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余婳一行人去西北是下午的飞机, 李蕴早上赶回别墅来帮余婳收拾行李。
到了门口，赵姨给她开门，告诉她余婳已经醒了, 在卧室里。
李蕴进去, 敲了敲卧室门。
余婳喊了声进来。
门一推，李蕴身体僵硬, 余婳正在穿内衣, 上身光/裸着, 看到她时表情自在。
李蕴背过去了, 没什么证据, 但她知道余婳是故意的。
“又不是没看过。”余婳盯着李蕴的背影幽幽说。
李蕴没说话。果然是演员，两天之后, 那些争吵和对她的冷落好像都不曾发生过，余婳现在自然极了。
余婳慢悠悠换完了衣服, “你可以转过来了。”
李蕴转过来, 按照阿杏给她发的服装师搭配的几套衣服, 打开衣柜开始给余婳整理行李。
余婳觉得李蕴变了。
变得太快太突然，拒绝跟她回家，现在也不爱跟她说话, 以前那种小心翼翼和满眼爱意都没有了。
余婳盯着那个为她忙碌但不搭理她的身影, “这两天休息怎么样？”
“挺好的。”
“……想我吗？”
李蕴动作顿了下, 没说话。
余婳等了两秒, 自讨没趣，也确定李蕴是真的变了。
现在这是轮到李蕴生气了？
下午，阿杏也赶来别墅。要上车时, 余婳拉着李蕴坐到她旁边。
阿杏朝余婳做嘴型，“和好啦？”
余婳摇了摇头。
余婳想, 李蕴确实有理由生气的，她回想之前干的那些事，自己也觉得挺混蛋的。
李蕴没有答应跟她回去，她错失一次向李蕴坦白的机会，余婳静了下，自我安慰，总有机会的，她可以哄一哄李蕴，之前的都既往不咎嘛……
应该很简单吧？
车开到柳如家，接了柳如上车后，车里，阿杏跟柳如闲聊说这两天干嘛了，柳如偶尔应一嘴，大部分时间是跟阿杏对接去西北的工作。
余婳看向李蕴，随便找了个话题。
她打开手机相册，“我给你看看芍药花吧，我拍了好多照片呢。”
李蕴听后移了移目光。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落日珊瑚吗，它开了，开了好几朵呢，旁边这个粉的是莎拉，芍药花期太短，我这次回去后已经谢了很多了，又要等下一个花季了……”
李蕴没有回余婳的话，凑近看的距离也离得很远。
渐渐的，余婳说不下去了，她抬起头，发现李蕴眼神空洞，似乎在走神。
“你……”余婳扯扯李蕴的袖子，觉得李蕴这闹别扭的情况比想象中严重，“你还在生气吗？”
李蕴收敛思绪，“没生气。”
“不好意思，前几天感冒了现在不太舒服。”李蕴说着拉了拉口罩，“我一会还是坐前排吧。”
……
感冒吗？余婳垂下眼，逼自己说了句，“对不起。”
柳如诧异地看了她们一眼，用眼神问阿杏怎么回事。
车上除了她们还有其他人，余婳道歉的声音有点抖，但她担心现在还不说之后会更糟，“那天晚上把你赶出去，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李蕴静默了会，这个瞬间，她忽然很清晰地意识到，她想要的不是对不起，就算余婳低三下四道歉，她也没有多开心。
这会进一步打破李蕴对余婳的幻想，让余婳的形象在她心里更加褪色。
不应该来的，辞职这个词再次在脑海盘旋，李蕴看过《助理》综艺的录制表，按照录制时间，最晚六月末，她就能离开了。
可为什么离开也让她乏然无味。
余婳见李蕴不说话，心头涌上酸胀，“你能原谅我吗？”
李蕴苍白地点点头，她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没事的。”
“你骗人，那你为什么……”余婳止住声音，不知道怎么说了。
为什么看她的眼神再也没有亮光了。
车上静了会。
柳如对李蕴的印象还停留在面试那天，听了车上这出动静，跟阿杏发了半天消息，还是没搞明白她俩怎么回事。
她给阿杏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说：反正录制综艺中途不能换人，出了什么事你也稳着点李蕴。
阿杏心道这我说了也不算啊，李蕴那天还哭了呢，这谁能打包票啊。
落地西北后，她们吃了简餐，随后前往短片拍摄要布置的摄影棚看了眼。
这次公益活动，余婳受当地青少年文化宫邀请，联合发起二手书循环利用计划，工作室有偿收购社会群众闲置的二手书，整理后低价投放书店供人购买，销售额会全部捐赠給山区儿童。
工作室会重新给二手书包上精美书皮，在书皮纸上抄录书中的一段话，以盲盒的形式供大家选择。
合作的书店已经布置活动现场，工作人员让大家都写了写字，挑字好看的人来分担一部分摘抄工作。
李蕴和阿杏都写了。
阿杏看到李蕴的字后惊叹一声，“哇，你这个字是我一直想练又练不出来的。”
余婳听到了，凑过来看了眼。
确实，李蕴的字遒劲秀逸，随便一写都像是硬笔书法，余婳也夸道，“你的字很好看，”
李蕴抬眼看了眼余婳，虽然早就知道真相是乌龙一场，但还是会为余婳不认识她的字迹而心痛。
“那我也负责抄书摘吧。”
余婳很快后悔这一句夸了，因为李蕴之后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抄书摘上，跟着她的时间变少，她又失去很多能和李蕴认真道歉的机会。
至于继续睡在一起，更是不用想了，李蕴订房时都是单独订的。
独自睡在房里，余婳失神了很久。
她很想念李蕴的温度。
要快一点，余婳跟自己说，快一点把李蕴哄好。
手机一直震动，柳如给余婳发了几条信息。
——对了，我跟尹绮梦打电话说了这事，她不赞同，但也没说原因，我们这边先推进，等她有时间再说吧。
柳如上次提到的那个公关方案，团队再次商讨后给余婳看了更完整的方案，如果得到余婳确认的话，她们会找到当年被资助的女孩，请她们来配合。
柳如费了大力气，调到了那些学生现在的动向。
——你看看名单。
最新的一条是一条语音，柳如语气兴奋。
——你知道李蕴被你资助过吗，这下我们这事更好办了。
余婳心下轰隆一声
打开名单一看，第一栏，赫然写着李蕴的名字。
是重名吧……
余婳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了资料，毕业学校，出生年月，家庭住址……
不是重名，李蕴真的是她资助过的学生，那份她一直没有认真看的简历终于在这种时候看了。
余婳脑里一片天翻地覆的眩晕，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心底第一反应是完了。
李蕴是因为报恩来的，那她这样对李蕴……她都做了些什么。
余婳打尹绮梦的电话，接通后立刻问，“你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尹绮梦失语几秒，知道余婳在说什么事。柳如那天跟她说起这个方案，她打断，只问柳如说这事时李蕴在不在场。
知道李蕴也这场后，尹绮梦预料到会有这场风暴。
余婳仍旧不敢相信，“李蕴只是因为我资助过她就来了吗？”
这么多年，她都做过多少公益资助多少学生了，余婳心里发酸，李蕴怎么这么傻啊。
尹绮梦暗自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我给她写过信吧。”
事已至此，尹绮梦把一切都告知，问余婳记不记得学生里有人给她写了感谢信，余婳当时回了一封信回去，之后那个学生又回了一封来。
之后，她代替余婳，和那个学生互相通信了三年。
“那个人是李蕴？”
“嗯。”
原来是这样。
余婳心凉了，是应该这样的，不然凭她本人，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包容她，原来她是借了尹绮梦的光，才能让李蕴对她这样死心塌地。
余婳想起李蕴那天的异常，所以那天李蕴已经知道了她爱错人了。
霎时间，余婳情绪失控，高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尹绮梦一哑，“你觉得我该怎么告诉你？”
“我就是怕你们现在这样，所以早早把李蕴刷下来。可后来呢，那么多人里，你还是一眼选中了她。”
那头声音嘈杂，时不时还传来一阵救护车的声音，余婳听得心慌，“但那时候你也来得及阻止。”
尹绮梦那边有一会没说话，救护车的声音渐渐远了。
再开口时，尹绮梦的话让余婳打了个寒颤。
“是，我是可以告诉你，我没再阻止是因为我知道她会爱你，不管你对她如何她都会对你好，她会成为绝佳的助理，她工作之后你的状态确实好了很多，我做错什么了？”
“你竟然是这样想的……”余婳突然泄气，愣了几秒喃喃说，“她一定恨死我们了。”
“我看她挺爱你的啊。”
“爱我？”
余婳声音很低，问尹绮梦，“爱我还是爱你啊？”
两人无声对峙了一会，
“你在怪我吗，当年我说要你回复第二封，是你自己不愿意，现在我里外不是人了吗？”
“我不想让李蕴伤心，不想完成不了甘溪的请求，所以我替你回复。你复出，没经过我同意就接了那档助理的综艺，我不想让你再遇上心思不正的助理所以同意你选李蕴，是我做错了吗？”
余婳听得好痛苦，她都想起来了。
她成年那年，偷偷谈了恋爱，对方是她的摄影师，比她大三岁。
这场恋爱没过多久就被粉丝发现，有私生拍了她们在家里接吻的照片发给她，骂她恶心会得病，给她发私信说不分手就曝光。
余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女朋友同样收到攻击，比发给余婳的那些话还要狠毒，最后抵不住压力跟余婳分手。
那时她还太小了，不明白为什么平时自称妈妈说爱她的粉丝现在会疯了一样地骂她，说喜欢她，却根本接受不了她本身的样子，粉丝们到底在爱什么，为什么只要稍微不符合粉丝的想象就会被憎恶……余婳当时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没有想到第一份恋爱会以这种惨痛的结局收尾，那一段时间情绪低落，结束工作后会偷偷哭，给前女友发信息说不想在娱乐圈继续工作了。
前女友因为粉丝的骚扰不堪其扰，丢了工作，许是恨屋及乌，也不再回复余婳的消息。
后来，有粉丝找到余苒本人给她看了那些照片，余苒当即大怒，打骂不说，之后还日日守着余婳，连余婳上厕所也要跟着。
最后余婳受不了，跟余苒保证自己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才就此了结此事。
李蕴的第二封信就是在那时来的，那时候余婳受到这个打击，没有心情回复任何粉丝的期待。
余婳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那时尹绮梦把信给她，说甘溪给她发过这个女学生的照片，长得很乖，问她要不要看看写了什么。
那时，她冷冷说：关我什么事，我不想看，我再也不想回应她们的期待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甚至，余婳恨现在记忆力又太好了，她都记得尹绮梦当时听后错愕的脸。
电话里，尹绮梦都声音继续响起，问余婳，“之前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你不是说只是床上关系吗？”
许是知道余婳的脾性，尹绮梦叹了口气，“我那会要你对她好点，你……”
余婳摇摇头，鼻头酸了，“我对她不好。”
“怎么办，我全搞砸了……”
余婳想起李蕴白天那样无动无衷的样子，声音染上哭腔，“她一定会恨我的。”
尹绮梦说，“我尽快去你那，到时候我找她谈谈吧。”
没用的。
余婳捂住脸，心里止不住呢喃，完了，李蕴一定对她很失望。
第42章
那晚, 余婳看了很多东西，李蕴的资料看了好几遍，那人的简历确实很优秀, 给她当助理真是屈才了。
工作室留档的面试视频也看了, 但什么都是假的，让李蕴快乐的信不是她写的, 至于那些李蕴爱她的过往。
余婳不知道如果没有那些信, 爱还会不会存在。
在快要失去李蕴时, 这种痛感和惊慌让余婳猛烈意识到, 她现在如此需要李蕴。
后半夜, 余婳腹痛难忍，像是有电钻疯狂钻她下腹, 去卫生间一看，居然是月经。
也是, 余婳想, 都已经吃这么久的药, 再不来她身体是真的有大毛病了。
余婳从行李箱里翻出卫生巾，第一反应居然是终于又找到个可以跟李蕴说话的由头了，如果她是前一阵子来, 李蕴一定会很高兴吧。
李蕴在她故意冷落时也会给她发信息提醒她吃药, 但她当时爱回不回, 也爱吃不吃。
李蕴固定提醒的信息在知道真相后消失了, 是已经无所谓她了吧。
第二天一早，余婳顶着黑眼圈和红肿的眼皮，化妆师用了很多方法去遮, 最后还是没怎么遮住。
柳如看着着急，“我现在看你这妆都不行, 上镜估计更明显。”
余婳看了眼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想的却是别的，“你跟李蕴说了那事没有？”
“还没有，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但她应该也挺愿意的？”
柳如看了眼远处忙碌的李蕴，越想这事越满意，压低声音说：“这事真不管是故事性宿命感都太强了，我打算找写手好好写写。”
“叫停吧，我不同意。”
柳如诧异地盯着余婳，“你说什么？”
余婳重复了一遍，“我不同意。”
“为什么？”柳如听清后觉得余婳真是难以理喻，“你知道我前前后后为了这事联系了多少人吗？”
“别作贱她了……”余婳撑着一口气，扯住柳如的袖子，“我们想别的办法吧。”
如果这样对李蕴，让这一切为营销铺路，别说李蕴了，她都觉得恶心。
“不行，你必须给我个理由。”柳如皱起眉头，“你一直有这个毛病，做事情总是做一半就放弃，那都这样以后工作室的工作还怎么推进？”
余婳说不出口，“堂姐今天来，她会跟你说理由的。”
柳如啧了声，打尹绮梦电话去了，“这事我可还没答应叫停。”
