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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栗子花◎

    被一嗓子嘹疏解, 赵崇湛并不觉得通体舒畅,先靠在浴桶上沉沉吁了口气。

    脑海里的画面还在停留,她那一身绸缎寝衣薄如蝉翼, 主腰是绛绡缕, 花样半遮半掩若隐若现, 身后襟带系得紧, 收出了明显不堪一握的腰。尤其是吹灭了烛灯之后,银白的月华将她周身都镀上了一层南珠似的光晕……

    不能再想了, 天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大的心力才能按耐下来。

    赵崇湛睁开眼睛, 不应她, 只唤六河进来伺候。

    六河没应声,旁的使官也没应声。

    他的周遭照例是缺不了人的, 没人脑子一抽吃熊心豹子胆躲懒, 那必然是刻意将人都清空了,千方百计地为她创造条件。

    果然, 夏和易那点子略带得意还偏要假装的声音炫耀似的飘进来,“王爷, 没别人啦!外头只有我。”

    赵崇湛嘴角一捺,有她, 有她有什么用?说是让她当使唤丫头, 但她一个五谷不分的二五眼,蹭吃蹭喝顺带骗钱是一流,倒个茶都怕她烫伤了手, 指望着她伺候出浴肯定是不能够的,况且……他低头看了看, 这里刚发生的杂乱, 也不适合让她来收拾。

    夏和易在门外兀自扭捏了一会儿, 心里一直在打量,要是武宁王真唤她进去伺候,她是该先捂左眼还是先捂右眼,结果等了半天,似乎他是从水里站起来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动,门还好好的在眼前紧闭着,待过了会儿再打开,他身上简单着了一身白色中衣,手里拿着块金线绣的手巾擦着发走出来,经过她时一声不吭地淡淡瞥了一眼。

    衣服穿得不守夫道极了,交领扣得松松散散,一瞄就能瞧见一片前胸,光洁,紧实,看得夏和易心头一纵,莫名其妙噗通噗通起来。

    心跳刚噗通两下,还没咂摸出感想来,她突然吸了吸鼻子,疑心往净房里探头道:“什么味儿?”

    糟糕。赵崇湛心里一慌,表面依然镇定,以身把她挡了出去,“没见过哪家姑娘是趁爷们儿沐浴时守在外头的,你到底还是不是姑娘?”

    夏和易忽闪忽闪着鼻翼嗅了半天,辨认道:“像栗子花。”

    不光像栗子花,还似曾相识,气味是发涩的,还带着淡淡的腥气……

    脑海里突然一道闪电劈下,她好像想起是什么气味了。

    她眼神儿缥缈起来,脸红心跳地嗔他一眼,难得结巴起来,“您……这,我,哎呀……”

    赵崇湛借着拭发的动作避开她灼灼的目光,胸腔里心跳已是隆隆如擂鼓,语气照旧淡定,“支支吾吾的干什么,有话就直说。”

    他过于坦坦荡荡的语气把夏和易说迷糊了,让姑娘家撞见那个,就算是爷们儿,多少也得有点不自在吧?可见武宁王那么镇定,她又开始怀疑自个儿的判断了,不像啊,是不是她闻错了?抑或是时刻太久,她记错味儿了也难说。

    她半信半疑地往净房里瞟,赵崇湛挡住她,“伸着个脑袋瞎看干什么呢?”

    夏和易克制不住地瞅了一眼裤裆,飞快上移开,盯着他的脸说:“看看您有没有往里藏人呀。”

    瞧她那理直气壮的,就跟正房夫人来捉奸一样。赵崇湛不想承认生出了几分欣喜,可是她方才那么大喇喇看他下半身的举动又让他觉得不妥,于是蹙眉指摘道:“你脑子里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

    倒也不能说是不三不四吧,阴阳调和,人之常情嘛。夏和易是有很多困惑,房里没别人啊,他独自一人是怎么成事的?可惜不能当面问他,就算再多疑问也只能作罢了,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叫他当面再展示一回给她看吗?

    她瞪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无辜地耸耸肩,“我只是觉得您的净室真敞亮,心生羡慕,才会多瞧上几眼。我什么都没说啊,您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您真的在做什么不干净的事情,才以为我在琢磨?”

    本以为武宁王要被她气得气短,再好生和她抬几句杠的,谁知道他背过身去,含混说:“摆膳罢”,就把这事儿轻易揭过去了。

    夏和易支开一条门缝,对门外等候依旧的六河笑了笑,“小六公公,您回来了,王爷让排膳了。”

    六河笑眯眯道是,领着一众侍膳太监鱼贯进来。

    他们排膳的功夫,夏和易没忘卖好似的双手把药油瓶子捧起来,“您的伤怎么样了?您是为了护我才受的伤,我心里过意不去,给您带了药油。”

    这份迟来的感恩和关心,实在来得太迟了,迟得伤患早已心灰意冷了。赵崇湛没好气道:“本王什么没有?短不了擦伤药。”

    夏和易说也是,“您的药肯定比我的好,是我想报效您的心切,没考虑到这一点,是我草率了。”说完毫不犹豫的,连客气都没带客气一下,就把药油瓶子塞回了袖笼里。

    这下赵崇湛不称意了,她想敷衍了事,他偏不让她敷衍,心里憋着一股气,那就不是赠个药那么简单了。他走到床榻边坐下,慢条斯理地开始解了腰带脱衣服,“既然你诚心所求,本王便勉为其难同意你替本王上一回药。”

    “让我上药?”夏和易吃惊又彷徨,对于一个离不了丫鬟伺候的大家姑娘,这个要求或许是有点太高了,她不住往后退缩,讪笑道:“我粗手粗脚的,下手没个轻重,怕伤了您的身子就不美了。”

    赵崇湛眼也不抬,“过来,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说话间,已脱下中衣,放到一边,身上只余一条长裤。

    那露出的上半身可着实叫夏和易发了好一会儿直。天啊,原来一个人真的能生得如此恰到好处,那肩,那背,那腰,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往上运用,那肌肉令人心潮激越,细小的伤处瑕不掩瑜,完美,绝对的完美。

    “看傻了?”赵崇湛皱了皱眉。

    还真是看傻了,夏和易哆嗦了一些回神,迟疑道:“王爷,那我真动手啦?”

    他面朝下趴下去,“唔”了声,算是允许。

    夏和易忍住狂蹦的心跳,把药油倒在手心里,细心地合十搓热乎了,然后一爪子摁下去。

    她清楚地目睹了他身上所有肌肉瞬间绷紧的画面。

    六河排完膳就在一旁候着,此时吓得脸都绿了,冲上来,手脚都慌不知道往哪儿摆放了,“姑娘!姑娘!哎您不能这样,您得温存,温存着来。”

    叫人看得心潮澎湃的肌肉上,依依稀稀浮现出两只手掌印。夏和易缓缓将手收到身后背着,尴尬笑道:“呀,您瞧,红彤彤的,真喜庆。”

    武宁王阴沉地转过来盯着她,她毫不怀疑他此刻的杀意。

    再在这里待下去,很可能要被扔下船喂鱼了,她果断将药油往六河手里一塞,呵呵尬笑着,“我……我要不还是出去排膳吧,再伺候下去,仔细待会儿伤了您。”

    不等他开骂,耷拉着脑袋往外去了。只是走到门边时停了下,抬手压住饿得咕噜咕噜的胃,吸了口气回身,笑靥如花,“您慢慢穿戴,别担心我饿着,待会儿排齐了膳我先动筷子,这么的,您就不必因为我而着急,大可后顾无忧了。”

    特别坦荡,满脸都写着“我是为了你好”。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您别表扬我,我怕我会骄傲的。”

    然后她含笑屈了屈膝,宽摆着离去了。

    赵崇湛反手摸了摸五爪印的位置,怅惘地叫六河,眉宇里沉沉的思虑,不知是在怀疑上天还是怀疑自身,“你说本王这一路,到底是在做什么。”

    “您是在……”六河也觉着这可太难圆了,几番斟酌措辞后道:“铺垫您和主子奶奶好事多磨的姻缘路。”

    “好事多磨?”赵崇湛怅然长叹了一口气,发自肺腑叹道:“本王是在渡劫啊。”

    谁说不是呢,活跟九九八十一难似的,操够了心,受够了气。

    片刻伤感过后,赵崇湛坐起来,示意六河伺候他穿衣服了。

    就算是在渡劫,渡一次少一次,等八十一难都经受完了,总该能修成正果了吧。

    穿戴完毕走出去,夏和易握着小勺坐在膳桌旁,吃的津津有味。

    原来她不是随便说说,她是真的没等他。

    赵崇湛只觉得一片心酸,一言不发地走到桌边坐下。

    “您来啦!”夏和易说“喏”,推了一只堆得满满的玉荷叶盏过来,“我替您都尝了一遍,把好吃的都挑出来了,您瞧,我没让人帮手,亲手替您剥了虾呢。”

    赵崇湛低头一看,确定她没撒谎,侍膳太监剥的虾必然是囫囵一个,他面前的那只,好好的一只虾,叫她剥得断成了三截儿,残破得紧,死了也不得全尸。

    六河捧着水盆上前,夏和易把手浸进盆里,对赵崇湛笑着说:“这次是头一回,我没有经验,下回我就能剥得更漂亮了,您就瞧好我罢!”

    赵崇湛说“哦”,夹起那只可怜的河虾放进嘴里,滋味儿不错,带着甜味,半点不腥气。他忽然觉得,她说不等他,就没有等他,很好,至少说明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不错,人品可堪信赖。

    两个人一道用膳,比一个人要开心,全因夏和易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那一套,每一道菜都可以引起她一大套稀奇古怪的谬论,她边吃边叽叽喳喳,让整顿早膳都无比热闹。

    早膳快用完的时候,有人进来回禀,说再有不到一炷香,大船就可在昌安城码头靠岸。

    按照计划,到了昌安码头,他们就要跟白五爷那帮人分别,换了赵崇湛安排的船往北地走。

    夏和易几个箭步蹦到窗边,果真见有陆地出现在视野里,转过身来,“王爷,咱们在昌安城要逗留多长时日?”

    赵崇湛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漱口,“短暂停靠一日,明日辰时启程。”

    “那我们可以进城转转吗?此去北地,山高路远的,总有些需要提前采买的罢?”夏和易瞬间眼睛亮得惊人,欣喜祈求道:“我从来没出过远门子,真想上街逛一逛。”

    赵崇湛没有丝毫犹豫,说不成。

    夏和易想了想,城里人多,万一万岁爷暗中安排人手对他不利,确实不好办,尽管很失望,“倘或是要给您添麻烦,那就算了。”

    赵崇湛没搭腔。

    顾及安全确实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出于不想在夏和易面前被拆穿身份的私心,他乘船前往昌安城的事没有避讳,昌安城里人尽皆知,必然有人要将禅位之事拿出来念叨。

    他没有言声,膳桌上气氛骤降,一顿早膳草草收场。

    待早膳撤了,船周的水逐渐变得浑浊起来,青黑色的水昭显越来越近的码头,大船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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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 第 52 章

    ◎葡萄◎

    大船迎着浑浊的水波, 徐徐靠了岸。

    混迹官场的大多是老油子,生怕跟老皇爷沾上干系,在新帝面前落不着好。但也有不少人, 只认准了一位皇爷, 新帝才上台多久, 就搅得朝上一团乱, 大家心里都憋着有本要奏,早早便守在码头等候拜见。

    夏和易不晓得这些弯弯绕绕, 她撑在甲板的栏杆上, 远远眺着码头上颜色鲜艳的各式动物补子, 回身回来冲他笑,“没想到您一个闲散王爷, 混得人缘还不错。”

    赵崇湛无甚起伏地看着码头, “本王虽在野,官场中少许人情往来照旧避免不了。”

    他认真起来的模样, 总给人一种打心底里发颤的畏惧感,夏和易刚看愣住了, 就听见他下半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他调过脸来,凶神恶煞地威胁她说:“你今日好好待在船上, 别妄图想法子上岸, 否则本王回来饶不了你。”

    夏和易因他的怀疑直瞪眼,不甘心反驳道:“我虽然贪图玩乐,好歹还是分得清的, 绝不给您平白添麻烦,您放心去吧。”

    赵崇湛极不信任地看她一眼, 那份鄙夷摆得明明白白, 又惹来夏和易一阵愤怒哼唧。

    不过再是不信任, 倒也没再挤兑她太多,不一会儿便被蜂拥而上的大小官员前呼后拥着去了。

    雨云向来是最没准儿的,一片乌云飘过来,雨说下就下,码头上做生意的摊贩来不及收拾,手忙脚乱地铺上油布,四下乱窜躲雨去了。

    夏和易送别武宁王回来,只在自己房门前略停了一刻,心里还惦记着京里的消息,想去寻白五爷,她有很多话得问,可还没迈出步子,就听前头有人来报,说姚四姑娘来串门子了。

    话音未落,年轻姑娘百灵鸟似的嗓音便转过转角响起来,“我在船上兜了一圈,夏二姑娘原是在这儿呢。”

    在大门口撞个正着了,再不待见也不好推脱了,夏和易笑了笑,“船上闷久了,我上去略散散,姑娘来得巧,我刚回来,您就来了。”

    说着招呼人往屋里坐,坐下来各自倒上香茶,客套的寒暄是少不了的,你来我往好一阵功夫。

    姚四醉翁之意不在酒,横竖昨夜她进了武宁王房里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干脆也不遮掩了,每说上三句,话头就得往武宁王身上引一引。

    夏和易听得心里不舒坦,偏装没听清没听明白,句句和她打太极,刻意略过那些,实在被问得烦了,直接说:“咱们这一路走来,也算得上是惊心动魄了,就问这世上,一道经历过地陷的能有几人呢?大难不死的缘分,足抵得过千金万金了。可惜俗话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明儿就要分别了,我想着是极舍不得的。不知您问过白五爷没有?路上是怎么个处置法?心里有数,早早准备起来,临行也不至于太慌张。”

    姚四笑里顿了顿,缓了笑意说:“这不,临时决定换水路走,原先的计划全打乱了,一切要劳烦五爷重新安排,据说少说要滞留三五日。”

    夏和易往码头上瞧了眼,说正好,“姑娘可不趁这个时候上城里转一转,将来嫁了人,再像今儿这么自由自在可不容易了,我听说总兵家姑娘一靠岸便领着人进城逛去了。”

    逐客令的潜台词呼之欲出:你可快走吧,不要耽误我办正经事。

    姚四是个稳得住的,笑脸都快僵了,仍说不急,“我跟姑娘一见如故,正愁寻不到机会聊上几句,瞧着雨没个完,待雨停了再去也不迟。”

    做客还赖着不走的,也算是少见。夏和易见赶不走她,干脆作罢了,反正她想知道的事儿,找姚四打听也是一样。

    她招呼春翠备茶点来,一壁问姚四:“我长久在外,京里的事反而疏忽打听了,姑娘既然进宫参选,想必皇后娘娘已掌中宫了罢?”

