,靳修竹慌了,他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靳修臣诡异地笑了起来,对周煜林说:“林林你看,你在他心里根本就不如凌数。”

    周煜林松开他,疲力地瘫坐在地上,冷然道:“所以呢。”

    靳修臣也爬了起来,跟他面对面坐着:“所以他是骗你的,他不喜欢你。你不要跟他在一起。”

    这一晚的闹剧,让周煜林身心俱惫:“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我不跟他在一起,以后遇到好的人,我也迟早会谈恋爱,迟早会跟别人在一起。”

    靳修臣顿时发了狂,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不准!我不准!”

    周煜林平静地挣开他的手:“别闹了靳修臣,你醒醒吧,我们已经结束了,应该各自好好生活,你这样纠缠下去,对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靳修臣:“没有!没有结束!”

    因为焦急,他语速飞快:“我都反省过了,在好好反省了,是因为以前我经常不回家,经常冷落你,忽视你,让你对我失望了,所以你才离开我的对吗?是吗?!”

    “我都改,我以后都会改的!会每天回家,及时回复你消息,每天都跟你黏在一起,再也不让你孤单一个人,好不好。”

    靳修臣几乎是颤抖着手,去拉周煜林:“好不好嘛,求求你了,说句话,我快疯了快死了……”

    周煜林垂着眼,双手攥得死紧,紧到掌心发痛:

    “回不去了靳修臣。你知道我的性格,碎了的镜子,我只会扔掉,破镜绝不重圆。”

    “绝不。”

    靳修臣像是受到了打击,他的手缓缓滑下,低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他揉了把脸,随后把脸埋在了掌心,喉咙像是被刀子割穿,稀碎的哽咽从他的指缝中漏出:

    “周煜林,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不可以。”

    “明明这些都是小事,我们可是十年的感情……十年!”

    “那么难的日子,风里雨里相依为命,不离不弃地走过来……那么难,那么难,难到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好好地一起走过来了!”

    他情绪逐渐激动起来:“就因为这些小事,你就对我失望了,死心了,不要我了?我他妈十年是喂了狗吗?!”

    “周煜林你告诉我,你这个人是没有心吗?!”

    周煜林只是看着他,悲戚又冷漠地看着他。

    眼角无意识滑下一串泪,他也只是不在意地随手抹去:

    “小事,嗯,在你眼里,我的痛苦,我的难过,永远无关紧要,所以我的事情,全都是小事。”

    “我问你,我每天就是上班下班,我能有什么大事,我只有这些小事,这些小事,就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所有、全部了。”

    周煜林顿了下,自嘲地笑了起来:“想起了,是有点‘大事’的,之前公司里污蔑我是内鬼,说我跟靳修竹偷情,所有人都那么指责我,泼我脏水,这算是我难得的大事了。”

    “可那时候你在哪儿?你怎么做的?醒醒吧,你当时也没有跟我站在一起。”

    靳修臣瞳孔剧烈地抖动,他着急忙慌:“不,不是的,我以为他们就是编排两句,没想到那些人说话那么脏,那么难听。”

    “我事后知道他们那么说你,已经狠狠地惩罚过他们了,这件事陆序也知道,你可以问他!你去问问他啊!”

    周煜林只是摇头:“任何事后弥补的行为,我都不接受。你该了解我的。”

    靳修臣看着他决绝的样子,痛到胸口好像被掏空,整个人都快疯了。

    他慌乱地朝周煜林爬过去,无助地抓住青年的手:“求求你别这样,求求你了。”

    周煜林保持沉默。

    靳修臣心都要碎了:“那、那你也惩罚我,报复我好不好,我保证不还手,乖乖受着!就是你不能跟别人在一起,更不能跟靳修竹在一起!”

    周煜林冷眼看他:“这样互相折磨有意义吗?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他闭了闭眼,终于是说了伤人的狠话:

    “就算你再纠缠,也别想从我这里讨到一分爱,我不会再爱你,懂了吗。我跟靳修竹怎样,也轮不到你来管。”

    靳修臣嘴唇颤抖,眼眶缓缓变得通红,他咬着牙:“周煜林,你非得这样吗?你以为我看不明白吗?”

    “你跟靳修竹只是演戏,就是想把我刺激走。我都说了!都他妈说了!你怎么伤害我都可以,我都接受!就是别他妈用跟靳修竹混在一起这种事,来惩罚我!”

    他失控地哽咽起来,嗓音小了些,却更加难过:“……你这个骗子,又骗我……”

    “你之前就骗我说,如果你要离开我,会把家里都砸了,会狠狠骂我,会绝情地摧毁一切,但你没有……你走得悄无声息的,我甚至都没有挽留的机会……”

    靳修臣的眼角也落下泪:“你知道我那天回家,看到满桌子的饭菜,我心里有多温暖,多开心吗,但我等了你一夜,你都没回来,你知道第二天,我才发现,原来那桌子菜,是你最后一次给我做饭,原来那三天,你不是原谅我了,是在最后进行告别,我多崩溃吗?”

    周煜林眼眶又红了,他别开头去。

    靳修臣浑身都在发抖:“而且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说以前的事都扯平……你骗我,你骗我……”

    周煜林心里发疼,更多的是累到极致的疲惫。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手,抚上靳修臣的脸,最后一次温柔地跟他说话:

    “臣哥,我们就到这里好吗。别再纠缠了,我不喜欢互相折磨。”

    靳修臣死死盯着他,眼泪滑落:“不可能。如果你不要我,我就去死。”

    周煜林轻抽一口气,知道他们之间,终究是不能和平收场。

    十年的感情,最终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周煜林收回手,随后站起身背对男人:

    “别说这么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话。你走吧,明天早上如果我再在家里看到你,就报警。所以你最好自己走。”

    靳修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林林,你骗了我。你说过扯平的,根本没有扯平。”

    周煜林不说话。

    是扯平了,把曾经的所有痛苦,和所有幸福,全都抵消了。

    这份感情到了如今,已经是一团乱麻,他不想去理那团麻,索性选择,一把火全部烧掉。

    靳修臣:“我也说过,如果你骗我,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周煜林皱起眉。

    下一刻,就听见靳修臣的声音,从窗户旁飘飘忽忽地传来:“你骗人,我不骗人。”

    周煜林猛地回头,就看见靳修臣一只脚踩在窗户上,半边身子已经探了出去,那双丹凤眼里满是决绝,泪珠还在往下掉。

    周煜林还没反应过来,靳修臣已经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林林:癫公,你跳下去,我这颗心也就彻底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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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第 32 章

    ◎他的死心回天乏术◎

    屋内

    靳修臣半靠在床头, 他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整个人很平和。

    凌数看着他包着纱布的腿:“你这又何必呢,太疯狂了。”

    靳修臣嘴角扯了扯:“这就疯狂了吗。”

    那疯狂的门槛, 也太低了。

    更疯狂的事, 他还没做呢。

    凌数:“你就不怕把自己摔死?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靳修臣眼里一抹迷恋:“怎么会,我死了, 林林就会伤心,他越伤心,就说明他爱我爱得越深……”

    “以后林林每次想起我, 都会心痛, 那样的话, 他一辈子都会记住我,我永远活在他心里的角落。”

    他说着, 竟然痴痴地笑起来:“这样也很好啊。”

    凌数对他的精神状态有些难评:“就为了这,命都可以不要?”

    靳修臣啊了声,表示赞同:“我要林林, 不要命。”

    他观察过了,就二楼,那么几米高,根本跳不死人。

    他就不信,周煜林看见他跳楼, 会不心软, 现在他不是如愿以偿地留了下来吗。

    而且别说跳楼,如果林林能回心转意,就是让他当场把自己捅成残废, 他都会毫不犹豫。

    凌数:“……你早干什么去了。”

    如今这样要死要活的, 那当初为什么又对人家那样, 逼着人生生死了心。

    靳修臣心脏狠狠抽疼了下,紧抓着被子:“之前,是我没看清自己……”

    这段没有周煜林的日子,他才发现,原来周煜林对他那么重要,重要到一想到会失去,就有难以忍受的疼,从皮肤钻入心脏,钻入骨髓,让他痛到发疯。

    他才认清自己,他根本不能没有周煜林。

    哪怕是死缠烂打,让对方恨上他,他也要把周煜林捆绑在自己身边

    凌数挑眉:“等你好了,你还是会被赶出去,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

    靳修臣愣了下,心里泛起细密的疼,顺着他的话喃喃:

    “是啊,他还是不会回头……这几天,他都没来看我一眼,一眼都没有……”

    哪怕是吃饭什么的,都是让凌数来送的,周煜林连面都没露过,足见他对自己的厌恶了。

    靳修臣:“要怎么留住他……你帮我想想,想想怎么才能留住他。”

    凌数头疼:“我这边也是一团乱麻,帮不了你。”

    但他如今明白了,一味地死缠,没有任何意义,要想让对方回心转意,至少得诚心。

    看靳修臣这样子,别说诚心,他连自己的错都不认。

    就好像一个胡闹的小孩儿,只会把场面搅得一团乱遭,让所有人头疼。

    难评。

    靳修臣看着这四四方方的房间,眼里突然闪过什么,他抿起唇,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再抬起头,神色已经平静:“凌数,你帮帮我吧。你也不想看到周煜林跟靳修竹在一起对吧?”

    “只要我成功了,你的阻碍就会小很多。”

    凌数犹疑片刻:“怎么帮。”

    靳修臣笑了下,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到时候我会叫你,现在还不忙,等我准备下。”

    凌数最终答应了下来。

    靳修臣突然好心情地问:“对了,那天靳修竹不是追出去了吗,你们没和好?”

    凌数垂下眼,掩盖眼底动容的情绪:“他……追出来过?我不知道。”

    靳修臣登时了然:“是追出去了,但最后应该还是觉得算了。”

    又拍拍他肩:“你看,说明他下意识还是在乎你的,不想让你误会,你这种情况,比我有机会多了。”

    凌数眼神闪动,真的吗。

    但是……但是这几天,靳修竹也再没跟他说过话,别说解释,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

    他当时不该转身就走的,他只是一时间,心头骤痛。

    听到靳修竹说,跟周煜林两情相悦,凌数就想到,那这些年,靳修竹一直说爱他……难道都是假的吗?都是在骗他?

    他有种耻辱感。

    这个人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儿,把他的人生搅得一团乱遭,让他痛苦了这么久,现在连爱都是假的?

    但更多的是不甘心的钝痛,他接受不了靳修竹爱别人。

    一想到那种可能,他就要发疯。

    两人再无话,凌数待了片刻后,就出去了。

    等房间里又剩下靳修臣一个人时,他拨了一通电话。

    十分钟后,电话挂断,靳修臣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之前因为周煜林一直不来看他,他就绝食,饭也不肯吃,如今却端起床头的碗,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现在,等那边把事情办妥,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

    六月份了,蝉鸣的季节已经到来。

    今天天气不错,周煜林坐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云出神。

    靳修竹拎着一瓶冰镇可乐走了过来,见他呆呆的,就用可乐罐去贴他的脸。

    骤然而降的冰凉,让周煜林整个人瑟缩了下,茫茫然地抬头看。

    见是靳修竹,他喊了声哥,便又漫无目的地看向了远方。

    靳修竹挨着他坐下,朝屋里一扬下巴:“那个人,你就打算让他在这里一直住着?”

    上次靳修臣跳楼,命大,这里只是二楼。大概就那么四五米高。

    而且特别巧合,窗户正对的楼下,还刚好搭了个花棚。

    他跳下去时,被棚子卸了力道,只是被钢筋刮伤了大腿,失血过多,其余根本一点没事儿。

    这人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本来是要把人送医院的,但靳修臣疼得脸色惨白,还撑着理智扒着柱子,死也不肯离开这儿。

    怕再刺激他,他还会做出更过激的事儿,只能由着他住了下来。

    周煜林:“我能怎么办……”

    靳修竹:“你这样就被他拿捏了,他肯定会一直赖着你。”

    周煜林不想他担心,勉强笑了下:“还有一段时间,我的签证和学校的通知书就下来了,到时候我会直接出国。”

    靳修竹摇头:“林林,你没看明白吗,他这是死都要缠着你,别说你出国,你就是升天,登月,他都会拖着你的脚,跟你一起。”

    周煜林无声地垂下眼,他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但他能怎么办。

    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狠心地,看着曾经深爱的人,在他面前去死吧。

    哪怕那是一条普通的生命呢?也不能放任不管。

    良心会过不去。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到现在周煜林都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看见靳修臣从窗户一跃而下时,整个人心脏骤停的感觉。

    那一瞬,周煜林真的差点崩溃。

    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地被抹消。

    当时选择分开,只是因为这段感情已经走到了终结,没办法继续再走下去,他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做不到把十年的记忆、情感剥离,做不到狠心绝情。

    但靳修臣跳楼那一瞬,也彻底葬送了周煜林最后一点心软和动摇。

    靳修臣永远觉得,可以拿捏住他,清楚地明白他的软肋在哪里,所以才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威胁。

    周煜林有种羞耻感,好像在被人扒光了,强行摁着低头。

    这已经越过了他的底线……

    如今,哪怕是有十年感情做基础,他对靳修臣的死心,也回天乏术了。

    心脏好像被冻结了一样,硬得不可思议,哪怕后来他看到,靳修臣躺在血泊里,虚弱得要死去一般,他好像也什么感觉了。

    从靳修臣跳楼后,周煜林试图联系过陆序,让他再帮自己一次,想办法把靳修臣弄回去。

    但陆序那边却始终没有音讯,不管他发多少条短信,打多少个电话,全都石沉大海了。

    再没有人可以帮他。

    周煜林轻声喃喃:“会有办法的……会有的。”

    现在就先这样吧,这个烂摊子,他不想再管了。

    靳修竹心疼地揉揉他的头:“没事,哥跟你一起想办法。”

    他眯了眯眼:“会有办法的。”

    真到了那个地步,他就算是拼死,也要缠着靳修臣,扒掉他几层皮。

    周煜林勉强笑笑:“谢谢哥。”

    靳修竹也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但下一瞬,他突然感觉眼前一黑,随后天旋地转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边只有周煜林惊恐的呼喊声。

    周煜林:“哥!哥你怎么了!”

    靳修竹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他发现自己正靠在周煜林怀里。

    抬头看见青年满脸的疲惫,靳修竹努力睁大眼,表现出精神:“我没事,可能晚上没睡好,太累了。”

    周煜林难过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靳修竹撑着胳膊,从他怀里爬起来,笑笑:“怎么会,我真的就是没睡好,我刚才昏过去多久?”

    周煜林:“两分钟。”

    他差点就叫救护车了。

    靳修竹点点头:“你看,就这么一会儿,真没事,别担心。”

    周煜林眼神带着审视,半晌后,落败般叹了口气:“好吧。”

    靳修竹是个高傲的人,如果他自己不想说,别人再怎么问,都是问不出来的。

    但周煜林直觉,靳修竹一定在隐瞒什么。

    上次靳修竹把全部财产都转给了他,周煜林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又想起上上次,靳修竹突然说,如果他有天消失了的话……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周煜林想,先不问,先观察他一段时间看看。

    后来的几天,周煜林一直注意着靳修竹的动向,靳修竹去哪儿,他都悄摸跟着。

    跟了几天后,周煜林没发现端倪。

    靳修竹只是去去证券公司,还有一些娱乐场所,更多的时间是待在家里。

    本打算再跟一天,跟满一周就放弃,结果就在最后一天,周煜林看见靳修竹进了医院。

    周煜林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趁着靳修竹进去看病,他抬头记下了挂号的科室。

    是脑外科。

    周煜林忐忑不安地坐在长椅上,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脑外科一般治什么病。

    网络显示,这个科很杂,治疗的病,从脑撞击,脑摔伤,到脑出血和脑肿瘤,严重的不严重的都有一箩筐。

    周煜林一时也不能分辨,靳修竹属于哪一种。

    但根据靳修竹的反应来看,应该不会是很简单的病,周煜林越想,越觉得之前靳修臣的很多举动,都像是在交代后事。

    一时间,他的心情沉重到了谷底。

    周煜林揉了揉自己的头,把脸埋在手心。

    老天,别这么对他。

    他真的,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

    半晌后,靳修竹从就诊室出来了,他脸色不太好,正凝视着手里医生开的单子。

    看了会儿后,靳修竹收起单子,认命般自嘲一笑。

    正要去拿药,一抬头,却看见周煜林正站在他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靳修竹整个人一僵。

    【作者有话说】

    臣子:跳个楼让老婆心软

    结果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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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第 33 章

    ◎你就是个疯子◎

    医院后花园的长椅上

    周煜林看着脚边的一朵小花:“什么病。”

    靳修竹淡笑:“没事, 人都会得病,别担心。”

    周煜林看他一眼,不再多话, 直接伸手一把抢过他的病历, 动作快到靳修竹都没反应过来。

    靳修竹回神想再抢回来时,周煜林已经皱着眉看完了:“脑肿瘤?”

    见状, 靳修竹只能认下:“嗯。”

    周煜林:“多久了。”

    靳修竹望着天粗略盘算了下,语气轻松:“几个月吧。”

    周煜林垂下眼:“能治吧,现在医学发达, 国内外总有能治的。”

    必须要治好。

    靳修竹看着他小心地掩盖难过, 轻笑起来。

    这孩子真是, 从小到大都没变过,总是下意识把自己的难过藏起来, 以后他不在了,可怎么办呢,谁还能看出他的故作坚强。

    靳修竹利落地揉了一把他的头, 把他工整的软发揉得一团乱:“好了,不说这个了,中午吃顿好的,咱回家吧。”

    周煜林想起之前,靳修竹的那些怪异举动, 还有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怪异的话。

    甚至把财产都全部转给了他。

    周煜林对靳修竹还是比较了解的, 几乎转瞬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脸色逐渐难看:

    “你不打算治?”

    靳修竹一愣,这孩子, 也太精了。

    到了这个地步, 靳修竹也隐瞒不了了, 脚踢开地面的石子,笑着说:“这辈子活够了,算了,我这个病,要把脑子切开做手术,太恐怖了。”

    他好像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反正,我也没什么亲人朋友了,死了也好,就是墓地还没挑好,林林要是认识那种风水大师,记得介绍给我。”

    很轻松欢快的语调,周煜林却越听越难过,心口好像扎了把刀子。

    他弓起身,把脸埋在自己手心,嗓音沙哑:“你一定要这样吗。”

    靳修竹脸上的笑意冻结。

    他静默了很久,再开口时,语气难忍恐惧和茫然:“林林,我害怕……”

    “我从小胆子比老虎都大,天不怕地不怕,后来唯一怕的一件事,是凌数不要我。”

    “现在,我不怕他不要我了,但又开始害怕另一件事……我怕我活着。”

    周煜林不敢看他,在他心里,靳修竹一直很强大,永远那么桀骜无畏,所有事在他面前都微不足道。

    小时候他闯了祸,第一个找的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靳修竹,因为他知道,靳修竹总能有解决的办法,这个人在他眼里,无所不能。

    就好像他的一轮月亮,一直在照着他,只要他抬头就能看见,让他光是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所以他怕看到靳修竹的脆弱,怕看到月亮掉在地上。

    那会比往他心上捅刀子,还让他难受。

    周煜林喉咙艰涩:“为什么,我不懂……是凌数让你太伤心了吗,所以才不想治?”

    不想再活下去?