今天要拍摄短片外景，余婳一路腹疼难忍，脸色是化完妆都不住的白，身上一直发冷汗。
这次月经像是要把之前没来的一次性来完般，只是站着都能感受到下身不断有血在流，她后悔早上稀里糊涂的没有用棉条……隐隐担心这次量这么大，会不会漏出来。
阿杏看出余婳脸色不好，问她怎么了。
余婳说话都疲累，“月经。”
这词一出来，阿杏一拍脑袋，“你来月经了？”
“你终于来了！印象里你是不是很久没来月经了？”阿杏从包里摸出一盒布洛芬，“现在痛经吗？”
“我早上吃了。”
等工作人员搭建场景时，阿杏看了眼离她们有一段距离的李蕴，偷偷和余婳说，“婳姐，李蕴是不是还在吃醋……”
余婳头疼，李蕴要还是吃醋倒是简单了。
“婳姐，要不你去哄一哄嘛，她……那天我去找她，她哭了。”
余婳一哑，说好。
过了会，阿杏被叫去帮忙试灯光。
余婳双手撑着栏杆，轻轻捂着小腹，疼得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熟悉的鞋子，李蕴走近她问，“你怎么了。”
余婳低着头，没去看李蕴脸上的表情，声音是难以掩饰的虚弱，“来月经了。”
李蕴听后顿了下，“你坐会吧。”
为了配合拍摄，余婳今天穿着很短的裙子，露出大半大腿，这会时不时会有路人停下看她们或者拍照。
余婳左右看了眼附近，并没有椅子，轻轻摇了摇头。
李蕴没什么犹豫地脱了外套，垫在一旁无人路过的台阶上。
余婳抬起眼，“……你不冷吗？”
今天虽然出了太阳，但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还是阴寒。
李蕴没说话，又脱了里面一件卫衣，递给余婳，“拿这个盖着腿。”
这下李蕴只剩一件打底衣了。
余婳慢半拍接过来那件衣服，忽地自惭形秽。
被李蕴爱是很幸福的，李蕴生气或是伤心也不会乱发脾气，李蕴依旧能够情绪稳定，会温柔会体贴，不会像她一样。
余婳想，被她爱好惨啊。
余婳坐在那，渐渐把脑袋埋在了李蕴的衣服里，再抬头时，李蕴不见了。
她慌乱地找，最后看李蕴从远处一家便利店出来，手里提着一根还冒着热气的玉米。
李蕴把玉米给余婳，“买不到暖宝宝，先凑合下吧。”
热玉米被余婳隔着衣服放在小腹，微微缓解了那点疼，这会她们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倒是个坦白的好时刻，但余婳已经没有任何底气了。
余婳甚至想了想，她现在是装作不知道好，还是立刻卖惨求同情好，在她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她忽然红了眼眶，脱口而出一句，“我已经知道了。”
李蕴怔愣了下，没多惊讶，余婳迟早会知道的。
真藏不住事啊，余婳骂自己，接下来又控制不住问，“你恨我吗？”
李蕴俯视余婳，看余婳被冻的有些发紫的脖颈，漂亮的脸却是惨白的，眼睫上嵌着泪珠，竟然有几分可怜。
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一会，灯光调试好，余婳强撑着把这场外景拍完。
拍完后，柳如见余婳身体实在不适，和工作人员商量叫停了剩下的拍摄，改为明天。
余婳回到酒店休息，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总觉得身上发冷。
昏沉之际，她感觉有人进了房间，撑起身体，下意识喊了一声，“李蕴？”
看到的是风尘仆仆的尹绮梦，余婳掩住那点失望，又躺回去了。
尹绮梦走到床头，帮余婳盖紧了下被子，“现在很疼？”
余婳声音哽咽，“我该怎么办……”
尹绮梦当然听到了余婳刚才喊到什么，她轻轻理了下余婳的碎发，哄她说，“没事的，难受就睡一觉吧，都会好的。”
下午，李蕴在活动点和尹绮梦迎面撞上。
李蕴身体一僵，下意识想绕开尹绮梦走。
“小蕴。”尹绮梦伸手拦住李蕴，“你要去哪。”
李蕴一时语塞，羞耻感，屈辱，不解……她还是很难把写信的对象和尹绮梦联系起来，尹绮梦根本不在意那些信啊也不在意她啊，她的朝思暮想在尹绮梦看来也许只是某年某月随手喂了一只流浪狗。
只有她还停在原地牢牢记着这些事。
李蕴深呼吸，“你当时面试把我刷下来，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吗？”
唯一得知真相的人就这样旁观她面试，来给余婳当助理，和余婳发展成这样，尹绮梦就这样看着，会不会像看一个小丑一样。
“是。”
“我可以知道真相吗？”李蕴哑声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尹绮梦思索了片刻，“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甘溪是我前女友，当年她去你们村支教，余婳那时事业刚起步，演了一个讲留守儿童的电影，也就是《向明月》，甘溪跟我提了嘴想资助你们，我又跟余婳说了，我们三个一合计办了这事。”
李蕴从她的视角，说了同被资助的宋扶摇曾目睹交接的人把所有人的信和她送的野生猕猴桃都扔掉了。
“我们确实没有收到任何特产，只有一封信，上面沾满了很多泥，写了你的名字。”
尹绮梦目光变得悠远，“其他的特产也许是交接的人私吞了，那封信可能是他觉得多少能够交差，可能是他有了几分良心捡回来了一封，谁知道呢。”
李蕴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你不要太伤心，余婳是真的给你写过信的，第一封信就是她给你回的。”
李蕴的眼睛亮了一下，直直地看着尹绮梦，似乎在判断。
尹绮梦没有躲闪这种眼神，她撒了个谎，“只是后来余婳工作太忙才没有回复，而我和余婳字迹一样，跟甘溪接触也更多，当时没想到若干年后会有这么一出，于是替她回复了。”
“你要恨就恨我吧，别怪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尹绮梦放柔声音，“我知道接下来说的话对你来说可能有些残忍，我希望你能继续照顾余婳。”
“她这两年状态并不好，你跟她相处的时间也不短，应该已经了解她……我这个妹妹，其实很脆弱的。”
“当是我求你了，如果你已经决定要离开，先缓一缓好吗？”
一阵沉默。
“我会待到合同结束的。”
李蕴嘴里发苦，压住眼泪说：“不管给我写信的是你还是她，我得到的鼓励是真的，我接受的资助也是真的，没有你们的资助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谢谢你们。”
她只是机械般说一些道德正确的话，“是我太较真要来的，现在没理由得了便宜还卖乖，跟没有理由因此生恨，放心吧。”
……
尹绮梦不知道说什么了，忧心地看着李蕴。
两人同时沉默了会，谁都知道，那道裂缝已生，再也回不去了。
这场谈话后，李蕴仍旧去帮工作人员抄写书摘。
她继续摘抄那些语句，这种不需要和人打交道的工作让她有了片刻解脱
忽地停住笔，李蕴出神，心里那密密麻麻的痛苦忽视不掉，以前她难受时会想着给余婳写信，现在这唯一自我发泄的方式已经没有了。
一个人忽然失去寄托是很可怕的事。
周围嘈杂，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在彻底安静后，李蕴盯着一旁的打印机，有了一个念头。
她写了一封辞职报告，打印出来。
打印机吐出那张A4纸，李蕴拿到后觉得心被烫了下，一封辞呈，竟然是她的新寄托。
余婳会是什么反应，会哭吗，像上午那样？都这种时候了，李蕴发觉她还是难以面对余婳的眼泪。
第43章
余婳躺到了第二天清早, 发了一身冷汗，觉得头发都跟着油了。
洗澡时还是在想李蕴。
想着想着，余婳也不知道和经期情绪低落有没有关系, 她很想哭。
觉得命运捉弄人的只有李蕴一个吗, 她也觉得委屈，灵螺山时, 李蕴还说就是要对她好, 说对她好是不带任何目的。
现在看来, 她还觉得被李蕴骗了, 李蕴根本不是不带任何目的, 她才不相信李蕴没有所求。
李蕴要的甚至比其他人都多，余婳迟钝地反应过来, 李蕴似乎是想要她一直维持李蕴想象中的样子，但怎么可能, 她从头到尾都跟李蕴的幻想没有关系。
即便是这样, 余婳也失去指责李蕴的底气了, 不被爱的人是没有底气的。
上午拍摄继续，余婳依旧腹痛难忍，但也不好一直停工, 于是强撑着完成。
尹绮梦看余婳疼成这样, 说余婳现在体质太差了。
“拍完这边你要找时间去趟医院。”
“我不想去。”
尹绮梦强硬地说, “不想去也得去, 到时候让李蕴陪你一起。”
余婳笑笑，李蕴现在还不一定肯陪她吧。
今天的拍摄是在摄影棚，比拍外景吹风还是好受了一点。
中途看成片时, 余婳趴在桌子上，忍不住按着肚子。
李蕴这会还没去帮工, 见余婳这样，问了句，“还好吗？”
余婳摇摇头，说：“疼死了。”
“吃药了吗？”
“没用的，”鬼使神差地，余婳刷地一下坐直身体，玩笑似的跟李蕴说，“你抱我一下可能会好点，拥抱会有催产素，可以缓解疼痛的。”
余婳用力扬起笑容，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她哄李蕴过来，“抱我一下吧……”
她的笑是演出来的，实际上连刚才太快坐起来都疼，但也许演技用力太猛，倒像是让之前的疼痛也是装的了。
李蕴看余婳半晌，“不太方便。”
余婳哦了声，掩饰住落寞，不抱就不抱吧。
过了会，拍摄继续，李蕴去帮工了。
中午，李蕴都不和余婳她们一起吃饭了，和宣传组那边一块吃。
余婳心里想，谁知道到底是因为饭点不一样，还是李蕴都不想看到她了？
下午，拍摄完后，余婳来到当地团队为活动临时租借的办公点，表面是视察工作，其实是来看看李蕴在干嘛。
进来后，一眼扫过，屋内东西杂乱，四处摞起老高的书，打印机不断吐出纸张，每个人手上都有活，忙忙碌碌。
余婳拦住一个面熟的工作人员，问道：“李蕴呢？”
“去开会了吧。”工作人员请余婳移步到一边，“婳姐，你来看看我们的成果呗。”
余婳听着工作人员的介绍，那些书被包装得非常精美，丝毫看不出二手的痕迹，上面写了书里的句子，看起来颇文艺复古。
在那些已经包装好的书里，余婳的目光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一本书上。
书皮上的字迹熟悉，写道：
“我绝望地回家，给你写信……告诉你我不愿再给你写信了……一封告别信……因为我终于感到，我们的全部通信只是一个大大的幻影，我们每人只是在给自己写信。你一走近我，我便感到窘迫、拘束。我比任何时候都明确感到，我深深爱着你，但却是绝望地，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当你远离我时，我爱你更深。”
余婳在这本书面前站立良久，一字一字读完，如遭雷击，呼吸都变得疼。
她打断工作人员的话，问道：“这是谁写的？”
她都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字迹，她不久前还夸赞过李蕴写字好看。
工作人员看了眼，“李蕴写的呀，她的字比我们都好看呢。”
余婳忍住撕碎那本书的冲动，下一秒居然又看又到了一模一样的书摘，还是熟悉的字迹。
她问，“李蕴写了多少？”
工作人员看余婳脸上不好看，小心翼翼地说，“书库好像有几十本《窄门》，都是李蕴负责的。”
余婳伸出手，指甲狠狠刮过那份书摘字迹，发出尖锐的咔擦声，那些话让她目眦尽裂，李蕴绝对是故意的，她对这段话很有感触吧？
什么告别信，什么通信只是幻影，什么离开。
余婳不关心这本书的任何内容，只想知道李蕴是以什么样的心境抄录这段话，这段话是否契合了李蕴的真实想法……
“李蕴的工位在哪？”
工作人员指了指方向。
余婳朝那走去，扫过桌上零零碎碎叠放的书籍，“这份工作她以后不干了，你们去外面再找个人抄。”
工作人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说，“好的。”
余婳翻翻找找，要把和这本书有关的东西同李蕴隔绝开，忽地，她动作一僵，目光扫到一摞书的最底下，隐约露出尖锐的两个字。
这种时候，她对那两个字实在太敏感了。
余婳从一堆书里抽出那张纸，也不管摞起的书是不是因为她的这个动作全部倒落。
那是封辞职报告。
落款人是李蕴，她写因个人原因经慎重考虑向公司提出辞职，她写将认真做好工作交接……短短几行字，余婳一眼就能读完，却用了很久来确认意思。
她要气疯了，全身都在发抖。
她紧攥那张纸，慌乱地出门，碰到一个工作人员就问，“李蕴呢？”
“应该在会议室开会呢……”
余婳径直走到会议室，推开门。
宣传专员正在安排接下来的工作，看到来的是余婳后停下来，“婳姐，怎么了？”
“你们都出去，李蕴留下。”
阿杏瞧了眼余婳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低气压，周边空气都冷了几度。
其他人什么都不敢问，急忙走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李蕴看到余婳手里的紧攥地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跳快了一拍。
目光对视之际，余婳把那封辞职信狠狠往李蕴身上扔。
到底只是一张A4纸，很轻，落到身上没有轻飘飘的，李蕴没有任何部位感到疼痛，只除了心脏。
那封辞呈从李蕴身上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李蕴睫毛乱抖，竟不敢看余婳的眼睛，她弯腰，指尖颤抖地捡起那封辞职信，放到桌子上，
是误会一场，她没想这么快递交辞职的。