    姚四昨夜被武宁王晾了个透体,心里本是恹恹的,一听她问这个,立刻抖擞了起来。泾国公府想把大姑娘送进宫当皇后的事儿,权贵间早就传遍了。瞧着昨儿夜里武宁王对夏和易着急的样儿,估摸是被迷得五迷三道了。姐姐嫁哥哥,妹妹嫁弟弟,全天下的好事都想被他们夏家一家子占去,也不瞧瞧祖坟埋得兴不兴旺,天底下哪儿有那么便宜的风水。

    姚四昨儿吃了哑巴亏,眼下巴不得看夏和易笑话,端起茶盏半遮住笑脸,答得十分细致,“是呢,娘娘出自左柱国家,是行六的姑娘。想梁爵爷位列六大学士之首,身上又兼着兵部尚书的职,夫人是怀亲王家嫡出的小姐,论尊贵,的确再没哪家能比得上了。”

    嘴角咧得大了,说得就快要忍不住笑了,姚四按耐着拿帕子掖了掖嘴角,“姑娘打小京城长大,勋贵间来往见识多,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我在姑娘跟前解释这些,可是太多余了。”

    夏和易慢慢放下茶盏,淡淡说“是嘛”。

    面上平静,心里却是结结实实慌了,借势转头去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怎么会这样?她不过离京短短几个月时间,京里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她走之前,满朝文武尚未有人得封左柱国,梁林又是什么时候位列大学士之首了?那她的外祖父潘文忠呢?

    更重要的是,一切都似乎和预想中不一样,她不告而别之后,难道大姐姐没有当上皇后吗?为什么?

    门被轻轻敲响了,外头有人送了茶点来,来人却不是春翠,六河端着托盘进来,笑着说:“王爷在外不放心,特命小的来伺候夏二姑娘。”

    夏和易哎呀站起来,“那怎么能行哪。”

    听得姚四心里一阵唏嘘,姑娘见姑娘,嘴上不说,心里少不得要从头到脚比对一番,夏和易生得美,要是不美,大概也没法子把武宁王勾住,只不过她不是时下流行的雨打娇花似的美,她更像是蒲苇,原本柔和的五官里莫名透出一股少见的韧劲儿来,中和掉了那份娇柔的可爱。相貌是老天爷赏赐,旁人没得挑剔的,也就不提了。对姚四来说,同是女人,能被爷们儿在意成那样,说不艳羡当然是假的。

    她心里不舒坦,自然也不能让别人更好过,趁六河码茶点,笑着对夏和易说:“怪道呢,我来时听人说王爷清早出去了,也不知道夜里还回不回来,雨下得这样大,官员们在外吃酒应酬,一时被绊住脚也两说。”

    爷们儿应酬时能被什么困住一夜不归呢?自然是美娇娘了。虽说三妻四妾之风盛行,夫人们表面都得装得大度,可打心底里呢?没有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的男人在外沾花惹草的。

    夏和易神色慢慢变得清凉起来,原先还装样的笑意也淡了,“没想到姑娘消息这样灵通,王爷前脚刚走,您后脚就得了信儿。”

    姚四被噎了下,握了握拳,假意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非得把窟窿捅到底了才高兴,“倘或回不来,姑娘也不必太在意,爷们儿在外行走,有些逢场作戏也是躲不过的,瞧瞧外头的夫人们,谁还不是睁着眼睛蒙着鼻子囫囵过日子呢。”

    人与人之间相处,也就那么回事儿,你待我客气,我哪怕再不待见也会敬你三分;可你若是一上来就专为捅肺管子,那谁也不是泥捏的面人儿。

    夏和易露出一个没什么内容的笑,“我倒是不曾知道这些,不比姑娘,许是宾客往来多了,对待客的门门道道这般清楚。”

    这位姚四姑娘,前世是最爱挑事儿的僖嫔,这辈子又试图勾搭武宁王,夏和易能忍住不忘她脑袋上浇热茶就很义气了,实在不耐烦同她再周旋,凉下声调,丝毫不留情面了,“姑娘,您这趟是要进宫参选的,半只脚都跨进宫门了,我提前称呼您一声娘娘也不为过,现成的福分都在眼跟前儿了,不一门心思奔着大好前程去,又分心盯着我们王爷做什么呢?您今儿登门的目的我很明白,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实在话罢,您要真是肖想王爷,那他老人家的主意才是根本,您在我跟前挑唆再多也没用。”

    话里外将楚河汉界划分得你是你我是我,俨然把自个儿跟武宁王划为一边的了。

    夫人小姐们交往,向来话是只说三分,面上一层,底下尚留九层余地,姚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直白的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面上讪讪道:“我不过好心跟姑娘提个醒,姑娘这是说什么呢……”

    夏和易不客气地把她堵了回去,“还是我跟您说的道理,王爷和我之间的事儿,不劳您费心插手提醒,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聊天是聊不下去了,姚四借口要去找白五爷问船行安排,匆匆走了。

    夏和易在桌前呆坐了会儿,想了会儿大姐姐的事,脑袋里压不住的画面蹦出来,武宁王在美人堆里左拥右抱,姑娘们的纤纤素指捧着葡萄往嘴前一送,武宁王笑得极其荡漾,把姑娘往怀里一抓,然后你追我逃地嬉戏着,你喂我我喂你,黏糊得让人反胃。

    她转过头来,目光里空空的,“王爷早晨出去,说什么时辰回来了吗?”

    六河最初是防止姚四在主子奶奶面前提禅位才来的,不论初衷是什么,总归是在一旁旁观了全程,

    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心里为主子爷坎坷的姻缘路着急,但又不敢对主子奶奶说谎,只能老实交代说没有。

    “哦。”夏和易眼睛竟然有点发酸,木木地起身往榻边去,说,“我睡会儿。”

    六河在后面提醒她到加餐的点儿了,问她要不要排膳。

    夏和易满脑袋全是水灵灵的葡萄,葡萄飞来飞去,飞得她眼花缭乱。她烦闷地摆摆手,一头栽进枕头里去,透出的声音瓮瓮的,“我没胃口。”

    ◎最新评论:

    【所以是哥哥不是个好皇帝+要害男主,所以之后男主准备把皇位夺回来?】

    【他哥虽然是新帝,能力跟不上也不行?】-

    完-

    ◇ 第 53 章

    ◎醒酒汤◎

    加餐时没动筷子, 也就罢了,可到了晚膳的时分,夏和易还是没觉着饿, 真是前所未有。

    春翠秋红都很担心, 怀疑她晕船是不是还没好透彻。

    夏和易整个人窝在被山里, 只有一张小脸从缝隙里钻出来, 瘪嘴抱怨说:“嘴里发苦。”

    苦,真的太苦了, 那苦味从舌根蔓延到心窝。

    之前她问罗布武宁王有没有女人, 罗布回答说:“都是王爷了还能没女人吗。”

    别看罗布只是个半大小子, 倒还是懂点爷们儿的行情。

    其实她出发前都想得好好的,对于武宁王从前的那些女人, 她先行拉拢, 能培养成自己人是最好,她难免有个身体不适的时候, 让自己人房里服侍,省得将来还要大动干戈。

    可现实太残酷了, 别说他真的和旁的女人同床共枕,就连胡乱想的嬉戏打闹喂葡萄的画面都让她浑身难受, 光是想想, 下半辈子就葡萄都不想吃了。

    “太苦了!”她愤然握拳捶了锤床榻,垂涎欲滴……不是,她汪然欲涕。

    全因她一说口苦, 春翠就端了零嘴碟儿过来,小碟子由清透的白玉凿了一朵荷花, 造型别致又精巧, 满满的须酥糖堆在上头, 积成一座高高的小山。

    夏和易捻起一块糖放进嘴里,抿化了,嘴里是甜了,心里却还是发着浓郁的涩苦。

    那一刻,她终于觉得自个儿完犊子了。

    她含着糖哭丧着脸,不住说完了完了,“我好像犯妒忌了。”

    好歹是做过皇后的,后宫莺莺燕燕一箩筐,早该习惯了,怎么还能犯妒忌呢?

    她一猛子扎进春翠怀里,嘴里嚼着糖说话含糊得不行,呜呜咽咽的光打雷不下雨,“我走了大姐姐居然还是没当成皇后王爷是不是美人在怀了梁大人怎么封了左柱国呢那我们家公爷怎么办王爷今儿夜里是不是不回来了——”

    “您说什么?”春翠一个字没听明白。

    夏和易从春翠怀里退出来,痛不欲生地捂住眼睛,“从前在家里,父亲夜里应酬归家,也常常带回一身的胭脂水粉香。”然后再痛不欲生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腿踹得镶板咚咚作响,“我完了,大姐姐没成就,王爷还出去吃花酒,苦心谋划都白费了,我太惨了。”

    秋红听得云里雾里,“姑娘,您别把几件事混在一块儿说成吗。”

    因为不能解释得太清楚,所以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夏和易知音难觅地无力摆摆手,往里蜷了蜷身子,躲进帐幔的阴处默默垂泪去了。

    哀恸归哀恸,手腕子往床围子外一伸,啜泣着,“糖给我。”

    饿狼扑食似的,狠狠吃完了一整盘子须酥糖,气儿总算顺了,船外夜幕早已笼下来,茶吊子空了,春翠拎了出去换水,在窗口见到王爷上了船,还听见六河说要备醒酒汤,赶紧回来向夏和易回报,说王爷回来了。

    夏和易从被窝里拱出一个鸡窝般蓬乱的脑袋,满面惨然地问春翠:“王爷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春翠呆了呆,那自然不是啊,王爷身边哪能离了人伺候,随行的人可海了去了。于是春翠迟疑着摇摇头,说不是。

    那份迟疑落在夏和易眼中,尤其的刺眼。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痛彻心扉的事实,又捶墙踹腿儿地干嚎了一大通,嚎够了,从榻上一个打挺蹦起来,手用力一握拳,指挥两个丫鬟,“把这趟带的所有衣裳都拿出来,我要挑最艳丽的衣服、化最妩媚的妆!”

    连沐浴带打扮,大刀阔斧地折腾了生生一个时辰。好在结果应该不赖,连秋红都看得直吸气,“姑娘喂,您这模样,可真像画本子里说的祸国妖姬!”

    “真的?”夏和易对镜自照了半天,凤梢描得高高挑起来,眨眼间有种猫的韵味,春红的点唇浓艳,施朱似吃醉了酒,在烛火下冉冉惹人怜惜。

    妆容很满意,身上穿的也不赖,白底的大衫,绣了大朵万金红的花,又雅又丽,至于大衫里面特特儿穿的……算了不想了,想起来羞人兮兮的。

    她忸怩地站起来,回头问道:“醒酒汤煎好了吗?”

    春翠刚从外面端着汤回来,连说好了好了,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姑娘,汤里有哪几味药,您记好了吗?回头万一王爷问起来,您可千万别穿帮了。”

    夏和易得意地说记住了,不用托盘,双手合拢捧着白玉盅,盏前刻意露出一点纤纤指尖,再用上刚才下了苦工才练出来的招摇姿势,扭着小腰款摆着往上房去了。

    摇了好半天才来到门口,夏和易拉住正忙着指派人服侍王爷洗漱的六河,问道:“王爷歇下了吗?”

    六河一回头,被她的打扮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未来主子奶奶终于开窍了,他欣慰得差点当场泪流满面,连声夸“姑娘有心了。”

    但凡主子奶奶来,只消通禀一声就成,绝不能让人干站在门外吹风,六河无比殷勤地把她往屋里引,“王爷,夏二姑娘来了。”

    赵崇湛本就在屋里踱步兜圈,今日饮了酒,再加上被朝里的事扰得心烦意乱,这时正在门口,听门外一唱一和说得热闹,干脆拉开门,夏和易正往里迈,一低头一抬头,对了个正着。

    她从光影的暗处莲步迈进煌煌的灯下来,光晕拢出一身的珠光宝气,倒映出灿灿的璀璨光泽。

    赵崇湛怔了怔,酒后惯常的口干舌燥从腹腔往上钻。

    这一路上,她不是男装打扮就是清汤挂面,时间久了他都看习惯了,突如其来一次盛装出行,一颦一笑间,展现出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惊艳,让他不得不感叹,原来她也有这样袅袅的眼波。

    只是那眼波并没有投向他,而是不住往他身后的屋子里乱瞟。

    赵崇湛抬手往她眼前遮挡,语气中浅含被忽视的不悦,“你看什么呢?”

    夏和易眼神四下乱瞟,余光瞥见外头走廊转角露出一片颜色鲜艳的裙角,那是属于姑娘的马面裙,看来想煮解酒汤卖好的不止她一个。

    夏和易一哼,卖起人来丝毫不犹豫的,“姚四姑娘说有人会孝敬姑娘给您,我先瞧一瞧,万一您正在受用美人,我自然不便打扰了。”

    话说得委屈,行动却是完全另一回事儿,不给姚四面见王爷的机会,顶着肩头把他房间里一撞,换单手端盅,另一只手反手就利索插上了门闩。

    赵崇湛一回来就听六河汇报了白日姚四挑唆夏和易的过程,对夏和易眼下的举动心知肚明,佯装被她一顶肩撞回屋里,但面上还是要装不解配合她的表演,高声斥道:“你干什么!”