    靳修竹睫毛轻颤,啊了声,自嘲地笑:“原来我在你眼里,可以为了凌数,连自己的命都随意糟践。”

    他耸了耸肩:“如果有天我因为凌数不想活了,那我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他杀了,送他先下去探路。”

    “所以别担心,你哥不是那种人。”

    周煜林施施然抬头,眼眶有些红:“那是为什么。”

    靳修竹抿唇:“就是觉得,活着挺没意思。治病的过程也很痛苦,所以不想治。”

    他其实,也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淡然,刚知道自己得病时,靳修竹每晚都恐慌到睡不着,怕自己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

    也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

    周煜林捉住他的手:“哥,去治好不好。这个病又不是绝症,只要做手术,百分之九十都会好的。我会陪着你。”

    靳修竹真的有一瞬动摇了。

    但又想到医生说的话……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是满脸的无奈:“林林,别为难我。”

    他说完站起身,拿上病历,扯了扯被坐皱的衬衫,脸上恢复了如常的笑:“好了,回家吧。”

    周煜林也跟着站起身,追在他身后还要张嘴。

    靳修竹却先一步堵住他的话头:“林林,你要是再提那件事,我就从家里搬走。”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但态度却很强硬。

    周煜林了解他,一旦靳修竹决定了的事,就是板上钉钉,别人再怎么都劝不回来,他只能把嘴边的话都咽下。

    不能放弃,一定有办法的。

    他一定要让靳修竹接受手术。

    —

    回到家,刚拉开门,一股饭菜的香气就顺着空气飘了过来,味道辛辣,但让人很有食欲。

    周煜林换好鞋,转身就看见,靳修臣正坐在餐桌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桌上满满都是冒着腾腾热气的菜,有麻辣鸡翅,麻辣鱼头,□□肉,麻婆豆腐……

    全都是周煜林爱吃的。

    靳修臣似乎想站起身,但他的腿伤着了筋脉,暂时走不得路。

    刚动一下,就一屁股跌回了椅子上。

    他疼得龇牙咧嘴,但抬头对上周煜林的目光,又立刻扬起笑:“林林,我做了你爱吃的,过来尝尝。”

    周煜林站在门口没动,垂眼看着那一桌的食物。

    以前他也是这样,满心欢喜地做好饭菜,然后坐在餐桌旁等着靳修臣回来。

    有时候能等到,有时候等不到。

    等到的那些次,基本靳修臣都是在深夜回来,听到开门声,周煜林就会赶忙迎上去,笑着问他吃了没。

    靳修臣每次都会不耐烦地说吃了,然后看也不看他忙活了那么久,精心准备的饭菜,直接就回了卧室。

    周煜林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收拾好自己破碎的心情,坐下一个人吃完冷掉的饭菜。

    他明明提前给靳修臣发过消息的,让他回家吃饭。

    以前周煜林以为,靳修臣是没看到消息,如今他却明白了,不是没看到消息,而是故意漠视。

    大概那时的靳修臣,看到那一桌子菜,心情跟此刻的周煜林差不多——

    没有感动,更没有欢喜。

    心如白水,毫无波澜。

    甚至觉得有点厌烦。

    周煜林收回目光,看也没再看靳修臣一眼,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男人委屈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林林现在不饿吗?我等你饿了给你热一热。”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靳修竹,施施然地在桌旁坐下,优雅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靳修臣看着他的动作,眼神要杀人一样:“谁准你吃的。”

    靳修竹直接当着他的面儿,又吐了出来:“哦,还给你。”

    靳修臣脸都气得青黑,天灵盖都要起飞了,手紧攥着桌布。

    要不是他的腿,让他动作不太方便,早扑上去揍人了。

    靳修竹看他这样,心情都好了很多。

    片刻后,靳修臣突然挑眉朝屋里喊:“凌数,你老婆回来了。”

    靳修竹眉尾抽动两下,直接站起身回了房间,还把门上了锁。

    靳修臣得意洋洋地哼了声:“怂货。”

    凌数刚巧出来就听见这句,不满意道:“你在周煜林面前,也是个怂货,比他要怂得多。”

    靳修臣却好心情地说:“我乐意,我就喜欢对林林怂。”

    凌数看了眼两扇紧闭的卧室房门,压低声凑在他耳边:“之前不是说,要我帮忙吗,不会只是让我搭手,帮你做一顿饭吧。”

    靳修臣拿起筷子在一盘菜里,漫不经心地搅来搅去,夹起一块肉:“过两天,你帮我把林林单独约出去。”

    他把夹起的肉,放在了空碗里。

    凌数:“约到哪儿去?你打算做什么?”

    靳修臣神色淡淡,又夹起几块豆腐,挨个放在空碗里肉的四周,把它围起来:“附近的一家茶馆你知道吧,那里基本没什么人往来,你把林林约过去,其他的别管。”

    凌数眉心微蹙,感觉不妙:“说清楚你的目的。我只答应帮你追回他,但不想害了他。”

    靳修臣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豆腐,语气满是无可奈何的难过:“他怎么都不肯回心转意,我没有办法,只要能把他留在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

    凌数恍然醒悟,顿时脸色不好地后退两步:“你疯了?他是个人,不是你的玩具、你的所有物。”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目光怪异地看着靳修臣,质问道:“你真的爱他吗?还是像喜欢一个玩具一样,只是偏执?”

    本以为靳修臣会极其肯定地说爱,但没想到,男人竟然卡壳了一瞬,然后才困惑地说:“偏执不就是爱吗。”

    那么理所当然地肯确认为,执着就该等于爱,就好像一加一就该等于二。

    凌数轻抽一口冷气,瞬间了然,靳修臣这段时间一切疯狂的举动,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靳修臣的疯狂来源于,他自身扭曲的性格。

    就好像一个恶劣的小孩,因为得不到某样玩具,于是又哭又闹,甚至不惜发疯伤害自己,也偏执地要得到。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心理疾病了。

    凌数果断道:“我不会再帮你。你就是个疯子。”

    靳修臣轻挑眉头,很无所谓的样子:“好吧。没有你我也能成。”

    他眯起眼,压迫性地看向凌数,眼神暗含警告和威胁:“但你要是坏我的事儿……咱俩也是商场上的老对头了,你知道我有多心狠手辣。”

    “我不好,谁也别想好。”

    凌数神色忌惮,他知道,靳修臣半点没跟他开玩笑。

    最怕的就是这种不要命的疯子。

    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的人,能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凌数身后有凌家,还有靳修竹,他不能不管不顾地去惹这个疯子。

    这事儿他插不了手,周煜林只能自求多福了。

    屋里静悄悄的,气氛一阵诡异,这时卧室的房门被打开,周煜林穿着一身居家睡衣出来。

    靳修臣立马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乖巧样子:“林林!还没凉呢,快来吃!”

    周煜林照常无视了,自顾自地拿起水杯,越过男人去倒水。

    但靳修臣趁着他从自己身旁经过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仰头委屈道:“林林,你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能不吃饭吧。”

    “如果你不吃,我就——”

    周煜林硬生生地打断他:“你就怎样?再跳一次楼?请便。”

    他嗓音很淡,甚至没有多冷,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扎人心窝:

    “你别以为可以用这个拿捏我。下次跳楼找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别脏了我的眼睛。 ”

    靳修臣愣愣地,眼眶逐渐发红,那么难过又受伤地垂下眼,手还讨好地扯着周煜林的袖子。

    但很快他又抬起头,勉强撑起一个笑,像是没听到周煜林的话一般:“如果林林不吃,我就重新做林林想吃的。林林想吃什么?”

    周煜林袖子底下的手紧攥成一团,他甩开靳修臣:“演戏给谁看,是不是还挺自我感动的。”

    卧室的门再次被关上。

    靳修臣看着满桌子的菜,看了很久,低着头沉把碗都收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

    以前林林也这样等了他好多次,他等一两回算什么,就当是在还债。

    到了晚上,靳修臣继续做饭,还上网搜了川菜的食谱,想给周煜林做几道新鲜的菜。

    因为他的腿不方便,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都有所受限,所以凌数只能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帮他上上下下的拿东西,跑腿。

    靳修臣这顿饭,做得极其不容易,好几次因为够不着灶台,锅子都打翻了。

    滚烫的热油浇在他的胳膊上,瞬时就红肿一片,不到几分钟,好几个透明的水泡冒了出来。

    凌数看不下去了,他并不是心疼靳修臣,他是心疼这被弄得乱糟糟的厨房,到时候靳修竹收拾起来很麻烦。

    他想要帮忙,但被靳修臣拒绝了,靳修臣很骄傲地说:“以前林林最喜欢吃我做的菜了,我得亲手做。”

    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段两人能和平相处的日子了,所以他很珍惜,往后一辈子,很可能周煜林都会恨着他。

    但恨着也好,只要人还在他身边就好。

    厨房里忙活了两个小时,等靳修臣好不容易做好,把可口的饭菜都端上桌时,周煜林却点了外卖。

    周煜林出来拿外卖,路过靳修臣和餐桌,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越过他去了门口,领了外卖后,就直接回了房间。

    靳修臣开口喊他,这次却被无视得彻底。

    他看着周煜林果断转身进屋的背影,心里酸酸涩涩的,整颗心脏都好像被泡在柠檬汁里,酸胀得要命。

    靳修臣失神地喃喃:“他为什么不看我……”

    以前周煜林满眼都是他,现在却一个眼神都不再给他。

    凌数坐在他旁边,凉凉道:“你要是真按你的那个计划那么做了,那以后这辈子,他都不会再看你一眼,现在还早着呢。”

    靳修臣握着筷子的手脱力,整个人没精神地耸拉着脑袋靠在椅子上:“我想让他看我。”

    哪怕是冰冷又带着恨意的眼神,他只要周煜林看他。

    后来的几天,靳修臣想尽办法跟周煜林搭话,但对方始终无视他。

    在他跳楼前,周煜林尚且还会回应他的话,跟他有来有往地拉扯几句。

    如今却是直接把他当空气,不管他做出什么,去吸引周煜林的注意力,对方都始终无动于衷,甚至能很平静地看他发完疯,然后转身离开。

    靳修臣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连个印子都留不下,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好难过,难过到快死了。

    是不是等林林身边只有他时,才会肯看他……

    要快点行动了。

    就这么过了几天

    这几天,靳修臣想尽办法靠近周煜林,但周煜林对他都视而不见。

    直到这天,靳修臣在卫生间洗漱,地面的瓷砖地板,沾了水湿溜溜的,他突然失控滑倒了,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整栋房子都能听见。

    周煜林正在屋里写材料,听到这声响动,下意识皱起眉。

    想了下,还是出了房门去看。

    他抬手敲敲卫生间的门:“怎么了?谁在里面。”

    靳修臣感觉那条受伤了的腿,火辣辣的带着撕裂般的疼,疼得他龇牙咧嘴,脊梁骨冷汗欻欻地冒。

    周煜林的声音出现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疼出了幻听,直到听见周煜林又喊了一声,靳修臣眼珠子一下就亮了。

    他委屈地朝门口说:“林林,我摔了,腿好像断了。”

    磨砂玻璃门后的影子动了动,却没离开。

    靳修臣心跳都快了几分,他感觉有希望,于是继续说:“林林我好疼……你帮帮我,我倒在地上起不来。”

    几秒钟后,门开了,周煜林走进来,看到他一句话也没有,直接扯起他的胳膊,粗暴地把人拉了起来,硬生生地拖回了椅子上。

    一系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做完后周煜林转身就要走,胳膊却被一把扯住。

    周煜林回头看向那只罪恶的手,神色淡漠:“松开。”

    靳修臣仰着头巴巴地望着他,见周煜林态度坚决,他委委屈屈地,一点点放开,最后只堪堪捏住周煜林衣角,还左右晃了晃。

    靳修臣:“林林……你看看我嘛,跟我说说话,这些天你不理我,我都快发疯了。”

    周煜林脸始终偏向一旁:“该说的我都说尽了,我没有义务要陪你继续这场闹剧。”

    靳修臣小声:“才不是闹剧……”

    周煜林:“你现在缠着我,无非就是因为你不甘心。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欲望,根本没顾及我的意愿,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靳修臣攥紧了手,低垂的眸子里流淌着几分不服气。

    他很想说——你就不自私?想离婚就离婚,还单方面宣布感情破裂,丝毫没问过我的意见,你不自私?

    但话到嘴边滚了圈儿,靳修臣最终把它们咽了下去。

    他不是想跟周煜林吵架的。

    周煜林用力挣脱他,靳修臣慌忙抓紧,难过地抬头看他:“林林,我有事跟你说,听我说完好不好,说完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

    周煜林余光瞥他一眼,没再动作,静默地站着等他的下文。

    靳修臣又欢喜又酸涩,一听说自己不会再缠着他,立马就愿意听自己说话了,早知道这招好使,他早就这么干了。

    靳修臣:“我知道错了,也不想再这样互相折磨下去了,我愿意到此为止,愿意离开。”

    周煜林脸色逐渐惊诧,犹疑地看向他,似乎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靳修臣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一个目光,他勉强撑起一个笑:“但我希望,在我走之前,我们能一起吃顿饭,就我和你两个人。”

    周煜林:“有必要吗。”

    靳修臣红着眼眶小声控诉:“你之前说走就走了,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好好告别过了,但我没有,我需要这么一个仪式感。”

    又动之以情:“难道我们十年的感情,十年那么美好的时光,到了最后,连一起吃个饭,好好道个别都不配吗。”

    “只要吃了这顿饭,我立马就走。”

    听到这句话,周煜林瞬间就答应了:“好。”

    靳修臣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了一抹笑,片刻后却心头酸涩地疼。

    现在,只有他说自己愿意离开,愿意不再纠缠,林林才会看他一眼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臣子最后一次发癫,他已经没招了

    宝子们别担心,林林不会有事,从现在开始,林林的人生都是上坡路QVQ,反之,臣子的人生即将开始滑坡,一直滑到本文大结局

    修竹也不会有事,别担心(求生欲拉满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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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第 34 章

    ◎原来这些小事让他那么痛苦(捉虫)◎

    最近这段时间, 周煜林一直在试图联系陆序。

    上次他想让陆序帮忙,想办法把靳修臣带走,但拨出的电话, 和发出的消息, 全都石沉大海,这让周煜林心里不安定。

    这几天他每天都给陆序发消息, 但从来没得到过回信。

    电话拨过去,也是次次落空,没有人接。

    周煜林终于坐不住了, 他左思右想, 点开了以前公司同事的聊天框, 斟酌着问对方。

    周煜林:小李,陆序最近怎么样

    小李是周煜林在公司上班时, 隔壁邻居工位的同事,关系还算不错,而且小李是唯一一个在周煜林被全公司污蔑是内鬼时, 愿意相信他,站在他这边的人。

    正是上班摸鱼的时间,小李秒回:陆序啊,你问他干嘛

    小李:他早就被老板开了,都好久没来公司了

    周煜林指尖顿住, 缓缓凝眉:因为什么?

    小李:嗐, 我就一个破打工,我怎么知道

    小李:但公司传言,是他惹到老板了, 天子近臣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周煜林这回心里有点数了, 跟小李说了声谢谢, 把聊天框切换到陆序的界面

    周煜林:如果你看到消息,一定回我,拜托

    收起手机,周煜林心里涌起细密又绵长的愧疚。

    都是他,如果不是他让陆序帮自己的忙,把人卷进他跟靳修臣之间,陆序也不至于丢了工作。

    但对方这样失联,估计不会是因为失业难过这么简单。

    到底是什么原因。

    总要确认陆序没事才好。

    周煜林正想得出神,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靳修竹挨着他坐下:“怎么了,最近总看你发呆。”

    周煜林简单把事情同他叙述了一遍,神色担忧。

    听完后,靳修竹安抚地拍拍他:“这好办,哥如今虽然落魄了,但人脉还是有的,找个人多大点事儿,交给我。”

    周煜林瞬时安心不少:“谢谢哥。”

    看靳修竹的脸色苍白,身形肉眼可见地消瘦许多,周煜林想起他的病,又不免担忧:“会疼吗。”

    靳修竹怔了下,双手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淡如白水般平和:“医生有开药,所以还好,基本没什么感受。”

    周煜林:“凌数知道吗。”

    靳修竹笑了下,锋利的眉眼流露出嘲意:“为什么他要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的事跟他没关系。”

    周煜林了然,难怪,如果凌数知道,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治好靳修竹。

    虽然在外人眼里,凌数看似并不爱靳修竹,但周煜林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靳修竹并不是一厢情愿,他们两人是互相有感情的。

    但是这份感情,太过复杂,爱恨交织,让身在其中的人,有些迷失,看不清自己,只能等他们自己醒悟了。

    靳修竹突然想起什么,眯起眼对他打预防针:“对了,我的事儿,别告诉凌数,否则哥跟你翻脸。”

    周煜林很轻地叹了声:“哥为什么一定不肯做手术。”

    他嗓音难过:“人一辈子这么漫长,以后好好生活,总会找到能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期望。为什么要半道放弃自己。”

    靳修竹视线拉远,眼底稀碎的光在盈动,他轻声喃喃:“是啊,这么漫长……谁不想好好活着……”

    谁都能好好活着,为什么偏偏到了他这里,老天就要当头一棒呢。

    他自问这辈子,除了对凌数和靳修臣太过恶劣外,也没造过别的什么孽,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靳修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颓丧感,他以前是个很意气风发的人,站在权势的顶端,谁都要仰望他,敬畏他,永远那么桀骜恣意,只要他在的场合,总能把别人都衬托得光芒尽失。

    如今却如同一只被拔去爪牙、病入膏肓的老虎,让人看了都惋惜、心疼。

    周煜林隐隐感觉,靳修竹心底还是想活下去,趁热打铁地想再劝说劝说,突然就瞧见,一滴血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

    周煜林惊了一瞬,猛地抬头看,就发现靳修竹的鼻子在流血。

    靳修竹自己似乎也有所察觉,下意识抬起手捂住嘴,抹了把脸,结果下半张脸直接被血糊得乱七八糟。

    周煜林惊声:“别动!抬头!哥你流鼻血了!”

    他很少这样惊慌失措,一边用手托起靳修竹的下巴,一边探过身子,从旁边的茶几上去够纸巾盒。

    但还不等他扯来纸巾,突然哐咚一声响动,靳修竹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周煜林脸色瞬间发白,忙把人扶起来,掐着人中急声喊:“哥!哥你怎么了!”