但余婳和她预料的反应不一样，余婳没有哭，也没有难过，她在愤怒。
余婳冷声问道，“你想辞职？”
“想啊。”李蕴答得坦诚。
“……为什么？”
桌子下，余婳的手腕已经被自己掐得青紫，她语气嘲讽，“不是说爱我吗，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李蕴想，因为她很痛苦。
但她说不出口那些话，那些刺耳又让人难过的话，她都不想说。
沉默像一种凌迟，余婳觉得李蕴什么都说了。
余婳不是不知道原因的。
李蕴要走，因为她不是李蕴写信的对象，没有李蕴以为的那样强大勇敢，甚至不温柔不成熟，做不了李蕴心里的姐姐，满足不了李蕴的任何幻想。
因为她行事懦弱，做事总摇摆不定，脾气也不好，没有爱人的能力，伤害了李蕴。
所以李蕴要走了。
逻辑清晰，理因如此，李蕴要走，余婳都找不到李蕴能为她留下来的理由。
余婳垂下头，全身乏力，小腹还是很疼，李蕴干嘛要她看病吃药啊，现在这种痛，还不如一辈子不来月经。
这样关心她一阵子就离开，说爱她又突然把爱收回去，有没有想过她该怎么办。
余婳想自己也真是够笨的，应该当做没看到辞呈的，这样还能在李蕴递交辞职前再做些努力挽留的。
怎么这么笨。
余婳缓缓蹲下，连肩膀都在发颤。
很快地，余婳感觉肩上出现一双手的力度，李蕴把她扶起来，去角落接了一杯热水。
“你是想要我留下吗？”李蕴把那杯热水递给余婳，不经意间触碰到余婳冰冷的手，心颤了颤。
“但你根本不需要我啊，我能做的，别人也能做，我让你生气时，你根本不想理我。”
余婳一愣，紧忙说：“不是，我需要的……”
李蕴直视余婳的眼睛，静了一会问道：“那你为什么需要我？”
心脏竟然在这一秒疯狂乱跳，李蕴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如果……如果……
余婳感受到李蕴那种目光，那一瞬的感应，她想她也许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因为我……”余婳觉得自己被哄着说出口，那个字却无论如何都吐露不出。
她忽然回过神，但要她承认爱上了一个决意离开的人吗，那也太丢脸太危险了。
她不愿意求李蕴，不愿意从此在感情里占据弱势，她只能虚张声势。
“没有为什么。”
余婳抬起眼，一字一句残忍宣告，“没有我的资助，你现在还在山里吧？合同都没有结束，你有什么资格先提离开？”
在所有挽留李蕴的方式里，她最终选择最伤李蕴自尊的方式。
李蕴脸色变得很难看，一双黑眼瞳急速收缩，似乎不敢置信，竟伴随几分耳鸣。
……这就是还对这样的人有期待的下场，余婳比她想的更会伤害人。
许是知道这话荒唐至极，余婳很快补充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要你留很久的，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等合同结束后，你就可以走了。”
“我马上会不需要你了，很快的……”余婳双眼失焦，喃喃自语，“到时候你就可以走了。”
这话语调很轻，像是说给李蕴听的，又像是余婳给自己的提醒。
“好啊。”李蕴动了动嘴角。
“好。”
李蕴当着余婳的面，把那封辞职信撕碎了，声音冷淡，“那你可要快点适应。”
第44章
第二天, 李蕴照常去帮忙抄写。
工作人员看到她后接过她手里的书，“婳姐说，以后不用你来抄了。”
工作人员感到不好意思, “是不是耽误她那边的事了呀, 她那时挺生气的。”
李蕴嗯了声，听后也没有去摄像棚找余婳, 在原地站了会, 后来还是坐到了她的椅子上。
她负隅顽抗, 知道自己这是在消极怠工, 但她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来缓缓情绪。
直到中午吃饭时, 阿杏来找她，“给你发信息怎么没回, 我一顿好找。”
李蕴站起来，“我现在过去, 出什么事了？”
“没事, 已经收工了。”阿杏观察李蕴的表情, “现在是婳姐让我来喊你去吃饭。”
今天上午收工早，吃饭的地方在附近饭馆包厢，阿杏带她过去时, 已经上完菜了。
饭桌上, 尹绮梦也在, 和余婳聊着什么, 氛围轻松。
余婳见了李蕴后问，“你下午去哪里了？”
“抄东西。”其实没抄一个字，她在那发了半天呆。
“不是让你别去了吗？”
李蕴低头, “以后不会去了。”
阿杏觉得这氛围太怪了，潦草吃了几口匆匆下桌。
后来, 尹绮梦接了个电话，听着像是医院护工那边打来的，说了几句起身去了个僻静处。
李蕴在这时抬头看了眼尹绮梦离开的身影。
其实没什么意味的。
但余婳就是被刺激到了，她放下筷子，语气轻飘飘的，竟然还算得上温柔，如果忽略内容的话。
“你对着我的脸喜欢我堂姐的写的信，现在发现喜欢错人了，我堂姐跟我长得有几分相似，你……”
李蕴听到一半狠狠打断余婳，她语气冲了，“你能别说这种话吗？”
她的感情不是一杯可以随便被倒掉的水，余婳在说什么啊，每次她觉得已经够了时，余婳就能说出超出她预料更恶劣的话。
余婳睫毛抖了抖，没说话了。
李蕴没心情吃了，要走，刚动了动腿，余婳拉住她的手腕。
“陪我吃完再走。”
余婳拉住李蕴手腕的力度很大，声音也硬邦邦的。
李蕴不懂，“何必呢，这样有意思吗？”
余婳点点头，顺着她说，“是没意思，不是说好了吗，等合同结束后你就能走了，综艺第三期还安排我们一起出去玩呢，你现在对我这么不耐烦，那后面得难受成什么样啊。”
“那我到时候演一演，可以吗？”这话一出，李蕴自己先怔住，她怎么也不会好好说话了。
李蕴去看余婳的反应。
余婳没有什么表情，好像那句话根本影响不到她，还能接话道：“好啊，那你现在也演一演练习一下好了。”
李蕴无言。
她在那静坐着，视线无焦点，等余婳吃完。
“你现在都不关心我了，我挑食你也不管，为什么不给我发信息提醒我吃药了？”
听到声音，李蕴回过神，却连场面话都没说，也没有看余婳，她觉得她也应该有脾气的，
余婳等了会没见回应，也没有没吃了，“走吧。”
下午，李蕴陪着余婳拍摄，开会。
公益短片拍完后，后续的公益活动有一场需要余婳到现场，之后她将投身生日会的准备工作。
工作室的生日策划案里，让余婳唱歌，跳舞，独奏琵琶，读信。
余婳唱歌还凑合，跳舞不太行，弹琵琶已经是很多年前为了角色学过的事了，工作人员为选曲发愁。
中途，李蕴去给大家拿了下午茶的外卖。
李蕴前脚刚走，柳如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事。
柳如从尹绮梦那弄清了余婳拒绝这场公关方案的原因，听得瞠目结舌，趁尹绮梦和宣传专员都在，要给余婳做做思想工作。
“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这也无伤大雅吧，跟公关有什么关系？”
余婳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事，“李蕴会伤心的……”
“可她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第一次说这事时她也在车里啊？”
余婳只说，“这事没商量，她不会愿意的，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
等李蕴拿完外卖上来，隔着门听到柳如声音很大，已然有几分不耐，“行行行，那你们都善良都高尚，我也不用你们亲自去跟她说，我去做这个恶人行吗？”
“余婳，你非要这样的话，那陆艾泽那边后面又搞出点什么动作我们就只能挨着，你到现在还没一部作品播出来呢，知道口碑多重要吗？”
“那我不找她，找其他被资助的女孩总行了吧？”
听到这后，李蕴敲了敲门，推开了会议室大门。
几双眼睛看向她，余婳率先移开了眼。
李蕴把茶水放在桌上，跟柳如说：“我都听到了，我同意的。”
印象里，当年那些女孩除了她和宋扶摇，剩下的有两位没有考上本科，有一位已经结婚生子，还有一个李蕴也不知道动向，宋扶摇是绝对不会愿意的……至于剩下的，又有谁能比她的效果更好呢。
李蕴继续说，“我愿意配合的，至于其他人，你们别去找了。”
柳如听后耸耸肩，朝余婳做出我都说了吧的表情。
这场争执到此为止，柳如说到时候会把具体细则发给李蕴，感谢她的配合。
尹绮梦心里并不意外会是这个结果，她朝李蕴笑笑，“其实这个事没那么可怕，你放心吧，我们这边会把控好风险的。”
只有余婳表情难看，她猜柳如是故意选这个时间点让李蕴听到的。
散会后，出会议室没多远，余婳拉住李蕴的胳膊，“你为什么愿意把你的过往放在网上被别人审视，你知道万一风向不对，到时候被别人说闲话怎么办？”
李蕴顿了顿，自虐般说，“没关系的，这本来就是真相，没有你我确实什么都不是，现在做这些也是都是应该的。”
余婳沉默了，知道李蕴说这种话是在气她昨天说的。
她想道歉，说出口的却是，“嗯，你知道就好。”
李蕴松开余婳的手走了。
闹成这样太不体面了，这是在一点点消耗她的爱意。
李蕴想，余婳本人离她想象的样子差得太远了，余婳不仅要打破她的幻想，还羞辱她。
她应该难受的，但又因为这一阵子总是这样难受，心里好像已经形成防御机制，她的情绪变淡了。
见到余婳没有过去那样紧张，春心萌动更是没有，今天余婳又说了会让她难受的话，但李蕴自虐般反复回忆了一下后，竟然觉得也还好。
这算麻木到渐渐脱敏吗。
乱七八糟的思绪杂糅在一起，李蕴觉得疲惫，不想去仔细分辨背后的原因，在睡前打开招聘软件滑了半天，数了下日子。
等待快点录完综艺，快点离开。
第45章
结束这边的工作后, 余婳回京上舞蹈课，离生日会的时间不多，课排得很满。
除了已经定了的商务, 余婳剩下的时间都泡在排练室, 上课下课，开会试造型, 每天回到家倒头就睡。
忙起来后, 余婳也没有继续做李蕴嘴里“没意思”的事了, 不会故意要求李蕴陪她吃饭或是讨要关心, 一切都是公事公办, 没有刻意疏离，也没有任何暧昧。
好像也真的只当李蕴是助理。
李蕴能察觉到, 不仅是她对她们的关系迷茫，余婳也一样, 不知道该怎么办。
五月十五, 余婳生日。
清早, 赵姨端着个蛋糕来，庆祝余婳二十八岁生日快乐，说了一堆吉祥话, 余婳笑着应了, 但来不及吃上一口, 赶着再去彩排几次。
彩排完后又去赶了两个场子, 最后晚上八点，生日会开始，余婳以一支舞蹈登台亮相。
她不喜欢女团舞, 跳的是古典舞，是她某个角色跳过的舞, 动作不算难，配合她表情管理极好，底下一片尖叫声。
那时，李蕴在后台，听着粉丝时不时传来尖叫，做着后勤工作，看到直播画面里的余婳一袭淡蓝烟罗衫，也不免恍惚。
李蕴见过余婳的坏脾气的样子，同时也无法否认余婳的耀眼，无法否认她为了满足粉丝期待所做出的努力。
她见证余婳幕后的努力，也为余婳台前的夺目所惊艳，两种感受重叠，才发觉她离余婳的本真已经很近。
一舞过后，余婳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有几分忐忑，下来换装，紧张地问阿杏，“应该没跳错吧？”
阿杏说：“没有，美死啦！我咔咔拍了好多照片！”
补妆时，底下粉丝突然在大喊什么，节奏有力的两个字不断重复，余婳在后台听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粉丝喊的是进组。
是，她是演员，不进组是挺让粉丝担心的。
柳如也听清了，跟余婳耳语道：“粉丝对你复出后只接了个女配挺有意见的，还觉得是工作室不作为，从数据上看你在掉老粉，所以我们才想今年办个线下生日会……”
“你到底怎么想的，一直拖也不是办法啊，那机会也不是一直摆在你面前只等你点头的，《春江花月》那边已经在接触别的女星了，到底接不接？”
阿杏也劝余婳，“接吧，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余婳动了动嘴，有些时刻自己也不明白她在犹豫什么。
“之后再讨论吧。”
很快，她上场，献唱了一首粉丝投票第一希望她唱的歌。
琵琶也弹得毫无差错，毕竟以前就熟悉，这阵子反反复复练也有了肌肉记忆。
之后，余婳跟粉丝聊了一会天，玩了会互动游戏和抽奖，在工作人员准备的信箱里抽了两封信，读了出来……
其实信的内容她不用看也能预料到，说喜欢她，夸赞她，说感谢她陪伴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日子，余婳读着读着哭了，动情处声音沙哑。
她感谢所有粉丝的到场，说自己之后会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请大家随后去前台领取伴手礼。
伴随着礼花，生日会结束了，盛大的热闹散场，余婳有点悲戚。
余婳不能说粉丝对她的喜欢是假的，但也不认为这份喜欢是牢固的，她庆幸和粉丝保持一个朦胧的安全距离，粉丝不会接触她真实的样子，爱她荧幕的光鲜，挺好的。
工作人员辛苦这么多天也累了，余婳在工作群里发了红包，请客让所有人去吃夜宵，自己也到了场。
柳如喝得有点多，跟余婳说她最近去请人算了下余婳运势，“狗屁高人，跟我说什么你有凶运，要我买玉替你挡灾。”
余婳当时也喝了点，边听边笑，“你信了？”
“不敢不信啊，算了。”柳如从兜里掏出个礼盒，“反正我买了，希望你之后能越来越好，不好我就去打大师一顿。”
余婳笑着接过来，打开看，一块玉镯。
尹绮梦端着一个蛋糕走来，“今天忙了一天，自己都没吃多少蛋糕吧？”
这倒是真的，她还没正儿八经吃蛋糕呢。
尹绮梦眼神温柔，“婳婳，一晃眼你都二十八了，姐姐祝你心想事成。”
余婳动容地点了点头。
工作室的人围着给余婳又唱了遍生日歌，拍了物料，最后余婳在万众瞩目下吹了生日蜡烛。
吹蜡烛前，余婳看了眼李蕴，又很快移开眼神。