    夏和易杵在他近前,她往前一步,他就往后半步,就这么一步一步地把他往房里逼,脸上挂着殷切且不怀好意的笑,“王爷,小六公公忙前忙后里外操持了一整天,您发发善心,晚上就放他歇个整觉罢。今儿我来替您上夜,好吗?”

    赵崇湛横她一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夏和易挨挤兑了也笑眯眯的,谁让他说的是大实话呢,就不跟他计较了,俯身将汤盅搁在桌上,很是温存地说:“听说王爷今儿吃了酒宴回来的,我特地熬了醒酒汤给您。”

    赵崇湛嘴上不提,心里是感动的,只是感动之余还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要问——“没毒罢?”

    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一个千金万金的公府小姐,会做什么汤,虽说禅位后英年早逝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大丈夫自当马背上捐躯,他不想早逝在一碗催魂夺命汤上。

    他这样不信任她,实在叫她有些灰心,夏和易站住挣扎了一会儿,脑袋往下耷了耷,“不是我熬的,况且方才在门口小六公公验过毒了。”

    许是武宁王那长松一口气的动静太响亮,夏和易又气得支棱了起来,“虽然是厨娘的手艺,但我有亲手喂您的心意,人心是最弥足珍贵的,您觉着呢?”

    赵崇湛本来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她珍贵的人心只足够坚持喂五勺,然后就开始张着小嘴叭叭地跟他讨价还价开了,“王爷,这么喝不麻烦吗?您瞧我手都开始哆嗦了,要不您越性儿一气儿灌了罢?横竖是大老爷们儿的,不讲究这些。”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实在太可气了,赵崇湛扬眉乜她一眼,“本王就讲究这些,接着喂。”

    “哎,好,您不嫌麻烦就成。”夏和易只好接着勤勤恳恳地一勺接一勺,她后悔了,不应该端这么满的一盅来,人为什么要给自己挖坑呢?解酒汤嘛,喝个意思就成了,还真指望着灌个水饱吗?主要是她为了彰显华美,头上首饰戴了太多,这么拧着身子喂汤,满脑袋的金银钗环压得她脖子都快断了。

    反正她喂得不舒坦,但是看样子武宁王喝得是比较愉悦的,也不算是白费功夫吧。

    她自我安慰着喂完了解酒汤,劫后余生般地放下汤盅,总算要进入正题了,往净室的方向瞥一眼,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外头雨下了一整日,秋雨带着寒,您别不往心里去,落了寒气,将来入了冬恐要受罪……”喋喋不休了一大通,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破釜沉舟对他自请道:“王爷,我伺候您沐浴吧!”

    赵崇湛被她惊得满脸戒备,“你又打的什么算盘?”

    夏和易一鼓作气的劲儿一下就泄了,哎呀一声,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因她昏招频出,赵崇湛现在对她的每一个像是示好的举动都充满了防备。他说完,等了半天没等来她怒急的抬杠,心下怀疑,借着戳灯的光看过去,细细端详,居然从她逐渐泛红的耳垂里品出了一丝娇羞的意味,像她那样厚脸皮的人,多早晚表现过局促?这让她的邀约忽然变得无比真实。

    赵崇湛往前迈了半步,眯起眼,试探着水的深浅,“你头上插着那些凶器伺候?仔细待会儿扎了本王。”

    夏和易非常顺从地说“噢”,扭身坐在桌前,抬手将钗环一样一样全抽掉了,码在桌旗上。青丝流水一般泄下来,柔顺地搭在肩头。

    怎么说呢?窃喜,另外还有愈加放大的狐疑,赵崇湛难以克制地往那逐渐翻滚的水里扔了一枚石子儿,提的要求十分放肆,“你的交领衫质地太厚,仔细伺候沐浴时硌着本王。”

    说完,他对虽然对男子汉大丈夫使坏心眼子的行为感到略有些不齿,为了缓解这份不齿,粗声粗气凶狠道:“届时本王拿你是问!”

    夏和易又“噢”,半垂下去的脸都红透了,隔着一程距离也能感受到热腾腾的气息。她没忘,屋外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姚四姑娘,甚至还能听见姚四在走廊上跟六河交涉的声音。她咬了咬牙,将大衫脱下来,挂到一旁的木桁上。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轰隆的雷鸣声划破夜空,她在一片雨声里转过身来,低声说:“王爷,我替您解发。”

    那一身轻薄的薄罗衫子,在烛光里似云似雾地飘动着,根本遮不住里面束身的主腰,雨后青草的香气炸开了,无处不在,扑面而来,闷得人眼前发晕。

    很难控制,再控制,就不是男人了,赵崇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一只手搭上肩头,玲珑小巧,盈盈一握,软得像水。可是一路上暗亏吃得太多,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份福分是实在的,“你给本王下套了?”

    夏和易咬着下唇瞪他一眼,赧然说:“没有。”

    否认换来的是更深的怀疑,“你正准备给本王下套?”

    夏和易只觉得该死,怎么还不行,顿时恶向胆边生,干脆咬咬牙,伸手去解开襟罗衫的纽子,薄如轻烟的开衫散下来,欲坠不坠地挂在手臂间。

    滑下的薄罗衫子是个咒,余下的事就容易了,武宁王双目空直,简直像是入定了。她甚至都不用使劲,双手轻轻一带,就把他按在杌几上坐下,手指插 | 进发间,指尖轻而缓地蹭过头皮。

    指腹每过一处,都带起一片令人战栗的酥麻,激得他浑身血液都直冲头顶,酒意在脐下三寸的位置翻滚,再默诵佛经也没有效用了,是因为卸下了那个必须沉稳的沉重担子吗?远离了那把冰冷的龙椅,他最近感觉越来越容易心浮气躁。

    镜中倒影出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夏和易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捕猎者般残忍又甜美的得逞笑容。

    虽然这一世的确是这样,但从理论上说,他早已不是个什么见识都没有的毛头小子。她的身子,他也曾上下看过几遍了,现在这样的忙乱很难解释,那汹涌的雪山沟壑,是绝对一眼都不能看的。

    她步步紧逼,他只能闭上眼,“你是什么打算,先给本王说清楚。”

    夏和易看他紧绷的下颚,觉得他的反应好有趣啊。头一回发现,难道她真有以色事人方面的天分?真是没想到,得亏她以前是皇后,要是换个妖妃之类的身份,那还不得祸乱宫廷吗。

    啧啧啧,美丽真是罪过,想想还有点小开心,她拼命忍住笑,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打算伺候您沐浴呀。”

    被他一记眼刀堵了回来,夏和易微微叹了口气,“我说实话,您又要生气。”

    赵崇湛很是不满,“难道你说如此拙劣的谎话,本王就不生气了?”

    “您听说过民间磨棒子面吗?要骡子推磨盘,前头得高高吊一根萝卜。”她的手指往下一顺,“我在给您吊萝卜……”

    赵崇湛气得一把将头发从她手里夺出来,“放肆!你把本王比作什么!”

    大手来势汹汹,抓的方向却偏了,发丝从指缝里尽数滑落,头发没抓到,结果稳稳握住了她的手。

    夏和易朝被他全然包住的手噘嘴,在男人中是极漂亮的手指了,笔直修长,可是做的这叫什么事呀,她啧了声,“您是故意抓歪的呢吧?”

    赵崇湛冷冷一笑,“本王要是故意,就不止抓手这么简单了。”

    “那是什么呀?”夏和易不知死活地抬眼瞪着他,卯足了劲儿煽风点火,“您可别叫我看轻了您。”

    你推波我助澜,柴火堆都架到似山高了,再不给她点教训,恐怕迟早她要窜上房顶揭瓦片了,赵崇湛像捏动物一样捏住她的后颈,往胸前用力一推,朝着鲜红如血的唇瓣狠狠碾压了下去。

    两个对亲吻都没什么经验的生手,皆用力过猛,牙花儿磕牙花儿,血溅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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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跳预言家了,后面肯定还有秒x(狗头】

    【哈哈哈哈笑死了,哈哈哈哈,赵崇湛看来还是女人太少的缘故,总感觉做过皇帝的人女人超级多无师自通】

    【很难不笑出声】

    【hhhhh期待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 第 54 章

    ◎拌嘴◎

    这个吻吧……与其说是亲吻, 不如说是抱头互啃猪蹄。两个人都不甘示弱,啃到后来,两败俱伤, 且伤亡惨重。

    夏和易终于挨不住了, 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捂着嘴抽抽噎噎哭诉, “您是故意的!”

    赵崇湛没比她好多少,应该说是比她的情况更坏吧, 因为她刚才吃痛之下无意识薅他头发来着……

    不过爷们儿好歹是爷们儿, 不像她一样哭哭啼啼, 他望向她的目光依旧沉沉,如果忽略指腹抹过沁出血丝的嘴角的动作, 还是能看出来刚经历过一场缠绵的纠缠。

    没有爷们儿愿意承认缺乏经验, 赵崇湛说“是故意的又怎样?”他居然越挫越勇,还想伸手来揽她继续, 被她一把推开了。

    嘴唇破了个口子,说话得“斯哈斯哈”抽气, 夏和易越想越气,拧着身子忿忿瞪他, “您这人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以前的女人, 您都是这么亲她们的?”

    话一出口,两个人脸色都变了。

    夏和易知道不好,还没怎么样呢, 她大概就已经一头栽进去了,这话到底是在泄愤还是在试探?她犯了妒忌, 是大忌, 即便出嫁了也得被休回家的那种大忌。今夜是她主动来的不假, 可他什么明话都没说过,她大胆的举动下到底存着几分忐忑,虽然没什么可能,兴许还是想听他说一句从前没有过其他女人吧。

    可是武宁王却沉默了。

    气氛骤冷下来,夏和易在杌子上坐下,整个人都背过身去。她也不知道她这是突然怎么了,心里越是芥蒂,偏越要把刺拨起来,武宁王怎么可能没有女人呢?但凡富贵人家的爷们儿,十四五岁房里就要安排丫头侍奉,他今年十九了吧?满打满算二十了,换在其他勋贵人家,孩子少说都该抱俩了。

    横竖上上辈子她也有过万岁爷,他过去的女人,她可以不去计较,只要他能承诺一句以后只有她,哪怕是在这种场景下假意哄骗都好,她都能蒙着眼睛认了。

    可能终究是她图的太多了吧,这年头,不宠妾灭妻的爷们儿都能被夸一句忠贞了,男人或许天性对誓言避讳,她想从他口中得到一句准话是不可能了。

    夏和易往下趴在桌面上,脸埋进胳膊里去,觉得很气馁,她忽然有点想不起来必须要引诱武宁王的初衷了,大姐姐都没当成皇后,她还有一定要千里迢迢嫁到北地去的必要吗?

    哦,好像还是有必要的,临走之前家里在和荣康公府议亲了,荣康公府背后到底是不是万岁爷指使的?也不知道家里在她开溜之后是怎么解决的,大概是借口她生了急病推脱了罢……

    现在要是放弃武宁王回家去,潘氏应该会把她吊在树上抽一顿,然后呢?万岁爷要还是贼心不死要霍霍她,她照旧得进宫里去。

    还有一种最不乐观的预计,家里被她离家出走的举动气坏了,干脆对外宣称她得急病死了,一个曾经诈过尸的贵女,再要议亲可能不太容易。

    思来想去,千百种的可能性不约而同指向了一个结果,那就是不能回去,还是得努力当亲王妃。

    所以不能泄气太久,八字的一撇还没写完,壮士仍需支棱。

    夏和易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地把他两只胳膊举起来,一闷头重新拱进他的怀里。

    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平时不是很会揣摩人心的吗,都这样了,假装说句好听的骗骗她就能有美人乡,这都不乐意吗?非得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找他十个八个女人?

    从前她在宫里不犯妒,一方面是自顾不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那么在乎万岁爷,可是这辈子怎么办呢?今后武宁王一个接一个地往王府里接人,她得面带微笑地接纳他一个接一个的小老婆,她真的能心平气和地替他平衡后宅,还要替他照顾那些女人和他同床共枕生出的孩子吗?