    恰好这时凌数从外面回来,看见靳修竹紧闭着眼,那么了无生气地倒在那里,脆弱得像是一只被绞杀的蝴蝶。

    他脑子嗡了下,随后发疯似的,丢了手里的东西就跑过去。

    几乎是从周煜林怀里把人抢了过来:“醒醒!你怎么了,别吓我……”

    永远都面色平和,情绪内敛的凌数,此刻像是一条被抛弃的落水小狗,狼狈又慌乱,他揽着男人的手,都在细微地发颤。

    片刻后,靳修竹眼皮缓缓掀开了,看见自己躺在凌数的怀里,他眸子闪动了几下,又安抚地看向周煜林:“我没事……别担心,扶我进去睡一觉就好了。”

    凌数惨白的脸缓和半分,没吭声,只是双臂有力地将靳修竹抱了起来,转身径直朝卧室走去。

    靳修竹在他怀里挣扎:“你走开。”

    凌数却不管不顾的,任凭男人的手,胡乱打在他脸上,胸膛上。

    脖子被靳修竹拇指上的饰品戒指,划出了一条血痕,火辣辣的疼,他也不在意。

    周煜林想跟上去,但到了门口时,凌数却请求地看向他:“让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拜托。”

    靳修竹抗拒:“不……”

    周煜林想了想,狠心点了头。

    或许,凌数有办法让靳修竹接受手术。

    毕竟凌数在靳修竹心里,是很不同的,周煜林认为他的劝说,会比自己的管用。

    如果能让靳修竹做手术,怎样都行,他什么都愿意做……

    房子隔音不错,周煜林靠在门口的墙边,一点都听不到屋内的动静。

    过了很久,门终于开了。

    凌数双眼通红地从里面出来,整个人那么悲伤,无力,像被寒霜摧残过的茄子,每个落地的步子,都沉重不堪。

    周煜林张了张嘴,叫住他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儿,最终咽回了喉咙。

    他进屋,靳修竹正靠在床头,一双凤眼平静地望向窗外。

    周煜林在他床边坐下:“好点儿吗。”

    靳修竹点头,突然说:“林林,我想做手术了。”

    周煜林心头一跳,这么多天布满愁容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一点笑意:“好。我会陪着你的,别怕。”

    也不知道凌数说了什么,才让靳修竹改变了主意,不过只要他肯接受手术,怎么都好。

    靳修竹搭住他的手,语气意味不明,又带着点飘忽的悲伤:“林林,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等我做完手术,你带我走吧。”

    “你要去米国留学,也带上我一起,我的资产足够请一个高级护工,不会拖累你。”

    周煜林怔了下,又浅笑:“好。别说拖累的话,我不怕拖累。”

    他就只有靳修竹这么一个亲人了,靳修竹愿意活着,就是老天对他的恩赐。

    他没有问靳修竹跟凌数之间的事儿,没有问为什么靳修竹想离开,谁都有想要逃离某个地方、不想跟别人说的理由。

    靳修竹垂下眼:“还有,等我做完手术,不要让我落到凌数手里……哥知道这很为难你,但哥没求过你什么事。”

    周煜林觉得他这话有些怪异,但也没多想,只安慰地拍拍他的手:“放心。”

    —

    到了跟靳修臣约定,一起吃最后一顿饭的这天了

    靳修臣本来想约在外面,高级茶室餐厅,或者宾馆,说那样两个人才能不被打扰地,安静地谈话。

    但刚好这天凌数和靳修竹出门去了,家里就他们两人,周煜林就说别那么麻烦了,在家也是一样。

    靳修臣当然是什么都依着他。

    两人点了豪华的外卖套餐,靳修臣指明要喝酒,周煜林就叫了外卖,算是他对过去十年,最后的一点尊重。

    去拿外卖的时候,周煜林站在门外,手握着门把手迟迟不动。

    想了想,掏出手机,点开曾经那个情侣软件,然后开始一条条翻看自己写的日记。

    分手快一个多月了,但他看着这些文字,曾经的难过,绝望,无力挣扎的痛苦,都如数涌入他的心脏,清晰得像是黑夜里刺目的太阳,仿若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那些卑微、没有得到回应的爱和乞求,水泥一般迅速硬化了他心脏,他感觉自己在心生怨气。

    周煜林只能把情绪压下去,他轻吸一口气,转身推开了门。

    靳修臣正坐在餐桌旁,穿着工整帅气的西装,还特意打理了头发,英俊高贵得像一个王公贵族。

    听见开门声,他目光温柔又热切地望了过来:“林林快来!”

    周煜林跟靳修臣面对面坐下,把买好的酒放在桌上,沉默地垂着眼。

    不知道该说什么,没什么想说的。

    他的热情和耐心,已经在过去一年里耗尽。

    而且靳修臣跳楼那招太狠了,好像把他对这个人剩余的所有情感,都在那一瞬压榨光了。

    如今他的心,仿若一个干枯的泉眼,就算是他想挤出一点感情,也都没有了。

    靳修臣把酒开了,倒入他提前准备好的杯子里,然后就那样巴巴地看着周煜林。

    靳修臣:“林林你还记得我爱喝这种酒。”

    周煜林没吭声。

    靳修臣扯开一个笑:“当年我们还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刚高考完的那个晚上,说一起庆祝下解放,喝的就是这种果酒。”

    酒精的浓度不高,带点果子的甜味儿,微醺到刚好。

    靳修臣嗓音缓慢,怀念:“虽然是果酒,但你还是喝醉了,满脸通红地抱着我哭,说你想爸妈了,说这种日子他们不在,你好孤独。”

    “然后我就说,没关系,我陪着你,往后我都陪着你,好不容易才把你哄好……”

    周煜林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来当年的情况,他全身心都在抗拒,直接冷漠地打断:“都是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

    靳修臣定定地看着他:“你是连我们的过去,都不肯承认了吗。”

    他怨念道:“林林你以前不是这么胆小的。是因为怕我说这些,会让你动摇?那你还是爱我的。”

    周煜林同他对视:“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靳修臣不想激怒他,小声反驳:“有意义,你在意我你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还要赶我走。我想你回到我身边。”

    周煜林闭了闭眼:“如果你再说这种话,这顿饭,就没有继续吃下去的必要了。”

    是因为靳修臣说,需要一个告别仪式,为他们十年的感情留一个体面,并且以后再也不纠缠,他才答应吃这顿饭的。

    周煜林站起身就要走。

    靳修臣慌了,忙一把扯住他胳膊:“好好,我不说这些了。”

    周煜林这才继续坐下。

    靳修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把酒杯推过去:“那,林林,我们玩儿一个游戏吧。”

    周煜林抿唇:“怎么玩儿。”

    靳修臣立马又露出笑:“这样,我们每个人,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问一个喝一杯酒,对方必须诚实地回答。”

    周煜林捏着杯子,微微蹙眉。

    靳修臣忙说:“最后一顿饭了,我想知道一些事情,你就当让我死心,你也可以问你想知道的事儿。”

    周煜林:“好。”

    反正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也确实有想问靳修臣的,如果那些疑惑,留在心里,就会像一根刺,往后每当他想起来时,就扎他一下。

    他不想那样。

    周煜林深吸一口气,胳膊一抬,一杯果酒闷了下去,他盯着空杯子,问出了这一年都让他无法理解的事儿:

    “你……对我真的腻了吗,为什么会腻,我们在一起十年,人都说七年之痒,但你第七年都还好好的,为什么第十年,突然就……”

    他嗓音沙哑了下,不想让自己太狼狈,就强硬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这件事,始终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把刀子。

    因为他有时候总会想,会不会是他不好?

    会不会是他做错了什么,才导致爱人突然性情大变,态度大变。

    他甚至曾经一度,怪过自己。

    靳修臣眼神闪躲,不敢看他,只很小声地说:“对不起。”

    周煜林喉结蠕动:“我不想听道歉,我想知道原因,规则是你提的,酒我已经喝了,该你坦白了。”

    靳修臣捏着杯子的手,缓缓收紧,指关节逐渐发白他才开口:“因为……因为在我们结婚后,我总是想,如果这是一本小说,那么这样就是大结局了。”

    “然后突然就觉得,很无趣。一切都很无趣。我好像一下失去了目标,失去了生活的动力,我开始烦你,不光烦你,更烦我自己,但我又无法调理这种心态……”

    所以他只能尽量不回家,不看到周煜林,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烦躁感。

    起初他也以为,这是因为他对周煜林腻了,没那么爱了。

    直到周煜林离开后,晋婉的那番话,让他彻底醒悟过来,他是爱周煜林的。

    他只是暂时迷失了。

    在自己烦躁又复杂的情绪里。

    没有周煜林他不行的,他会死的。

    不管怎样,周煜林都必须在他身边,这样他才有安全感,才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他有一个归处,他才算是活着。

    周煜林越听,越觉得浑身发冷,袖子底下的手心一片冰凉,他不可置信:“就因为这样?”

    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甚至都算不得原因的原因?

    他曾经相依为命的爱情,是被这种东西打败的?

    想到那些冰冷的日夜,那些凉了又热的饭菜,他满怀期待的等待,最后换来对方的冷漠,还有这个人施加给他的所有痛苦,所有委屈……

    为什么,凭什么?

    别开玩笑了!

    这一瞬,周煜林的心脏都冻结了,愤怒,委屈,还有一种让他无法发泄的憋屈感,在他的胸腔里盘旋,好像要炸开一样。

    靳修臣脸上的难过,不像是假的:“对不起林林……我可能有病……”

    周煜林怒极反笑,笑得浑身颤抖,指尖一阵阵发木。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哪怕靳修臣是真的出轨了,变心了,移情别恋了呢?他都觉得,会比这个荒谬的理由,更加合理一点,更加容易接受一点。

    一向脾气温和的周煜林,端起右手边的白开水,直接扬手一泼,泼了男人一脸:

    “你就是有病,神经病,脑子不正常。”

    靳修臣露出受伤的神色,抹了把脸上的水,把自己打整体面,这才说:“林林别生气,都是我的错,不值得。”

    周煜林闭了闭眼,试图把爆发的情绪压回去。

    他不喜欢这样张牙舞爪的自己,他不想为了一个男人,最后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

    所以他尽力让自己平和,不要被靳修臣影响情绪。

    这样也好。

    这样他以后想起这段感情,才能完全洒脱。

    因为他没有任何一点愧对过对方。

    靳修臣就坐着等,看周煜林平复得差不多了,这才说:“该我问了。林林不能耍赖。”

    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又直勾勾地看着周煜林,像是要把他洞穿:“林林爱过我吗。”

    周煜林反问:“我这十年是喂了狗吗。”

    靳修臣很勉强地笑:“你就,就当我又蠢又笨吧。你问的我都告诉你的答案了……”

    周煜林很坦荡:“爱。”

    大方承认自己的爱意,永远都不丢人。

    他周煜林的爱,永远都拿得出手。

    所以他没什么好遮遮掩掩旳。

    靳修臣眼里一瞬亮起光,周煜林又淡淡地纠正道:“是爱过。”

    现在他不想爱了。

    所以不管他还爱不爱,都只能是爱——过。

    靳修臣的眸子,又宛如烧尽的烛火,一点点暗淡了下去:“那,你爱过的,是过去十年的靳修臣,还是婚后的靳修臣……”

    他执拗地盯着周煜林,试图捕捉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波动:“你爱过婚后的靳修臣吗。”

    这个问题,他今天必须问到。

    因为……过了今天,往后的周煜林,也许每一天,都会对他憎恶至极,他再也不会听到青年心底,最真实的答案。

    这才是,他策划这场酒局的目的。

    周煜林觉得他莫名其妙:“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靳修臣缓缓握紧了拳头:“你只需要告诉我答案。”

    周煜林缓缓垂下眼,开始了沉默。

    这种沉默,让靳修臣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慌,他有几分着急了:“说话啊,到底有没有,有那么难回答吗。”

    周煜林还是不语。

    靳修臣艰难地扯动嘴角,他想端起酒杯抿一口,手却抖得厉害,差点把酒瓶子都打翻:“是我问错了。那我换个问题。”

    “林林有爱过婚后的我,对不对。你点个头就好。”

    周煜林平和地看着他,眼里空洞,没有任何东西。

    靳修臣揉了把脸,茫然又无措:“你点头啊林林。你为什么不点头。”

    周煜林反问:“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靳修臣怔了下,眼底弥漫开浓稠的悲伤。

    但他很快又笑起来,那是一种悲凉、苍白的笑:“不说了,林林喝酒,我们干一杯。”

    他给周煜林把酒倒满,然后用自己的杯子跟周煜林碰了下:“我都喝了,林林也喝。”

    周煜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能是今晚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擅长喝酒,从刚才开始,周煜林就觉得脑子有些昏沉。

    这一杯下去,更是脑袋重得都有些支撑不住,他用一只手托着,微醺下眼睛半眯:“你还有问题吗。我困了。”

    靳修臣安静地注视着他,神情变得柔和。

    他抬手指尖轻拂周煜林额角的碎发,嗓音温柔深邃:“困了就睡吧,就这样睡,我爱你林林。”

    “不管我做出什么,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没有你我会死……所以原谅我。”

    周煜林迷茫地歪了歪头,想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但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倦意席卷过来,他再也撑不住,倒在桌上恬静地睡了过去。

    靳修臣俯下身,在他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靳修臣按下接听。

    “老板,一切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行动。”

    靳修臣就那样看着周煜林,眼里仿若能掐出水来,正要发号施令,突然瞥见周煜林掉落在地的手机。

    他顿了下,伸手捡起,一边说:“再等一下,我好了会叫你们。”

    周煜林的手机密码,十年如一日,从来都是‘周煜林’三个字的拼音缩写首字母,后面再加上他的出生年月日。

    靳修臣很轻易就解开了他的手机锁。

    第一眼印入眼底的,就是一板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

    靳修臣抿起唇看,才发现这是周煜林写的日记。

    软件都还是用的很久前,他帮周煜林下载的那个情侣共享软件。

    只是从下载那天后,靳修臣基本就没打开看过,他都不知道,周煜林竟然在这上面,记录了这么多东西。

    靳修臣索性费劲儿地把桌子往旁边挪了挪,又将周煜林往身后的墙边靠好,他自己则是钻进周煜林的怀里。

    还扯过青年的胳膊,把自己整个人环住,紧密地抱住。

    这才开始看周煜林的日记。

    但看着看着,靳修臣缓缓变得僵硬,眼眶逐渐发红

    ……

    凌数回来时,一开门,看到的就是凌乱的屋子里,周煜林靠着墙睡着,靳修臣窝在他怀里,又哭又笑,一副疯癫样。

    凌数皱着眉过去,打开窗户散散屋里的酒味儿,又说:“楼下那群,是你的人吧,赶紧弄走,幸亏今天靳修竹有事儿,不着急回来。”

    要是让靳修竹知道,靳修臣要对周煜林做这种事,不得跟他拼了。

    凌数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

    靳修臣神叨叨地笑,笑声魔怔又诡异:“你过来看!你快过来看!”

    凌数懒得理他,一扭头,却发现靳修臣泪流满面,他顿了下,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靳修臣献宝似的,拿着周煜林的手机给他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

    还有一个人曾经最真挚的爱意和深情。

    靳修臣:“你看!林林好爱我!他真的好爱我!对不对!”

    凌数凝住视线扫了几行,有些一言难尽:“……嗯。”

    这日记,任谁都看得出,周煜林那平静却厚重深沉的爱意。

    靳修臣翻着日记,指尖都是颤抖的。

    【今天他又没回来,床好空,很想他,回头看看我吧臣哥】

    ……

    【又吵架了,不喜欢一吵架就冷战,其实我不高傲,他只要稍微哄哄我……他怎么就不肯了呢,很委屈】

    ……

    【胃好痛,他是不是一点都不疼我了,我这么疼,他也不管我】

    ……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难过到快死了……再给一次机会吧,再给一次,最后一次】

    ……

    【高三那年,为我落下的那道疤……抵消他在我手术时,挂断的那些电话。

    抵消他这段时间的冷暴力

    抵消他……对我不好】

    ……

    【高二那年的早餐牛奶,抵消他一周的冷暴力】

    【大学时他拼死拼活为我挣学费,抵消他在我被污蔑成内鬼时,故意不帮我,好难过,为什么不帮我】

    【别再伤害我,不想抵消,但只有拼命帮他找借口,才能说服自己,真贱】

    ……

    【毕业后他对我的所有好,抵消他差点动手打我,我决定要走了,他真傻,他都不知道终于要失去我了,但就算他知道,也不在乎吧】

    ……

    【我要走了,最后道个别吧臣哥】

    ……

    【再见,再也不见】

    密密麻麻,足足几百页的日记,记录着一个人稀碎的痛苦。

    靳修臣看完后,巨大的冲击让他木然了很久,不自觉地流着泪。

    他就是个傻逼。

    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周煜林爱他,深爱他吗。

    哪怕是婚后那么混蛋的他,周煜林也是爱着的。

    而他……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周煜林对他用情至深,那他心底埋藏着的那些,有那么重要吗?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他真是个卑劣的混蛋。

    日记里,靳修臣看着周煜林无底线地,一次次原谅他,一次次给他机会,看着周煜林的那些直白赤裸,又深刻的伤口,他的心很疼。

    疼到无法呼吸。

    好像有一把刀插进去,使劲儿用力地在他的心上旋转,把他的心脏都绞烂了,绞碎了。让他疼到身子都直不起来。

    靳修臣以往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周煜林总在小事上计较,那些什么都算不得的事,为什么会让周煜林痛苦……

    看到这几百页的日记,靳修臣终于理解了,那些在他眼里,一串串微不足道的小事,到底有多伤人,多让人绝望和难过。

    重要的原来不是事情,而是自己满腔的爱意和期待,换来爱人的漠视,甚至伤害。

    在他看不到的视角,周煜林陷入痛苦的泥沼里,无数次朝他伸出手,想要他施救,他却始终高高在上,看不到对方的痛苦。

    林林疼到昏厥,孤独地躺在手术台上时,在想什么呢?

    日记写着,在想如果他能来,就原谅他的冷暴力,原谅他强逼自己低头。

    可那时,他在做什么呢?

    他在想,冷一冷周煜林,这次一定要让周煜林长记性,再也不敢跟靳修竹见面。

    林林被众人诬陷内鬼,造谣伤害,还被他威胁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在想这十年的感情…最后他竟然落到,被爱人背刺,反手一刀的下场……

    那时,他又在想什么呢,他在琢磨怎么让周煜林低头,甚至觉得自己的狠话,都不算什么,认为周煜林总会像以往那样原谅他。

    林林那晚跑出去,差点出车祸时,他又在做什么呢。

    他在想,周煜林总归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总会回来的。

    他不知道,那天晚上,他的林林差点死在外面。

    也不知道,那晚的大雪,离家出走的伴伴,一场偶然的车祸,还有他那些伤人的气话,所有的事情,一点点堆叠起来,慢慢冷却了周煜林的心,最终让林林彻底对他失望。

    原来他有那么多没有看到的地方……

    原来那么小的事,是那样锋利的刀,一刀刀刺在周煜林的心上。

    在周煜林都来不及自愈时,又一刀落下。

    一刀又一刀,接连不断的刀,旧的伤口还没好,新的伤口又产生了,于是新旧伤口连成一片,成了一块腐肉。

    最终周煜林的整颗心脏,都腐烂完了。

    分手就是周煜林选择,把腐烂的部分,用刀子一次性挖走。

    他不要痊愈了,他只要把靳修臣从自己的心里挖走,连同那些好的,不好的,所有都挖走,一并舍弃掉。

    看完这个日记,靳修臣就明白:

    ——周煜林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他终于忍不住,当着凌数的面嚎啕大哭,像条被抛弃的小狗。

    凌数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哭得这么难过绝望,还哭得这么难听刺耳。

    他只能说:“好了别嚎了,等会儿你把他嚎醒了。”

    靳修臣却流着泪说:“他不会醒……到明天早上前,他都会睡得很安稳。”

    凌数疑惑地看他一眼,一开始还不理解,直到看到旁边桌上的酒杯,他才反应过来。

    凌数微惊:“你给他下药?!你还是人吗!”

    下药+准备把人囚禁,这些举动都太疯狂,他都不敢相信,靳修臣是真的爱周煜林。

    正常人怎么会对爱人,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举动。

    也对,这个人哪里有半点正常??

    靳修臣抹了抹眼泪,委屈又崩溃地大吼:“我能怎么办!他死都不要我!”

    他越说越难过,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他死都不要我……我都跳楼了,命都差点没了,还以为他会心疼我,但他连看都不看我了……”

    凌数:“……正常人都不会去跳楼,你太偏执疯狂了,没有人受得了你这样。”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靳修臣跳楼那天,周煜林突然在屋内爆发出惊人的尖叫,整个人仿若小死了一回,脸色惨白得吓人。

    还发呆了一整天,连靳修竹都不搭理,就一个人恹恹地坐在窗户前,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凌数也以为,周煜林会因为这件事,对靳修臣妥协,或者心疼。

    但他没想到,周煜林的态度更冷淡了,甚至看都不再看靳修臣一眼。

    显然,这个人是清醒的,理智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凌数很佩服周煜林。

    他跟靳修竹就是反面例子,因为爱,能纠缠折磨这么多年。

    爱就像是一种让人发疯上瘾的毒药,又甜又痛,让人死都戒不掉。

    但周煜林却能克制自己,虽然心软,虽然动摇,但仍然坚定推开和拒绝。

    凌数知道这特别特别不容易。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极度饥饿的人,面前摆放着一桌大餐,要怎么能忍住不吃呢?