尹绮梦问余婳，“许了什么愿望？”
余婳摇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你小时候还追着要告诉我呢，我不要你说你还生气。”
大家听后都笑成一团。
余婳明天还要工作，让工作人员吃好喝好，自己带着两个助理回家了，方便她们明天跟她一起。
四处无人时，余婳卸下笑容，到底是不胜酒力，脑袋晕晕的。
余婳去了浴室，泡澡时流泪了，她今天收到很多生日礼物，但这里面没有余苒送给她的。
还有几分钟她的生日就要过完，余苒一整天都没有给她发一条生日快乐。
李蕴也没有送她礼物。
今天是她生日诶，她今天最大，讨要些东西也不过分吧。
吹头发时抱着这种想法，余婳站在镜子前凝视了自己一会，随后开始放任自己。
余婳走去客卧，敲了敲门，只是象征性地，她没等李蕴同意就按下门把手进来。
室内都是黑的，李蕴没睡，只是关了灯。
现在灯被余婳啪地打开了，李蕴眯了眯眼，暂时适应不了光线，也适应不了余婳现在的样子。
余婳是穿浴袍来的，脸上不知道是因为酒意还是刚洗过澡，泛着酡红，一副迷醉的样子。
她走近李蕴，小孩讨要糖果似的张开手，“我的生日礼物呢？”
李蕴顿了下，“……没有。”
余婳立刻作委屈状，“好过分。”
她才不信，在李蕴床边坐下来，“不可能，你一定会提前准备的，在哪里，因为知道给你写信的不是我就不给我了？”
“别骗我了。”
李蕴提前准备了是真的，不打算送了也是真的，从老家回来后她就抽空把礼物买好了。
是一条手链，按价值来说，虽然已是李蕴差点要负担不起的数字，但依旧比不上品牌方和余婳朋友送的昂贵。
不愿意送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她在上面刻了字，内容现在想觉得幼稚可笑。
这种时候送显得她有毛病。
李蕴撒谎，“没骗人。”
余婳看李蕴半晌，忽然掀开被子，要钻进来，李蕴只觉得一股冷气袭来。
余婳刚猫腰，还没有挨着李蕴半点，李蕴掀开被子坐直了。
“那我去别的地方睡。”
余婳听后呆滞了一会，丧气道：“你为什么非要拒绝我，我去找别人睡，你也会生气的呀。”
李蕴一哑，“你喝醉了。”
余婳直勾勾看着李蕴，“难道不是吗？”
“不是，我不会。”
李蕴回答很快，“你想多了，我不喜欢你了，你跟谁在一起跟我都没有关系。”
余婳听后不说话了，也不再纠缠，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小团。
李蕴看了余婳几秒，心里钝痛了一下，她下床，走到门口，要出去时——忽地听到被子里传来压抑地哭声，小声小声的，好委屈好难过的哭声。
霎时间，李蕴的脚被冻住了，再也移动不了分毫，她回头对着被子里的鼓起说，“……你哭了？”
这是废话，因为被子里的抽噎声还在继续，李蕴听得真真切切。
余婳真的哭了，在她生日晚上。
李蕴只好马上折返回来，半只脚跪在床边，弯腰看向余婳，“别哭了……”
没有用，余婳好像没听见似的，哭声根本收不住。
李蕴继续别扭地说，“你别哭啊。”
“生日快乐。”
李蕴想起那份理应送出的生日礼物，她真是失去理智了，今天是余婳生日，她干嘛这样气她。
“礼物我……”
话音未落，被子突然被打开，李蕴愣住。
余婳眼睛是红的，蓄满泪水，脸上也是通红，黑色长发垂落到胸口，浴袍已经乱了，露出大片白皙肌肤，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
偏偏她还在笑。
是很得意的笑容。
余婳笑弯了眼，擦了擦眼睫上的湿润，“既然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那送点别的好了，陪我睡一下吧？”
这情绪转变太快，让李蕴觉得被耍了。
“你刚才是装的吗？”
余婳吸了吸鼻子，“你猜呀。”
李蕴犹豫了会，这一来一回弄得她没了脾气，干脆上了床。
余婳立刻凑上来，脸埋到了李蕴脖子，小动物似的乱蹭，把眼泪蹭到李蕴皮肤上。
这种距离和氛围，李蕴开始迷茫犯蠢，问了句：“你月经走了？”
然后余婳开始笑，笑得花枝乱颤的，笑声里，李蕴久违感受到点尴尬，脸也红了。
她听到余婳闷声说，“不做，我只是想在你身边躺一会。”
李蕴松了口气。
过了会，余婳说，“你知道吗，我很害怕别人狂热地爱我又对我失望，失望后之前的那些喜欢都成了憎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被动地被人喜欢，然后又被讨厌……有时候想想又觉得是我太矫情，这样已经很好了，这是我的工作。”
这是李蕴第一次完整直白地听余婳袒露心声，余婳过往总是回避的，言辞模糊的。
李蕴莫名打了个寒颤，她应该也是余婳会害怕的那种人吧。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而余婳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她只是抱着李蕴，八爪鱼一样地死命抱住。
李蕴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回答，只等到余婳渐渐放松下来的力气和逐渐平缓的呼吸声。
第46章
第二天收工后, 李蕴抽空去商场买了瓶香水补作生日礼物。
余婳接过礼盒时笑着说谢谢，表现得和收到阿杏或者工作室其他人员的礼物别无二致，好像昨晚委屈讨要的不是她。
李蕴判断不出来余婳喜不喜欢, 随后她又想, 这才离余婳说那种伤人的话过去多久，她竟又开始想这些。
生日那晚流露出脆弱只是昙花一现, 余婳回到公事公办的样子。
除了之前积攒的工作以外, 余婳还要给南瑧配音, 她很重视这次配音工作, 专门请了配音老师指点。
很快, 助理综艺第三期的录制日到了。
《我和我助理的二三事》前两期都已经播出，余婳算是红利吃得最多的艺人。
上一期, 余婳和李蕴这一组在乡野间慢生活，节目组往岁月恬淡的方向剪辑, 她们吸了波好感。
特别是在其他组的反衬下。
张守崎和他助理许意央新婚不久, 第二期回了许意央娘家, 张守崎和丈母娘相处得不太融洽，随后又和许意央在节目里大吵一架，播出后被质疑爱妻只是人设。
邱芷一直有苛待助理, 脾气不好的传闻, 本是想借这一期好好洗白, 去了助理粥粥老家却难掩嫌弃, 之后又挨了波网友的骂。
而有了这两组的反衬，余婳和李蕴、林祁煜和白洋因为CP感强相处温馨而吸了不少粉。
节目组趁热打铁，这一期还是各组单线相处, 由艺人自己安排行程，主题是带助理游玩一天。
临近要录制的日子, 余婳跟李蕴商量，“节目组想要我们去附近一日游，但街上人太多，我想跟你在家休息一天。”
余婳补充了句，“虽然有摄像头吧。”
李蕴没什么意见，“我都行。”
“到时候万一要有什么肢体接触，你不会不配合的吧？”
李蕴停顿了下，“……不会。”
录制前一天，摄制组到余婳家布置好各个机位。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录制当天，李蕴起床后面对房里的无数摄像头还是不太自然。
醒来后，她发懵地转了一圈，最后和余婳在餐厅碰了面。
余婳掩面打了个哈欠，朝李蕴打了个招呼，“早。”
“……早。”
赵姨已经准备好了丰富的早点，余婳吃了几口南瓜蒸蛋，自己捣鼓了个酸奶燕麦碗，放蓝莓时问李蕴，“你要不要一份？”
李蕴吃不惯这东西，本想摇头，又想着是在录制，又点头了。
余婳又给李蕴做了份一模一样的，但量多了很多。
李蕴接过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桌上只有她们碗勺碰撞的声音。
过了会，余婳看着李蕴笑，“干嘛不说话，平时天天跟我说那么多话，今天有摄像拘束了？”
李蕴一怔，她现在哪天天跟余婳说那么多话了……？
很快，她反应过来余婳是为了节目效果缓解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尴尬，“没有，我有点没睡醒。”
余婳吃完早餐也没有下桌，看着李蕴吃了会。
李蕴不自觉加快了点速度。
她这一期不在状态，第一期时跟拍行程她还有事可做，第二期她那会飘飘然地又是在老家与世隔绝，也是舒服得很。
现在和余婳单独在家里，李蕴不太自在，总觉得空间太过狭小……实际上，她有段时间没有和余婳这样独处还必须要有非公事的交流了。
“慢点吃，别噎着了。”
看李蕴吃那么快，余婳移开目光，给李蕴倒了杯牛奶。
李蕴吞下最后一口，看向余婳，一副乖乖听余婳安排的样子。
余婳莫名好笑，想了会问：“要去看看芍药花吗？”
明明前些日子李蕴也跟着余婳一起回家，但她们没有一起赏过花，连花园都没进。
自然不全是因为那会太忙。
现在借着镜头，余婳知道李蕴不会拒绝。
果然，李蕴点了点头。
她跟着余婳进了花园。
五月末，那一片芍药花田确实谢了很多，但饶是如此，剩下的十几株也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有的芍药完全盛开时比人的脸还大，妖娆富贵，一眼望去全是深浅不一的粉红色，李蕴记起余婳常提到的一个品种名，问道：“落日珊瑚是哪株？”
余婳找了找，指了指附近一株没开花的芍药，“已经谢了，我只种了一株。”
接着又说，“不过我们明年可以看。”
说是这样说，但余婳知道李蕴明年不会在这了。
果然，李蕴当着镜头，垂了垂眼，真的没有接一句客气话。
余婳没气馁，“前些日子我在网上买了些多肉植物，昨天快递到了，趁着今天天气好，我们把它种了吧？”
“好，但我没种过，你教我。”
“很简单的。”
余婳去后院仓库找到那个快递，一棵一棵把多肉拆开，又拿了许多花盆。
她给多肉剪根系，泡多菌灵，在花盆里铺上陶粒，又拿了几袋营养土。
李蕴看着有样学样，“你好熟练。”
“不拍戏的时候喜欢倒腾。”
余婳今天穿了一件白裙子，裙摆很长，蹲着时也不管会不会弄脏。
看着白色裙摆一点点飘动，渐渐染上尘土，李蕴有想帮余婳提裙子的想法，但忍着了。
最后种完最后一株多肉，余婳把它摆在花架上，呼出一口气，“累了。”
李蕴也累了，主要是弯腰久了腰疼。
这会太阳已经出来，落在身上，晒得人浑身舒坦。
余婳揉了揉腰，毫无顾忌地坐在了空旷地草坪上，“不想直接坐的话，你后面有把摇椅。”
李蕴犹豫了下，没去拿摇椅，跟着坐下来。
附近传来喵喵的叫声，余妙音走过来蹭了蹭余婳，余婳开始逗了会猫。
今天阳光温柔，此情此景，李蕴忽地放松下来，觉得余婳今天好像很开心，情绪也很平静稳定。
余婳说，“好想躺在草地上。”
话音刚过，余婳真的躺在了草地上，她拿右手遮了遮眼睛，后来举起余妙音来遮太阳，然后嫌猫重又放下了。
李蕴看到这一幕后偷笑了下，“你往旁边移一下身体，你左边那颗绣球可以挡住眼睛。”
余婳听后乖乖移动了下，随手发出一声喟叹，“好舒服。”
李蕴也躺了下来，刚接触到草地时还觉得有些扎人，不一会适应后只觉得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她看了眼余婳，发觉自己此刻心情还不错，快乐因子在空气里沸腾。
这一眼被余婳捕捉到，成了一句，“你老看我干什么？”
李蕴语塞，“你左脸这里沾了根草。”
余婳：……
“在哪？”
李蕴指了指自己脸上同位置的地方，“这里。”
“你直接帮我拿下来吧，我不想动。”
李蕴伸手，努力忽略余婳直勾勾地注视，把余婳侧脸那点虚构的草屑弄下来。
楚筠儿做过的事她居然今天也在做，李蕴做了个吹远草屑的动作，心里骂自己有毛病。
“哇，真的是草。”
余婳看了眼被李蕴吹远的，莫须有的草屑，笑道：“之前都没感觉到。”
李蕴意志力顽强地点点头。
她们就这样躺着，余婳后来还拿手机放了首歌，歌词像是西语，李蕴一句没听懂，放完这首余婳就要李蕴再放一首她自己喜欢的。
如此循环。
一直到赵姨来找她们，说快要吃饭了，两个人才从草地上起来。
赵姨看到余婳白裙子变黄裙子，头发上还有些草屑，乐呵着，“不知道还以为你去插秧呢。”
余婳跟着笑笑，去了浴室。
中午吃饭时，李蕴比早餐那会放松了很多。
吃完饭后，摄制组跟余婳说她们上午的内容太过平淡，建议现在出出外景弄点戏剧效果。
余婳摇头拒绝，“不用，今天只想在家里休息会。”
下午，余婳有做甜点的兴致，亲自下厨，李蕴负责打下手。
实际上李蕴对那些厨具电器都不清楚用法，余婳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设置好烤箱时间后，余婳解下围裙，说：“我们好像还没一起看过电视呢。”
李蕴点点头。
余婳开了电视，切台无数，最后对着一旁的摄像机念叨，“既然要节目效果，那我们看看之前的节目好了。”
余婳按着播放键，搜索到《我和助理的二三事》，第一集开始播放，她问，“你之前看过吗？”
李蕴撒谎，“没有。”
“那正好一起看了。”
不同于李蕴那会看的她们的专享版，她们看的是完整版，
余婳下午确实承担了点节目效果，看这个全当是录录reaction，点评了其他嘉宾的相处模式，言语犀利又不显得冒犯。
中途，摄制组远程跟余婳说道，“得勒，现在素材不愁了。”
看到一半，余婳去厨房端了黄油曲奇和提子麻薯，让李蕴尝尝。
“好吃吗？”
李蕴咬下一口，她其实没什么办法客观评价的，真心话道：“好吃。”
余婳说，“那我下次还做给你吃。”
节目放到她们的片段，红毯上，她给李蕴系上外套。
余婳看到后语气玩笑，“你那一刻是不是很爱我？”
余婳本来也没想要什么肯定的回答的。
但李蕴嗯了声，声音很小，余婳差点以为是幻听。
摄制组一直待到了晚上八点，余婳和李蕴配合地录制了一个上床睡觉的镜头，之后摄制组离开。
等人一走，李蕴发了会呆，今天什么工作也没干，确实是休息。
重要的是，她终于录制完第三期了。
录制得比她想象快很多，她原以为这一期会很难熬的，但完全出乎意料，她现在也没能完全缓过神，只觉得过得太快了。