    那画面,简直叫她心烦透了,手恹恹搭在他的领口,将扯不扯的,很是犹豫的模样。

    而赵崇湛比她还要无措。

    这辈子,她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情绪动辄大起大伏,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原来还没有,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难道真的是他吻技太差,叫她嫌弃了?那是因为他是第一回亲姑娘,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能好很多了,可是这种事说出去太丢面子,并不想告诉她。

    他只能盯着她愤怒委屈的后脑勺看了半晌,然后终于迟迟醒过味儿来,她突然生气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否认以前有过其他女人。但这该怎么否认?这辈子的确没有,但是上上辈子有,出于平衡朝堂的考虑,后宫一员一员地添。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面对面矢口否认,他觉得心中有愧。

    现在回想起来,在宫里,她从来没有对任何宫妃表示出特殊的嫉妒,所以她的独占心只针对“武宁王”,并不针对“皇帝”,对象同样都是他,况且现在的他,手里没了无边权势,性格也越发缺了沉稳,反倒更吸引她的注意,到底是她这一世心瞎了,还是他做丈夫实在做得太差?真是一个令人略感心酸的发现。

    总之事情的走向,和他最初的打算南辕北辙。照他原先的想法,她为什么上一世拼死也要远离他,他也不想追究了,横竖身份都换了,就当作是簇新的人生、簇新的开始,过去的一切都当作过往云烟。到了今日他才发现行不通,有些过往依旧横亘在他们之间,不论是以什么方式,解总是要结。

    他明白她很失落,但过去是既定的,谁也无法改变,只能劝她往前看。不过怎么劝是一个大问题,如何哄一个女人,是他从未练习过的技巧。

    僵局总归是要打破的,他停到她身边,拍马一样拍了她的头顶,被她暴怒地给了一爪子。

    那怨怼的眼神,下一刻可能要蹦起来咬他一口。

    赵崇湛不确定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即便不做皇帝了,内心的倨傲也不容许他低声下气求和,没仔细琢磨就脱口而出的话是——

    “上泾国公府提亲的准备,本王安排得差不多了。”

    “啊?什么时候?”显然她正在想别的事情,吃惊不小。她刚才盛装华服冲进来时,满脸都挂着势在必得的笑,生气的时候,整个人鼓成一只随时炸开的球,现在懵懵然望过来,懵懂眨动的眼睛里又透露出一股近似天真的茫然。

    好歹不像是要扑上来咬他的架势了,赵崇湛发觉事态似乎有回缓的余地,不得不说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实在比朝堂倾轧棘手太多,心底里缓缓吁了一口气,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哎呀,您怎么不早说……”夏和易有些懊恼,早知道他要提亲,刚才就收敛一点了,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赵崇湛目视前方,只留一线余光瞥她,夫妻拌嘴是免不了的,相处之道需要互相适应,这时候是该继续装腔作势还是递个台阶,他尚在摸索,心里总的来说还是欣慰的,这是她的好处,不像旁的姑娘似的,要再三哄才迟迟给个好脸儿,她性子丝毫不黏糊,瞬间就把张牙舞爪的姿态收了。

    她把身下的杌几往他那头拖了一程,又拖了一程,直到衣袖能擦过衣袖的距离才停下,刚想说几句瞎话随便哄一哄他,再跟他好好聊聊纳妾的章程,就听屋外轻轻敲了敲,六河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来:“主子爷,南定王求见。”

    南定王?

    这封号太偏僻,夏和易着实想了好一阵儿才回忆起来,想当年太祖皇帝马背上开国,血洗宫廷,颠覆了摇摇欲坠的前朝皇室,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留下一个旁支的独苗儿,赐了个南定王的封号。

    他慕容家本就没落,又经历了本朝开国二百多年的风风雨雨,早已衰败得不成样子,也无怪夏和易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南定王身份不比其他异姓王,名为恩赏,实则画地为牢,祖祖辈辈不可离开封地,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几百里外的昌安城?

    “这人是怎么回事……”夏和易想她衣服都脱成这样了,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迷惑地转头发问,却意外瞧见武宁王异样铁青的面色,“哎……王爷,您怎么了?”

    身为帝王,赵崇湛所遭遇过的暗杀不计其数,几乎成功的唯有一回,便是皇后以身护驾的那一次皇寺刺杀。那次事件的背后筹谋者是当今圣上不假,不过端看这一世一次次不过脑没结果的刺杀行动,就知道那样复杂的谋划,不是他那位不成器的兄长可以做到的。

    皇后死后,赵崇湛事后抽丝剥茧溯源到头,从往皇寺里安插桩子,那暗桩剃了发受了戒疤,花了足足十余年的时间慢慢博取信任,再到一朝出手,大部分都出自这位被所有人遗忘了的没落异姓王的手笔。

    前前世已经报足了仇,万幸这辈子她还能好好地在他面前撒泼打滚,是以那点隔世旧恨在他心里早已不足为道,唯一困扰的,是他都决定避到北地去不再掺和这些事,结果还是躲不过。

    那厢夏和易已经为他逐渐严肃的面色而紧张起来,手指有些惊惶地拽住他的衣袖,“王爷,您怎么不说话?”

    “我出去一趟。”赵崇湛站起来,往外走了几步,大步踅身回来,往她手里放了一块刻了虎头的铜符,慎重道:“我手上亲军余下不到三万,但都可以信赖,倘若我这趟回不来,你拿着这个去找六河,他会告诉你该怎么用。”

    那铜符接在手里,冰凉的质地,边角处硌得掌心微疼,夏和易木愣愣地盯着他的口型,人像遭了晴天霹雳一样傻眼,“您话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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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 第 55 章

    ◎雨◎

    可是武宁王并没有回答她, 他只交待了必须交代的话,“亲军是最后的筹码,不到万不得已, 最好不要暴露。”

    他郑重其事, 笑也不笑一下, 夏和易被他的严肃神情吓到了, 拽着衣袖不放手,劝道:“您不必亲自去, 南定王漏液找上门来, 葫芦里卖得是不是好药还两说。您在船上召他不成吗?船上都是自己人, 万一有什么不妥,您也不至于太被动。”

    赵崇湛看她一眼, “万一有不妥, 我不在船上,你才有可能安全逃脱。”他抬起手, 把她的手指拽开,“船上有二位入了册要进宫参选的姑娘, 因此不会有危险。”

    夏和易又惊又急,“您一早料到会有这一日?才安排五爷他们和咱们一道走?”

    赵崇湛没承认, 但是也没否认, 他没有想到南定王胆子那么大,敢私底下穿州过府来找他,不过他现在顶着这样尴尬的身份, 即便来人不是南定王,也会有别人。他沉默了一下道:“万事防患于未然, 总是没错处。”

    夏和易已经很久没像这么紧张过了, 这一路过来吃吃喝喝游山玩水, 除了回回不成功的暗杀偶尔吓人一跳以外,闲云野鹤都过得没她恣意,这下遇上事儿了,一时乱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早日脱离了夏家,那不是个好去处。”赵崇湛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有点难以启齿的感觉,“如果本王果真遭遇不测,你去找白经义,他对你多少有点意思。威武将军满门忠烈,无论朝中局势如何,保你下半辈子富贵无忧应当不难。”

    夏和易满目的担忧中浮现出一丝捉不住的诧异,“五爷对我有意思?您眼神儿是不是不太好?”

    赵崇湛用孺子不可教的眼神怜悯地看她,白经义对她有意思,大概只有她自己不知道。那人打一见面就跟她叙旧情扯交情,又是个直肠子,面对她的时候,红晕全飞在黑脸上了。

    之前他借口她晕船,刻意留在她房间里过夜,也有一半缘由是出于同样作为男人的直觉,和不可言说的好胜心。

    夏和易惊讶归惊讶,信肯定是不信的,不过危急关头,让她暂且没空掂量白五爷是什么想头,关于南定王的全部,武宁王没向她和盘托出,她听得出来。

    她急得绞着手指踱来踱去,猛一回身用力瞪他,“您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您吓着我了。”

    本来的目的是以防万一提前交代后事,可是话题一开头就很难收住,大概是因为他让她去找白经义,她压根儿没有拒绝的打算罢,深情怅惘的氛围被瞬间打破,赵崇湛一口气提起来,“你不是打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若是本王不行,就换白经义当靠山。到这个根节上,反倒要弃了现成机会?”

    夏和易彻底僵住了。

    原来他什么都洞悉得清清楚楚,那她从头到尾的卖好举动,他看在眼里,是不是像上蹿下跳的跳梁猴?

    他突然把遮羞布挑开,里头的不堪全都袒露在空气里,她又心虚又气恼,纵然是狡辩能手也只能吞吞吐吐蹦出几个不成句的单字,“我……不是,我是……”

    惊雷轰隆响过,一道青紫闪电劈下来,混沌照亮了他的半边侧脸,也点明了眼底的淡漠。原来他真正生气芥蒂,不是朝她大呼小叫地发脾气,而是这一抹令人心生颤栗的淡漠。

    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打打闹闹能增进感情。可是话题一旦触及到不可触碰的底线,争吵就会消耗尚未稳固的情谊。

    所以只能到这里了,夏和易不能再用插科打诨蒙骗过关,武宁王似乎还想说什么的,盘桓的话在腹中收住了,只是欲言又止地拍拍她的肩,便踅身出去了。

    夏和易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慌乱地起身追出去,只能从窗口看见他上了岸,冒雨提袍上了路旁早已预备好的马车。

    一转眼,倒灌似的大雨劈头盖脸浇下来,往水面上击出大大小小的圆圈,一波波还没来得及荡开,就被别的圆圈截断,交错出一片兵荒马乱的激荡来。

    之后的记忆有些错乱,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好的大衫,行尸走肉般飘回自己的房间,春翠和秋红跟她说话,她像破旧土地庙外受尽雨打风吹的泥塑像一样,失魂落魄地钉在地上。

    更漏催命似的滴答滴答,夜越来越深了,风雨声大得惊人,大船停在码头里也晃得厉害,屋外脚步愈加错乱,冷不丁的敲门声简直像是怨鬼索命。

    春翠打开门问怎么了,来人是白家的下人,拱手笑着替主子说:“雨势太凶猛,白五爷夜里巡船,特地来瞧瞧夏二姑娘如何了。”

    可现在夏和易哪里有心思应酬别人,人缩在屏风后面,朝春翠摆摆手,口型比划:“就说我睡下了。”

    白五爷好像还说了什么,她没听清,随便就叫春翠把人打发走了。

    连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威武将军家五爷都无心周旋,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倘若武宁王今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比起靠山要倒了,她更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他。

    一直以来,她追着撵着在武宁王身后跑,其中真心必然是没有假意多的,她觉得这勉勉强强仅能算是事业,不比爷们儿能在外行走做官,女人是后宅里论英雄,想当亲王妃是她各方权衡后的结果,结果眼下剖开了验真心,明明是为了不重蹈覆辙才勉为其难做出的抉择,没见过骗人反倒把自己搭进去的,真是可怜又好笑。

    为什么呢?认真细较起来,夏和易觉得武宁王比她长得还要好看一点,难怪大家都说男色误人,她就是个被男色误到沟里去的活例子。

    冰凉的铜符还攥在手心里,她头一回见到实物,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让春翠去把六河请了过来。

    本朝宦官干政的是有历史的,不过主子爷治下严明,六河绝不敢把手伸长,只照主子爷的吩咐,将侍卫长带到了夏和易面前。

    侍卫长名叫黄崔,夏和易认得他,每天清晨她迎风吹小喇叭,底下鼓掌打拍子最起劲的那个就是他。

    黄崔见她拿着铜符,反而满脸意外,双手一揖告诉她:“其实夏二姑娘不必动用虎符,主子爷一早交待了,我们全军上下都认您的军号,您的军号声就是号令。”

    夏和易半天都没想明白,一直等秋红把六河和黄崔送走回来,她还坐在凳子上沉浸式思考人生,确切的说,是在思考她的爱情。

    所以武宁王对她的在意,难道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让她每天在众人面前吹小喇叭时,就已经在为她安排退路了?真是不可思议,那时他们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可是后来还假模假样的瞧着她追他,男人心可真难琢磨。

    觉得他古怪的同时,忽然觉得心里安定了,一路上,一些隐晦的不对劲之处都有了解释,他对她超乎寻常的纵容有了依据,也是,要不是因为爱慕她,当初只身入蛇窟救她怎么会救得那么不含糊。

    啊……真是没想到,那个臭脾气,一声不吭的,精瘦的腹肌里居然装着那么多的小九九……喜爱一个人,是要亲口说出来的,他什么都不表达,她怎么能明白呢?刚才说提亲准备得差不多了,如果打从刚开始准备就告诉她,他们何至于蹉跎到今日呢?

    那个傻子,差点就错过她了,她要是真跟白五爷跑了,他岂不是回来要伤心至死嘛。

    算了算了,看在他为她情根深种深陷爱河欲罢不能欲仙欲死的份上,夏和易决定不跟他计较过去种种了。她双手合十对上天祈祷,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她保证能对他好一点儿,再也不骗他的钱了。

    秋红手肘顶了一下春翠的腰,低声让她“看。”

    她们的姑娘站在窗前,双目紧闭,念念有词,那神色太庄重太虔诚,白瓷似的肌肤,在这样阴沉的雨夜里,都能被含混的月光镀上一层莹白,尤其像江湖骗子骗人时的显灵圣光。

    春翠秋红很是咋舌了一番,谁不知道,她们姑娘最是不信这些,以前府里老太太让姑娘在佛前做早晚课,姑娘不是闹肚子疼就是脚疼,没有一次认真过。

    天生就跟虔诚一词格格不入的夏和易破天荒地祈祷了很久,可是夜太深,天气也不好,上天好像睡着了,一时半会儿没听见她愿意付出的巨大牺牲。

    夏和易心绪杂乱坐立不安,连向来跟她一样粗神经的春翠都发觉了不妥,“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心里好乱,我要死了。”夏和易嗷呜嗷呜无意义地发泄了一通,呼呼打了一套不成样子的拳脚,终于喘着大气平缓下来了,恹恹朝丫鬟们使了个眼神,问:“明白吗?”

    秋红和春翠对视一眼,果断说明白了,立刻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木匣子递给夏和易,“姑娘,咱们什么时候逃?胡猴和罗布随时准备妥当,只要您一声令下,马上就能收拾出发。”

    夏和易茫然地抱着匣子,里头装的是她的私房钱,想最初从家里出来时只有薄薄一沓,经过她在武宁王跟前辛勤不懈的坑蒙拐骗,现在银票子多得得用一个匣子才勉强装得下,照这么下去,不等走到北地,她的家当就富贵得能敌一方诸侯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察觉不对劲就想开溜,我平时是这么教你们的吗?这样咱们成什么人了,一点都不局气。”夏和易为那个不懂得表达情谊的闷葫芦感到惆怅,也为她的丫鬟们不懂她心意而惆怅,“我是让你们把矮榻给我拖到窗口去。”

    丫鬟们越来越搞不清状况了,当初明明说只要发现不妥就开溜的人是姑娘,现在怎么又不跑了?