    凌数忍不住,所以他尊敬周煜林。

    凌数也觉得,像靳修臣这么折磨人的爱,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住。

    靳修臣抱着自己的头:“可是……可是我只是想要他,想让他继续爱我……没有他我会死的。”

    凌数叹了口气,算了,他何必管别人,他自己这边也是一团乱麻。

    只说:“你要做什么赶紧做,我就当没看见,过会儿等靳修竹回来,你想做什么都不行了。”

    虽然他同情周煜林,也有帮忙的心,却没有帮忙的力。

    因为靳修臣是个疯子,他并不想惹这个疯子,他有很多在意和想守护的东西。

    他的身后是家族,是靳修竹,顾虑太多了,不想让这些被靳修臣发疯毁掉,他就必须狠心。

    靳修臣愣愣地,把自己靠在周煜林怀里,凑上去亲了亲他,爱怜地抚摸着他的俊气的睡脸,轻声说:

    “林林,如果我带你走,你会怨恨我吗,我好害怕……”

    凌数:“……害怕就别做这种事,他肯定百分百会恨死你。”

    于是靳修臣又开始嚎叫地哭起来,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孩,那么无措,难过,又悲伤透了:

    “但我能怎么办!我想要他!我就要他!”

    “……没有林林我会死,如果没有林林,我宁愿现在就从楼上跳下去摔死,跳进海里淹死……我要怎么办……”

    凌数叹气:“别人帮不了你。”

    靳修臣哭着,又去看日记,哭了一会儿,他突然止住了,一把抓住凌数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身前来。

    又指着自己额头上的疤痕,魔怔道:“你看这道疤,它还明显吗。”

    他想起了吃饭时,周煜林视线扫过他额头的疤,那种克制不住地,片刻失神的样子。

    凌数费力把自己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客观道:“明显,很明显。”

    靳修臣松了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这样,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所有美好的过去,哪怕周煜林不肯再正视,但只要有这道疤在,就会一直提醒着他。

    他态度转变太快,凌数有种不妙的感觉:“你又想做什么。”

    靳修臣抹去脸上的眼泪,整个人平静多了。

    他抱着周煜林的腰,亲昵地拿脸去蹭着周煜林的脖子:“我不带他走了。我真傻,明明正确答案早就摆在了那儿……”

    他却不得要领地,把两人折腾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就是个傻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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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第 35 章

    ◎再给我半个月◎

    沉, 好沉。

    像是在深海里,被一头大鲸鱼压着,喘不过气。

    周煜林挣扎着掀开眼皮, 刚动一下, 蛇一样柔软的身子就缠了过来,继续压着他。

    这才发现, 他正睡在自己的房间里,而身上,躺了个人。

    靳修臣以一种诡异又紧密的姿势, 紧紧扒着他, 睡得正香。

    ……

    周煜林面无表情地把靳修臣掀翻了, 起身就下床。

    这么一弄,靳修臣的腿被碰到, 直接把他疼醒了。

    他半掀开眼皮,逆着光盯着周煜林换衣服:“林林好无情,我腿都没好, 你弄得我好痛。”

    周煜林把他脱下的衣服,抓起扔到他脸上:“醒了就起来,这是我的房间。”

    又说:“你自己承诺的,饭也吃过了,今天你该走了。”

    靳修臣充耳不闻, 缓缓坐起, 朝他伸出手:“要抱。腿还没好……”

    周煜林站在窗前,用一种冷然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靳修臣委屈地收回手:“腿好像也不是很疼, 我自己走吧。”

    他磕磕巴巴地从床上爬起来, 穿好衣服, 用一种别扭的姿态,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间。

    周煜林坐回床上,揉了把脸醒醒神,宿醉让他的头有些疼,坐在原地缓一会儿。

    必须要赶靳修臣走了。

    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他这样赖着。

    这是底线问题。

    他太明白靳修臣的性格了,一旦他退让底线,对方就会摸着他的极限程度,得寸进尺。

    周煜林把自己整理好,洗漱完后准备出门,但刚拉开卧室的门,靳修臣就又凑了上来。

    他手里捧着一袋包子,献宝似的:“给林林买的早餐,还是热的快吃吧。”

    周煜林看了一眼,把他的手打开。

    靳修臣锲而不舍地又递过来:“吃点嘛,你胃不好,早上不吃不行。”

    周煜林正要说话,靳修竹突然从外面回来了。

    看见靳修竹,靳修臣脸色立马垮了下去,像是捍卫自己的猎物一般,眼神死盯着他。

    要不是因为周煜林不喜欢,他早就把这个人收拾了,哪儿能由着他,成天在林林跟前晃悠。

    靳修竹直接无视他,走到周煜林面前:“林林,你之前让我查陆序的事儿,有结果了。”

    靳修臣一僵,有些紧张地看向周煜林。

    靳修竹看他慌了,几分得意地挑眉,继续说:“陆序涉嫌欺诈,损害公司重大利益,已经被拘留看押,很快就会被起诉定罪。”

    他顿了下,语气凝重:“可能会吃牢饭。”

    周煜林惊了,眉头皱得很紧,着急问:“怎么可能,他不是那种人,谁起诉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难怪,难怪之前怎么都联系不到人。

    靳修竹只看向靳修臣:“谁起诉他……不是很明显吗。”

    周煜林一怔,也看向靳修臣,心里缓缓有了答案。

    靳修竹:“而且,陆序做没做那些事,重要吗,重要的是,起诉他的人,咬定他做了,还能拿出连法院都无法辨别真假的证据。”

    周煜林头一回这么恼怒,闭了闭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跟了你十几年啊,这十几年他任劳任怨……”

    “你的公司,最难的时候,他每天加班到半夜,累到进医院,也没有半句怨言,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靳修臣小声:“我怎么了嘛。他背叛我,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他又不是冤种,活该被人背叛?

    周煜林捏捏眉心,上火:“撤诉,靳修臣,别让我看不起你。”

    这句话让靳修臣有些伤到了,不甘地抬头看他,眼神执拗又有点怨怪:“你都不要我了,我还怕你看不起我吗。”

    周煜林哑然,一时竟无法反驳。

    懒得再跟他废话,索性直接看向靳修竹:“哥,有办法把人捞出来吗。”

    他不能眼看着陆序进局子。

    普通人一旦留下案底,这辈子都毁了。

    靳修竹摇摇头:“难。只能……撤诉。”

    而且现在,他没了靳家傍身,基本没有权势在手里,就是想捞人,也是有心无力。

    周煜林头疼,他真的不想向靳修臣低头,但又想到,陆序帮了他那么多回,他不能在人家有困难的时候,就撒手不管。

    他走前卖股份的事儿,也是那么艰难,陆序都仍然接手,帮他办到了。

    最终,周煜林只能面对靳修臣:“放了他吧。怎样你才能放了他。”

    靳修臣想了想,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说:“让我留在你身边。”

    周煜林斩钉截铁:“不可能。”

    靳修臣的笑僵在了那里:“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会撤诉呢,你要怎么办。”

    周煜林反而平静了:“那我即便倾家荡产,也要捞他出来,哪怕拼了我这条命。”

    靳修臣眼眶发红,胸膛开始起伏:“他就这么值得!?”

    周煜林嗯了声,嗓音肯定:“值得。”

    靳修臣拳头紧握,死死地瞪着他。

    但片刻后,他的拳头落败般松开,整个人像条丧家犬:“那我,那我换个要求可以吗。”

    其实他早猜到了周煜林不会同意,所以故意先提出不可能的要求,后面再让步,就会容易被接受些。

    周煜林凝视他。

    靳修臣巴巴地:“让我留在你身边,待够半个月,半个月后我就走,陆序那边也会撤诉,并且不追究他任何责任,以后我也不会报复。”

    周煜林抿紧了唇,面色犹豫。

    靳修臣看他有些动摇,赶紧趁热打铁:“半个月而已,很快就过去了,而且……陆序是因为你,才落到这个地步的,你不想知道,他都为你做了什么吗。”

    周煜林怔了下:“什么?”

    靳修臣现在想起那天,都还很恨地咬牙,但没在周煜林面前表露出来,只说:“你手里公司的股份,怎么卖出去的,他没告诉你?”

    “没有人敢买你的股份,是他,卖掉了自己的所有房产,把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兑现,才凑够钱,把你的股份买了下来。”

    周煜林缓缓睁大了眼,难以置信,这些,陆序从来没跟他说过。

    他还以为,陆序是找到了神秘买家,不畏惧靳修臣的外来买家。

    太傻了这个人。

    原来,他欠了陆序这么多。

    靳修臣:“而且,你的股份转让协议书上,需要我签字,是他背叛我,利用我的信任,趁着我没有防备的时候,诱骗我签下的。”

    “这已经是在犯罪了,我作为公司的老板,告他合情合理。”

    周煜林听完这番话,久久没回过神,竟然是这样。

    心里又一阵酸涩,这个人怎么从来都不跟他说难处。

    如果知道那件事这么难,他不会去拜托陆序,他宁愿自己跟靳修臣拉扯,也不会想把陆序卷进来。

    靳修臣继续煽动,小心翼翼地说:“他这么为了你,难道你为了他,牺牲这么一点都不行?”

    良久,周煜林抬眼:“好,我答应你。但说好只半个月。”

    都是报应。

    之前他不想正面对上靳修臣,才把事情拜托给陆序的,如今绕了一大圈又回来了,该落的报应,一个没落。

    就当是还债吧。

    靳修臣立刻笑起来:“嗯,我说话算话,马上让人撤诉。”

    靳修竹眼看着这块狗皮膏药,又黏上了周煜林,心情复杂:“林林,真的要这样吗?”

    他知道周煜林有多想从情伤中走出来,现在又要纠缠半个月……那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靳修臣像只维护主人的恶犬,凶狠地瞪他,恨不得冲上去咬死他。

    周煜林:“嗯。”

    陆序是因为他才落到那个下场的,把陆序救出来,这是他的责任,他不能逃避,不能自私地只想着自己。

    靳修竹不再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错过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靳修臣殷勤又讨好地上前,把手里的包子递给周煜林:“林林,还是热的。”

    周煜林看了眼,这次接了。

    靳修臣还没来得及欢喜,就看着那袋包子被扔进了垃圾桶,他的笑碎在了脸上。

    周煜林没看他,只说:“这是你第三次,拿我在意的东西威胁我。”

    被人强迫按着低头的滋味,不好受,但这个人让他受了三次。

    一次是在公司被诬陷成内鬼那回,一次是那天跳楼,还有一次是现在。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靳修臣咬着牙,一拳打在墙上,手指关节处顿时破皮。

    下一刻周煜林听到声音,余光瞥过来,靳修臣又立马收回手,扬起一个勉强的笑,眼底却是深沉的难过。

    周煜林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等周煜林进了房间,凌数才从旁边出来,看了看靳修臣:“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让他回心转意的办法?”

    靳修臣弯腰捡起垃圾桶里的包子,拍了拍塑料袋上的灰:“你管我。”

    这只是为他能名正言顺地待在周煜林身边,争取到了一段时间。

    他知道有些卑劣,但如果不这样,他连个机会都没有。

    连跳楼都不能让周煜林动容半分……

    谁能告诉他,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

    后来一段时间,让周煜林过了段比较平和的日子。

    靳修臣也安分了很多。

    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不依不饶地缠着他,甚至有时候连人影都看不见。

    但他并不认为,这个人是放弃了。

    因为周煜林每天早上,都能在门边捡到一张纸。

    显然是有人从底下的门缝里塞进来的。

    第一天时,他打开看,标题上很大几个字写着——认罪书

    下面紧接着是——认罪人:靳修臣

    周煜林直接就不看了,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他撕都懒得撕,废力废手。

    后来每天,不管放门口被塞进多少张纸,他都直接扔了。

    因为陆序的事儿,两人的关系更紧张了。

    靳修臣却仿佛浑然不觉,他的腿一好,就每天给周煜林买早餐,雷打不动的是豆浆+韭菜猪肉馅儿的包子。

    大学时他每天给周煜林买的就是这种包子。

    买好后,悄悄放在周煜林的门口,自己则是偷偷躲在暗处看。

    周煜林是个很节俭的人,他并不喜欢浪费粮食,但知道这早餐是靳修臣送的,吃下去又觉得膈应,索性把每天的早餐,都喂了小区里的流浪猫。

    结果没过几天,他就发现,有人在他的大门口,给流浪猫们搭了一个温暖的小窝,还买了很多猫罐头放在旁边。

    猫窝前立着一个牌子,上面贴着一张纸,写着,让路过的人们,可以自由地拿这里的猫罐头喂小猫。

    周煜林刚看到时,还觉得,这人挺贴心的,估计是小区里的哪个好心人吧。

    但小猫们都吃得饱饱的,他的包子和豆浆,就没了用武之地。

    最后周煜林想了想,算了,没必要跟粮食过不去。

    要是认为他会因为这几顿早餐就动摇,那也太小看他了。

    他最终还是吃了。

    他就是要让靳修臣知道,这些行为,毫无意义,他根本就不在乎。

    靳修臣躲在暗处,看着他的林林,小口小口吃着他买的包子,喝着热腾腾的豆浆,觉得心里好幸福。

    心脏软软的,好像被棉花糖裹着,又软又甜。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原来幸福这么的简单。

    是他错得太离谱了,之前没有珍惜,现在只能像个贼一样,躲在暗处,小心翼翼地从那个人身上,偷一点幸福。

    那么一点,他却能掰开了,嚼碎了,很舍不得地珍惜品味着。

    这段时间,周煜林过得还算可以,只是靳修竹的病让他一直忧心牵挂心。

    但很快,有件让他稍微心情好点的事儿了。

    ——靳修竹的手术时间定下来了。

    就在下下周,也就是半个月后。

    自从靳修竹答应做手术后,整个人都变了,以前他是消沉的,仿若一具走尸,没有灵魂和生气,像一株快要枯萎的花。

    如今却每天脸上都带着浅淡的笑意,好像枯木逢春。

    这天靳修竹甚至跟周煜林说,他策划了一个惊喜,让周煜林把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都空出来交给他。

    周煜林反正也没事儿,当然都依他。

    只是他没想到,凌数似乎也被邀请参与了这个惊喜。

    周煜林总感觉这两人不太对。

    具体哪里不对,他却说不上来。

    三个人都在为接下来的半个月做打算,唯独靳修臣被蒙在鼓里。

    一开始,靳修臣看着周煜林,靳修竹和凌数三个人,经常坐在一起聊天啥的,而他一来,众人的话题就戛然而止,他只是觉得,屋里的氛围怪怪的,他好像被孤立了。

    但这屋里每个人都不待见他,他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也没多放在心上。

    直到有天晚上,靳修臣看见凌数在客厅里收拾东西,把一些日常用品都往行李箱里装,靳修臣直觉不太妙。

    但他又拉不下脸来直接问,就小步蹭过去,旁敲侧击地试探:“你终于要被赶出去了?”

    凌数挑着眉,美滋滋的,神情都难掩得意:“呵。”

    靳修臣心里不爽,但看凌数这样,他几乎能肯定,这三个人绝对背着他有事儿!

    他被排挤了

    他竟然真的被排挤了……

    但,大丈夫能屈能伸。

    靳修臣当即一个滑跪,倒了杯水赶紧给凌数端过去,伏低做小道:“能给我说说,你们最近是要做什么吗?为什么收拾行李?”

    凌数接过水,慢悠悠的:“求我。”

    靳修臣:“……”

    士可杀不可辱!

    三秒后

    靳修臣:“求你。求求你。要跪下求吗?”

    凌数:“……倒也不用。”

    不是,这个人没有脸皮和自尊心的吗?

    靳修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所以呢?快告诉我。”

    凌数也不好让他太吃瘪,毕竟靳修臣这个人报复心强,万一哪天风水轮流转,自己落到他手里了呢。

    凌数:“就是要出门度个假,大概要走半个月。”

    靳修臣眉头瞬间皱紧,一脸委屈和不甘。

    太过分了,都不告诉他……

    凌数把他推开:“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其他的帮不了你。”

    但他觉得,就凭靳修臣的本事,发现人不在了,迟早能查出他们去了哪儿,所以他稍微告诉一点靳修臣,就算卖个人情吧。

    靳修臣冷冷地刀了他一眼,走前还踹了一脚凌数的箱子。

    凌数:“……”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第二天一早,大概清晨六点的时候,周煜林,靳修竹和凌数,三人就出发了。

    去新西兰的飞机。大概要大半天的时间才能落地。

    上了飞机后,周煜林跟靳修竹两人坐一排,凌数坐在靳修竹的左边,跟他隔了一条空道。

    因为早起,周煜林有点没精神,就闭着眼睛养神。

    却始终听见,身边的靳修竹跟凌数两人,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笑两下,气氛和谐得不可思议。

    周煜林掀开一只眼皮,就瞧见凌数正剥了橘子喂给靳修竹吃。

    是喂到嘴里的那种亲密姿态。

    周煜林再也不能装看不见,等靳修竹跟凌数分开,他才轻声问:“你们,怎么回事儿?”

    靳修竹跟凌数,最近走得太近了,近到让人不能忽视,周煜林难免担忧。

    虽然,即便靳修竹要跟凌数复合,他也没有资格掺和别人的感情,但他害怕靳修竹受伤。

    明明花了那么大的代价,那么痛心,几乎脱了层皮,才不舍得地分了手,难道要这么轻易就回头?

    他不愿看见靳修竹再陷进去。

    靳修竹眼神闪烁一瞬:“别担心,我们没事。”

    周煜林:“哥,你想去新西兰,我可以陪你去,为什么要把他带上。”

    他本来不想问的,但看这两人相处的状态,他怕靳修竹手术后,不会再愿意跟他一起去国外。

    靳修竹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安抚他说:“我只是想着,他在的话,有个做苦力的人也不错,我身体不好,总不能一直让你累着。”

    周煜林审视地看着他,半晌,轻叹一声:“好吧。”

    他清楚靳修竹的性格,只要靳修竹不愿意说,旁人再怎么问,都是问不出来的。

    索性闭上眼自己睡觉。

    不管怎样,先等手术的事儿过后,一切再说吧。

    后半程,靳修竹似乎有意在跟凌数保持距离,两人没怎么说过话了。

    等飞机落地,靳修竹带着两人直接入住了一个温泉酒店。

    现在国内的时节是夏天,新西兰这边刚好是冬天。

    冬天泡温泉最合适不过了。

    在大厅登记身份证时,周煜林好奇地打量着这里,他还是第一次出国,难免有些新奇。

    靳修竹笑着同他说:“我以前来过这里,觉得冬天的景色特别美,所以心血来潮,想在手术前,再看一眼让我难以忘怀的风景。”

    这里临近南阿尔卑斯山脉,海拔比较高,所以常年气温很低,此刻窗外正在下着缠绵的飞雪。

    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美得宛如童话,周煜林神经松缓了许多:“确实很美。”

    靳修竹:“你喜欢就好,等会儿我们去泡个温泉,今天就先休息吧,这附近有个滑雪场,明天我带你去玩儿。”

    周煜林点点头,视线流转间,却不经意地,跟窗外的一道目光对上了。

    那人穿得很厚重,脸和头都裹得严实,甚至连性别都看不出,周煜林却觉得,那人给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他正要细看,凌数拍了他一下:“手续都办好了,走吧。”

    上楼时,凌数轻咳了一声:“这里正是旅游旺季,我没订到多的房间,只有两间房……”

    这两间房,都还是他提前一个星期才抢到的。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和僵硬。

    凌数犹豫着:“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靳修竹突然一把拿过他手里的房卡,淡淡道:“我跟林林睡一间。”

    凌数的脸色变得难看,定定地凝视着靳修竹,半晌后却只能无力地说:“好。”

    周煜林看着这两人,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不行,他今天一定要跟靳修竹谈谈。

    到现在,周煜林终于清楚,当初靳修竹看着他跟靳修臣在一起时,那种糟心的感觉。

    就好像眼看见一个人脚踩着蜘蛛网,底下是万丈深渊,他却浑然不觉,旁边人竭力想要拉他回来,他也不听。

    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两人竟然反过来了。

    放下行李后,周煜林去泡了温泉,本来他是跟靳修竹一起的,但靳修竹半道突然说有事,就走了。

    周煜林一个人泡了会儿,有点困了,起身离开。

    结果在路过凌数的房门口时,他突然听到一阵稀碎的闷哼。

    带着一点痛楚,更多的却是难忍的欢愉,像是压抑不住才哼出声。

    经历过情事的周煜林,一听就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他面色微僵。

    房门没关严实,屋里昏暗的光线从细小的门缝里挤了出来。

    周煜林透过那条缝隙往里看,一眼瞧见了靳修竹的背影。

    此时他正微仰着头,辨不出表情。

    而他的身前,跪着一个人,正在卖力地取悦他。

    是那种奴隶式的,毫无尊严的双膝跪。

    甚至嘴里还像牲畜一样,被戴上了口枷,只为了能让身前的人,更方便动作。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跪着的那人抬眼看了过来,正是凌数。

    周煜林整个人石化了。

    【作者有话说】

    有事耽搁,来晚了,滑跪道歉QAQ

    副CP的强力火葬场,在哥哥动了手术后,这对的火葬场不会在正文详细描写哈,所以不要说没虐凌数,虐了,正文没写而已,会拖全文节奏,所以不写QAQ

    36 第 36 章

    ◎你教教我好不好◎

    屋里正在兴头上的两人, 都回过神来了,齐齐看向门这边。

    周煜林尴尬得像只熟透的虾,连同脖颈子都红得发烫, 下意识转身就走。

    ……这种事儿怎么让他遇到了。

    他拉开自己房间的门, 一头钻了进去。

    但很快,房门再次被打开, 不用猜就知道,是靳修竹回来了。

    房间是标准间,两铺床, 周煜林赶忙爬上自己的床, 把被子往头上一拉, 连头顶都给盖得严严实实。

    他什么都没看见,他什么都不知道。

    耳边响起一阵衣料摩挲的稀碎声, 床边往下凹陷了几分,随后传来男人的轻声细语:“林林?林林?”