这样一起晒太阳看花看电视，说说笑笑，李蕴没有想过会和余婳有这样的相处，她躺在床上出神，余婳她……有很多种样子。
这晚，余婳又敲了李蕴的房间门，这次是等李蕴同意才进来的。
只是一眼对视，李蕴就能察觉到余婳离开镜头后卸下点东西，依旧是那个余婳，但是落寞了很多。
余婳靠着门问，“你录完这一期很高兴？”
李蕴避重就轻，“身边没有摄像头了当然高兴。”
余婳听后说，“你学坏了。”
“你……你来干什么？”
“想跟你做点开心的事。”
余婳像那天一样，上了李蕴的床，面对李蕴冷着的脸也没有气馁，勾着李蕴脖子诱哄道：“干嘛压抑自己呢，我生日那晚最后你不是也乐意的吗。”
“而且，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李蕴耳朵红了，但摇了摇头，她都决定要走了，现在再这样更乱了。
更何况余婳今天没哭，因此她的理智还在。
余婳也没有强求，继续没骨头一样地贴着李蕴，“你是不是很期待录完下一期后离开？”
余婳没给李蕴回答的时间，又问：“那如果给你写信的真的是我，你还会走吗？”
没有可能的事李蕴不想去做假设，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余婳顿了下，“从小学开始吧，我去学校的时间非常少，我的表达能力和阅历比不上堂姐，我也不太喜欢写信。”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给你写信的是我，可能你那会就不会喜欢我了。”
余婳在彻底分清这两个形象，她明晃晃告诉李蕴：我和给你写信的不是一个人，和你想象中的也不是一个人。
李蕴听后稍稍把余婳拉远了点。
到今为止，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幻想破灭这件事，她都不想提起这件事。
她宁愿不知道。
“为什么提这个？”
李蕴神色不解，“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目光对视之间，余婳心里浮现出答案，她想要李蕴继续爱她，并且是爱她真实的样子，
这是她这段日子才愿意在心里承认的欲望，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余婳动了动嘴，其实她对李蕴喜欢上她真实的样子也没多少自信，她应该怎么说呢……
猝不及防地，余婳手机铃响，这种时候，她马上挂了。
没曾想那人居然又接着打，
余婳这次扫了眼来电提示，身体一僵。
李蕴也看到备注上的段字，听到响铃第五声时，她说，“你接吧。”
余婳当着李蕴的面接了那通电话。
她开了免提，以示坦荡。
此时室内过于寂静，连段决明那头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喂？”
余婳嗯了声。
那头停顿了一会，“生日那天怎么没接我电话？”
“当时在忙。”
“礼物早送到你家了，打开看了吗？”
余婳垂眸，“还没有。”
这种对话的节奏让余婳感到熟悉，她知道段决明是来问什么，上次参加完段南烛的成人礼后，她跟段决明说要考虑一下，却一直没有联系。
事后，她又看了一遍《鲜红》，还是对作者那种轻浮的态度来大篇幅描写强/奸感到不适，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她对大荧幕上展示被□□的裸露尺度也感到不信任。
余婳左右犹豫，不知道有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电影继续和段决明纠缠，但段决明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当着李蕴的面，余婳忽地做了决定。
余婳等着段决明进入正题。
终于，段决明问，“上次说的那个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余婳看了眼李蕴，李蕴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这，望向一边。
“考虑完了，我不答应。”
段决明失语几秒，“剧本你不要了？”
“不要了。”
这时，李蕴的目光落了过来，用眼神问余婳怎么回事。
段决明那头笑了声，“你觉得你现在的处境很好？”
余婳咬咬牙，“不好又怎样，大不了我以后不当演员不演戏了。”
电话挂断后，余婳深呼吸一口气，紧紧抱着枕头。
沉默片刻，李蕴问，“她要你答应她什么？”
“陪她睡吧。”
余婳是情绪失控后乱说的，说完有些后悔，应该也没有这么严重的，她周旋周旋，段决明也不会非要强迫她，说不定又能全身而退呢。
但谁知道呢。
李蕴皱眉，“你说什么？”
她怀疑她听错，“她不是你前女友吗？”
余婳摇了摇头，“不是。”
李蕴捏紧拳头，“她强迫你？”
余婳陷入了点迷茫，她还埋在枕头，想了想后说：“不是。”
她剥开自己，尽量客观地说这件事，“她喜欢我吧，我不知道这算什么，我不喜欢她，但是我想从她那要点机会。”
“所以我……”余婳觉得自己在更加失控了，“所以我一直钓着她。”
余婳庆幸现在看不到李蕴的表情，如果李蕴流露出一点厌恶她都难以自处……
她把自己说得很坏，突然接受了之前不肯接受的评价，她受够了别人总是对她失望，还不如自己先说到最烂。
李蕴沉默半晌，这一下接触的信息量太大，一时也无措。
过了会，余婳闷声笑了下，“不过她和你一样。”
李蕴听不得这种话，“哪一样了？”
“一样不喜欢我，还误以为自己喜欢我，如果她和你一样这样日日夜夜跟我相处，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
李蕴没话讲了，反驳余婳说她喜欢对此刻的她来说是困难的，哪怕她觉得余婳说得不对。
余婳还把脸埋在枕头里，看不到脸，这样的余婳和她生日那晚一样脆弱，李蕴能感受到余婳在难过，她的心也在缘由不明地疼。
余婳陷入到混乱，她想，如果她一直向李蕴展示她在段决明面前的样子，那李蕴估计还会很爱她呢。
露出难看的一面是在更亲密的人面前才会有点行为吧，她还没来得及成长，就已经把李蕴推远了。
余婳对此后悔，但某一时刻，心头又翻上来几分酸楚，觉得如果非要装才能被爱，那也挺可悲的。
更何况，李蕴刚开始的那种爱她，爱的也不是她。
余婳从床上撑起身体，离开了李蕴的房间。
第47章
余婳在段决明面前乱说一通, 几天后还是老老实实去录制她不喜欢的综艺。
因为要统筹艺人档期，《恋爱进行时2》第三期和第四期将一起录制。
这个恋综对余婳的加成确实不大，粉丝不喜欢她参加, 网友也觉得她在恋综上的表现如同鸡肋。
余婳上期言语太过出格, 尹绮梦隐隐担心，想跟着一起但又实在离不开医院。
“不用跟来的, 我说不会那样是真的不会了。”
尹绮梦确认道：“真的？”
余婳说：“真的, 你安心吧。”
去录制前, 柳如安排宣传人员教余婳怎么在恋综观察室当观众的“嘴替”, 甚至还模拟了番录制场景。
余婳无奈笑道：“我有这么不让人放心？”
“你说呢？”柳如想起上期心惊胆战, “上次的事尹绮梦都没告诉我，还是我从别人那知道的, 我都不敢相信。”
余婳不说话了，接下来非常配合。
这次录制, 余婳变了个人似的, 都不用曲艺楠帮衬, 自己也会抖包袱，即使被问到两性问题也能含糊其辞，给足节目效果。
主持人欣慰道：终于是放开了啊。
录制休息时, 阿杏震惊地说, “你是被夺舍了吗, 这发挥得比在工作室里还好。”
“有这么夸张？”余婳笑笑, “录制时给自己捏了个人设，当是演戏了。”
阿杏朝她竖起大拇指。
余婳目光落到一边的李蕴身上。
撞上眼神时，李蕴说了句你辛苦了。
挺普通的一句话, 但从李蕴嘴里说出来，余婳偏偏就觉得李蕴是能懂她是怎么压抑自己才能做到这样的。
吃过晚饭, 她们要去赶一场品牌直播活动。
饭桌上，余婳没有什么铺垫，在只有李蕴在时说：“接恋综时我没有考虑周全，那时有想回来演戏的冲动，刚好节目找上门，于是接了。当时我觉得为了得到想要的先付出代价是应该的，我可以调适好自己去适应。”
余婳语气淡淡，“真录制了才发觉，我不是机器，很多事情不是我给自己设置好程序就能完成的。”
余婳说着出神，是的，她不是机器，那天从李蕴房里出来后，她想从此不要再这么黏黏糊糊没完没了。
毕竟李蕴是要走的人。
可是，现在她就是有诉说的欲望。
她那天把自己说成那样，虽然没有问李蕴现在是怎么看她的，但李蕴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变化，看她的眼神也没有异样。
余婳想，这样已经挺好的了。
李蕴听了后说，“那你做自己喜欢的事会不会快乐点，如果你喜欢的话，是不需要设置程序逼自己完成的。”
余婳笑了下，她也是这样想的。
化妆室里，柳如给余婳下最后通牒，“姑奶奶，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以前在蔚蓝你还不是这样呢，那会效率多快啊，你现在有什么想法跟我说好不好，实在不愿意接我也不会强迫你啊。”
当时化妆师在给余婳涂口红，余婳没说话，心里想那是因为在蔚蓝时她做不了自己的主。
一直以来，她能自己做主的事太少了，时常被各种人各种局势推着走，小时候听从余苒的安排，终日泡在衣服堆里，长大了听从蔚蓝高层的安排，演的东西很多时候谈不上喜欢与否，
现在自己能做主，反倒像一只被剪掉了翅膀的雌鹰，想飞也飞不起来，总是彷徨犹豫。
柳如叹气，“你再这样工作室都养不起了。”
余婳听后放下手里的直播发言文稿，认真说：“怎么可能养不起，不然我现在在干嘛。”
“那你以后当主播啊？不行，你给我一个确切日期。”
“星期天吧。”余婳心平气和，“我到时候去一趟工作室，跟大家讨论下以后的规划。”
余婳跟柳如说星期天不是为了拖延瞎说的日子。
前些日子，虞锲之筹备拍摄的《她的能量球》向全社会招募演员试镜。
虞锲之选演员一向杜绝人情，不管多大牌的演员都得经过试镜选拔，选角也一向有自己的想法，比起经验丰富的演员，更青睐于符合角色特质的素人。
根据已经公布的消息，虞锲之已经敲定另一个小演员，是去年刚进省队的铅球女运动员，并无演艺经验。
《她的能量球》的剧本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余婳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讲什么故事，但凭着一种莫名的直觉，她报名了，没跟任何人说。
余婳收到通知，试镜日是在这周六，她还是想试一试，做自己喜欢的事。
第48章
黎明时分下了一场小雨, 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窗面染上层薄薄雾气。
余婳醒了，懵怔地盯着窗边一角, 集中精力观察了会雨势, 发觉不会对出行有影响后松了口气。
滑开手机看了眼，现在离订的闹钟还有一会时间, 但余婳不打算再睡。
她打着哈欠坐起来, 对着对面展示柜里的小狗娃娃发了会呆, 今天是去试镜的日子, 现在心里谈不上有多紧张, 但也不绝不轻松。
七点，余婳在衣柜翻翻找找, 最后选了身最简单的白T恤短裤，对镜挑剔地看了自己一会, 没有选择化妆。
试镜一般要求不能化妆, 这次又是虞锲之的剧组, 那人有多严厉余婳是知道的，如果到了场地还要现场卸掉，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化。
闹钟铃响时她腾出手按掉, 再把窗帘全部拉开, 雨已然停了, 草木经过雨水洗礼更加翠绿, 鱼肚白的天空升起太阳，今天阳光灿烂。
雨过天晴，是个好天气。
余婳走到餐厅, 赵姨递给她一杯热豆浆，“难得休息一天, 怎么起这么早呀。”
“今天出去有事。”
早饭余婳吃得心不在焉，之前还从没有这种经历：都快要出门试镜，但连演什么角色都不知道。
吃过早饭，余婳戴上鸭舌帽，跟司机发了条信息。
临了要出门时，余婳忽地顿住，又返回去拿了口罩戴上，试图借此增强点安全感。
好巧不巧，在她全副武装终于能出门时，跟在客厅端着水杯的李蕴迎面撞了个正着。
李蕴头发还炸毛，看了眼余婳的打扮，以为自己记错日子睡过头了，下意识问：“你去哪？”
“去……”
余婳本来是没打算告诉李蕴的，犹豫下后说了实话，“去试镜。”
李蕴听后没惊讶多久，问了句，“要我陪你一起吗？”
余婳站在原地想了会，最后勉强说：“也行。”
姿态像是李蕴恳求余婳硬要作陪一样。
李蕴匆匆收拾了下自己，跟着余婳一起上车了。
车里，两人一阵无言。
余婳没因为李蕴陪她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了，这样见证她来试镜，万一结果不利……到时候可要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她心里隐隐后悔，而当时答应李蕴陪她来，是觉得李蕴现在主动要陪她也挺少见的，况且这种日子以后也再也没有了。
快要到场地时，余婳开了口，“你不问我试镜哪个组？”
李蕴指了指车外一闪而过的告示牌，上面几个大字写着：《她的能量球》第一轮试镜点。
“那你不问为什么不告诉你们？”
李蕴刚开始确实疑惑，但想一想也知道答案了。
因为余婳太过重视这场试镜吧，这是她藏在心底的向往？而她们，对，李蕴想，包括她在内，在这件事上不是余婳能信任的人。
李蕴只说：“合同结束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
说出口时她知道这不是余婳想要的答案，但她现在给不了更多的承诺。