    不过没关系,搞不懂不重要,姑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们说干就干,一人抬一头,眨眼就将矮榻挪到了窗下。

    夏和易蹬掉鞋子,抱着她沉重的爱意小匣子往矮榻上一歪,往窗外望出去,正好面冲着码头的方向。

    雨可真是大呀……那样大的风雨,火把早就熄灭了,风灯里微弱的光奄奄一息,勉强照亮近处剧烈波动的乌黑水面,水几乎够到了码头的木板边缘,水面晃动得厉害,让人心惴惴的,生怕下一波掀起的浪头就大肆倒灌进去,吞灭了这座风雨飘摇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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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是会干掉他哥李建成的,你们家小赵也是能力强的人,所以小易易你也不要担心你们家小赵,你也不会走的对吧】-

    完-

    ◇ 第 56 章

    ◎谈◎

    担忧是真担忧啊, 夏和易连做梦都在挥舞着拳脚护卫武宁王,梦里她武功盖世,打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百万雄师在她面前压根儿不值一提, 敌人被打得落花流水。

    不知道谁在她旁边十分着急地嚎了一嗓子“姑娘, 王爷回来了!”

    夏和易一个猛子往下栽去, 手撑了一把窗沿好歹止住了砸个满眼星的趋势,手抹了一手夜雨, 冰冰凉, 瞬间就清醒了。

    她探长脖子从窗口往下张望的时候, 赵崇湛也正在往上看。

    心凉,心冷, 心寒, 他上船时的第一句就是问夏和易在干什么,天知道, 回来的路上,他甚至在想, 她会不会因为担心他而默默垂泪。

    结果底下人告诉他,夏二姑娘睡着了。

    身旁有的是人打伞, 雨打不着他, 但不妨碍他心头的一片寒意。

    他在甲板上站了很久,身形萧瑟落寞,片刻后厉色道:“端盆冰水把她泼醒。”

    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六河惊呆了, 结结巴巴试图阻止,“这……主子爷, 这个……姑娘家身子骨娇弱, 怕是受不住冷水……”

    赵崇湛觉得他说得有那么一点道理, 迈步向前走去,声口依旧是寒风凛凛,“换成温水,本王亲自泼。”

    那叫一个生气啊,气得肝儿都颤了。

    六河哭丧着脸跟在后头,“王爷请三思啊……三思啊!”

    三思?赵崇湛冷笑,他真该三思了,她屡次三番在他的底线上作威作福,他都忍了。这回他真的要狠狠惩治她,非要让她知道什么是教训,任谁来求情都没有用。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怎么惩处都不为过,沉到江里喂鱼都便宜了她,应该把她吊在桅杆上,一点一点放下去,让她眼睁睁地失去希望,叫她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刚走了一步,一个蓬乱的脑袋从门后满脸喜色地伸出来,“王爷!您回来了?”

    赵崇湛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黑影便闪电般窜上了甲板,一路撒丫子狂奔,两旁的人赶紧让出一条道来,以免被来势汹汹的她一头撞下江。

    于是夏和易就那么畅通无阻的,带着一身湿漉漉的狂风和雨意,狠狠撞进了他的胸膛,两只胳膊跟藤蔓似的箍住他的腰,仰起的脑袋急切道:“您没事啊?有没有受伤?他威胁您了吗?怎么去了这样久?”

    赵崇湛满腔的愤懑被怀里湿淋淋的人迎头浇熄了。

    他刚才在想什么来着?哦对了,要下狠手惩罚她,结果刚想开口,低眼一瞧,皱眉道:“怎么不穿鞋?”

    夏和易也是这时才想起来,她听说王爷回来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鞋不鞋的,嘴角的哈喇子一抹就冲出来了,眼下两只脚都光着,又冷又脏,众目睽睽之下还有点尴尬,十只的脚趾无助地蜷缩起来,难堪地笑了笑,“呀,我给忘了……”

    “鞋!姑娘!您的鞋!”秋红举着一双绣鞋急匆匆地追了出来。

    鞋放到脚边了,夏和易却不穿,晃着赵崇湛的胳膊说:“我刚才脚下踩脏了,再把泥带进鞋里去,废了一双鞋,多浪费呀。”

    赵崇湛仍旧面色铁青,看着她,一言不发。

    夏和易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您不回来,我一直担忧您,夜深了都睡不着……”

    结果不提还好,一说这话,赵崇湛一侧嘴角不含温度地微微提起来,“哦?是吗?没睡着?”

    三个连问甩过来,夏和易面色僵了僵,料想她睡着的事被捅到他面前去了,哀求的神色立刻一收,低头喊“哎呀脚疼。”

    左边是闷气未消的主子爷,右边是下不来台的主子奶奶,六河操碎了心,赶紧出来打圆场,“姑娘,您要是不嫌弃,小的来背您进去。”

    夏和易“哦”了声,说“那算了”,默默让秋红帮她把鞋穿上了。

    虽然夏和易没能成功蛊惑武宁王背她,但一场严重到要沉江喂鱼的风波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翻篇儿了。

    后来的谈话,是夏和易边洗脚边进行的。

    她举着干巾子擦着头发,不遗余力地对他表达了关心,才慢慢转入正题,“王爷,南定王找您做什么?”

    一壁说话,脚一壁在水里不安分地搓来蹭去。赵崇湛是第一回发现,原来女人的脚这么小,他一直认为脚是人身上不太美观的一个部分,不过她好像是例外,脚趾粉嫩饱满,甚至能当得上盛赞一句可爱。

    武宁王闭口不言的样子把夏和易吓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冒出来,她失声捂嘴惊道:“您该不会和南定王狼狈为——我是说,您不会答应南定王合谋罢?”

    她虽然有时候糊涂,但在大事上绝不含糊,尽量在不激怒他的前提下苦口婆心劝说道:“万岁爷对您的确不地道,但那都是本朝的事儿,跟南定王扯不上干系。南定王无论怎么花言巧语,您都不能信,他图谋什么呢?自然是复国,您不能被他蒙蔽了眼睛,这个千古罪人的骂名,不能让您来背。”

    赵崇湛独自担过太多大马金刀的岁月,这些道理他自然比她懂,她或许还摸不太清情况,但能准确地抓住问题的本质,他发觉其实她还算聪明,比他那个兄长要强些。

    上上辈子,当今圣上和南定王各打算盘,沆瀣一气勾结作乱,皇后在皇寺遇刺之后,他先后处置了那群狐朋狗党,一个活口没留。

    然而这辈子他主动禅位,打乱了他们的谋划,圣上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所图,自然撇下了南定王,南定王只能另谋他法,例如,妄图拉拢他。

    “您说话呀。”夏和易急了,蹭一下站起来,脚下连跳带蹭,连人带铜盆一道挪到他面前,两手捧起他的脸,迫使他和她对视,瞪着眼睛恫吓道:“您别瞧着我傻就想糊弄我,我有时候精明起来连自己都吓一跳。”

    这种威胁人的语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赵崇湛垂眼忍了忍,点头,“那你真厉害。”

    夏和易哪能听不出来他在嘲讽她,不过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她的心上欲刺不刺,她五脏六腑都快纠成一团了,一时嘴快的复仇计划可以容后捎捎,她很专注地盯准重心,“告诉我,您不会篡位,好吗?”

    既然她认真问,他很给面子地认真答:“是,本王不做乱臣贼子。”

    “那就好,那就好。”夏和易简单研判过他的表情,觉得他说的是真话,抚着心口舒了几口气,面色将将稍缓,眉头又起来,摇头说:“这样下去不行。”

    她重复念叨了好几遍,然后将目光落在她的宝贝匣子上,犹犹豫豫,最后下定决心,把匣子往他面前一推,“王爷,您借我几个会做买卖的人罢!”

    赵崇湛从来没见过比她还要古灵精怪的人,她亲口说的话都只能信五分,更别说没出口的言外之意,因此不能照常理推敲,“你想干什么?”

    夏和易很讲义气地一挺胸,说得理直气壮,“我得提前置办些产业啊,不以您的名头办事,将来查不到您头上去。万一他们哪天把您逼急了,您干脆就来个诈死,从此我带着您浪迹天涯,我得手里有存粮才能养活您呀。”

    回首她短短的人生,自主做过的决定不算太多,每一件单挑出来都是惊心动魄的,深宅大院里娇养出来的闺阁小姐,有几人能有她这样说干就干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概。

    她十分骄傲,可是却令赵崇湛联想到了一个令人气闷的问题,“本王死了,你不是正好找别的靠山?威武将军家老五,荣康公家老二,还有新诚伯家的谁来着?”

    夏和易知道这一茬是终究绕不过的,从前他什么都没说,其实心里存了个大疙瘩,不彼此敞亮地挖出来暴晒,早晚要在底下闷出痦子来。

    她把脚从水里抬起来,下人都被赵崇湛支开了,眼下想要块干净巾子也唤不到人,不讲究地随意在多宝纹样的座椅垫子上蹭了蹭,一蹦蹦到他面前,冲他深深一鞠,“对不起!”

    她没留给他机会发难:“狡兔三窟您听说过吗?我总得为自己留几条后路啊……”然后狡辩声在他几乎杀人的目光中一点点低下去,背着手说:“我错了,您别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崇湛显然有些讶异,沉默着,阴晴不定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横竖是没接着追究的意思,夏和易很是交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以前的事,都既往不咎了好吗?您说要上我家提亲,逾矩些说,我也算是半个您的人了,搭伙过日子哪有人心背着人心的呢?从今以后,只要您跟我说真话,我就拿真话待您。”

    就知道她不是个老实头儿,没忘记在话里的不起眼处给他留一手,这个小油子,简直滑不留手。

    但他没有立场指责她,也不占优势,缄默片刻,提起音调说:“你知道本王不会害你成,凭什么非得事事向你解释清楚?”

    夏和易满脸的不信任,这人真是狡猾,这么会指东打西胡搅蛮缠,不当皇帝可惜了。她要坦诚相待,他偏曲解成要抖落老底儿,她叉腰气愤道:“您做人一直是这样不讲道理吗?我说城门楼子,您跟我扯胯骨轴子干什么?我是这个意思吗?”

    赵崇湛点点头,“还半个本王的人,说得好听。本王生死未卜,你就在船上安安稳稳睡觉?”

    夏和易挺直的腰板儿登时塌了下去,眼神也飘忽起来,“哎呀您怎么车轱辘话老提呢,真没意思……”

    她又在手舞足蹈地找话为自己开脱了。

    赵崇湛不走心地听着,面色渐渐淡了。她说要真诚以待,可是他的身份就是一场最大的骗局,她道歉的那个瞬间,他有冲动,要不干脆向她解释清楚,但他抑制住了,她不像寻常的姑娘,反应难以预料,他怕她得知真相后一气之下,扭头就跟着白经义跑了。

    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依誮

    假的,只要演成真的了,就不能再算是假了。

    争吵拌嘴终于停息下来的时候,屋外下了一整日的大雨也快要停了,水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月亮重新挂上云梢。

    大概是素太久了,每一个两人独处的深夜,都令赵崇湛感到有些心浮气躁。

    他闭上眼,掩去眼底的难堪,早前没做完的事,还能找一个由头续上吗?

    夏和易忽然站起来,身子越过小方几的桌面趴过来,“其他的事,您没一句实心儿的,都罢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了您的准话。”

    她笑得很玄妙,那个笑赵崇湛认得,她在梦里逛勾阑说要赏小倌儿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饱暖思淫欲的大爷笑容。

    “王爷,您对我动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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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鸭!】

    【这老婆让小赵无可奈何,气愤小易易自己跑走,但是她绝对不会走的】

    【快更新快更新快更新】-

    完-

    ◇ 第 57 章

    ◎动心◎

    她这是等着确定爷们儿心意的黄花大姑娘吗?这分明是调戏良家子儿的街头恶霸!

    赵崇湛冷冷一挑眼, “你就这么大喇喇地问?”

    夏和易两手一摊,说啊,“不然呢?”

    赵崇湛看她的眼神, 如同在看一个负心汉。

    夏和易被那眼神看得有些心虚, 错开视线, “原来您还没动心, 那我不能让您碰我。”

    她说话儿作势要往外走,只是脚下步子迈得极缓, 飘动的裙摆仿佛在无声呐喊“快叫住我呀。”

    大雨后的月光好亮, 他在那一片澄澈的月光中拉住她的手腕。

    夏和易嘴角带着诡谲的笑, 拼命怂恿鼓动,“说呀, 您说出来, 我才能明白。”

    然后换来了一声不情不愿的“嗯……”

    夏和易个子只到他肩,却无端气吞如虎, 觉得他那刻意撇开眼的模样可真招人疼爱啊,“您说什么?我听不清。”

    可惜了, 下一刻,惹人怜惜的模样立刻变成怒吼, “对!我说对, 是,没错,本王对你动心了, 成了罢?”

    要求一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口头示爱,确实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情, 夏和易见好就收, 笑眯眯坦诚道:“我对您也动心了。”抬手做作地抚了抚心口, “哎呀,这还是我头一回动心呢,您长得真好看,从前听京里小姐们说什么小鹿撞心的感觉,我遇上了您,总算是体会过了。”

    赵崇湛却从她的剖白里品出了一丝心酸的意味,所以她对她的“皇帝”丈夫,竟然从来没有动过心。

    夏和易见他不语,顿时冒出了无数个旖旎的猜想,失落地掩住心中的酸涩,“您就是哄我,这个时候也该说一句您也是头一回喜欢姑娘。”

    她这么说,赵崇湛就更不能否认了,因为确实不是。

    夏和易打眼底荡出一丝惨然,不过很快就收住了,“那您早些歇着罢,我也收拾收拾睡了。”

    她想扭身走人,拉住她袖子的人却死活不放,一拉一拽之间僵持了半晌,他终于别别扭扭的开口了,“本王……看过你的画像。”

    夏和易深觉不解,皱起眉来,“您什么时候有机会见着我的画像了?”

    自然是太后让他挑选皇后的那一次,他见到她的画像,挑选她作为相伴余生的妻子。

    赵崇湛手上一松,背过身去看月亮,不悦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就是见过。”

    夏和易恍然领悟,他又在以凶狠掩饰害羞了,真是没想到啊,他那运筹帷幄的表面下,竟然装的是一份少年人的质朴,她不可思议地重复道:“您头一回动心,是对着我的画像?”

    对待感情很质朴的那人凶神恶煞地回头,“你小点声,是要把全船的人都吵起来是不是?”