    周煜林只当没听见,装死。

    谁知一只手突然掀开一点被角, 伸了进来,精准地摸到他的腰,然后挠了两下。

    周煜林随着男人的动作,身子微微颤动。

    靳修竹见有效果,又挠了两下:“你小时候就怕这招。”

    周煜林开始忍不住地闷笑, 一边死死用手捂住被子, 一边试图把那只作乱的手甩出去。

    靳修竹另一只手宠溺地拍着他的头:“好了林林别躲了,快出来。接下来我们两人要一起在这间屋子里住半个月,难道你打算每回看见我, 就这样把自己蒙起来?”

    周煜林不得已, 只能把被子稍稍下拉, 露出一双漆黑圆溜的眼睛。

    就那样看着靳修竹,还眨巴了两下。

    他的头发被被子捂得有点凌乱了,翘得四面八方的。

    靳修竹伸手帮他理了理:“哥知道你看见了,都是成年人,别害臊。你就当看了个片儿。”

    周煜林脸更红了:“你跟他、你们……好吧。”

    靳修竹忍不住笑:“好什么好,想问什么就问,这次正面回答你。”

    之前不跟周煜林说,是因为靳修竹本来就是个独立要强的性子,不管什么事,他都不爱告诉亲近的人,总自己一个人扛着。

    这一点上,他跟周煜林倒是挺像的。

    但现在他再不说,误会就大了,他在周煜林心里伟岸的形象,就要塌了。

    周煜林看着他,欲言又止,不知道从哪儿问起。

    靳修竹:“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贱的,没有自尊,竟然吃回头草。”

    周煜林眼神闪了下,缓缓坐起来:“没有。”

    贱不至于,刚才那一幕,怎么看都是凌数更贱。

    就是他心里有点不舒服,这点不舒服,是出于对靳修竹的担忧。

    靳修竹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他望着窗户外漆黑深沉的夜,人也沉寂了下来。

    靳修竹:“林林你知道吗,他说他爱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歪着头,嗓音缥缈虚无,带着点疑惑和不分明的笑意,像是自己都不信。

    周煜林眉心跳动:“所以你……被打动了?”

    屋里安静了几秒

    靳修竹嗤笑出声,轻吸一口气:“不。他说爱我,我不仅不开心,相反,我好恨呐林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恨。”

    他语调很平静,却有种无力的悲戚感。

    周煜林的心情也随之低落下来,伸手安抚般拍拍他的背。

    靳修竹微垂着眼:“很矛盾是吧。这些年,我也是一边爱着他,一边恨着他,这么矛盾着过来的,我也搞不懂自己。”

    周煜林:“既然恨,为什么不让他走。”

    就算凌数要像靳修臣一样赖着不走,但至少,他比靳修臣听话。

    如果靳修竹铁了心说,死都不想看见他,凌数真的会在靳修竹的眼前消失。

    靳修竹一只手撑着额头,把脸埋在掌心,嗓音也变得沙哑:“因为,他说他爱我,我突然就想看看,过去那么多年,都让我求而不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想知道,我那样渴求的东西,到底好不好,想尝一下,他的爱,是甜的还是苦的,或者是辣的……”

    “我就是想尝一下……”

    周煜林心头微微震撼,忍不住轻叹。

    原来如此。

    就好像小时候我们总也得不到的玩具,等长大了,有能力购买了,哪怕已经不喜欢玩具了,也仍然会想买回来放着。

    这是一种弥补心态,想要补偿当年的自己。

    同时,人本来就会对曾经渴望却没得到过的事物,产生强烈的好奇心。

    周煜林:“那尝过之后呢,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靳修竹很缓慢地摇了摇头,语气是铁一样的刚硬:“林林,等我做完手术,你带我走吧。不论凌数怎么说服你,甚至是乞求你,都一定要带我走。”

    周煜林轻柔道:“好。那你现在,打算就跟他这样相处着?”

    靳修竹嘴角扯起一个笑,带着一点意气风发的傲慢:“免费的鸭,为什么不用。”

    “我也想知道,他所谓的爱我,真的假的,是不是在骗我,又有多爱,能为我做到什么地步。”

    这话让周煜林猛然想起刚才看到的场面,凌数跪在地上给靳修竹那个……

    凌数的性子,狼一样高傲,最重面子,如今他竟然肯为靳修竹做到那种程度,也不容易。

    起码说明,他是真的下了决心来追回靳修竹。

    周煜林心情复杂,却也不好对靳修竹的选择指手画脚,就说:“哥你开心就好。我希望你开心。”

    靳修竹朝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哥也希望你开心。”

    ——

    凌数冲了个澡,正要上床睡觉,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他撇了眼,是靳修臣打来的。

    不太想接。

    用脚趾都能猜到,那位大少爷肯定是没订到房间。

    这里正好是旅游旺季,周围的每个宾馆都是爆满,有钱也买不到住处。

    凌数是提前了好几天,靳修竹让他订的房,那时都只剩两间了。

    而靳修臣昨天才知道,他们要来这边度假,今天巴巴地拖着箱子跟了上来,连机票都是临时买的,订不到房很正常。

    电话铃吵嚷个没完,凌数最终还是接了。

    靳修臣嗓音都是哆嗦的:“下来接我,我没房间住,这地儿也太冷了。”

    他都要被冻成人干儿了。

    凌数漫不经心地听着,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脑子里想的却是靳修竹今天动情的模样,嘴角竟然扯开一抹笑。

    靳修臣:“……听到没有!我要死这儿了!”

    凌数这才说:“我可以让你上来跟我住一间,但你要答应我,这半个月,你都不能在周煜林面前出现。”

    靳修臣当即否决:“不行,那我跟来干嘛?”

    凌数波澜不惊:“那免谈。”

    就依着靳修臣疯癫的性格,这人绝对会把事情搞砸,搞到场面一团凌乱,让人无法收拾的地步。

    凌数不想让他毁了靳修竹手术前,好好的度假旅行。

    话音刚落,他都没挂电话,靳修臣却啪地把电话挂了。

    凌数挑眉,气性还挺大。

    行吧,反正挨冻的人也不是他。

    凌数切到微信,给靳修竹发了几条消息,对方没回,但他也不气馁,自己刷了会儿搞笑视频,看到好玩儿的,都会随手分享个靳修竹。

    过了十几分钟,他正要睡觉,敲门声突然响了。

    凌数有种不好的预感。

    开门

    看见靳修臣一脸煞气地站在门口时,凌数有些意外:“你怎么找过来的?”

    靳修臣怨念都快实体化了,直接用肩膀撞开他,拖着箱子趾高气昂地就往里走:“这里是国外,华国人就这么几个,还显眼,不是随便问问就能知道?”

    他把箱子放下,着手整理里面的东西:“你怎么不跟靳修竹一起住?”

    凌数双手抱臂靠在墙边,慵懒地看他:“只有两个房间,他不愿意跟我一屋。”

    靳修臣动作顿了下,脸色缓缓变了:“所以那个狗东西,现在跟林林睡在一屋?”

    凌数打着哈欠:“昂。还有,不许那么说他,别怪我不客气。”

    下一秒,一个人影嗖地擦着他过去了,好在他反应快,一把捞住了靳修臣的胳膊:“你干什么。”

    靳修臣面无表情,但眼里的戾气快炸了:“你他妈还有心思睡觉?!他俩一屋!他俩住在一屋!睡一起!”

    孤男寡男!

    凌数不怎么在意地挑眉:“昂。我知道。”

    靳修臣要吃人一样:“你是不是有病?你明知道他俩以前都喜欢过对方,还把他们放一屋?!”

    这他妈跟把一匹狼,同一筐肉放在一起有什么区别。

    凌数被吵得头大:“都过去的事儿了,你为什么老抓着不放。”

    “靳修竹说了,他以前对周煜林是有过好感,但那都是小时候了,后来他一直只把周煜林当弟弟,周煜林对他,应该也只是对长辈的敬慕。”

    凌数无奈摇头:“你这个人,对自己的爱人,一点信任感都没有。”

    靳修臣甩开他的手,冷冷地:“我不相信信任感这种东西,只相信实实在在攥在自己手里的。”

    他刚走出两步,又被拉住,整个人顿时暴起:“别他妈妨碍我!”

    凌数始终那样如水般淡然平和:“你去干什么?大闹一场?还是又跳楼?”

    “你觉得周煜林能容忍你几次?你是想他彻底恨上你,跟你死都不相往来吗。”

    靳修臣怔住了,眼底横生的戾气,在凌数的这番话里,一点点被淡开,又逐渐晕染上一抹悲伤和难过。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暴躁地揉了揉头发,往回走几步,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就是一想到,林林跟别的男人睡在一起,就控制不住自己……”

    凌数补充说:“我订的都是标准间,两张床,他们不会睡在一起的。”

    靳修臣把手指掰得咔嚓作响,整个人进入一种心烦意乱的躁动状态:“那还不是一样。”

    同房,约等于同床。

    而且林林睡觉的样子,可乖了,怎么能让别人看见!

    越想越焦虑,靳修臣腾地站起身,低着头不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怎么办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拆开……”

    他像一只在热锅上,没有方向团团乱转的蚂蚁。

    凌数索性直接回床上躺下了。

    靳修臣怒其不争,一把将他拉起来:“你老婆在隔壁跟我老婆睡在一起!你还睡得着!你怎么睡得着的?!”

    凌数心累,用死鱼眼看他:“那你去吧,我不拦你了。”

    靳修臣张了张嘴,缓缓松开了他,挫败地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不行,林林会讨厌我。他本来就不搭理我了……”

    凌数叹了口气:“你就不能相信他吗,不能给他自由吗,非要把人逼得这么紧,我看着都喘不过来气。”

    “你如果不悔改,他永远都不会再回头看你。”

    靳修臣一僵,像是被戳中死穴的刺猬,脸上露出受伤又疼痛的表情,他看向凌数:

    “我悔改了啊,但他还是这样对我,我认罪书都写了一个本子了,每天都塞给他看了,一点效果都没有。”

    凌数:“……你在感动你自己?你只是一厢情愿地,把你自认为很有诚意的东西,强塞给了对方。但你从来没问过,这是不是他想要的。”

    “你喜欢吃梨,我塞给你一车香蕉,逼着你吃完,还到处宣扬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会感激我吗?”

    “我破坏了你最珍贵的东西,伤害了你,然后我拿着我珍贵的东西,去跟你道歉,但这个东西在你眼里一毛不值,你能原谅我吗?”

    靳修臣僵硬的表情缓缓破裂,恍若晴天霹雳。

    他愣在那儿,不断地把凌数说的东西,掰开,嚼碎,反复品味,好久才消化完这番话。

    随后靳修臣暗淡的眸色一点点亮了。

    他坐到床边,抓住凌数的肩膀,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你教教我!教教我好不好!”

    “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他,你说,我都听你的!”

    凌数心想,这条疯狗怎么突然就乖了。

    他决定摆会儿谱,故意把脸侧到一边去:“我怎么教得了你。不敢。”

    以前在生意场上,他没少被靳修臣压着打,吃过多少亏,但都敢怒不敢言,眼下这境况,不得不说,此刻凌数心里有点爽。

    落他手上了吧。

    靳修臣紧抓着他:“不,你说的真的很有道理!你比我行!”

    “靳修竹来这里旅游,都愿意带上你,林林却说都不愿意跟我说……”

    这已经从侧面反应了,凌数在追妻这方面,颇有建树,比他厉害。

    大丈夫一向能屈能伸,他先忍辱负重一段时间。

    凌数斜眼看他,见靳修臣态度端正,这才慢悠悠地:“好吧。但你必须听我的。”

    靳修臣点头如捣蒜。

    两个追妻火葬场里的菜鸡,瞎子牵瘸子,在这一刻却诡异地达成了同盟。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靳修臣:“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凌数躺下,把被子一盖:“睡觉。”

    靳修臣:“……”

    想掀桌。

    妈的怎么睡得着的!

    这一晚,靳修臣彻底失眠。

    第二天他顶着两个很大的青黑眼圈起床时,凌数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靳修臣:“你去哪儿。”

    凌数拿了几个暖宝宝贴放进背包,靳修竹怕冷,他得备着:“吃早饭,然后看他们要去哪里玩儿,我准备下,我就是个跑腿做苦力的。”

    靳修臣委屈,他也想去。

    凌数勘破他的想法,警告:“你去哪儿我管不着,但你不能出现在周煜林面前,记住了吗。”

    靳修臣焉哒哒的,无精打采:“嗯呐。”

    但他必须跟着,亲眼看着周煜林。

    不然他一想到周煜林跟靳修竹在一起,就心慌和愤怒,克制不住自己。

    为了避免被周煜林撞上,凌数先把靳修臣撵了出去。

    靳修臣也没走,只是躲在走廊的角落里,暗中看着他们。

    早上八点半,周煜林和靳修竹出门了,两人有说有笑的,心情不错。

    凌数一早等在房门口,看他们出来,又看见靳修竹脖子上空荡荡的,就几步过去,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很细致地给他围上。

    靳修竹很在意形象,他都记得,修长的手指贴心地把围巾打理工整。

    靳修竹就那样老实站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任他摆弄。

    倒是周煜林,看着两人这样,又想起昨天的事儿……

    耳朵不自觉红了,有些臊地把脸别了过去。

    随后三人一起去了餐厅,靳修臣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偷偷跟着。

    看到靳修竹的手,搭在周煜林的胳膊上,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但又碍于自己不能出面,于是拿出手机给凌数发消息,手指在屏幕上都快敲出残影了。

    靳修臣:你老婆的爪子,拿开!赶紧拿开!

    凌数看了眼手机,又望向四周,然后就跟一双满含怨念的眸子对上了。

    凌数朝他做了个摆手的动作,示意他千万别出来,这才佯装不经意地,走到了靳修竹和周煜林中间,把两人分开。

    到了餐厅,靳修竹挨着周煜林坐下,两人聊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儿。

    聊着聊着,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靳修竹惯性地抬手,揉了把周煜林的头。

    于是凌数的手机又开始了消息轰炸。

    凌数啧了声,这人有完没完,跟个痴汉变态狂有什么区别。

    亏得以前周煜林受得了他。

    凌数索性把手机设置成静音,反扣在桌上,打算再也不看。

    搞得他心情都没了。

    结果过了会儿,凌数余光就瞥见,靳修臣毫无顾忌地径直朝这边过来了。

    那双凌厉的丹凤眼,视线钉死在靳修竹身上,像是要活剐了他,刀刀带血。

    凌数慌了,腾地站起身,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发出好大一声响动。

    周煜林和靳修竹都看向他:“怎么了?”

    凌数勉强露出一个笑:“没事。”

    此时靳修臣距离这里还有一米不到,凌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知道不可能劝走靳修臣,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一个掩耳盗铃、让几人都惊住的动作。

    凌数直接伸手,从上方掌住周煜林的头,然后强行扭动让他看向一旁。

    周煜林:“??怎么了?”

    凌数咳嗽干笑:“没,那边景色不错,你看到没?”

    他边说,边用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拼命给靳修臣打手势,让他赶紧走。

    这时,周煜林的目光瞥向了旁边的镜面墙,随后他眼睛惊讶地睁大了几分。

    37 第 37 章

    ◎他会回头看我吗◎

    周煜林:“凌哥, 你……松手。”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凌数心惊肉跳,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靳修竹也发现靳修臣了,眉头微皱, 顿时明白了凌数为什么行为古怪。

    但他也不打算把这事儿跟周煜林点破。

    他带周煜林出来度假, 就是为了躲开靳修臣的。

    要是让周煜林知道靳修臣还跟着,他肯定不能放开了玩儿, 心情也会受影响。

    靳修竹朝凌数使了个眼色,随后拿着手机坐到周煜林身边:“林林,你赶紧先帮我看看这个, 我没懂……”

    趁着周煜林低头, 凌数飞快地扯住靳修臣的胳膊, 拖着他就往旁边拽。

    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是周煜林他们看不见的视线死角, 凌数才把人松开,头疼道:“不是让你别出来吗。”

    靳修臣瞪着眼睛,嗓音冰冷:“他俩都那样了, 你也不管管,我忍不了。”

    靳修竹怎么能靠林林那么近,他不允许。

    凌数懒得跟他讲,严肃道:“现在在外面,我不方便跟你多说, 等我晚上回去后, 再好好复盘你的问题。”

    “如果你想追回他,就听我的话。”

    靳修臣本来还浑身戾气,听到这句话缓和了不少:“你说的。”

    现在他什么招数都用尽了, 没有任何办法了, 只能听凌数的试试。

    凌数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这条疯狗在涉及周煜林的事上,会收敛和听话很多。

    否则就凭他?

    根本别想拿捏住靳修臣。

    凌数回到座位上时,发现他们这桌多了一个人,一个对他来说,不算陌生,但也并不熟悉的人。

    他正衡量着要不要体面地打声招呼,胳膊上一沉,随后就被靳修竹拉走了。

    两人坐到了不远处的另一桌。

    凌数这才问:“那人,是辛瑞拉珠宝品牌的长公子吧。”

    靳修竹点头,态度冷淡:“其他的不该你知道就别问。”

    凌数老老实实地闭上嘴,拿起桌上的橘子,剥了皮递给他吃。

    这边

    明黎一只手撑着脑袋,微微歪头,笑眯眯地看着周煜林:“师弟,好久不见。”

    他尾音温软,语调带着点笑意,听着如盛夏里的一股凉风,让人心头舒坦至极。

    周煜林这是第二次见这个人。

    第一次还是在他跟靳修臣分手前的那次宴会上。

    对明黎,周煜林除了知道他是辛瑞拉的长公子,还有业内大牛金锐成教授的弟子外,可以说是完全不熟。

    一时难免局促,只能公式化地礼貌点头微笑。

    明黎倒是自然很多:“真有缘分,我随便找个地儿躲清闲,都能遇到师弟。师弟你是来度假吗?”

    周煜林微微低头:“嗯。”

    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在他出神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在他额前很轻地弹了下。

    周煜林一愣,抬眼却对上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对方正饶有兴趣地望着他:“跟我相处很无聊?”