余婳听后一哑，没有再说话。
到了车库，她们下车。
试镜地点选在一处郊区的私人体育馆，环境幽静清新，里面似乎没有完全清场，路过篮球场时，余婳看到几个女人在打篮球，身姿矫健，其中有一个女人居然跟篮筐差不多高，她不觉多看了几眼。
等待区设在了排球馆，室内人头攒动，人员混杂，只有零星几个是余婳熟悉的面孔，相望时也稍稍点了点头。
她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递交了简历，排队时觉得好像回到刚入行那会，那时尹绮梦带着她到处试镜跑组，很多时候的奔波都只是陪已经内定的人走过场，后来签蔚蓝才好一点。
现在这样正儿八经的试镜，余婳许久没有体验过了。
快要进内场时，几个挂着工作牌的人走来，提醒她道助理和经纪人不让进，只能试镜者自己进去。
李蕴停住脚步，“那我在外面等你，结束后你打我电话。”
余婳点了点头。
按照惯例，起码现在要发试镜剧本的，但余婳左右看了眼，所有演员手上依旧两手空空。
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余婳回头一看，竟是好久未见的邵于岚。
邵于岚朝她笑笑，“看背影觉得熟悉，没想到真是你。”
见是老熟人，余婳心里宽慰了点，“你也来了啊。”
“反正我现在没什么戏拍，来试试呗。”邵于岚招呼余婳在椅子上坐下，“不过目前为止连剧本的影子都没有见到，真打算要我们现场理解？”
余婳也不知道这是玩哪出。
刚聊了几句，广播播放了邵于岚的名字。
邵于岚起身，进了房间。
余婳等待着，没过几分钟，邵于岚出来了。
余婳感觉不妙，“什么情况？”
“没戏。”邵于岚叹了口气，“给了一小段让我试，人物关系都没理清。”
邵于岚脸上没多少难过，似乎早知道这样，“但我感觉这剧本怪怪的，我演也不太合适，你加油吧。”
广播紧随其后播了余婳的名字，余婳朝邵于岚点点头，进去了。
桌后，正中央坐着虞锲之，头发渐白，精神却抖擞，左右两侧坐着的一位是编剧，一位是副导。
室内还有几位操持机器或是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余婳瞥过她们，在一位不知工种的女孩上短暂停留了目光。
余婳报了自己基本信息。
虞锲之没有说一句废话，朝站立的工作人说：“让她试试A段吧。”
工作人员递给余婳一张纸，余婳忙接过去看上面的段落。
这段只有寥寥几句对话，连神态也没有写明，余婳看了眼，快速记住台词，但无法从中判断具体的人物性格和前因后果。
“余婳，你的角色是一个教练，”虞锲之朝一旁坐着的女孩说，“仇天琦，你帮忙搭一下戏。”
话音一落，那个被叫的女孩站了起来，朝余婳走来。
余婳不觉屏住呼吸，这女孩太高了，她保守估计女孩应该有一米八，她需要完全扬起脖子才能直视女孩的眼睛。
是那个已经定下的铅球运动员吗？网上也没有公布她的照片……
“开始吧。”虞锲之说。
余婳立刻进入状态。
她眉头微皱，声音冷静，“年级举行拔河比赛，你为什么拒绝上场？”
仇天琦脱口而出，“我不想！”
余婳看向仇天琦的眼睛，定定问：“那你说说原因。”
仇天琦沉默不语。
室内一片寂静，余婳和仇天琦对峙着。
哪怕是沉默无言，哪怕仇天琦眼神清澈，但这个身高就是会无端给人压迫感。
余婳压下心里的错乱，自由发挥做出一个动作，她朝仇天琦走近了一步。
仇天琦立刻退后，激动地说：“他们让我参加，是因为我……我壮，你懂吗？”
“壮怎么了？能为班级争光还不好？你只要上场了比赛肯定能拿第一。”
“不是的！那些男生，做出那些动作，是嘲笑我，女生也是……你不懂，我不想变成丑角！”
余婳凝视仇天琦，看她体格强壮，肌肉硬朗，这样的壮硕让人不敢冒犯，毕竟只要仇天琦想，一拳打过来谁都吃不消。
但仇天琦在收敛气场，在害怕。
那张纸余婳只是匆匆一扫，已经忘了下一句台词，但她憋着一口气，凭语境编了一句，“谁嘲笑你就去打他一顿，为什么要拒绝展示力量？”
余婳脱离剧本台词，仇天琦没有这种经验，不知道怎么接，回头看了眼虞锲之。
试镜就此打断。
编剧站起来鼓了掌，笑道：“不错啊，你这虽是忘词，但这一句比原台词还好。”
余婳平复了下心情，微微鞠躬说了声谢谢，刚才对戏时她刚用了点信念感才没露怯。
结束后，仇天琦腼腆地朝余婳笑了一下，又坐回到位置上。
虞锲之和左右两边的人小声交流了几句，余婳听得不太清楚。
片刻后，她们似乎是达成了一致意见。
虞锲之开口道：“听说你两年前宣布息影，我没想到你会来。”
余婳笑笑，“还没演过一部喜欢的电影，我不甘心，所以来了。”
“刚才演得是挺好的。”
得到肯定，余婳心里那口气还没松下来，虞锲之紧接着宣告道，“但是你太弱了。”
顷刻间，余婳脸上出现裂痕，她竭力控制好，“我哪里弱了？”
实力？名气？还是她没了公司？
“你别生气，先听我说。”
虞锲之神色柔和，说的话却不算客气，“前面挺多人演这段都挺滑稽的，你处理得比她们都要好，对剧本的理解也是对的。但是……你的体重应该不超过90斤？离教练的体型差得很远，你演这个角色在外形上缺乏说服力。”
“这不是问题。”余婳立刻说，“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去增肌。”
虞锲之沉思了一会，“我知道你身上还有一档综艺需要定期录制，我们这边开机前需要封闭式训练，抱歉，综合考虑下来，我们觉得你不太合适。”
余婳沉默了，那句“我可以退出综艺录制”卡在喉咙里，被她硬生生吞咽下去。
她感受到虞锲之对她的不信任她，这两个理由都和她的演技无关，但虞锲之对她的顾虑让她难以争取，似乎不论她演成什么样子最后都会被刷下去
某一瞬间，余婳觉得之前的夸赞可能也只是场面话。
余婳缓缓起身，“我明白了，如果这部戏里有其他合适我的角色可以联系我，多小都可以。”
她强调，“档期不是问题的。”
“等一下！”
余婳要离开时，仇天琦忽地出声。
仇天琦看向虞锲之，请求道：“我很喜欢余婳老师，能让她帮我给我签个名吗？”
室内有人发出宠溺般的笑声，像是小孩说了什么无法让大人拒绝的话，虞锲之没办法地扶额说，“下次这种场合不准这样了啊。”
仇天琦红着脸从桌子上顺了只笔，走向余婳。
这个小插曲让余婳找回了点面子，她笑了下，“签在哪里？”
“衣服上吧。”
余婳接过签字笔，在仇天琦的衣服上签了名。
签完后，仇天琦还恋恋不舍的样子，小声说：“你刚才演得很厉害，好想以后跟你一起演。”
“好了天琦，回来！”虞锲之喊了声。
广播这时已经念出下一个试镜者的名字，余婳笑着说谢谢鼓励，之后戴上墨镜离开。
她出来后没打李蕴电话，自己在楼道里站了会，然后才去了等候区里。
一过去，李蕴隔着老远注意到余婳的身影，朝她招招手。
余婳走近了，却没说话。
在反常的沉默里，李蕴知道了试镜结果，没有张嘴询问任何。
余婳出了排球馆，胡乱走着，经过跑道时在一旁的栏杆处停下。
李蕴也跟着停下。
此时阳光高照，草坪上隐约能瞧见几处蜻蜓飞舞嬉戏，她们靠着栏杆，微风拂面，像种温柔的触摸。
余婳静了会，取下墨镜问，“总让你见证我的失败，我是不是挺残忍的？”
墨镜一摘，李蕴看清了底下那双泪眼。
余婳脸色极差，脸上微微带着泪痕，黑色长睫因泪水而垂下，又跟随动作扑闪扑闪，脆弱的无助的，看得人心里一紧。
“怎么这么说？”
余婳顿了下，“你不是我粉丝吗？”
霎时间，李蕴听明白了意思，她轻声说，“在我面前别有形象包袱了吧。”
这话一出，余婳身体一僵。
她凝视李蕴，探究地、不敢相信地眼神，李蕴说什么，李蕴不是总当她很厉害吗，现在见证她的失败也不觉得失望吗，居然还说在她面前可以不用有形象包袱，是在可怜她？
余婳鼻子一酸，她敛了下情绪，“那也是，反正我最难看丑陋的一面都在你面前展示过了，也没什么形象了。”
“不丑啊，现在哭也很好看。”
李蕴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余婳，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没事的，我之前投简历也被拒绝过很多次，这算什么难看？”
余婳接过来纸巾，闷声说：“不是这个，是我上次跟你说我故意钓着别人，我这还不恶……”
赶在余婳要说出一个极其负面的词汇时，李蕴开了口，她语气不容置疑，“那是你说错了，你和她之间权力不对等，别老往自己身上揽这些词。”
余婳怔愣地看着李蕴，“你是这么想的？”
李蕴说：“是啊。”
这种时候，余婳觉得不够真实，她有想抱李蕴的冲动，但想到这个场合，以及她们如今尴尬的关系，余婳又忍住了。
“你不觉得我……”余婳忽然住了嘴。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余婳不想多深究了，她生硬地转了话题，“等会陪我逛会街吧？反正今天明天都没什么事。”
“好。”李蕴想到更重要的事，“先去吃饭吧，你早上吃了吗？”
“吃了啊，你吃了吗？”
“没有。”
余婳想起早上撞见李蕴的场景，估计李蕴刚一起床就跟着她跑东跑西了，而她一上午只记挂试镜也没想起来这茬。
“那我们赶紧去吃饭吧。”
体育馆对面就有餐馆，余婳带李蕴进一家人最少的。
点菜时，余婳想到虞锲之拒绝她的原因是嫌她太弱了，在李蕴点完后又加了几个肉菜。
这一顿饭，余婳吃得恶狠狠的。
李蕴看这架势，“今天吃饭倒是不用操心了？”
余婳暗想，李蕴也很久没有表露出操心她了。
“……因为饿了。”她都不好意思说今天被拒绝的原因。
饭吃到一半，余婳黯然说：“你不是建议我做喜欢的事吗，但我做喜欢的事比不喜欢的事更难，而且得不到接纳。”
她也想快点有所成就，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能值得李蕴的喜欢。
她上一次拿奖还是什么时候？四年前的事了吧，风风光光拿下奖，之后在《殊途》去给陆艾泽作配，再然后一切就像走进死胡同里。
李蕴没有顺着余婳的逻辑说，也没有反驳，她问，“那你要放弃吗？”
余婳微微一愣，然后坚定地摇头。
第49章
李蕴说：“既然不打算放弃, 那这只是一次经历而已，没关系的。”
余婳听后笑了。
道理她都知道，真正面临挫折时该难受还是会难受, 可因为李蕴正在安抚她, 余婳心里那点阴霾因为这话而消散开来。
饭后，她们去最近的商场随便逛了逛。
许是地方偏僻, 偌大的商场这会竟然没有什么人。余婳这一顿饭吃得太撑, 走走逛逛全当消食。
她们随意逛着, 李蕴大部分时间都是看余婳想去哪里看看, 而余婳兴趣淡淡, 大多时候都是在外面扫一眼，没有走近店里。
直到余婳看到了一条裙子, 停住脚步。
她跟李蕴指了指橱窗里的那条裙子，“你觉得好看吗？”
顺着余婳指着的方向, 李蕴看到一条粉纱蕾丝蓬蓬裙, 胸口附有蕾丝环绕, 梦幻漂亮，像是动画片里会出现的公主裙。
李蕴想了下余婳穿上去的样子，“好看。”
“那你试一下？”
“啊？”
余婳进了店, “去嘛, 不是说好看吗？”
李蕴表情为难, “你要我试？”
“是啊。”
李蕴再次看了眼那条裙子, 这次哪里看哪里都觉得不对劲，摆摆手，“不了不了……”
余婳忽地笑出声。
“怎么了？”李蕴倒不是多抗拒穿裙子, 但这梦幻芭比粉裙……她确实驾驭不来。
余婳看李蕴现在微微红了点的脸，心里开心了, 这应该是她们吵架以后李蕴表情最生动的一次了。
早知道这样会让李蕴不好意思，余婳想她就应该用这招嘛。
她没再强求李蕴去试，“我能谈起资助那事吗，这算是我们之间的雷区吧？”
李蕴一怔，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的。
“那场资助基本上是堂姐她们操办的，我只出了钱，很多细节都不知道，但我记得你给我写过感谢信。”
“还有刚刚，我想起有次被堂姐带着来采购物资，我糊里糊涂弄不清楚你的年龄，选了一条粉色短裙，比刚才给你指的那个还要夸张。”
听到这里时，李蕴刚才那点羞臊已然消失了。
这件事是她们之间的不可提，但余婳今日提了，以一种李蕴未曾料到的方式。
余婳说她其实都弄不清楚李蕴的年龄，李蕴觉得自己应该要为此感伤的，但不知为何，她发觉悲伤迟到了。
也许是因为余婳提起的态度太过自然，又或是这些天以来，她确实对此脱敏，慢慢接受了余婳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甚至，李蕴大脑已经不受控制地去想象余婳挑裙子的那个场景，新的记忆很快覆盖原本的自以为。
见李蕴不说话，余婳垂了眼，“是不是不该提的？”
得知那场乌龙后，余婳想过要找到李蕴寄过来的信，了解李蕴写了些什么，尹绮梦到底回复什么才能引得李蕴之前对她那么死心塌地。
她去问尹绮梦，尹绮梦说这么多年几次大搬家，很多东西都清理掉了。
余婳又求尹绮梦把记得的都告诉她。
尹绮梦说都记不太清了，印象里李蕴好像有说过学业上的难处，也说过和家里人的事。余婳听不够，想要尹绮梦再说多一点，尹绮梦说她执着于这个没有必要。
不久，余婳看到李蕴的那封辞职信，立刻改了想法。
确实没有什么意义的。
她不可能一直靠满足李蕴的幻想来继续她们的关系，她那会竟试图扮演李蕴喜欢的形象……这也太病态太搁置自我了。
不可能的，她做不到。
李蕴回神，“没有，你资助过我，我很感恩。”
又是这句话，余婳心里哽了下，趁这个机会为先前的事道歉：“之前我说了一些气话，对不起。”
她又补充了句，“生气也不是那么说的理由，对不起。”
李蕴很快说，“没事。”
李蕴心里说不上来自己要什么，她不擅长也不喜欢听到余婳的道歉，见余婳提起这事只想快点让这件事过去。
余婳认真地看着她：“如果我之后还这样，你不要让着我。”
李蕴移开眼神，很轻地点了下头。
回程的路上，余婳精神有些困倦，在车上睡着了。
李蕴瞧着余婳的睡颜，忽然对余婳生出一种陌生的新鲜感。