    夏和易强行憋笑,憋得那玲珑的肩头都在抖动。

    “你笑什么!”赵崇湛真被激怒了,一根手指头怒气冲冲地指着她的鼻子,“不许笑了,本王命令你,这辈子都不准再笑!”

    “嗳,我没笑,没笑,您看错了。”夏和易好不容易才捧着肚子直起身来,“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他很愤怒,气急败坏的震怒依旧很吓人,“此事就此作罢,不许再提。”

    “好叻!得令!我发誓,再也不提您看我画像被我的美貌折服从此情窦初开的故事了。”夏和易抹掉了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赵崇湛一掌捂住她的嘴。

    事已至此,主动投怀送抱的夏和易反而不着急了,她也是刚刚悟出的道理,对付爷们儿要讲究点策略,微微一笑说:“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让您碰了,您快提亲去吧,拜了堂就什么都有了。”

    然后手抵上胸膛,把他往房门外一推,反手就闩上了门。

    老天爷啊,她可真是个拿捏男人的小天才!天赋异禀,无师自通,不当妖后太可惜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时而得意时而惋惜,隔着门传来的吼声气急败坏,“夏和易,你给我等着!”

    看来是真气坏了,连自称都不要了,这时候怎么不担心吵醒了船上其他人呢,只许州官放火。

    夏和易敷衍地嗯嗯,“等着呢,明早您等我伺候您用早膳呀。”然后抱着小匣子伸了个懒腰,毫无心理负担地倒头睡觉去了。

    担惊受怕了一整夜,这一倒下,就睡死过去了,第二天一早醒来,听说武宁王昨晚被她气得不清,差点就打算命人把房门拆了。

    夏和易嘴里含着漱口茶咕嘟,含糊不清地问:“后来又怎么没拆呢?”

    秋红端着铜盆过来,“您是不知道,您刚躺下,就开始打鼾了。”

    一个大姑娘打鼾,终究是有点令人难堪的,夏和易木木地把茶水吐到面前的铜盆里,讪讪道:“我那是太累了……”

    “王爷听见了您的鼾声——”春翠在她逼人的目光中退却,再不提鼾声的事儿,只说后来,“王爷说既然睡着了就罢了,他大人有大量,不屑跟您计较。”

    横竖那句让她等着的威胁,夏和易等了,等啊等,不了了之。

    她照常去武宁王房里蹭早膳,侍膳太监们在外头圆桌上排膳,她一溜小跑钻进房里,瞧见他正在桌案后写密信,她故意走出了重重的脚步声,他抬眼看她一眼,没反应,继续低头写信。

    横竖他是没有避忌她的打算,夏和易挪步绕过去,将信看了个七八成,兵防布阵之类的,她看不太明白。

    但上面写的似乎是对付南定王的方法,她揣摩出来了,神情不容乐观,“万岁爷会听您的吗?”

    赵崇湛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不会。”

    因此他借了几位阁老的口,到底他哪位反叛的兄长能不能听进去,就不在他的可控范畴之内了。

    想当年开国皇帝血洗宫廷时是如何的雷霆,过去的是是非非他不便评论,然而世人遗忘了两百多年前的屈辱,南定王府却不能忘,一代又一代的隐忍,终于在这一代有人能够付诸实际。

    他的兄长,即便是走投无路挑搭子,也实在是选错了人。

    这一世他听说皇后要找别的男人,来不及处置南定王就禅位了,他荒唐至此,也和昏君无异了。

    赵崇湛叹了口气,笔搁在笔山上,将笺纸对折。

    夏和易捧着脸在一旁坐着瞧他,不愧是一丝不苟的人,连纸张边缘都对得那样齐整,说起来,她一直觉得他的长相更适合当武将,可现在一身月白锦袍,笔锋勾描间的文人风韵扑面而来,天生就是适合写字的人啊……

    美色当前,夏和易色心大起,用早膳的时候多夸了几句嘴推销自己,她边嚼边说,大言不惭,“别的姑娘哪儿敢跟您啊,一听说风里来雨里去的,吓都要吓死了,只有我最合适您。”

    话音刚落,六河就进来了,说姚四姑娘来了,想面见王爷,有事相商。

    夏和易筷子僵在半空中,悲喜交加,她劝姚四专注于两个人之间,姚四果然之后就不来挑唆她了,直奔武宁王,碰了几回壁也不回头,看来她的劝说很有成效。

    她哀伤地放下筷子,“您都混得朝不保夕了,怎么还有姑娘惦记您呢。”

    赵崇湛倒是风轻云淡,“所以看来不止你敢跟本王风里雨里。”

    自然是因为很多人并不看好当今圣上,他们对他重新掌权还有期待,提早的巴结是一种加码。

    夏和易早膳都不吃了,立刻站起身,“您安排的船呢?快换船罢,迟了船舵子看不清路,撞上大石头就不好了。”

    在夏和易的连番催促下,早膳之后,连她心心念念的白五爷都忘了辞行,换上了去往北地的大船。

    她没乘过几回船,以为先前坐的那艘已经大到极致了,换上新的,才品出大鹏和喜鹊的大小差别来,甲板旷阔像海,船楼都数不清有几层,走上去如履平地,彻底断绝了她再次装晕船的可能性。

    在自己人的船上,行走做事都方便多了,整条船都俨然拿她当正经主子奶奶看待,夏和易着实耀武扬威了一阵。

    大船行行停停,靠岸时,下人去采买补给,夏和易就领人上岸买铺子置办产业。她尤其热衷于买茶馆酒肆,很是让丫鬟们不解,春翠和秋红见过京城夫人小姐们常去的那种茶铺子,夏天添了果子汁液再挫了冰,冬日直接带着精致的小泥炉温着端上桌,能听曲儿能喂鱼儿,价钱也高的让人眼前发晕,生意就图着贵客。

    结果夏和易回回都找的是城墙根儿上那种漏风的茶铺子,豁口的大瓦碗,水里飘着煮得都快尝不出味儿来的茶叶沫子,她们都不大愿意坐下去,实在不明白姑娘的打算。

    夏和易有她自己的想头,“咱们做生意不光是为了赚钱,主要是为了保命,街口茶档铺子最是扫听消息的好去处,万一将来有个风吹草动的,能提早一两日得风声也是好的。”

    春翠听得似懂非懂,用力点点头,然后问道:“那酒馆呢?”

    酒馆也选得很奇怪,专挑赌场码头附近,说是脏乱差也不为过,都是三教九流的人光顾的地方。

    夏和易站在船头吹着小风,摇头晃脑,“你们不了解爷们儿,人啊,越是缺什么,就越爱现什么,那些不得志的爷们儿,肚子里灌了几口黄汤下去,最爱吹嘘自己跟哪位大官儿沾亲带故,得了什么旁人得不到的小道消息——”

    “哦?你这么熟悉?”

    “那是!”她来不及辨别声音,嘴一快洋洋得意,“酒肆我去得多勤哪!”

    湿润的风,吹过死一般的寂静。

    夏和易讪笑着转过身,面上挂着无辜的笑容,“我说我没去过,是在吹牛皮撑场面,您会信吗?”

    “你说我信吗?”身后的赵崇湛报以淡淡一笑。

    信自然是不会信的。

    于是夏和易狠狠地挨了一顿训诫,被逼着把《内训》抄了一遍,武宁王看书,她就在边上骂骂咧咧地抄,期间试图往武宁王脸上画大小王八各五次,成功零次,被打手心十次,哭鼻子三次。

    骂完了人,抄完了书,武宁王府的产业还是要靠她继续壮大,夏和易时刻谨记他们是在随时会被追杀的逃命路途中,次次都十分警醒,让黄崔他们反复确认没被人跟踪才上岸,挑铺子选人一气呵成雷厉风行。

    如此这般简单度日,除了在甲板上散步时偶尔会见到有人抬着杀手的尸体沉下去,倒也算得上的快乐,就这么过了两个多月,大船到了目的地,换了马车改陆路行走。

    夏和易从来没来过这么北的地界儿,看什么都十分新奇,途径一个小镇,正赶上集市,她快要被憋坏了,赵崇湛架不住她苦苦央求,同意陪她一道转一转。

    ◎最新评论:

    【欢喜冤家】

    【欢喜冤家】

    【我的皇后小娇妻】-

    完-

    ◇ 第 58 章

    ◎维护◎

    热热闹闹的集市, 竟然是在地下的,这儿连屋子都修得不一样,有山就就着山挖, 没山就就着地挖, 地下是街道, 地面上还留着秋收后的麦秆茬子。

    夏和易看得啧啧称奇, “真是长见识,人居然住在洞里。”

    赵崇湛斜着眼睛瞧她, 说“靠山借山靠水借水, 都是民间的本事, 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

    夏和易不住点头,“您懂得真多。”

    赵崇湛嘴角刚漾出的笑浅了, 他的见多识广是停留在纸上的, 这式样的房子,他也是头一回亲眼见, 真的冬暖夏凉吗?他也没试过。

    夏和易没留意他忽然的沉默,她忙得很, 新奇得两眼放光,“怪道说人要行万里路呢, 不亲自走到这儿, 都不知道,原来世间有这么百般的活法。”

    赵崇湛抬眼去看满街熙熙攘攘的人,是啊, 不走出来,干靠说的见多识广, 远不及亲眼目睹来得震撼。过去他也有很多与民同乐的时刻, 不过说是与民同乐, 他当然不能当真走进市井里去,被一层一层的士兵隔开的与民同乐,到底有什么意思。

    “爷,您快来看这个!”夏和易已经窜到前面老远去了,不知道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了,正兴奋地回身冲他招手。

    姑娘鲜亮的笑,照亮了鲜亮的人世间,这般鲜亮的活法,人或许才不枉来世上走了一遭。

    赵崇湛淡然笑了笑,嗯了声,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夏和易从前在家里锦衣玉食,什么精贵的吃食没见过,对花里胡哨的没兴趣,被一摊饼子吸引了注意力,这儿的饼子是贴在坑壁上烤的,又干又脆,里头有包羊肉馅儿的,有裹牛肉馅儿的,还有什么都不放的干饼子,光撒上些芝麻,闻着就足够香飘十里了。

    财大气粗的夏和易,大手一挥,每样来了十张,她自己各咬一口,其余的说带在路上给大伙儿当干粮吃,众人自然捧场谢过,大家都欢欢喜喜。

    夏和易一人怀里抱着一大包饼子,边晃荡边闻味儿,想起来了就低头啃一口,那满足劲儿活像一个土财主。吃水不忘挖井人,她时刻谨记着假装冤大头输钱给她的武宁王,每啃一口都要回头看他一眼,那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手里摇着扇,佯装不在意,实际眼睛都快转不动了,明明喜欢又要端贵胄腔调,就跟她小时候头一回上街的样子一模一样。

    一道用膳有些时日了,夏和易多少有些了解他,到底是王爷,吃口上极挑,茶是雨前还是雨后的,剁馅儿前的鹿是放血没放血的,他不用动筷子,鼻子闻一闻都能闻出来,那么金贵的吃口,是多半瞧不上这些小摊儿的。

    所以夏和易最初还是能控制自己,没开口劝他尝试,省得被堵回来,到时两下里过不去。直到见到有一家卖的饼子是鸡肉馅儿的,鸡肉饼,嘿,说起来该是个朴素又常见的玩意儿,可她还真从来没遇见过,公府没有,宫里也没有,她按耐不住了,想让他也尝尝鲜。

    她把怀里的饼摞子往春翠手里一塞,手里合握成一个小拳,在胸前前后摇晃,可怜兮兮地央求他,“爷,您赏脸尝一口?吃口和京里特别不一样,可新鲜了!”

    赵崇湛看了她半天,相当勉强地说:“既然你兴致勃勃,我也不便扫了你的兴。”

    夏和易趁人没人注意瘪了瘪嘴,瞧他那不情不愿的样子,其实早就想尝试了吧!

    他拿她当幌子,她倒也甘之如饴,赶紧招手唤下人,“快来,爷要尝个新鲜,把你们的家伙事儿都拿出来。”

    底下人领命,事前有预备,眼下要用了,唰的一下就排开了,主子爷的碗筷都是自备的,这时候不用金的,改换银的,便于鉴毒,这还不够,额外验毒的银针换了三回,前后让两个人试吃,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确认人没事,赵崇湛才不疾不徐地咬了一口,不变的眉宇瞧不出喜好,不过从动作上可以判断出大概不如何喜欢,浅尝两口便搁下了。

    这大刀阔斧的架势,把卖鸡肉饼的摊主看得眼发直,他们这儿地方小,祖祖辈辈都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最了不起的就数镇上的李员外了,可李员外也没这么大排场啊,摊主手里搓着面团儿,嘴里小声念念叨叨,“六个指头挠痒,多那一道儿做什么,真当自己是皇帝爷爷了。”

    赵崇湛听见了,没过耳朵,虽然不做皇帝了,他依旧有一颗对待百姓极为宽宏的仁心,百姓发发牢骚调侃几句,没有较真的道理。

    不过夏和易呲着牙花儿嗖一下就跳过去了,食指尖儿愤然冲着摊主,指指点点跟一阳指似的,高高“嘿”了一声,“你这店家好不讲道理,你打开门来做生意,有银子赚就足意了,非得多此一举,管客人爱横着吃还是竖着吃?六个指头挠痒痒,偏多那一道儿做什么!”

    摊主挨了挤兑,心里不服,头一抬想干嘴仗,先前没注意,这才看清两位主子打扮的人后头跟了一圈持刀的,一个个儿身形高大,凶神恶煞起来跟索命鬼似的。

    摊主心里一哆嗦,头低低埋下去,咕囔道:“我又没说什么……”

    夏和易不依不饶,“你说其他谁都成,就是不能在嘴里嘀咕我们爷,我听见了,心里就不痛快。别说我没告诫你,大山也禁不住小勺挖,多嘴多舌编排我们爷,小心祸从口出!”