    明黎:“可是怎么办,我们都是老师的弟子,以后要在一起相处好几年呢。”

    俊美无双的男人摇头叹气:“看来是我性格不太招师弟喜欢呢。”

    周煜林忙说:“不,我有点认生,以后熟了就好。”

    明黎看着他笑,男人笑起来时,双眼微眯,弯成一湖月牙,眸色如秋水灵动,漂亮到宛如世界上最璨丽的珠宝。

    连周煜林,都忍不住有片刻迷失在了他的眸子里。

    明黎:“对了,师弟还不知道吧,我们有个师姐呢,她早知道老师收了个徒弟,特别开心,一直想认识你。”

    周煜林刚要说让他代自己向师姐问好,就看见明黎突然拿出手机,拨通了视频电话。

    几秒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冷艳美女,黑长发,狐狸眼,烈焰红唇,高雅的气质宛如冰山雪莲。

    明黎凑过来,跟周煜林靠在一起,让两人都能出现在屏幕中央。

    这才笑眯眯地对着女人打招呼:“师姐,看,是小师弟呢。”

    周煜林局促,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瞟了几眼屏幕,发现视频那头的女人,正把脸贴得很近,近到仿佛快要从屏幕里钻出来抓他。

    她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周煜林。

    周煜林稍微紧张,手都握成了拳头。

    看对方的表情,好像对他不太满意。

    他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师姐好。”

    结果下一秒,手机里爆发出一阵尖叫,把周煜林吓了一跳。

    韩美美:“嗷!从哪儿找的小帅哥!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简直帅出了次元!”

    周煜林表情尴尬中带点僵硬。

    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夸张,又莫名其妙地称赞他的长相。

    明黎见怪不怪:“师姐就是这样,但她人很温柔的,别怕。”

    韩美美穿着一身白色的罩衣,似乎正在什么实验室里,她举着手机,慈爱地对周煜林笑:

    “对哦,别怕。小师弟什么时候来啊,师姐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

    周煜林正要说不用麻烦师姐,他会自己找房,明黎突然抢了话,温温柔柔地说:“小师弟的房间,得挨着我那间,你半夜发疯会影响小师弟睡眠。”

    周煜林:“??”

    发疯?

    明黎耐心地同他解释:“就是师姐大半夜画设计图时,会突然像神经病一样碎碎念,然后在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碰上喜欢的动漫更新的那天,还会爆发出意味不明的尖叫。”

    周煜林:“……”

    再抬头时,他看见,屏幕里刚才还含着笑温柔美人,一瞬间变了脸。

    从人畜无害的小白兔,直接进化成了人见人怕的鬼夜叉。

    韩美美刚才手里就拿着一瓶可乐,现在可乐的易拉罐瓶子,被她咔嚓一声直接捏瘪,然后被揉成了一团废料。

    她轻松得好像在揉纸团一样。

    周煜林都看傻眼了。

    这真的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

    韩美美美目圆睁,盯着明黎字字如刀:“啊,信不信我杀了你啊。”

    明黎哈哈地笑了两声:“别吓着师弟。”

    韩美美冷哼了一声,下一秒又切换到了慈爱模式:“师弟啊,给师姐微信加上哈,回头师姐找你聊。师姐还有事,先忙去了啊。”

    周煜林浅笑:“师姐再见。”

    通话挂断了

    明黎眼含期待地看向他:“怎么样师弟,有熟了一点吗。”

    周煜林顿了下:“嗯,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虽然这个师门有点奇怪,处处都透露着不太正常的气息,但他却说不明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年,应该不会过得太无聊。

    两人这边聊得越来越和谐,气氛逐渐轻松融洽。

    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靳修臣,却是再也淡定不了。

    他自暴自弃地走到凌数那一桌坐下。

    凌数怕周煜林看见他,特意起身换了个方位坐,把他整个人都挡得严实。

    本以为靳修臣瞧着周煜林跟其他男人亲近,会像之前那样烦躁,发疯,但没想到,这次靳修臣却出乎意料地冷静。

    他只是目光牢牢锁定明黎:“那位,是辛瑞拉的长公子吧。”

    在座的三个人,都是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谁不认识明黎的。

    哪怕曾经没合作过,也绝对在高档的场合,跟明黎有过点头之交。

    凌数嗯了声,稳住他:“忍住,他们只是说说话。”

    靳修臣整个人都很平静:“林林为什么会认识他。”

    靳修竹挑眉:“我介绍的。”

    靳修臣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明黎:“为什么要把他介绍给林林。”

    靳修竹:“你管得着吗。”

    这两人一碰头就是血雨腥风,眼看苗头又起,凌数生怕他们吵起来,一颗心都悬着,已经准备好时刻护老婆了。

    但靳修臣却意外地没还嘴,反而是站起身安静地离开了。

    他的背影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连腰身都不如以前挺得直,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却沉重。

    凌数都有些看不懂了。

    平时靳修臣看见哪个男人靠近周煜林,恨不得冲上去咬死对方。

    今天这是怎么了。

    吃完早餐,由于外面的雪下得有点大,几人商量,下午的时候,如果雪停了,就去滑雪场玩儿。

    目前暂时先回房间休息。

    凌数推开房门,就看见靳修臣赤着脚坐在窗户前的地板上,就那样凝眸望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同他并排坐在一起:“下次再不听劝,我就不管你了。”

    靳修臣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一看见他们靠近林林,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林林那么好,大家肯定都会喜欢他,都会跟我抢他。”

    凌数:“……他是人民币吗。”

    离谱。

    靳修臣:“我就是忍不住,我想见他,也想让他看见我,想赶走他身边所有心怀不轨的人。”

    凌数喝了口热水:“所以你如果想要追回他,那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学会忍住。”

    靳修臣不理解:“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忍?我只是想见他,想待在他身边,又不是杀人放火。”

    凌数瞥他一眼:“那他想见你吗,想让你待在他身边吗。”

    靳修臣张了张嘴,脑子卡壳了,随即低下头沉默了,脸上是受伤的神情。

    凌数点头:“嗯,所以你还是在把你自己的欲望,强加在他身上,你想怎样就怎样,根本不管他是不是喜欢。”

    靳修臣揉了把脸,整个人冷静了几分。

    凌数看他听进去了,竟然有几分欣慰。

    该死,他也是着了魔。

    以前凌数对靳修臣的了解,仅仅来自于商场上的交锋。

    他原本以为,靳修臣这个人,精明,办事儿雷厉风行,心机城府深沉。

    到今天,他才发现,靳修臣其实挺幼稚的,可以把他看做一个性格恶劣又糟糕的坏孩子。

    这种人一看,就是原生家庭不幸。

    表面似乎长大了,成熟了,但其实内里某一部分,仍然停留在孩童时期。

    从小因为父母没有尽到责任,导致那部分没人教他,他只能自己摸索。

    靳修臣这种,显然就是自己摸索偏了。

    凌数拍拍他的肩:“我让你忍,不是不让你见他,而是让你学会,区分爱和自私,凡事多为他着想,克制自己的欲望。”

    “你性格太偏执了,你的爱都是具有毁灭性的,如果你这样放任自己,迟早会把周煜林也一同毁了。”

    靳修臣的肩膀缓缓塌了下去,整个人都透着难过,他把头枕在膝盖上,嗓音不明:“是这样吗?”

    “那我学会克制,他就会回头看我吗,他就会爱我吗,会像以前一样爱我吗。”

    凌数一噎,这话问得……

    就好像一个学生问老师,这本习题册刷完,我就能考试拿满分吗,就能上重点大学吗,以后就能月入过万,成为国家栋梁吗。

    凌数:“……至少,可能性大一点吧,总比没可能好,你说是不是。”

    不能因为考不上重本,就不学习是吧。

    靳修臣深吸一口气:“好,我改,我学。”

    就算有一丁点可能,他都会拼了命地去抓住。

    凌数点点头,孺子可教。

    靳修臣又问:“这是第一件事的话,那我要学的第二件事呢,是什么。”

    凌数:“你的情况很严重——”

    他话音刚落,靳修臣突然下意识反应捂住嘴,yue地干呕了出来。

    凌数:“……我说话有那么恶心吗,不至于吧。”

    靳修臣也很意外,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他张着嘴微微呼气,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胸膛顺气。

    结果好了没两秒

    靳修臣:“yue!!!”

    【作者有话说】

    凌数:没错,叫我军师

    你要问我为啥我这么懂,还把自己的恋爱谈得一团糟,我只能告诉你——军师从不上战场,一上战场就晕

    38 第 38 章

    ◎我不配他回头◎

    下午, 雪停了,靳修竹想去滑雪,就拉着周煜林一起。

    周煜林还从来没进行过这项运动, 是个完全的新手, 他站在雪道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断地从顶端滑下来, 他们或尖叫或开心地笑,很沉浸的样子,不禁也有些好奇。

    真的那么好玩吗。

    靳修竹看出他的心思, 鼓励说:“试试?体验一下新事物也挺好。”

    周煜林手里被塞了滑雪杖, 靳修竹还拿出一个雪镜给他戴上, 帮他把碎发都打理好。

    靳修竹微笑:“滑雪的感觉有点像坐过山车,但比过山车刺激。这个过程中, 一切的烦恼,都可以被忘掉。”

    周煜林看了眼脚边的板子,有些心动, 但又忐忑:“我不会。”

    自己摔了都是小事,万一控制不住,把别人给撞了呢。

    现在雪场里都是人,技术不好根本避不开。

    靳修竹笑:“没事,我们去vip通道。”

    那是专门给不喜欢被打扰的高级客人准备的, 人相对比较少。

    再次站在雪道上时, 周煜林按照靳修竹的示意,摆出了姿势。

    随后靳修竹教了他几分钟,跟他说了基本的知识, 和大概的技巧。

    周煜林学得很快, 自己试着滑了两步, 那种感觉很好,他很喜欢。

    又在旁边练习了半个小时,直到完全熟练。

    靳修竹下巴一扬:“好了,你可以试试从上面滑下去,别怕,我会跟你一起,不会让你摔着。”

    周煜林眼睛熠熠的发亮:“好。”

    他摆动滑雪杖,缓慢地,谨慎地开始从高处往下滑。

    心脏随着坡度的增大,跳动得逐渐欢喜,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的脸上出现了很久都没有过的笑。

    靳修竹看他这样,也不仅勾起了唇。

    看来带他来滑雪是正确的,人嘛,总要不断地尝试新事物,这是给自己的生命,注入新活力。

    滑到半坡,也是坡度最高最陡,最危险的地方时,靳修竹突然脑子一昏,眼前黑了一瞬,随即是熟悉的眩晕感蔓延开。

    他感觉整个人都好像在一个漩涡里打转,有双手正拖住他的脚,把他往地心拽。

    脚下是什么样,他已经管不了了,甚至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靳修竹像是一片飘散的落叶,在半坡上摇摇欲坠,那是很危险的。

    但因为他的技术比较好,即便是闭着眼,滑得也很像样,所以场内的人,都没有看出他的问题。

    周煜林离靳修竹最近,等他察觉到人不对时,靳修竹已经像根断线的风筝,直挺挺地从坡上摔了下去。

    周煜林吓得脸都白了,着急地滑着雪板想追上去:“哥!你怎么了哥!”

    人越是着急的时候,越容易出错,周煜林又是新手,慌不择乱的,还没滑出两步,身子逐渐不稳。

    随后周煜林方向越来越偏,朝着轨道的边缘,高速撞了过去。

    周煜林拼命地操控滑雪杖,但眼下已经没法弥补,眼看就要撞上铁栏杆,他只能认命地用双手抱住头,把脑袋护住。

    千钧一发,一个人突然不要命地冲了过来,直接一把横抱住他的腰,调转了两人的方位。

    等周煜林回神,两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而他正趴在那个人的怀里,被护得好好的。

    毫发未伤。

    周煜林忙撑着地爬起来:“你怎么样了?!”

    那人面罩、雪镜,穿戴得很齐全,让人完全看不出容貌,甚至都不能辨别性别。

    只能从他的体格上,判断出这是个男人。

    那人躺着没动,似乎是动不了。

    周煜林焦急地跪在旁边,不知所措:“是不是哪里伤到了?严重吗,需要叫救护车吗?”

    那人胸膛剧烈起伏着,张了张嘴,却又奇怪地闭上。

    最后只是抬起胳膊,冲着周煜林摆摆手,告诉他自己没事儿。

    周煜林松了口气:“谢谢啊。”

    靳修臣僵硬了下,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艰难地挣扎着爬起来。

    周煜林又问:“这位先生,你真的没事吗?要不去医院看一下吧,我会垫付医药费的。”

    靳修臣摇摇头,在周煜林的目光中,踩着笨重的滑雪鞋,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等到了室内,他把鞋子和外套脱了,去看让他很疼的地方。

    这才发现,脚踝和膝盖处,又红又肿的,胳膊也青紫了好大一片。

    脚是被扭的,膝盖和胳膊是被那个铁栏杆撞的。

    因为他是高速滑雪过去的,撞上栏杆时,怀里还抱了个人,导致那一次冲撞的力道可不轻。

    靳修臣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更奇怪的是,他的肚子好痛。

    好像没撞到肚子吧?肚子是人体脆弱的地方之一,他倒下去的时候,还下意识护住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靳修臣正捏着自己的脚,缓和疼痛时,凌数进来了。

    凌数也很狼狈,为了接住靳修竹,他摔得也不轻。

    两个难兄难弟相望一眼,默契地沉默了。

    屋里安静好一会儿,凌数突然想起什么:“你没暴露吧?周煜林不知道是你吧?”

    靳修臣嗯了声。

    抱住周煜林的那一瞬,他真的好贪恋,恨不得就这样死在那人的怀里。

    周煜林已经很久没抱过他了。

    看到周煜林脸上的焦急和担忧时,他有过一瞬恶劣的念头:

    ——发疯一样想告诉周煜林他是谁,想以此让周煜林心疼他,说不定就会对他心软些。

    但他想起凌数的那番话,心里不断地做斗争,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又在自私了,周煜林此刻并不想看到他。

    如果周煜林知道是他,应该不会高兴,反而会有心理负担……

    于是靳修臣的那点疯狂的冲动,又被理智一点点压了回去。

    第一次反抗自己的欲望,那种克制的感觉,就好像把快要溺死的自己,又活生生按回海里。

    很难受。

    胸口窒息的难受。

    凌数对他的表现很意外,要知道这个人,前两天还是那种谁靠近周煜林就弄死谁的疯样。

    想怎样就怎样,哪怕闹得大家都不安宁,所有人都很痛苦,也丝毫不为别人考虑。

    看来这人也不是完全没救。

    能拴住这条疯狗的链子,只有周煜林。

    靳修臣微低着头,问凌数:“是不是我不出现在他面前,就只有我难受,林林就不用难受。”

    凌数抿唇:“目前是。”

    又伸手拍拍他的肩:“好好保持。”

    —

    第二天早上,周煜林在酒店的餐厅吃早饭时,又偶遇了明黎。

    明黎主动跟他打招呼:“师弟,一起吃饭吧。”

    周煜林看了看靳修竹,靳修竹朝他微笑示意:“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这边有事会叫凌数。”

    周煜林没有拒绝的理由,端着餐盘跟明黎在一个人少的角落坐下。

    明黎主动找话聊:“你的入学通知书下来没有?要开学了,希望新学期能在校园里见到你。”

    周煜林低头吃东西:“还没有,但应该快了。”

    审批流程什么的,都走完了,从网上能看到通过的结果。

    明黎点点头:“等你来了,跟我们住一块儿,别墅是老师的,就住着我,师姐,以后再加上一个你。”

    周煜林礼貌道:“不好吧,我还是住宿比较好。”

    他跟金锐成他们都不熟,直接住一起感觉很麻烦别人。

    明黎放下叉子,笑眯眯地撑着脑袋看他:“师弟别客气呢。老师让住的,主要是方便他给我们开小灶,而且都一个师门的,住在一起能联络感情。”

    他轻缓地眨眼,咬字温柔,语气却故意几分失落:“难道,师弟不想跟我们联络感情?”

    周煜林忙说:“不,不是……好吧,我都听师兄安排。”

    他发现,他真的不擅长应对明黎这种类型的人。

    明黎突然把手机递到他嘴边,巴巴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就不怕你反悔了。”

    周煜林僵硬着嘴角,对着手机重复了一遍。

    等他说完,明黎像是得了宝藏一样开心:“师弟真听话。”

    明黎又想起什么:“我给你介绍一下你师姐吧,对她熟悉一些,以后你才能过清净的好日子。”

    周煜林不太懂他这话什么意思,只说:“……好。”

    明黎一只手撑着头,看着他缓缓开口:“师姐掌管实验室,每周星期一千万不要迟到,这是她报复社会的日子。”

    周煜林:“嗯?”

    明黎:“因为她觉得周一这个日子反人类,所以怨气很重,最好别惹她,这天就是路边的狗多看她两眼,都要挨骂。”

    周煜林:“……好。”

    明黎满意地点头,好乖的小师弟,好上道。

    又继续说:“周五可以逃课,可以不去实验室,如果你有想求师姐的事儿,一定周五再去,基本都能搞定。”

    “因为周五是她回报社会的日子。就算是遇到抢劫的,她都能笑眯眯地主动递上钞票。”

    周煜林:“……”

    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沉默地咬了口面包。

    明黎慵懒地掰着指头:“周末两天,周六不必在意,你基本见不到她,周日能离她多远就离多远,千万别落到她手里了。”

    周煜林呆滞片刻:“为什么?”

    看着这么纯真可爱的小师弟,懵懵地望着自己,明黎心里一股子怜爱,温柔地眯起眼笑:

    “因为这天是她集中追番、追剧的日子,她喜欢跟人分享心得,如果你很不幸地被她抓住,那恭喜你……”

    “接下来一整天,你都只能听着她一个劲儿地吐槽剧情,根本跑不掉,她会黏死你,上厕所都会在门外阴魂不散地等你。”

    周煜林忍俊不禁,嘴角很轻地弯了弯:“还好。”

    很可爱的师姐。

    明黎愣了下,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露出这么柔软的笑。

    那么浅浅一笑,好像四月的柳枝,轻轻拨动人的心弦,又宛若春风入酒,让人沉醉酣甜。

    明黎摩挲着指腹,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小师弟笑起来真好看呢。”

    周煜林眼底的笑意瞬时僵住,他在笑吗?

    他掩饰般低下头,端起手边的牛奶抿了口。

    明黎指尖轻叩着圆木桌,很自然地掠过这个话题:“然后就是周三,这天你得看师姐的脸色行事。”

    “因为她会在早上买一张刮刮乐,如果中了,那皆大欢喜,如果没中……师弟懂吧。”

    “我说的师弟都记下了吗。”

    周煜林一本正经地点头:“都记下了。”

    明黎眼里绽开笑意。

    真可爱,看来以后几年不会无聊。

    明黎:“对了,你选方向了吗?”

    周煜林不太明白:“什么方向?”

    明黎斟酌着说:“专业方向。老师在服装设计和珠宝设计两个领域,都是大拿,所以他会让我们选方向,我选的是珠宝,师姐服装和珠宝都选了,你呢,你选什么?”

    周煜林顿住了。

    —

    靳修臣死盯着明黎,恨不得目光化成刀子,刀刀见血,把那人捅成筛子。

    凌数无奈提醒道:“别冲动,人家只是正常聊天。”

    靳修臣抓起盘子里的餐刀,狠狠往桌上一扎:“他对林林有好感。”

    凌数扶额,疯了吧,看谁都像情敌。

    凌数:“周煜林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他。”

    靳修臣咬牙切齿:“他就是对林林有好感,我能看出来。”

    凌数放弃了说服:“……克制住你自己。”

    靳修臣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明黎,好像是平静下来了。

    但凌数却看见,他反握着刀叉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刀子已经快嵌进肉里,掌心都隐隐见血。

    凌数皱眉,试图去夺他手里的刀子:

    “松手。你这样会弄脏餐厅的桌布。”

    靳修臣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

    片刻后,他放下刀子,转身就走。

    这一天过得比较平静,周煜林和靳修竹只是坐在外面,欣赏下高山雪景。

    靳修臣也始终偷偷跟着他们,手里拿着相机,不停地拍下周煜林的各种瞬间。

    到了晚上,凌数看靳修臣捧着平板,很认真地看着什么,像是做研究一样正经。

    他凑过去撇了眼,平板上竟然是明黎的个人资料,从身份,身价,到身高,血型,爱好,事无巨细地都有。

    凌数:“……你这是犯罪,已经涉及侵犯个人隐私了。”

    靳修臣指尖滑动几下后,把平板放到了一旁,他望着窗外,目光闪烁不明:“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

    凌数:“什么?”