之前和余婳的相处，李蕴一直把余婳代入她以为的余婳的样子，哪怕余婳表露出与她想象不符的地方，她也能在心里替余婳纠正找补。
幻想彻底破裂时，她觉得和余婳之间是满地碎玻璃渣，可如今，玻璃渣下，好像生长出来新的东西。
余婳确实不符合她的幻想，但也不是多么糟糕的人。
——
到家后，余婳进了卧室，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今天这件事。
那会看到剧本时，不知道是因为哪一句台词，她条件反射地想起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讶异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她有过和那段剧本微微相似的经历，在她当童模那会。
那时，余苒和几个服装品牌签了长期的合约，余婳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那几个品牌合作的摄影棚里。
棚里条件简陋，很多时候没搭换衣间，就让大人遮挡着，余婳记得当时有一个男人，是某个品牌方安排负责跟家长对接的，偶尔也担任助理的工作。
他面容白净，一头长发，声音尖锐，别人都喊他孙姐，喊时语气阴阳怪气，偶尔也直接喊他娘炮，不管叫什么，他都会答应。
余婳没明白为什么，却隐隐同情，暗想他是不是在受欺负。
这种同情很快停止，男人有次和她独处时动手动脚，从一句“你穿这件真漂亮”开始。
每天给余婳整理衣服的人很多，第一次发生那种事时，她分不清是怎么回事，没有动作，任由他把她的衣领扯到左右两边，直到布料支撑不住发出破裂的声响才停手，露出完整的肩颈和锁骨。
余婳莫名其妙，说了句冷，又拉回去了。
男人笑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这是一字肩懂吗，很性感的。”
“什么意思。”
男人没回答余婳，又短促地笑了声。
余婳觉得不舒服，“你以后别扯我衣服了。”
“这是在教你摆pose呢，你以后会用到的，我你还不放心啊？”
余婳身上跟被蛇爬了一样浑身犯恶心，之后不愿意再和那人单独相处，却也没有办法。
反复几次后，余婳终于在余苒给她洗澡时告诉了余苒这件事。
余苒听后气得浑身发抖，要余婳讲清楚事情经过，之后立刻拖着余婳找到那个男人。
那会他们正在拍摄，余苒气势汹汹，随手抄起休息桌上的热水壶，打开盖子就往男人身上泼。
男人被淋了一身开水，尖叫着脱掉衣服，但许是自知理亏，他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什么也没说，气场上显得弱势，于是余苒成了围观者眼里的泼妇。
摄影师喊道：“你疯了吗？这是干嘛？”
余苒还要上去，被工作人员拦住。
“他欺负我女儿，你要帮变态说话是吧，怎么，你也耍流氓啊？”
这话一出，部分人察觉出不对，落在男人身上的目光复杂了点。
有熟悉余苒的童模家长上前拉架，“婳婳妈妈，到底是小女孩，闹大了对你家婳婳名声也不好，算了算了。”
余苒甩开她，“凭什么啊，他敢做我还不能找他了？就一下贱胚子天天搁那装女的，什么变态啊。”
后面，服装老板听到动静赶来，先是试了下热水壶里的剩下的水温，“这是能往人身上泼的吗，再热点就要进医院了，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余苒气愤得不行，“好啊你报啊，我看警察来了帮谁。”
老板扫了眼这会躲在角落的男人，息事宁人，“这会还这么多人呢，我们也合作这么久了至于吗你？”
他指着一旁不知所措的余婳，“看看孩子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你这么泼辣，之后谁还敢找你们拍啊……”
余婳已经哭了，眼神里流露出害怕。
余苒冷眼环视了圈围观的人，对老板说：“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我们家现在档期都排不过来差你几件破衣服拍？”
说完后，余苒一脚踹远了滚落在地上的开水瓶，扯着余婳走了。
回去时血也没冷下来，余苒步子迈得很大，余婳跟不上步伐也不敢说。
最后余苒终于停下，站在马路边打车，余婳才有时间大喘着气。
余苒看着余婳，问：“妈妈刚才那样，你怕妈妈吗？”
余婳啪嗒啪嗒落了几滴眼泪，缓缓摇头。
余苒这时候看不得这可怜样，皱着眉拿手给余婳擦，力度不轻，擦得余婳脸上留下一道红痕。
她语气硬邦邦的，“那你在哭什么？”
“我怕你打架受伤……”
余苒哽了下，心里的愤怒因为余婳这句话稍稍平息。
她蹲下来，平视余婳说：“以后谁敢扯你的衣服，你必须制止，他这是不对的知道吗，如果当时妈妈不在你也不要怕。”
余婳含着泪水，用力嗯了声。
余苒看余婳这样子还不放心，试探问，“那你说，如果之后还有这样的事你应该怎么办。”
余婳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余苒的怒气，她用蚊子一样小的声音嗫嚅说，“我会跟他说你不能这样。”
余苒听后无语，又控制不住脾气地吼道：“你用这种柔弱的语气说有什么用，你说了他就听你的啊？”
……
马路旁人来人往，不少人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余苒嫌丢人，没再高声。
她看余婳被她的语气吓到，站那不知所措地掐自己的手，一副委屈还努力憋住眼泪的样子，心里并不好受。
刚离婚那会，她把房子租给乱七八糟的人，那会身上又没钱又谁也不认识，面对猥琐的男租客活得窝囊忍让。
现在余苒不缺钱了，这两年带余婳赚钱要跟不少人打交道，她渐渐也学着圆滑，学着展露棱角发脾气，但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余婳跟她担惊受怕，把胆子弄小了。
余苒沉思了会，这下心里的怒气是彻底平息下来了。
出租车来了，余苒上车后报的却不是家的位置，而是市内最大的少年宫。
余苒目标明确，拉着余婳直接往跆拳道班走，听了几句介绍后交了一期的钱，顺便报了隔壁班的羽毛球。
她跟余婳说：“这是教你防身的，以后谁扯你衣服要反抗，要凶一点，好吗？”
“还有，之后发生这种事也必要告诉妈妈，要在你感觉不对劲时就说，不要事情发生晚了还不敢说。”
余婳点了点头。
这是她一辈子里最能真切感受到余苒爱她的一刻。
其实那会，她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但余苒暂时拖着没给余婳办入学。
余婳幼儿园转了三次学，没有什么和同学建立长久友谊的机会，每天在摄影棚里累得也行，没有交朋友的精力。
她主要的搭档是两个容貌精致的小男孩，穿上品牌方的服饰后像个货真价实的小王子。
有个比余婳大两岁，但和余婳一样高，有时和余婳聊天吐槽道：“操，老子昨天去学校，居然有人笑我矮。”
另一个男孩马上切了声，不屑道：“他们那是在羡慕你不用上课可以出来玩，我爸说他们都是没有用的人，长得高赚不到钱又有什么用。”
余婳不喜欢他们，但很需要一个朋友。
兴趣班是一对二教学，另一个女孩家里非常随和，同意按照余婳的休息时间排课。
女孩比她在摄影棚认识的其他童模都要好，懂很多知识，性格开朗活泼，她们合得很来一起，一起玩，系着白带时听老师科普跆拳道的等级就想着之后升黑带当大侠。
余婳很快和她成为好朋友，每周两次的兴趣班成了她最开心的日子。
这种好日子持续了几个月。
直到某天，某服装品牌的商务委婉地跟余苒说：“我看婳婳最近营养挺好啊，又长高了吧。”
余婳做童模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童模长高后商业价值会直线下降，这是圈里的铁律，
余苒敏感地听出了意思，尴尬道：“小孩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嗯，但也要控制下吧，最近这会拍夏装，我刚才看修图师修图都不敢相信，婳婳好像长肌肉腿了？女孩这种腿型多少不好看。”
“还有，你没发现最近你家婳婳最近摆姿势都不对劲了吗，那表情呦，一副要去打架要生要死的样子，哪有一点淑女的样子，摄影师教了好多遍都改不过来。”
余苒喝了口茶，听到这里时表情已经很不好看。
商务继续说：“其实婳婳如果不当模特的话当然无所谓，哪个家长不想要小孩好呢？但是……哎，她现在都已经六岁了，入行算晚的了，之后还能拍多久都不确定，现在这个情况以后再难拍森系淑女风了，你以后要是想往运动风方向走倒是可以，只是赚得就没有现在多了。”
她说这些时并没有避讳余婳的意思，那会余婳和其他童模就在一边化妆，什么都听到了。
她听后惭愧地低下了头，还要装作没听到。
拍摄间隙，搭档“小王子”嘲笑她，“余婳，我都听到了，她们说你现在很粗鲁，做不了美女了！”
有女孩接话道：“哈哈哈哈哈，到时候余婳不拍我可以接替她拍！”
余婳忍着说，“跆拳道练好了可以很厉害的！”
“但这样你就不漂亮了。”
余婳咬着嘴唇，对不漂亮这件事生出强烈的恐惧。
那晚结束工作就是要去兴趣班的日子。
车里，余苒宣告：“我们以后不去上那个课了，妈妈给你报个别的兴趣班好不好，你不是洗澡时爱哼歌吗，给你报个教你唱歌的怎么样？”
余婳在余苒说之前就接受了这件事，她马上点头。
为了减轻痛苦，她合理化道：“好，我根本不想去，我不喜欢出汗，身上会臭烘烘的。”
她回到家偷偷哭了场，知道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朋友了，也不会有黑带了。
余苒心有亏欠，“妈妈今天给你念绘本吧，你之前想让我给你念吗，你想听什么？”
“不用，我想睡觉了。”
……
余婳完整地回忆起这件事，才发觉自己对此的记忆如此深。
回想试镜这一天，余婳心里很满足，她确实是失败了，但哭过之后并也没有被悲伤包裹。
她从剧本那一小段话中大致猜出剧本的整个面貌，隐隐知晓了主题。
那几句话以一种温柔的方式，回应了多年前她的困惑和不解，恍若当年的自己也被看见了，也即将被无数人看到。
余婳确信那会是一个好故事，虽然她出演不了，但尝试过也很好了。
第二天，余婳如约赶赴工作室。
一进门，余婳觉得大家望过来的眼神不太对。
柳如上上下下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你去虞锲之那试镜了？”
余婳没否认，“你怎么知道？”
阿杏咳了声，“姐，要不你看看热搜呢？”
柳如纳罕，“你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自己一个人就去？”
余婳接过阿杏递来的手机，看了眼热搜词条。
【余婳试镜哭了】
有个一同试镜的匿名网友拍了她的照片，说在体育馆偶遇她，本来自己以为肯定没戏了，结果看到余婳出来后难掩落寞什么的。
那条微博底下附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她摘下墨镜后的哭过的脸，一张是李蕴给她递纸巾。
随后这篇微博被各大营销号转载。
评论区底下一片嘲讽。
“余婳复出后原以为她还能混出个样子，没想到这么惨。”
“要我说她还不如死在网友的记忆里，偶尔怀念下昔日风采，现在都混成综艺咖了吧？”
“她是不是时尚资源也差了好多？”
“今年的微博之夜也没参加，真的比不上以前了。”
余婳看了几条评论后拉上去保存了那两张照片，心里倒是没什么波动。
她还觉得挺好的，正愁那天没拍照留个纪念呢，这下好了，她最想留存的场面被人记录下来了。
抬头一看，几个人都在看她，余婳淡淡说：“都哭丧着脸干嘛，多大点事。”
阿杏撇嘴，“姐你怎么都不带我一起去呀只带李蕴。”
余婳随口说，“让你休息天还不好啊。”
来工作室这一趟主要是宣布一些事情。
会议室，余婳坐在主位，她感叹命运奇妙，上一次被虞锲之拒绝后，她顺从安排接了蔚蓝捧男主捧新人的戏。
这次，命运再次降临同样的境地，按照之前的走向，这一次她应该乖乖去演她的“大女主”戏了。
但她不想。
“《春江花月》我不会接。”
这在柳如的意料之中，可接下来余婳说的话让她难以置信。
“以后接戏不看番位，看剧本、班底、导演、还有对手演员。”余婳语气淡淡，“剧本主要看人设，当衬托男主的工具人不接，含有没必要的裸露戏的不接，主要演员里道德败坏的也不接。”
“具体的我们接下来一起讨论。”
一席话，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柳如率先发问，“……那你还能演什么？”
“慢慢看，有合适的机会就去争取，没有就不演。”
这场会开得并不顺畅。
余婳在递过来的影视备选里挑剔地按这个标准筛选了许多她能接到的戏。
在几番分析讨论后，余婳在里面暂时选了个戏份不多，但人设非常饱满的角色，剧组马上就要开机。
接了后，小道消息传开来，网友又群嘲了波余婳，笑她现在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余婳粉丝在营销号底下不满道：
“非官宣不约。”
“想疯了，余婳给你演？多大脸啊？”
“怎么个破剧组天天遛人烦不烦啊，从选角到现在遛了多少女星了？？”
结果官宣出来，余婳真的饰演女五，狠狠打脸了粉丝。
余婳粉圈因此动荡，大部分粉丝都非常不满余婳接这个戏，之后后援会会长请辞，各大站子停止运营要求对话工作室，事情闹大了。
余婳听说了这件事，问了问情况。
柳如那会焦头难额，“因为之前外面传你会出演《春江花月》，现在粉丝可能觉得没面子，幸好前一阵子还开了生日会，不然你掉粉更厉害了。”
“有办法跟她们沟通清楚吗？”