    本来欢实得很,闹了这一出,可给夏和易气坏了,直说不逛了,偃旗息鼓回马车上。她早就把赵崇湛当自己人,他太可怜了呀,情窦初开是从画像上找补,想做皇帝抢不过别人,挨亲兄弟下狠手欺负,还不能还手,指不定那天就一命呜呼了,旁的她插不上手,不过要是连一个街头摊贩都敢骂他,那她是绝对不能忍的。

    赵崇湛看着她气呼呼离去的背影,抬手招了六河近前,“刚才姑娘看过的东西,各买一样,回头送她房里去。”

    主子爷日渐开窍,可喜可贺,六河嘿嘿笑着去办了。

    赵崇湛跟着回到马车上,见夏和易还在生气,双手握拳在窗框上一下一下地捶,满脸气得通红,哼哧哼哧喘大气,“气死我了!气死我饿!”然后扯过一块饼子,愤愤然咬一口,权当做泄愤。

    赵崇湛支在扇角上,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其实小贩说了什么,他压根儿不在意,有句话她算是说对了,人缺什么就爱标榜什么,反过来也一样,什么都不缺的,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他不缺权势,自然也不短人敬重,鹰哪会在乎蝼蚁的想头。

    但是看她龇牙咧嘴地维护他,天一句地一句根本没逻辑,实在有趣。

    当皇帝有当皇帝的学问,如果不是躺平了就奔着当昏君去,那皇帝就是全天下最难当的差事,做好了是应当,顶多被人不痛不痒地夸两句明君,但凡哪一点想得不周全了,进谏的折子能把案头淹没,宫外是什么样就更不用想了,百姓们外头不说,回家关起门来唾沫星子淹死人。

    前后三世,这还是头一回,有人那么激动地维护他,他觉得很想笑,等他笑着笑着回过神来,她已经满脸绯红地被他圈在怀里了。

    夏和易的绯红是被小贩气的,不是臊的,但看起来仍然很像那么回事儿,“大白天的,您怎么就上手了……”她嘴上羞涩,胳膊很正直地背叛了言语,扎扎实实地环了上去。

    她手下力道依然是那么大,赵崇湛被猛一勒,骤然醒悟过来,照他自幼受到的教导,男女敦伦,乃至亲近,都应在月黑风高时,高枕床榻间,世风日下,如此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简直成何体统。

    夏和易刚惊叹于他的热情,还没咂摸出滋味儿,然后他就背过身去了,不仅背过身,脸上还慢慢浮现出那副熟悉的生人勿进的神情,叫她想续都续不上。

    她饶过身去想偷偷瞄一眼他,被他高大的肩背挡了个结实,只好作罢,哎哟一声,“我就没见过您这样的,耍个流氓还能把自个儿耍害羞了。”

    赵崇湛闭着眼,无论她怎么说,他都维持着一副岿然不动的面具。

    刚才和摊主的不快早已被夏和易抛之脑后,她有了更有意思的打量对象,她膝行着从他手臂底下钻过去,支在他身前,非要和他脸对脸。

    他不发脾气的时候,那股打骨子里的从容就不住往外散发,那小模样,夏和易以前没觉得,现在越看越觉得心动,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心底里竟然生出一种吊诡的破坏欲,想想真是不满足啊,他为什么这么镇定呢?若是这般白的肤色上挂上红晕,面上再露出几分羞愤……

    有什么能比得上让一个古板的人逐渐突破底线更快乐呢?大概只有将高僧拉下神坛能与之比拟了。

    夏和易啧啧伸手到椅下,想把他常看的佛经找出来,结果摸了半天没摸着,只摸到了她辛辛苦苦抄的《内训》,想想凑合凑合也成罢,于是塞进他手里,满载笑意的大眼睛在发光,“我懂我懂,您先消磨会子,煞煞性儿,别再桅杆起船帆了,大白天的落人眼了,可不好看相。”

    赵崇湛被她气得倒噎气,睁开眼看她的满眼狡黠,说什么大白天的不好看相,说得像他们夜里做过什么一样,长久以来,实际除了一次不太成功的亲吻,什么都没有。

    他的底线,是打小被太傅一戒尺一戒尺抽手掌心抽出来的,她是笃定他不会奈何,但人如果不守底线,活起来会怎么样?那可是真快活了吧。

    心里都快烧起火来,可是瞧瞧她抬过来的一手狗刨字,火瞬间熄了大半,到底是于心不忍,她虽然是块滚刀肉,但他看得出来,她的张狂是有权衡的,为什么穿着纱衣进他的房门,又为什么忽然改口不愿意和他圆房,是怕他始乱终弃,没有成亲,身后始终没有依仗,她周旋着为自己留了一线余地,他也不想去较真,横竖等到了北地藩府,亲事就可以办起来,不必为了争几日功夫让她不安。

    总的来说,还是觉得有趣吧,那么小的身板,敢挺着脖子跟他叫板,也敢挺着脖子替他出头。

    他忽然由衷地觉得,出宫是个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选择,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把人也压得不敢喘息,要是还在宫里,他恐怕永远也见识不到如此活泛有趣的皇后。

    只是她狡黠的眼珠子不断往他下三路瞟,有些画面,光是想象,就能叫心头的火气一蓬蓬烧起来,不能再琢磨了,连她那一手狗啃的字一个个在眼前跳动起来。

    他索性别开了脸。

    再往北走,不光房子造得不同,气候也汹涌起来,昨儿夜里突然下了大雪,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大雪封住了视线,不能再前行,只好住了驿站,房里拢了四五个火盆,夏和易被春翠秋红包着被子围在当中,还是冻得直打哆嗦。

    她还以为是因为冬天来了呢,结果到了第二天正午,大太阳热辣辣挂在天上,夜里下的雪全化了,热得人直汗淌。

    一天天的,听着狼嚎苦熬着严寒酷热,终于听见车把式隔着车帘回禀,说见着北地的外城墙了。

    路上闲着无聊,赵崇湛曾告诉她,说北地有句老话,“一年四季一场风,从春刮到冬。”

    夏和易从未见识过这样的风,她好奇将车帘揭开一条缝,眼前漫漫风卷云,什么都没看清,先糊了一嘴的沙。

    ◎最新评论:

    【快结婚吧!!】

    【每日打卡】

    【哈哈哈这两人恋爱起来,夏姑娘就是家里条件好可爱江湖气的小可爱】-

    完-

    ◇ 第 59 章

    ◎十八子◎

    富贵窝里长大的夏和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下意识就要张嘴想呸掉,在下一口糊进更多的沙之前,身后一块帕子掩住嘴, 将她拉回了车内。

    坠进的温暖怀抱让人十分安心, 就是满嘴的土腥气太煞风景, 这时候熏了笃耨香的帕子有奇效, 赵崇湛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边,如果忽略他眼里满满的嫌弃, 夏和易还是很喜欢他举手投足间那股不紧不慢的优雅气韵的, 外头纵使飞沙走石又如何, 车厢里照旧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惬意。

    她接过茶水,咕噜咕噜漱了口, 呸呸呸吐尽了硌舌头的砂石, 舒坦了,有闲心回想走来的一路, 可真是不容易啊,酸甜苦辣咸都尝齐全了, 这趟行程山高水迢迢,总算到了终途, 不出意外, 她将在这个黄沙漫天的地方度过余生,即便她向来是个心大如盆的人,此刻也难免有些百感交集。

    她放下手里的茶盏, 把玩着手里的帕子,素青色的帕子, 边角细细绣了金边, 返璞的古拙中无声地彰显着身份。

    她忖了忖, 问道:“王爷,您知道京里封了左柱国吗?”

    赵崇湛顿了顿,从她手里将帕子夺回去,在方几上慢条斯理地叠好,淡声说:“不知道。”

    一听就是撒谎,夏和易没拆穿他,只不着边际地东拉西扯,想说的话迂回着拐了八十道弯,“哦,京里宴席那么多场,从春排到冬没个消停,我都没哪一回见过他们梁家的小姐。”

    因为但凡潘氏看得上的席面,多半是不会有梁夫人带着府里姑娘出席的,梁林绝对属于内阁诸位大人里最人嫌狗不待见的,惯不干正事见天儿见风使舵的人,瞧着哪个庙高就往哪个庙撞钟,墙头草到最后,哪方都得罪干净了。

    这样的人,一跃封了左柱国,闺女进宫当了皇后,一家子从此鸡犬得道。夏和易不禁开始怀疑自个儿,她从前是为什么会觉着万岁爷是位明君呢?还是他本来是明君,这辈子因为缺了她当皇后,走上不归路了?

    算了,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跟她应该没多大关系。

    还是因为万岁爷人性自主扭曲了,一抹黑走上了昏君的道路,食髓知味从此一去不复返。

    夏和易唉声叹气,丧气完了,余光习惯性地瞟了瞟武宁王,他正抬指揭起车帘的边角,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她肚子里的话,除了两个丫鬟,还有碰不着几回面的胡猴,找不着第四个人分享,憋了一路早憋坏了,城墙在沙石风中模糊显出高耸的影子,北地到了,横竖夫妻一体嘛,打这儿起就得开始学着信任对方。

    她朝武宁王靠过去,伸手掩住嘴,鬼鬼祟祟地挤眼睛,“横竖这儿就您和我两个人,我说心里话,您可别笑话我,我原以为我家大姐姐能当皇后的,当时好多人都那么说,谁知道怎么就半途出岔子了。”

    赵崇湛没言声。

    夏大姑娘为什么没当上皇后,其中有他的一份功劳。离京之前,他劝了当今圣上一句,迎夏大姑娘为后,圣上自然疑心其中有诈。

    当然了,即便没诈,圣上也会处处跟他反着来。

    不过权衡半天忍痛说出去的悄悄话没人搭腔,实在是一件落寞的事,夏和易不死心地抬肘拐他,“我跟您掏心窝子说心里话呢,您好歹嗯一声呀。”

    “为什么?”赵崇湛调过视线看她,“为什么皇后会从泾国公府出?你想过吗?”

    夏和易愣住了。

    这还真是……没想过。

    人人都说她大姐姐要当皇后,再加上上上辈子皇后是她本人,就当真理似的接着了,其中的道理,确实没有深究过。

    “因为我们府上根基壮硕?”她试探着抛出一个可能性。

    赵崇湛目光沉沉,久久没有开口,良久才娓娓道:“当年跟着太宗皇帝一齐打江山的老国公先后开府,这么多年下来,衰的衰败的败,只留下泾国公府一家尚算鼎盛。老派公府的确树干粗壮、枝繁叶茂,然而树长得茂了,里头有蛀虫的地方就多,老派公府的颓势任谁也挽回不住。譬如你所熟悉的荣康公府,想当年是何等的风光,老荣康公上朝,说坐就坐,连先帝爷都要多给三分薄面,可如今又是什么局面?既是子孙后代不成器的缘故,也因为宫里无声息的推波助澜。”

    “没有人可以例外。”他沉静地看她,“包括你们泾国公府。”

    夏和易听得呆了,怔怔地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赵崇湛垂下眼,浅抿了口茶,继续说:“泾国公府如今煊赫威望,至少十年以内,还保得住捧稳皇后的位置、固住皇子的底气。十年二十年以后,待到皇子亲政,一个门庭衰败的公府,绝对没有干政的能力。”

    夏和易心惊肉跳,难以置信,可是又是那么合理,她满脸震悚,“难道那些大人看不透吗?为什么明知道是个陷阱,还拼了命地搅合进去呢?”

    赵崇湛内容空乏地笑了笑,“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谁都认为自己不是那份例外,谁又都认为自己是那份例外。”

    夏和易往后跌坐着靠在车厢壁上,一个劲儿摇头,“你们帝王家,可真会算计人。”

    道理是这个道理,说到算计,赵崇湛带着循循善诱的语气,“你不想当皇后吗?”

    其实没必要试探的,但他没忍住,纵然里头算计和艰险重重,对许多人来说,那个至高的位置仍旧具有致命的诱惑力。

    夏和易惊诧地猛摇头,“当然不想了。”

    谁还没当过皇后呢,任谁都惨不过她。泾国公府被宫里算计到连裤子都没剩一条了,还要把阖家的颓败算在她脑袋上,谁爱当谁当去吧,她可不上当了。

    赵崇湛不动声色地愉悦起来,“稍后到王府安顿下来,先暂且休整几日,下个月十六是个好日子,你觉得怎么样?”

    说话儿呢,一册老黄历就递进她手里了。

    “您真的遣人去我家提亲了?”夏和易兴奋起来,她的脑瓜里永远都能蹦出很多很多的问题,“我家里同意了?”

    他凉薄又志满地翘了翘嘴角,“本王提亲,还不由得泾国公府不同意。”

    夏和易看着他,只顾着心动了,那种偶然间流露出的霸道可真让人受用啊,他不是外头爷们儿那种不讲理式的霸道,仿佛比你多吃过两年米,就万物皆可认他做爹。武宁王的那种凉薄,是举重若轻间透出来的千钧,任谁瞧了都难以把持住自己心甘情愿俯视他的冲动。

    不过他没要她俯视她,曼声将成亲那日的安排一一道来,连细枝末节的地方他也亲自过问了,夏和易还能有什么挑拣呢,爷们儿能大包大揽地操持起来,是愿意在你身花心思。

    尽管很窝心,她听到后来还是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了,排场太大太复杂了,想想都累得慌,她谄笑着给他倒了杯茶水,“您受累了,先润润口。我倒是觉得,不必麻烦了,您没戴过那翟冠,上头又是金银又是宝石的,连米珠都一大串儿一大串儿的,一整日大礼全乎做下来,脖子都被压得短上三分,我是真不想吃那个苦头了。”

    赵崇湛显然不信,眯起眼试探真假,“亲事一切从简,本王怕你受委屈。”

    夏和易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都说姑娘盼着风光大嫁,说到底都是风光给别人看的,我在北地又没有熟人,炫耀也不知道炫给谁瞧,横竖只要嫁给您就足够了,那些虚礼能省则省罢。”

    亲事上尚未达成一致,车把式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禀王爷,前面再一转角就到府门口了。”

    啊,总算到了!