    靳修臣喃喃:“光风霁月的人。”

    除了周煜林外,同样像月光一样皎洁美好的人。

    凌数琢磨片刻:“你说明黎?他确实不错,基本跟他接触过的人,对他的口碑都很好,这人的人品,性格,教养,都是一等一的好。”

    要知道,商场上多的是勾心斗角,各种层出不穷的阴暗手段都见怪不怪,没有谁敢说,自己的手是完全干净的,敢保证自己没干过缺德事儿。

    但明黎不一样,他用自己实力说话,从来不玩儿阴的,靠着才华和能力带领家族做大做强,做到了让人人都真心敬佩他的地步,甚至连对手,都对他服气得不行。

    凌数:“不过,我感觉这人藏得挺深,应该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他的缺陷和瑕疵,还没被人发现。

    或者说,他藏的太好。

    那这种人,本身就很可怕,心机绝对深沉。

    靳修臣好像没听进去他说的话,只是望着窗外的昏黄的路灯出神:“你说,林林会更喜欢他这种人吗?”

    凌数:“?”

    靳修臣心里有一股恐慌在蔓延,从他看到明黎的那一刻起。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像是站在半空的悬崖边,随时一阵风来,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靳修臣喃喃自语:“如果林林现在才认识我,他还会喜欢我,选择我吗?”

    凌数想了下,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跟大马路上的金子一样显眼。

    谁会喜欢这种癫公。

    靳修臣突然一把抓住他的双臂,眼里的慌张无所遁形,夹杂着破碎和掩不住的难过:

    “如果不是我十年前,抢占了先机,在林林最难的时候接近了他,走进了他的心里,是不是林林根本不会爱上我?”

    凌数直视他:“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靳修臣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最终熄灭,他的手也缓缓松开了:“不会是吗……”

    凌数客观道:“但事实是,你在周煜林的人生里,出现的时机刚刚好,他就是爱上你了。为什么要做不可能成立的假设。”

    靳修臣痛苦地摇摇头,他望着半空,眼里一片虚无:

    “我只是占了一个狡猾的先机,如果林林现在同时认识我和明黎,他真的会爱我这种人吗?”

    靳修臣感觉心上被狠狠扎了一刀,痛得他整个人像是一张皱巴巴的纸一样蜷缩了起来。

    靳修臣:“他从来都不是非我不可,但我没有他……没有他我会死……”

    凌数沉默良久,心情复杂地叹了声。

    靳修臣嗓音沙哑:“其实之前,我都只是想着,随便改一改,让林林看到我的诚心就好,他爱了我十年,已经爱成了惯性,他会回头的。”

    凌数眼角抽动:“……”

    真的很难评,让他一个局外人,都血压高了。

    这种想追到老婆,怕是还得狠狠地被毒打一番,起码要断筋错骨。

    靳修臣揉了把脸:“今天看到明黎,我才突然明白,如果我不彻底改变,他永远不可能回头……我也不配他回头。”

    看到周煜林跟明黎相处,靳修臣的心情很复杂,极端的嫉妒中,夹杂着恐慌,还有一种深沉的自卑感。

    他满脑子都是,林林跟那个人好配,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才配得上林林。

    ……他怎么就是,这样一个烂人呢。

    像是下水道里的蛆虫和老鼠。

    那种仰望月亮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绞杀,凌迟。

    靳修臣再抬头时,眸色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光亮了,灰蒙蒙的,像是死掉的星星。

    “我不能失去他,我会改的。”

    他说完就站起身要走。

    凌数:“去哪儿?”

    靳修臣垂眼,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用力敲了敲,指尖都在颤抖:“这里,好疼,我疼。”

    疼到他快要死去了。

    好疼好疼好疼。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残忍、痛苦,却又无声的刑法。

    靳修臣眼里满是乞求,真诚又绝望,像个渴望神明降下一点恩惠的信徒:

    “我想看看他,就看一眼。我保证不会在他面前出现,我必须要看看他,不然我会疼死……”

    门开合一瞬

    靳修臣站在走廊上,望了一圈儿,想找个视线好的地方躲起来,等周煜林出门时,就能看见了。

    最后他找到了一个放着杂物柜的角落,小心翼翼地蹲在那里,目光期待又灼热地看着周煜林的房间。

    运气很好,等了才几分钟,那扇门就开了。

    靳修臣脸色变得欣喜,神情都专注了起来,像只等待被主人投喂的小狗。

    但下一瞬,他整个人僵住。

    明黎和周煜林同时从房间里出来了,两人似乎在聊什么,气氛轻松愉悦。

    他们就站在门口谈话,突然,明黎伸出手,很轻地弹了一下周煜林的额头。

    动作亲昵又自然,显然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周煜林也并不排斥,只是低头浅笑。

    靳修臣的扒拉着杂物柜的手,瞬时收紧,紧到他指关节都泛白。

    柜子边缘的一颗钉子,缓缓刺入了他的掌心,艳红的血流了出来,靳修臣却仿佛浑然不觉疼痛。

    很快,明黎离开,周煜林目送他走远后,正要转身回房,一道黑影突然蹿了出来,一把将他抱住。

    【作者有话说】

    吃饭,来晚了点滑跪道歉ORZ

    崽不会有事,只会让臣子在生产的时候,多受点罪QVQ

    39 第 39 章

    ◎愿意献祭所有去爱他◎

    周煜林浑身僵硬, 但很奇怪,他的下意识让他没有反抗。

    反而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了一个名字——靳修臣。

    男人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深情又温柔:“林林……”

    熟悉的声音。

    猜想被证实, 周煜林闭了闭眼,想用力掰开腰上环住他的一双手。

    但靳修臣死犟着不松, 还从背后咬他的耳朵。

    周煜林耳朵很敏感,软肋被掌控,他轻哼一声, 顿时有些脱力:“松手。”

    靳修臣把他抵在墙上, 目光直白又恳求地看着他:“他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 你为什么要让他进你的房间,你不是那么容易跟别人熟起来的人。”

    周煜林毫不退缩地同他对视:“跟你有关系吗。”

    靳修臣心头一瞬刺痛, 脸上是受伤难过的神情。

    他缓缓低下头,把额头搁在周煜林肩上,一下一下轻轻撞击着他:“我不许你再见他, 不许你看别人,不许……”

    这种话,以前靳修臣说过很多遍,语气永远都那么理直气壮,高高在上, 让人听着就火冒三丈。

    但如今, 他的嗓音里却再没有了底气,只有无尽的悲伤、难过,还有无限蔓延的恐慌, 让人觉得他可怜。

    周煜林:“你清醒点吧。如今你没有任何立场, 任何资格, 来管我的事儿。”

    靳修臣一口咬在他肩上,但当牙齿要发力时,他却收住了,然后不舍地换成了一个轻柔的吻: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喜欢跟人往来的……林林,你为什么变了,你这样让我好慌……”

    周煜林拳头微微攥紧:“我从来都没变。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真的是不喜欢跟人往来吗?真的是这样吗?”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你永远都看不到别人的付出。”

    靳修臣抬起头,无助地看着周煜林:“那你现在,你现在还爱我吗?”

    周煜林:“答案还重要吗?别那么幼稚可笑。”

    靳修臣表情一瞬痛苦,自顾自地说:“你是要去爱别人了吗,林林别这样,我会发疯,会死,我不要你爱别人。”

    周煜林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正要说狠话,抬眼却瞥见,男人正泪流满面地望着他。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像是坏了的泉眼一般,不断地往外渗着水,眼神那么破碎,卑微,仿若蓄着世界上所有的悲伤。

    周煜林从来没见过他这样,震撼一瞬后,到嘴的那些伤人的狠话,终是咽了回去。

    他别开眼:“我迟早会跟别人相爱,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跟我没关系。如果你不肯走出来,不肯放过,受苦的也只有你自己。”

    这话给了靳修臣狠狠一刀,捅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痛,他有些失控地喃喃:“不行…不行,不能,林林是我的,怎么能爱别人!”

    周煜林只是默然地冷眼看着他。

    靳修臣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逐渐变得暴躁。

    他看着周煜林那样冷静,那样不在乎,心脏越发痛的要死。

    索性一低头,想要吻住他。

    但刚动作,后脖颈就被人遏制住了。

    凌数抓着他的脖子,把他往后拖,又扭头对周煜林说:“你先进屋吧,这里交给我。”

    周煜林点头:“谢谢。”

    房门打开一瞬,很快又被关上。

    靳修臣失神地望着周煜林的身影,就那样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凌数把人拖进了自己的房间,又给门上了锁:“你之前怎么保证的?”

    失去了周煜林这个压制buff,靳修臣恢复了本性,他暴躁地踢了一脚垃圾桶:“我他妈看见那个人从林林的房间里出来!”

    凌数捏捏眉心,头疼。

    靳修臣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咬着自己的手指:

    “他进了林林的房间,林林是不是对他也有好感了……林林从来都不会轻易跟人很熟的……”

    “他们聊了什么,林林也会对他笑吗,也会那样亲密地弹他的额头吗?他也会发现林林有多好吗?”

    凌数教养那么好,此刻也忍不住翻白眼:“你有病吧,看医生了吗。”

    这个占有欲已经是变态的程度了。

    让人窒息。

    凌数:“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周煜林性格那么好,这么多年,身边却没有一个朋友。”

    靳修臣猛然顿住,眼神锋利地朝他扫过来:“林林不爱交朋友。”

    凌数无语:“你真的这样觉得吗?”

    他问出了同刚才,周煜林一模一样的话。

    靳修臣神经一瞬被挑起,喉咙卡住,片刻后,他着急又恐慌地反问:“难道不是?”

    凌数叹了口气:“你这种偏执的性格,谁受得了?你们过去十年,之所以感情能维持得那样好,不是你们之间不存在问题,而是因为周煜林在迁就你。”

    靳修臣脑子懵了一瞬,像是被一记重锤敲下,他都忘了反应,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凌数。

    凌数继续说:“因为他爱你,你比一切都重要,所以他愿意迁就你,愿意主动失去一些自由,不想做让你生气和伤心的事,他知道你的占有欲强,所以连个朋友都不交。”

    他把靳修臣这个人,已经看透彻了:“你是不是曾经对他说过,你们只有彼此,也只能有彼此这种话?”

    靳修臣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脚步虚浮地后退了几步,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刃上,他下意识扶住旁边的凳子,才堪堪站稳。

    好久后,靳修臣才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是……”

    凌数都为周煜林难过了:“你真不是人,你把他束缚住了。”

    “以前他是心甘情愿被你束缚,但如今你们分手了,他不想再爱你,所以肯定不会再迁就你,不会再为了你委屈自己。”

    靳修臣立在阴影里,让人辨不清神情,只能看见,他的双肩在微微颤动。

    半晌,他抬起胳膊,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颤抖着嘴唇:“对不起……”

    这鲜血淋漓的事实,砸得他的心脏和神经,都剧痛无比,痛到他不得不缓缓弓起了身子。

    靳修臣嗓音破碎不堪,含着极度的痛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错了……”

    为什么他现在才注意到,为什么。

    他原来,真的是一个极度自私,又极端恶劣的人。

    他原来这么不堪……

    凌数恨铁不成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不想管你的事儿了,你根本改不了,既然改不了,那就烂在原地发臭吧。”

    他丢下一句话,就开门出去了。

    这个人今晚可能会发疯,他离远点,省得被波及。

    门关上了

    靳修臣在原地站了好久,久到他的腿,好像有蛆虫在啃咬,他才动一下。

    他拉开阳台的隔门,迎着外面寒冷的风雪,走了出去。

    身上只有一件内搭的毛衣,很薄。

    风一吹,他露出来的皮肤,都被冻得发疼。

    今晚的雪好大,大到迷眼睛,让人不自觉想流泪。

    今晚好冷,却让人脑子变得清醒。

    很多以前没有注意到、让人看不明的细节,突然变得清晰无比。

    靳修臣端坐在地上,就那样失神地望着远处,脑子里不断的地回忆着过去的十年。

    翻来覆去地想。

    风一阵,雪又一阵,天光从暗沉的黑,逐渐被染成了鱼肚的白。

    不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被初生的太阳染得金灿灿的,天上的流云去了又来。

    凌数再次打开门,回到这个房间时,已经是早晨七点。

    他看了圈儿,屋里没人,还以为靳修臣出去了。

    想打开阳台透透气,结果一拉开隔门,就看见了坐在地上,快要被冻死的男人。

    而在靳修臣面前,是被细雪铺了一层白的地板。

    上面被用手指划拉了两个大字——克制。

    凌数脸色都变了,忙把他拖起来,塞进有暖气的屋里:“你在外面坐了多久?”

    他摸到靳修臣胳膊上的肉,都凉得发硬了,触感也是让人惊心的寒冷,简直像一团冰坨子。

    靳修臣:“一夜。”

    凌数眼睛睁大:“你不要命了?!”

    外面多冷啊,晚上起码是零下好几度的气温,猫在外面都得冻死。

    靳修臣不回答,却反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因为被冻了太久,他的姿势很怪异僵硬:“你教教我,再教教我,求你。”

    “我这次一定改,肯定会改的,能改的。”

    凌数一言难尽:“你的人格都是偏执崩坏的,你就像一个刺猬,你的爱都是伤人伤己的……我觉得你做不到。”

    靳修臣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是山一样沉稳的坚定。

    他嗓音缓慢,每个字都很轻,说出来的话却重如千斤:“我想了一晚上,我不能失去他,没有他我会死。”

    他宣誓一样,字字虔诚,语气是难得的似水温柔:

    “我愿意拔去我浑身的刺,打碎我的人格进行重组,然后再去爱他。”

    凌数心头一颤,他有片刻被震撼到了:“……你,真的有那个决心?”

    靳修臣微微垂眼,眸色流转间,是无与伦比的温柔:“嗯。我想爱他。”

    “我愿意献祭我的所有,去爱他。”

    “现在的我配不上他,但我会改。你教教我怎么改好不好,教教我该怎么改,怎么才能再让他回头看我。”

    凌数承认,他确实被动容到了。

    他随手从床上扯过毯子,给靳修臣披上:“那,再试试吧。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记住你此刻的决心。”

    【作者有话说】

    晋江弄了新功能,那个啥角色卡,我没研究明白,随便点的……不知道晋江在搞啥,大家不要看那个,如果它变了,也不要管它QAQ

    40 第 40 章

    ◎我不能再让他等我◎

    后来几天, 周煜林没再看见过靳修臣。

    本以为那个人已经离开,结果有次出去玩儿,他偶然回头, 却看见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一瘸一拐地跟在他们身后。

    那人似乎腿上有伤,行动不便, 走得很慢。

    所以在周煜林猝不及防地回头时,没来得及躲开,被他抓了个正着。

    靳修臣竟有几分慌乱的无措。

    他想躲, 但因为之前在雪场上救下周煜林的事儿, 腿受了伤, 反应不灵敏,他没能把自己快速藏好, 最后只能站在原地巴巴地看着周煜林。

    像是个课堂上犯了纪律,被老师抓包的坏学生。

    周煜林顿了一瞬,很快又收回目光, 没再给他多一分的注意力。

    他不知道靳修臣要做什么,但不管如何,只要对方不来打扰他,就都不关他的事。

    在新西兰旅游的最后一天,周煜林他们打算就在酒店里, 安静又悠闲地过完这天。

    中午午餐时, 又遇到了明黎。

    最近周煜林似乎每天都能偶遇他,两人见面总要聊上几句,一来二去, 如今已经很熟了。

    靳修竹看明黎端着餐盘过来, 很识趣地拉着凌数走开。

    明黎绅士地微笑询问:“我能坐这儿吗。”

    周煜林礼貌点头:“当然。”

    明黎坐下后:“上回我给你的资料, 你看完了吗,选方向的事儿不着急,还有半个月才开学。”

    周煜林:“选好了,打算选珠宝方向。”

    明黎很意外,放下餐具歪头看他:“确定?师姐当时都犹豫了十来天,你两天就选好了?”

    周煜林浅笑:“嗯。想选珠宝设计,就选了。”

    明黎看着他,眼里流露出几分欣赏:“你真的很勇敢。”

    选定专业方向,基本就是抉择自己未来一生的走向,堪比人生的第二次高考。

    毕竟这决定了,你后半辈子,在哪个行业当牛马奋斗,艺术这种东西,还要考虑自己的天赋上限等。

    好多人都会瞻前顾后,怕选错路,犹豫不定。

    周煜林的果决,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

    而且明黎觉得,周煜林是他见过的,为数不多很纯粹的人。

    这种纯粹,来自于周煜林不管做任何事,都从本心出发,从不沾染各种名利、金钱、欲望。

    他就好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美好又纯净。

    明黎冲他眨眼,有几分俏皮:“那以后,你可就归我管了。老师很忙,除了授课很少顾得上我们,师姐是服装设计和珠宝设计双修,她也没空管你。”

    “只有我了呢。”

    周煜林:“那提前谢谢师兄。”

    明黎弯唇:“客气。”

    明黎:“对了,今天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明天我就走了,你呢?”

    周煜林:“我也是,明天下午的机票。”

    明黎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是直接回学校,手里有个课题得赶在开学前交上去。半个月后,需要我去机场接你吗?师姐已经把你的房间都打扫好了,我们都很期待你来。”

    周煜林心里一暖:“好。麻烦大家了。”

    明黎伸出手,指尖很轻地在他额头上弹了下:“从认识你以来,我听你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谢和麻烦,以后这两个词给我封印了,不许再对我说哦。”

    周煜林正要解释,又被明黎抢了话头:“不然会显得我们多生分,让我感觉,好像怎么都靠近不了你,跟你熟不起来。”

    明黎咬字轻缓,不很友善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却不让人反感,反而有种莫名的亲昵感:“这样很讨厌哦。”

    周煜林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好。”

    他总是没办法拒绝明黎。

    明黎:“离开前我有个东西想给师弟,晚上来我房间拿吧。”

    周煜林:“好。”

    —

    靳修臣像一匹守卫自己领土的狼一样,目光死死盯着明黎,一存不离。

    凌数怕他冲动,用两个字点他:“克制。要克制。”

    靳修竹在旁边冷笑:“他要学得会克制,鱼都能上岸,鸟都能下海。”

    换了以往,靳修臣早就跟他吵起来了,今天却很平静:“对林林克制,对别人看情况。”

    他愿意为周煜林,拔掉自己的爪牙,收敛本性,但别人?

    不配。

    凌数挑眉,行吧,目前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那边两人的谈话似乎结束了,明黎已经走了,周煜林正朝这边过来。

    靳修臣忙站起身,慌乱地想把自己藏起来,这时,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酒店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投向声源地。

    原来是有一对小情侣在求婚。

    此时,身着体面西服的男士,正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捧着鲜花,另一只手举着戒指。

    他虔诚又满含期待地看着女方,一口正宗的地方语,从他的嘴里缓缓流出。

    周围人顿时笑着起哄,都在兴奋地呐喊,有人欢呼,有人吹口哨,有人拍手,场面好不热闹。

    周煜林已经回到了靳修竹身边,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低声问:“他们在说什么?”