“前期一直没有养职粉现在沟通很困难，其实你在粉丝这块挺弱势的，退圈那两年又没点消息，粉丝一直很松散。”
“没事。”
到了这一步，余婳反而坦然了，“她们能早点认清我挺好的，不喜欢就好聚好散吧。”
第50章
六月末, 《破晓时》空降播出。
播出第一晚连放八集，随后【余婳南瑧】登上热搜前列。
那晚余婳在剧组酒店，她新接的本子戏份不多, 要不了多久就能拍完。
得知播出的消息后, 阿杏兴冲冲敲余婳酒店房门，跟余婳说了这事, 随后问她要不要一起看。
余婳没想到播出的时间比预计早这么多, 惊讶地应了声好。
阿杏兴致很高, 打开遥控播放, 趁着南瑧还没出场和余婳商量着点了一堆零嘴外卖。
“姐, 你终于播了新作品诶，你都不知道我多激动！”
“两年前你说不想干了, 我当时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你知道梦姐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再来上班时我有多开心吗？”
阿杏组织用词, “我现在有一种养成感, 姐你以后都不要再放弃了, 我还等着你成为老艺术家呢！”
余婳听后心里百转千回，她笑了下，“放心吧, 不会再放弃的, 你愿意的话我给你发一辈子工资。”
阿杏哈哈笑, “好啊, 那我下辈子不愁钱了。”
南瑧的戏份在前期不多，阿杏想拿遥控按快进，余婳拦着了, “不着急，我看看前面怎么剪的。”
外卖都到得差不多时, 南瑧终于出场了两分钟。
南瑧身穿一袭红衣，身姿挺拔，眼神淡漠，坐在鬼谷崖边睥睨四方，不像魔头，倒像个侠客。
“来了来了，这个装扮好好看啊！”阿杏激动地扯余婳袖子。
余婳看后微微怔神，觉得此情此景少了些什么，都等了这么久了……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阿杏：“李蕴应该没睡这么早吧？”
阿杏了然笑笑，“我早问过她了，她刚才在洗澡呢，说洗完就过来一起看。”
余婳点点头，拿遥控把进度条往前调了点。
阿杏瞧见了这一幕，对原因心知肚明，从口袋摸出手机，“哎哟，嗐！我催催李蕴。”
没到两秒，阿杏抬头，“她说马上了，在吹头呢。”
余婳嗯了声。
其实李蕴同意一起来看在她的意料之内。
还有几天来着？余婳最近总是数着日子，通告单都要背下来了，她比谁都记得清楚。
还有四天就是录制《助理》第四期的日子，之后李蕴的合同就结束了。
也许是因为离别之际，一切都变得温柔体面起来，该闹的该撕扯的都已经够了。
于是怨怼少了，期盼不再极端，她们都变得淡然，没有争吵，该如何相处就如何相处，甚至也挺和谐愉快的。
就这样平静地、相安无事地度过接下来的日子，给彼此留下点美好回忆吧，余婳是这样跟自己说的。
第一集放完大半，李蕴来了，还是没有赶上余婳出场。
“我来晚了。”
余婳抬头看李蕴，李蕴应该确实是刚吹完头来，穿着睡衣睡裤，头发没扎，脸上还有几分潮红，这种较为私密的状态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阿杏招呼李蕴坐下，“快来，那会发微信问你要吃什么你没回，我就随便点了。”
李蕴扫了眼茶几上的东西，“这什么都有，我吃什么都行。”
“坐我这边吧。”余婳拍了拍沙发一角，胡乱扯了个理由，“正对着电视。”
李蕴顿了下，然后顺从地坐在了余婳那边。
电视播到第二集，三人无言地看了会，余婳嗅着李蕴身上的沐浴露味，有些走神，这会倒是想按快进了，想赶紧按到她出场时。
在第三集时，南瑧终于再次出场，余婳注意着李蕴的表情，刚侧过头，阿杏忽然笑起来。
阿杏朝李蕴说：“拍这场的时候你还在烤红薯吧？”
李蕴一怔。
阿杏又跟余婳目光对上，“婳姐，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呀，我们拍完要走了李蕴还在烤红薯。”
李蕴很快想起来那天，那会天气还很冷呢，她照顾余婳的饮食，余婳每天多吃几口，她就高兴得要命。
“我还拍了张照片呢。”阿杏说着掏出手机翻找出那张照片，递给她们看。
李蕴凑过去看了，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余婳的身体。
照片里，她带着站在烤红薯机旁，白手套都烤黑了，周遭乌泱泱围了许多人，而余婳赶来给她解围，站在一旁。
余婳也在看那张照片，她不掩饰自己的心思，“这照片发我一份。”
“好勒。”
虽然李蕴没问，但阿杏也把照片发给了她一份。
电视剧播到后面时，南瑧的戏份终于多了起来。
她们讨论着剧情，说起拍戏时的趣事，中途，阿杏被工作室的电话叫去对接宣传，余婳终于有机会和李蕴独处。
先开口的是李蕴，她看着南瑧利落打斗的画面，由衷说：“剪得很好，没有辜负你的努力。”
余婳当时心里那个美呦，继续问，“那我演的好吗？”
“非常好，比其他人都好。”
余婳淡淡笑了，心里很满足。
后面，她和雀芝的戏份渐渐多了起来，那会日日夜夜打磨剧本拍摄，剪出来的片段都算精华。
余婳以客观的目光看她们俩的戏，心里知道观众应该能买账。
阿杏吃着麻辣牛肉粒，还调侃了句，“怎么我在现场看时没觉得有什么，但配上这个音乐，姐我都忍不住磕两口了。”
余婳没好意思去看李蕴的反应，扔了袋瓜子到阿杏怀里，“喜欢磕瓜子啊多吃点少说话。”
阿杏哈哈大笑。
余光里，余婳看到李蕴似乎弯了弯嘴角。
这一晚，她们看到凌晨一点多，第八集放完才散。片尾曲开始放时，阿杏恍然梦醒，“完了婳姐，折腾到这么晚，你明天拍戏怎么办啊。”
余婳不在意，“没事，明天的戏在下午。”
几个人收拾了下垃圾，随后阿杏和李蕴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关上，电视播完了片尾曲又开始重新从第一集播放，余婳打了个寒颤。
她猛烈意识到，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明明感慨万千，想和李蕴说很多很多感受，但必须克制着定格此刻的美好，劝自己知足。
那之后余婳没有睡，她登上微博，翻看了微博上关于这部戏的讨论，宣传团队已经拿她的号发了全组统一的剧宣微博，也在她的超话里发了微博。
她的粉丝庆祝她的戏终于播出，开始转发抽奖，一片热闹场面。
热搜前列大多都是关于这部剧的相关话题，余话随便点开了一个词条，某营销号的评论底下关于她的讨论却并不祥和。
还是陆艾泽的粉丝，还是那莫须有的职场霸凌，她的粉丝虽然在努力控评也只是勉强打个平手。
余婳皱了皱眉，难道这辈子她的名字都必须跟这些绑在一起么。
她退出微博，换了些平台，看了看路人对这部剧的真实评价，看她们讨论南瑧这个角色，也有对她演技的评价，大多是夸赞。
余婳有点想哭，却不是因为悲伤。
再打开微信，余婳先给在工作室群发了大红包，往下滑，回复了些朋友的问候。
孟歆时给她发了个贱嗖嗖的表情包，截图了热搜那会第一的【余婳南瑧】词条说，“恭喜恭喜，就知道会被你抢风头。”
余婳看了后笑了下，给孟歆时发了个红包。
孟歆时没收，说改天一起吃饭。
播出后的隔天晚上，余婳下戏后参加了剧组安排的一场线上直播。
而后天，是剧组的发布会。
发布会后台，好久不见的楚筠儿看到余婳，激动地扑上去，“偷偷告诉你，我涨片酬了。”
“呦。”余婳笑笑，也替她高兴，“那挺好。”
“我们都有CP视频了你看了没，还有人拿我和你的片段剪了你和李蕴的虐向视频，配的真相是假……”楚筠儿乐呵着，说着一股脑给余婳发了那些视频，“我怎么感觉我要跟着小火一把了呢，这才放了八集，我昨天都涨粉好多！”
余婳听着却怔住了下，想起来一些事情，一些本不该有的误会。
发布会上，主创团队回答观众的提问，余婳虽然是配角，但围绕在她身上的话题并不逊于主角。互动环节里，一位观众说看到预告里有一幕戏是南瑧抱着雀芝，问能不能当场还原一下这个场景。
余婳没扭捏，和楚筠儿对视一眼后，站起来尝试抱了一下楚筠儿。
底下一阵惊呼。
这个拥抱没有持续太久，余婳放下楚筠儿，在起哄中说了几句官方的话。
她心里知道自己体力确实太弱，坚持不了抱太久，又想起虞锲之对她说的话，那句你太弱了。
余婳收敛心神，没让自己深想。
有观众不嫌事大，大声问：“李蕴和雀芝你更爱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余婳身上看了过来，楚筠儿姿态落落大方，笑着凑近话筒说：“南瑧应该很珍视雀芝吧，余婳我就不知道了。”
一片哄笑里，主持人不动声色地转移着话题。
余婳在台下找李蕴的身影，没找到，只看到了阿杏。
这场活动结束后，回程车里，余婳想了半天，虽然已经没有什么说的必要，但她怕日后想起来这事会后悔没有说明白。
余婳望向李蕴，“之前你是不是吃过我和楚筠儿的醋，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李蕴听后惊诧地看了余婳一眼，没想到余婳会说这个，然后点了点头。
这个反应太淡，余婳又问，“你……”
“我之前……”余婳组织着语言，正要开口，却听到李蕴说——
“不重要了。”
李蕴目光静谧，声音也很平静，听起来很体贴，“没关系的，都不重要了。”
于是余婳住嘴了，她宁愿不要这种体贴，想也是，还有两天她们就没什么关系了，是不重要了。
临近分别日，阿杏也知道李蕴要走，四下无人时找余婳聊过，她劝：“姐，你们有什么误会不能解决啊，我今天就做一回多管闲事的，真看不得你们这样了……”
“我来捋一捋啊，第一个就是那阵子你们吵架，有一次李蕴没有跟我们的车一起回去，但我已经跟她解释过了。”
“还有就是她之前误会你和楚筠儿太过亲密，那为了宣传这样也很正常嘛，谁没个营业状态啊？”
“我已经知道了，李蕴被你资助过，婳姐，只要你肯挽留，李蕴肯定会心软的，你求求她嘛，我还想继续跟李蕴当同事呢。”
余婳垂下眼眸，“你挽留过她吗？”
阿杏摇摇头，“隐约提过这个事，我怕引起反感没敢说直白。”
“姐姐前几天找过李蕴说续约的事，她拒绝了。”
阿杏啊了声，沉默了会。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了，你明明那么在意，我看她也是在意的，这是何必呢，婳姐，你和她要是还有什么误会的话多打打直球吧，万一还有机会呢。”
余婳默了一会，“我和李蕴之间没什么误会的。”
能有什么误会啊，李蕴能来这里才是场天大的误会，她们就是靠一场误会才有了现在。
别的恋人之间可能需要解释误会，而她们，好像解释得越多，分开得越远。
余婳不想努力了，她留不住的，留不住就算了。
要去录制综艺的前一天，余婳回了趟家。
李蕴已经把她在客卧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也不过是一个箱子而已，东西少得可怜。
收拾完后，余婳下楼看到李蕴拖着箱子要出门，她紧盯那个箱子，问：“今晚就搬吗？”
目光对视之际，李蕴抿了下唇，“嗯，录完第四期后我就不回来收拾了。”
余婳眼睫轻颤，最后说：“我让司机送你吧。”
李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叫车了。”
余婳没再说话，沉默地看李蕴关上大门。
车里，李蕴昏昏沉沉，魂不着地。
晚上八点，张桢玥已经在楼下翘首以盼，看到李蕴的身影后抢过她的行李箱，“你可终于回来啦，我都想死你了！”
张桢玥已经在家里煮好了火锅，热气腾腾冒着香气，只等李蕴回来吃。
她们一人洗水果，一人准备调料，分工明确，像以前那样。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想回趟老家。”李蕴摆放碗筷，“挺久没有好好陪姥姥了。”
“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也好，对了，我妈前几天从家里寄了豆瓣酱过来。”张桢玥指了指桌上那个瓶子，“你等会尝尝。”
“好。”
饭桌上，还是不可避免地会聊到余婳。
“最近有人来找我写余婳黑稿，顶着陆艾泽的头像，应该是陆艾泽粉丝自发的行为吧，报价还挺大方。”
李蕴立刻抬头，反射性地维护，“你别答应。”
张桢玥赶忙说，“那当然不会了，我要是打算接哪还会跟你说，而且余婳也没什么黑料，翻来覆去还是职场霸凌那事……”
“好像她和陆艾泽之前拍戏就不合，传闻余婳不满意陆艾泽炒男同CP上位，看不上他，你在她身边这么久知道这事内情吗。”
李蕴顿了下，摇摇头。
她突然觉得可笑，已经半年了，她真的算了解过余婳吗，余婳又真的愿意对她敞开心扉过吗。
一个惊悚地想法冒了出来，李蕴一直不愿意承认，但这种时候似乎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她真的愿意去了解余婳吗？
余婳不愿意触碰的东西她也不想主动提起。
因为不完美 ，麻烦，脆弱，扫兴，破坏想象。
长时间的沉默，李蕴好像顿在原地，惊觉她和余婳虽然已经做过身体上最亲密的事 ，也有过一些瞬间心灵上无限贴近，可到头来，如果认真观看，除去这么多年的一厢情愿，真正和余婳相处的这几个月她也只是雾里看花而已。
她好像也只愿意雾里看花。
这能算爱吗，李蕴不知道。
张桢玥没继续这个话题，宽慰说：“哎，没事的，不说她了，你之后再换一个明星喜欢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娱乐圈漂亮姐姐多着呢。”
是吗，李蕴没有说什么，黯然地垂下眼。
但她已经没有心力再这样只把目光放在一个人身上了。
她就要离开余婳了，可为什么并没有觉得解脱，好像只剩一具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