    夏和易袖子捂住口鼻,急急掀开车帘去张望未来的家,宅子没瞧着,先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娇媚急切的呼喊声,然后一声声的,层出不穷,此起彼伏。

    她狐疑地转头,瞧见武宁王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她们是在喊,‘王爷’,对吗?”

    不用等到回答,从黄沙迷漫的缝隙里,钻出了一位又一位的姑娘,蒙着大红大绿的轻薄面纱,穿得……很少,兴许是北地的风情,露出一片片白花花的胸膛。

    赵崇湛刚想说什么,被夏和易狠狠一眼瞪回去,“停车!”

    车把式拉缰绳停了车,夏和易穿着曳撒,一跃蹦下去,姑娘们顿时围了上来,从打起的车帘瞧见赵崇湛,登时一个个委屈至极,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王爷,您可回来了!”“王爷,妾好赖伺候您一场,您厌倦了妾,直说便是了,至少叫妾最后瞧您一眼,怎么随意就打发了呢。”

    夏和易被如山倒的嚎啕声哭得脑仁儿疼,随手拉住离她最近的一个红面纱的年轻姑娘,问道:“你是谁?你刚才说什么?”

    赵崇湛试图牵绊,“你先听——”

    肚子里已经有了预判的夏和易没好气,“您先别说话!”

    那恶狠狠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吊起来拿鞭子抽。赵崇湛将质问的眼神移向从王府里匆匆奔出来的管事。

    管事的知道闯了祸,哆哆嗦嗦的不敢直视他。

    赵崇湛事先派管事的遣散武宁王府原本的姬妾,没想到管事的图轻省,只把人遣走了,后头没追究去处,这才搞出一众“小嫂子”当街讨说法的闹剧。

    眼下怎么办,谁也拦不住夏和易刨根问底的心。

    “这位想必就是夫人了。”红纱女郎拭了拭泪,先福身行了个不太规整的礼,“回夫人的话,妾等都是王爷的侍妾。一个月前,府里突然换了个管事的,也不说明个缘由,打发了点银子,就叫妾们离开王府自谋出路。有奔处的都走了,只留下妾等,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着个去处,只好先在附近找了家客栈落脚,想着等王爷回来,无论如何讨个明白也是好的。直到近日瞧着府上处处挂上了大红绸子,才知道原来是府里要迎夫人了。夫人是正经主子,倘或夫人不嫌弃,愿意受妾等一杯敬茶,妾等绝无二心,这辈子伺候左右孝敬您。”

    夏和易不是没想过,武宁王以前会有侍妾。

    但她真的没料到,能有乌泱泱的这么多,她举起颤巍巍的手指,从一二三,一直数到十八。

    两眼发黑,真是发黑,打着旋儿的黑,手扶着红纱女郎的胳膊才勉强站住了,她难以置信叹道:“侍妾……十八位?”

    春翠秋红赶紧上来接手搀住她。红纱女郎腾出手来,再屈了屈膝福利,低头应是,“原先院子里住了统共六十六位姐妹,眼下只剩妾等十八人了。”

    六十六!多骇人的数字!

    “您,您真是……”夏和易忿然回身,满脸悲愤地望着武宁王,话都说不利索了,“您是真不怕贪多嚼不烂啊……”

    赵崇湛站在那里,迎着她的怒火,百口莫辩。

    这一回,他真被他的好兄长坑苦了。

    ◎最新评论:

    【笑不活了】

    【牛啊66个下面还好吗】

    【哈哈哈哈笑死,有时候双胞胎真的难分辨,路上碰到的女人以为是我表嫂,其实是我表嫂的双胞胎姐姐,所以不认识我。小易易这下崩溃了未来老公有这么多女人,其实这是他老公的嫂子们?】

    【哈哈哈哈哈】

    【这波啊,这波是地狱修罗场(笑)】-

    完-

    ◇ 第 60 章

    ◎火气◎

    夏和易不想搭理他了, 再多看他一眼,怕是要忍不住上嘴咬人,冷冷一哼, 撇下他解释不能的尴尬神情, 回身看眼前的难题们, 风卷黄沙里的美人胸怀, 全是欲遮更现的风光,

    她瞟了一眼, 两眼发花, 逾越地抬手拉了拉红纱女郎的衣领, “天儿冷,别受冻了。”

    没想到束腰上衣太短, 狠命往上一提, 底下的腰肢款款露出来一截儿,更是招眼。

    夏和易眼疾手快, 翻身一纵捂住武宁王的眼睛,对下人吩咐道:“既然都是伺候过王爷的, 别让外人说王府委屈了人家,都给姑娘们添几件衣裳。”

    赵崇湛差点被她戳瞎, 抬手掰她的手掌, 换来她更加用力的动作,她一边和他斗智斗勇比力气,还不忘抽空对下人们强调:“衣服全赏厚的!特别特别厚的!从脖子遮到脚底心儿的!”

    不得不说, 百姓爱看热闹的本质,哪儿哪儿都一样, 这样风沙漫天的天气也阻挡不住, 附近逐渐聚集了看热闹的人群, 夏和易没法子,只好暂且让十八位姑娘各自住回原先的院子,后续等明儿她想清楚了再说。

    既然主子就位,院子也要重新分派,赵崇湛自然是住上房的。原先管事的办错了差事,当即换掉了,眼下六河暂时兼了王府管事的差事,捧着王府图纸让夏和易挑院子。

    夏和易接了图纸,指尖一划,指了个和上房最远的清冷小院儿,中间隔山隔水的,传个话儿都要穿越整个府宅,显然是气大发了。

    主子奶奶正在气头上,没人敢说一个不字正撞枪口,便就这么办了,小院落收拾起来方便,一炷香的光景,夏和易就安置好了。

    她坐在窗前的绣凳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的大榆树,逢了冬季,叶子都掉完了,纯如她萧瑟的心境,指甲一下一下地搓桌旗泄愤,把上好的缎子都刮出花了。

    还好没搓上几下,春翠就来传话说:“姑娘,王爷来看您了。”

    夏和易哦了声,声调平平,“轰出去。”

    轰当然是没人敢轰的,整座王府都是他的,夏和易嘴上说气话,心里清楚这一点,见他无人阻拦地进来了也不意外,重重地从鼻子里“哼”了响亮一声,兀自扭身面对墙壁,权当他是道影子。

    赵崇湛站在她身后,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来的路上他甚至打算和盘托出了,现在看到她龇牙咧嘴的嘴脸,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她本就火气正旺,再知道被骗了这么久,新仇旧恨一起算,火气是断然消不下去的,估计要一把火烧了武宁王府才能算完。

    可是干僵持着不是办法,爷们儿总得主动些个。所以外头爷们儿花心被夫人抓个正着,是该道歉还是该狡辩?不论选哪个,他都不算太擅长,以权势压人倒是熟练,要不干脆发火来个下马威?赵崇湛思量了半天,“夏——”

    夏和易咬牙一扭身,“照王爷的意思,妾该如何处置那些姑娘?”

    虚张声势的话都到嘴边了,尽数被一双略显发红的眼眶给堵了回去,她眼里雾蒙蒙的,赵崇湛沉默了一下,实话告知了他的处理结果,“横竖银子给到位,人全都打发了就是。”

    他原以为这样干干净净的处理,勉强能搏回一点好感,没想到夏和易冷不丁炸起来,“人家好歹跟过您一场,说赶人就赶人,您的良心呢?将来您厌弃了我,是不是也简简单单打发两钱银子了事?”

    这道棘手的难题,显然他一上来就答错了,夏和易恼怒着将他往外推,“您先回去吧,容我想想。”

    房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她居然连门槛都没提醒他一声,就那么当着他的面摔上了门。

    赵崇湛处于一种好像可以理直气壮发火但又似乎有一点心虚的怪异状态里,“六河!”

    六河惴惴从几步外赶上来,“主子爷有什么吩咐?”

    赵崇湛怒气冲冲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声音压低了,“跨院里的人先留着,明早再处置。”

    六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来之前王爷刚吩咐将跨院的十八位姑娘都轰出王府去,怎么忽然又要留下了?难道是主子爷改了主意,想将姑娘们收房?

    六河两道粗短的眉毛抽搐着拧到一块儿,犹豫半晌,到底是不敢违抗,应声去办了。

    屋外的赵崇湛气得够呛,屋里的夏和易更是,在屋里不住碎步兜圈子泄火气,走到榻边气急了,一头闷进了被窝里,砸在床板上,“咚”一声巨响。

    真是气死个人了,爷们儿有个把通房就罢了,世道如此,她也不好说什么,可这位倒好,六十六位!嚯,是真不惧铁杵磨针哪?端看余下的十八子,环肥燕瘦各种式样的都有,倒是不挑嘴儿,六十六,天爷啊,这后院还不得跟盘丝洞似的,爷们儿走进去,不缠得油尽灯枯,横是飘不出来。

    关键是,武宁王看上去压根儿不像那样的人啊!一个能对着一张画像情窦初开的质朴少年人,后宅里竟然养了六十六个小老婆,这说得通吗?莫非心是干净的,但是身不由己?这种话说出去哄鬼,鬼都不会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啊啊啊!”她无效嘶吼,拳打脚踢。

    春翠担忧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棉被,“姑娘,您还好吗?”

    夏和易说不好,被窝下的身躯蜷成了一只烧熟的虾米,“我可能要死了。”

    “姑娘——”春翠像是欲言又止。

    夏和易死活不从被子里出去,“别叫我,再叫我,我怕是要忍不住冲出去锤爆王爷的脑袋,再拉着那十八子同归于尽。”

    还没等春翠搭上话,她就改口了,“算了,那十八子也是可怜人,该放就放了吧。我先手刃了王爷,再上相公堂子点他六十六个小倌儿伺候——”

    “你敢!”

    一声怒喝,蒙在脑袋上的被子突然被大手揭开,窗前一道身影冷呵道:“你死也是本王的鬼,想进相公堂子,下辈子都不可能。”

    春翠躲在一旁,畏畏缩缩地瞧着两位主子打架。门还好好锁上的,窗户支开了,漏出一地月光。

    夏和易气得哆嗦,“您是三只手么,还翻墙进来!”

    打小没怎么被人言语顶撞过的人,忍受顶撞的度就不太高,赵崇湛也被她刚才要逛相公堂子的言论气坏了,热血一上头,忘了初衷是来道歉的,拉长二五八万似的臭脸,“本王的宅子,本王爱怎么进怎么进。”

    夏和易像头小兽,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连手推带脑袋撞,把他再次顶出了房门,“秋红,落锁!门窗全都锁上,提防夜贼!”

    北地风大,风卷沙到了夜里也不停歇,月色惨淡,赵崇湛呆站在房门口,脸色比今晚的月亮还要青冷。

    他带着三世帝王的命格出生,连先帝爷和太后都没对他甩过咧子,连着吃两回闭门羹,脸挂不住了。

    六河刚安置完姑娘们回来,吓得腿肚子直哆嗦,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门差一丁点儿就甩到主子爷脸上了,只好颤着声儿劝道:“王爷……别置气,别和夫人置气,夫人年纪小,一时上火气急了也是有的……”

    赵崇湛气得手抖,他自幼便立为储君,从来要什么有什么,一向呼风唤雨运筹帷幄的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吃瘪到现在,负气转身就走。

    六河哎哟一声,哭丧着脸追上去,拐着弯儿地劝解着:“王爷,夫人气儿还没消,您要是这就走了……”

    赵崇湛冷眼睨他,“你胳膊肘歪到哪儿了?别忘了你主子是谁。”

    那眼风,刀刀的,吓得六河脖子一缩,忙说“是”。

    他因为掉脸子气得够呛,但是气完了,还是得解决问题,十分没有面子地瓮声道:“明早再来。”

    心里存着事,睡觉也睡不安稳,梦里刀光剑影的,夏和易在电闪雷鸣里张着长指甲呲着血牙冲他磨刀霍霍,一睁眼,一道惊雷正劈下,模糊照亮门口一道羸弱的影子,怀里抱着被褥,披头散发,纯白的寝衣在风里空荡荡地飘,那双圆瞪的眼睛尤其亮得不正常,像是冤死索命的女鬼。

    女鬼就女鬼罢,赵崇湛还是感到一丝惊喜,克制住下床的冲动,再刻意往下压了压嗓音,如常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守着,您的床上就要睡十八子了!”夏和易蹬蹬蹬跑到床边,把被褥往床上一摔,一个猛子扎进去,本来只是生气的,想随便抓一个路人然后锤爆脑袋的那种纯纯的生气。可是一抬眼瞧见他,愤慨里好似掺杂了别的情绪,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无助地抹着眼泪喃喃:“您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

    见她哭得那样伤心,被拒之门外摔门在脸上外加甩臭脸瞎比喻的仇,突然之间好像什么都不算了,赵崇湛拉过她,不知道从哪头开始哄,一把把人按进怀里,看不见脸,接下来认错就稍微顺畅些,到底是几辈子头一回道歉,姿态和语气都很不熟练,“是本王的过错,本王命令你不许再哭,再哭,本王就把你那俩丫头连人带包袱全扔出去。”

    夏和易双手揪住他的衣领,还是哇呜哇呜地哭。

    道歉的赵崇湛手足无措,更加横眉竖眼,“不许再哭了,听到没有!再哭,你带来那个叫胡猴的,还有什么布的北地人,全发配到后头去涮官房①。”

    夏和易哭得更大声了。

    ①官房: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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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真的好好看,很久没看见这种纯粹的小说了,我决定继续养肥一点点,再看】

    【我第一次见这么安慰人的……】

    【笑死 就这 你怎么追到的媳妇还不是女主看你是武宁王倒贴的(?)】

    【恩,看出你没有怎么安慰过人了→_→】

    【恩,看出你没有怎么安慰过人了→_→】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如果不是忍不住我不想笑出声的hhhhhhh】

    【哈哈哈小易易误会了,】

    【哈哈哈给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