    这里的本地人,讲的都是毛利语,他听不太懂。

    靳修竹笑:“求婚,男人让女人嫁给他。”

    周煜林一顿,脑子里闪过什么。

    恰好这时靳修臣也往他这边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了一瞬。

    靳修臣的眸色含着无限温柔,周煜林眉心一跳,飞快地收回目光,垂下眼不再看。

    他想起了。

    去年的今天,是他跟靳修臣结婚的日子。

    当时的酒宴办得很盛大,靳修臣几乎邀请了业界内所有有名望的人,场地内的烟花秀,持续了两个小时,那样盛大,灿烂,全城的人都能共赏。

    甚至第二天,那场漂亮又宏丽的烟花秀,还上了本地的新闻,他们的婚礼,成为人们口中羡艳的谈资。

    而今天,是他跟靳修臣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

    如果没有分手,本该也是他们在国外合法领证的日子。

    场内气氛,在女人答应男人的求婚,两人幸福地拥吻在一起时,达到了高潮。

    所有人都在热烈地祝贺这一对有情人,酒店的经理甚至给这对情侣,送上了一份免费的蛋糕,此刻,他们是全世界的焦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看到别人的感情开出幸福的果实,又联想到自己的十年,周煜林心头涌上一股情绪。

    那不是遗憾,也不是心疼和后悔。

    而是一种类似于,自己精心照顾的花,没有开出他期待的果实,那种夹杂着浅淡无奈的惋惜。

    周煜林不想再看下去,他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但刚走出两步,袖子就被人轻轻牵住了。

    周煜林回头,对上靳修臣一双柔软又满是爱意的眸子。

    男人的目光那样灼热,却又克制,亮得让人心口发烫。

    在喧闹的人声中,靳修臣那样安静地望着他,喉结微动:“一周年快乐,宝贝。”

    周煜林的心脏,好像突然被潮水漫过一般,湿淋淋的,带着一股正在催化中的酸涩。

    但也只有一瞬。

    他对这个人的情绪反应,早已被掏空,如今就像一个干枯的泉眼,哪怕对方想榨出他更多感情,也怎么都没有了。

    周煜林垂下眼,挣开靳修臣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靳修臣看着他平静、平和的背影,眼前散开了大雾,朦朦胧胧的将他的视线剥夺。

    他轻轻在心里说——对不起。

    现场的求婚仪式结束了,等人群都完全散开,靳修臣仍然站在原地,那样望着周煜林离开的方向。

    凌数拍了下他的肩:“走了。”

    靳修臣摇摇头:“你回去吧,我有点事儿。”

    他丢下一句话,就匆忙地跑出了酒店。

    外面的雪有些大,靳修臣找了辆私家车,想让对方搭载他去山下的镇子上。

    司机却摆摆手,用蹩脚的英语跟他交流:“不行,雪太大,路滑,危险。”

    靳修臣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够吗。”

    司机眼睛亮了,这么多钱是他平常跑几天出租都赚不到的,人也爽快了起来:“上车。”

    一个小时后,车子在小镇的街道旁停住

    靳修臣下了车,站在飘着细雪的大街上,望了一圈儿后,他抬脚朝一个珠宝店走去。

    去年结婚的时候,因为国内不允许领证,靳修臣舍不得周煜林受委屈,就在物质上弥补他,给他买了很大的钻戒。

    结果周煜林就办婚宴那天戴了下,后来却怎么都不肯再戴了。

    因为周煜林说,戒指上的钻石太大,他戴着不方便,而且太惹眼了,他不喜欢那样招摇。

    周煜林不戴,靳修臣生气,也就耍脾气地不戴。

    后来两人给家里搞了次大扫除,戒指竟然就那样不见了。

    现在想来,他们的婚姻,竟是除了那场如梦一般,华而不实的婚宴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

    今天是结婚一周年纪念日,靳修臣想补一个戒指。

    他站在柜台前,看了又看,都不特别满意。

    服务的小姐微红着脸过来,用一口流利的英文问他:“先生,请问您有心仪的款式吗。”

    靳修臣虽然不是个人,但他在外貌上是完全没得挑的,放到哪个国家去,他的长相都足以傲视所有人。

    服务员忍不住偷看他一眼,又偷看一眼,抿着唇腼腆地笑。

    靳修臣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戒指上:“有没有朴素一点的戒指。”

    林林不喜欢那些华丽的东西。

    服务员飞快扫视一圈玻璃柜子,伸手拿出一个镶嵌着粉钻的戒指:“您看这个款式可以吗,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款,百分之九十的女孩子都会喜欢。”

    靳修臣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温柔地弯起:“他是男孩子。有男孩子都会喜欢的款吗。”

    服务员愣了下,随即恍然般笑起来,有几分尴尬。

    她放下手里的盒子,又去拿了另一个款:“这个您看行吗。您先生如果是性格内敛的人,一定会喜欢这一款。”

    靳修臣目光凝视了好久:“就这个。”

    看到这个戒指的第一眼,他就能想象出周煜林戴上它的样子。

    如果周煜林愿意戴的话……

    挑好戒指,靳修臣匆匆从店里出来,还想找一家蛋糕店,买个蛋糕。

    但路过一个中式店铺时,他突然想起什么,抬脚走了进去。

    老板竟然是个地道的华国小伙子,看到他的第一眼,犹豫了下,试探地说了句岛国语:“你好?岛国同胞?”

    这一瞬靳修臣的眼神能刀死人,用汉语回他:“你别太侮辱人。”

    老板哈哈大笑:“嗐,原来是兄弟。不怪我认错,这地儿,亚洲面孔的华人比较少。”

    他装成岛国人,是为了能心安理得地坑外国人,戴上面具,伪装好自己,才能不要脸地放飞自我。

    老板明显热情了很多,上前跟在他身后:“买点啥,我今天心情好,给你打折。”

    靳修臣没理会他,自己在摊子前转悠了一圈儿,什么金锁链,平安福之类的,感觉都很普通。

    老板:“一个没看上?兄弟别太挑。”

    靳修臣抬脚要走,老板忙拉住他:“唉再看看嘛,跟我说会儿母语也行,我在这地儿快憋死了。”

    靳修臣居高临下地用余光扫视他,压迫感极强:“松手。”

    老板脑袋一缩:“松手就松手,凶什么。”

    靳修臣正要收回目光,却突然瞥见,左边的摊子上,摆放着好几条红色的手绳。

    他眉眼缓缓柔和下来,拿起一根红绳子:“这个怎么卖。”

    老板啊了声:“这玩意儿,我跟外国佬都说,这是开过光的,会被神保佑的,敲他们一小笔,但咱都是兄弟,就这么个破绳子,也不好收你钱,你拿走吧。”

    靳修臣指尖轻轻捻动着绳子,脚步却没挪动,他眼神很专注,似乎在回忆什么,神色也逐渐变得如水般温柔。

    老板喊了他一声:“咋了?你要是想付钱,我也不拦你。”

    靳修臣没回答,低着头看了很久,才轻声问:“你这里,可以做青丝手链吗。”

    老板歪着头想了下,才反应过来:“啊,你说那种,把头发编进绳子里的手链?”

    老板:“可以是可以,但费时间。”

    靳修臣毫不犹豫:“教我编,尽快。”

    已经是下午,时间不多了,他需要在今晚十二点前,赶回酒店,把这些东西都送给周煜林。

    如果过了这一天,就没有意义了。

    老板也不废话,端来两根小板凳,两人面对面坐着,开始认真教学。

    靳修臣很聪明,他从小到大,几乎不用学习,每次考试都必然第一,但手却很笨。

    他捣鼓了好几下,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手残党,编这种需要心细和手巧的东西,对他来说简直是酷刑。

    老板见他还只是练习,都搞得乱糟糟的,看不下去了:“啧,你别整了,我帮你编,很快就好了。”

    他伸手就要去够靳修臣手里的东西,靳修臣却像一条捍卫领土的狼一样,冷漠又凶戾地看着他。

    老板怂得又把手缩回来:“行吧,那你自己编。”

    靳修臣敛了目光,又说:“去拿把剪刀,把我的头发剪下来一些。”

    老板依他所言,在给他剪头发时,又碎碎念叨:“你真要做这玩意儿?这种东西一般都是送人,给对方挡灾。”

    “如果对方不好好保管,或者是哪天跟你翻脸,把你的青丝手链丢了或者烧了,你要倒大霉的。”

    虽然只是迷信的说法,但华国人都信这个,总归是一件晦气的事儿。

    听见这些话,靳修臣怔了下,低着头喃喃:“原来是这样。”

    大概是两年前,周煜林送了他一根青丝手链,当时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种东西看着不吉利,戴在手腕上很奇怪,就随手放进了书房的抽屉里。

    周煜林起初还问他为什么不戴,跟他强调这是报平安的,但靳修臣每次只随口敷衍两句,后来周煜林就不问了。

    刚才看到店里的红绳子时,靳修臣恍然想起这么一件事。

    他就是觉得,周煜林送过他这么一个东西,既然突然想起了,那他也想送给周煜林。

    曾经那些被他忽视的、散落在回忆各处的爱意,他正在慢慢地捡回来,一笔一笔记下来,等待着有天,能有个让他全心全意补偿的机会。

    就从这条青丝手链开始吧。

    等手链编好,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靳修臣从店里出来后,又买了块漂亮的小蛋糕,看着这些东西,他心里说不出的柔软,还有一种莫名的欢喜。

    好像回到了大学时期,他每回给周煜林准备惊喜时,那种雀跃、期待的状态。

    只是那时,他知道周煜林收到礼物,一定会开心,会笑得温柔又好看。

    现在……他只乞求,周煜林能在这几样东西里,留下一样就好。

    只用留下一样,他就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靳修臣光是想想,脸上就忍不住绽开一个笑。

    他在白雪纷飞的异国大街上,一瘸一拐地走着,想找一辆可以让他飞快回到酒店、回到周煜林身边的出租。

    雪有些大,半空都被飞雪侵染得雾蒙蒙的,视线不太清晰。

    穿过一条马路时,靳修臣脑子里想着周煜林,在出神,等反应过来,一辆出租已经杀到了他的跟前。

    由于腿上受得伤还没好,靳修臣根本躲不开,只来得及往旁边一扑。

    落地的时候,还不忘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小蛋糕。

    ———

    索性,今天的雪比较大,路面都铺着一层雪,一定程度上给车子增加了阻力,做了缓冲。

    司机本来就因为看不清道路,开得比较缓慢,又因为靳修臣提早扑在了地上,于是人没撞着。

    只是靳修臣原本就受伤的那只腿,没来得及挪开,被车轮子压住了。

    司机也是个外国人,他用蹩脚的英语,跟靳修臣交流:“你怎样了?”

    靳修臣脸色惨白,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但他第一时间却不是去看自己的腿,而是看向怀里的蛋糕和礼物。

    看到蛋糕只是稍微歪了点,大体上没被坏,他脸上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司机见他这样,担忧得很,直接拨打了急救电话。

    等他挂断电话再回来时,发现靳修臣正在挣扎着,试图把自己的腿,从车轮子底下拔出来。

    他疼得需要大口抽气,来缓解极度的痛感,但手下的动作,却一点没停。

    司机被他吓得魂儿都丢了,这人也太疯了,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心的人。

    他蹲下身,着急忙慌地朝靳修臣打手势:“不行!不行的!你的腿可能受伤了!这样拔会更加严重!”

    司机的英文太烂了,夹杂着其他国家语言的单词。

    靳修臣听得稀里糊涂,他着急回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飞快的用英语跟司机说:

    “请帮帮我,我必须要走,我有个很重要的约会,有人在等我……”

    司机似乎听懂了,有些犹豫,看他更加用力挣扎,吓得冲他疯狂摆手:“别!医生马上到了,你需要去医院!”

    靳修臣见沟通失败,索性不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拖着身子,想把腿弄出来。

    周围逐渐围过来一群人,大家看着他指指点点的,有人同情,有人唏嘘,有人不理解。

    “他在干什么?天哪!他好疯狂!”

    “这样弄不痛吗,看着就好痛。”

    “谁去帮帮他,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先把车挪开吧。”

    “不行!万一车一懂,把他伤得更严重了呢,先别动车子,等医生过来。”

    在人们七嘴八舌的喧闹声中,靳修臣只觉得视线逐渐模糊,眼前一点点暗了下来。

    然后他在司机的尖叫声中,疼昏了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靳修臣闻到了清晰的消毒水的味道,他强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但他刚动弹,一只手就按在了他肩上。

    是司机。

    司机边打手势边说话:“不行!你的左小腿粉碎性骨折了!医生虽然已经给你处理了,但现在还不能动!”

    靳修臣没听懂,只说:“我该走了。”

    司机手都摆成了风扇:“不行!刚给你做完全身检查,需要等结果出来,万一还有哪儿伤到了呢,好及时医治!”

    靳修臣充耳不闻,摸到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从山脚的镇上,去到山腰的度假酒店,需要一个多小时。

    来不及了,马上就来不及了。

    靳修臣什么都顾不得了,掀开被子就下了床,又想起什么,焦急问到:“我的蛋糕呢?!cake!看见没有!”

    司机忙转身去帮他拿过来,塞进他手里:“你快躺回去。”

    靳修臣松了口气,拎着蛋糕就往外走,司机企图拉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拖着骨折那条腿,一边走一边喃喃,有些疯癫的魔怔:“来不及了,要快点,必须要再快点……”

    拿着手机点开微信,他本来是想给周煜林发消息的,但指尖落到键盘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林应该,并不想看到他的消息吧……

    而且这个微信号,是他从员工手里买来的,里面有周煜林的微信好友,如果他暴露自己,又会被拉黑。

    靳修臣徒然有些颓丧,撤出聊天对话框后,却又看见,微信的朋友圈入口,挂着周煜林的头像。

    他顿了下,飞快地点进去。

    周煜林只发了简短的一行字:

    ——放下了。重新开始吧

    靳修臣呆呆地看着屏幕,这三个字明明是很简单、很明显的意思,但他却怔愣在那儿,理解了很久。

    半晌后,他眼里逐渐氤氲起水雾,委屈却又欣喜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心脏充斥着不可置信的喜悦,这一瞬,对他来说,简直如梦般救赎。

    此刻被医生绊住的司机,又追了上来。

    司机强硬地拉着他胳膊:“快回去,检查结果马上出来了!”

    但当他抬眼,却发现面前的亚洲长相的男人,正泪流满面。

    司机还以为是自己把他拽疼了,忙松手:“抱歉!”

    靳修臣又哭又笑:“终于……终于……”

    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宽恕。

    林林放下了,林林是不是不再怪他。

    司机挠挠头,怎么会有人边哭边笑的,疯了?

    靳修臣抬手揉了把脸,又继续拖着残破的身子往外走。

    要快点,要赶在十二点前。

    他有种预感,今天如果他能及时赶回去,他跟林林之间,就会有所改变。

    毕竟……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他以前真的混蛋,让林林等过他太多次了,太久了,每回都让林林失望。

    以后,他再也不会,让林林等他了。再也不会让林林失望。

    司机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试图说服他回去等全身的检查结果。

    靳修臣再一次被他扯住胳膊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别拦我!我不能再让他等我!”

    他吼过后,又自言自语地低喃:“快点……再快点……”

    司机被他的气势压迫住了,有点明白过来,这个人似乎是要急着去哪里。

    谁都有个急的时候,有些事,确实比命重要。

    司机不再阻拦,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冲他摆了摆:“我送你,送你!”

    靳修臣一把抓住他的手:“真的吗!谢谢!”

    这个点出去,又是大雪天,很难打到车,如果司机愿意送他,会节省很多时间。

    上车后,靳修臣直接开了导航指挥司机。

    路上,他就坐在副驾驶座,一遍遍看着周煜林的那条朋友圈,独自在那儿傻笑。

    可能是他做的孽太多,老天都不想让他太顺利,车子在上山的途中,遇到了大雪封路。

    司机根本开不过去,只能一个劲儿地朝他道歉。

    靳修臣看着堆到半人高的雪,看了会儿后,他一句话也没有,直接下了车,拖着断腿打算自己走上山。

    司机跟在他身后:“你这样不行的,要不算了吧,非得现在上山吗。”

    最后那句话,靳修臣听懂了,他平静又坚定道:“嗯。非得今天,不是今天不行。”

    只有这一天,对他跟周煜林来说,是意义非凡的,是特殊的,是他唯一可能的机会。

    司机咬咬牙:“我陪你。”

    就当他倒霉吧,怎么偏偏车子就撞到人了,还是撞到这样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出于人道主义,他没办法在这样大雪的夜晚,把一个受伤的人,扔在半山腰。

    靳修臣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

    雪又大了,寒风呼啸着,卷起细密的雪打在人脸上。

    雪又小了,风来了又去,天光似乎明了一点。

    经过一夜,司机感觉自己的脸都被冻麻了,还好他习惯在兜里揣一沓暖宝宝贴。

    要不是靠着他这几个暖宝,昨晚他们俩可能就冻死在了半山上。

    等天完全亮起时,靳修臣终于徒步走回了酒店,他看着酒店大厅墙上挂着的大钟,已经指向了清晨六点半。

    那张被冻得青紫的脸上,流露出一瞬痛苦。

    晚了。

    完了。

    他失去了唯一可能的机会。

    他还会有下次机会吗。

    靳修臣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那样绝望靠在了墙边,低着头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司机看他这样,就知道大概是回来晚了,他伸手拍拍男人无力的肩膀:

    “振作!你努力了一晚,就算来不及了,也要再勇敢一次,不能放弃!”

    靳修臣看向他。

    司机把他放在地上袋子拎起来,塞进他手里:“去吧!勇敢!”

    靳修臣眸光闪动,张了张嘴,喉咙艰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对,就这么一点困难而已。

    不过就是时间晚了而已。

    当初周煜林在原地等他,肯定经历过无数次这样挫败,又难过的瞬间。

    靳修臣正要走,司机想起什么,拉住他,两人互留了电话号码。

    司机同他说:“等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我让医生直接通知你。”

    靳修臣点点头,转身朝着周煜林的房间去了。

    他那条粉碎性骨折的左腿,在医院的时候,简单被打了夹板,石膏都没来得及弄。

    如今在外面被冻了一晚上,已经痛感都丧失了。

    走路时,那条腿像一截没有安装和谐的假肢,基本是被拖身体着走的。

    这段路并不长,但靳修臣却费力地走了很久。

    他想,没关系的,错过结婚纪念日,也没关系的。

    以后多的是日子,他愿意全都浪费在林林身上。

    此刻,靳修臣的心里,只有即将要见到周煜林的欢喜。

    林林说放下了,那今天能在他脸上看到笑容吗?

    靳修臣不自觉眉眼变得温柔。

    他在周煜林的房门口停住,局促地掐了掐自己手指,这才抬手准备敲门。

    但在手落下的前一秒,他又顿住了。

    林林会不会还是不愿意见到他?

    要是林林看到他,不开心怎么办?

    他不想那样。

    靳修臣垂下眼,有些受伤地看着手里的蛋糕。

    最终他决定,把戒指和青丝手绳,都装进蛋糕的袋子里,一齐放在周煜林的房门口。

    他有自信,周煜林看到这些,就会知道是他送的。

    把东西放下后,靳修臣正要离开,门却嘎吱一声开了。

    靳修臣浑身一僵,匆忙又慌乱地闪躲到一旁。

    但出来的人并不是周煜林,而是靳修竹。

    此刻靳修竹正打着哈欠,一只手拎起刚才靳修臣放在地上的蛋糕袋子,好奇地打量着。

    靳修臣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过去,一把将蛋糕袋子抢了过来,满脸戾气地怒视着靳修竹。

    靳修竹刚睡醒,整个人懒洋洋的:“你送的?那还是拿走吧,晦气。”

    靳修臣:“又不是给你的。”

    靳修竹嘲讽一笑:“给林林的?你觉得他稀罕你这破玩意儿?怕是看着就糟心吧,你真没有自知之明。”

    靳修臣不理会他,只是很宝贝地把蛋糕袋子理好,又伸着脑袋越过靳修竹,往屋里去望。

    靳修竹挑眉:“别看了,林林不在。”

    他突然有几分恶劣:“林林昨晚一直没回来呢,他好像是去了明黎的房间,然后在明黎那里,待了一整晚……”

    靳修竹故意咬字暧昧,脸上一抹玩儿味的表情:“应该度过了很美好的一夜吧。”

    一瞬间,靳修臣的脸色唰地惨白。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大长章QVQ

    臣子,这才是个开始,振作点,不然后面你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