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翁媳
瀚钧棋座, 常山,考试
甄诺目光下垂,在思考, 思考为什么会出现瀚钧棋座这种地方。关键是在京都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听过瀚钧祺座这种地方,况且于尧与李泉昇也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如果真的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棋座,那么为什么连续有两个人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词。考试, 这个考试又是什么考试,能在棋座里面进行的考试?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于尧已经被打发了下去,这段时间就是于尧最煎熬的时间了,若是甄诺不想查, 自己八成就要一直留在这里了
“阿诺打算查吗?”苏佩问。
若是可以的话, 苏佩还是想要将于尧带出去,毕竟是有恩于自己的,又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就算是有长君照拂着,也总会有顾不到的地方的。
想查是想查, 但这些东西没头没尾的,怎么查?
甄诺深吸了一口气,挥斥了心头上面对这件事情的疑惑,嘴角也挂上了淡笑,将苏佩拉了过来,“阿乖是不是想要将于尧带走?”
“她救过我。”苏佩道。
甄诺抿了抿唇,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爽朗地说道:“行。”
苏佩微微睁大了眼睛, 带上了惊喜, “真的?”
“阿乖若是想要将于尧带走的话,和长君说一声, 你还怕长君不给你办吗?”甄诺顿了顿,旋即说道,“阿乖是担心这事不符合我做事板正的风格吧”
苏佩点了点头,毕竟律法摆在那里,不能叫阿诺去做这种违背律法的事情。
“我去和长君说吧。”甄诺悠悠地说道,这件事情只能让顾长君去干,那家伙,办起事情来还是很干净利落的。“于尧若是真的有冤的话,我带走她去查便不算是违背律法了。”
抬手,食指轻轻地刮了一下苏佩的鼻子,甄诺笑了笑,“最重要的是于尧是我家阿乖的救命恩人,你承下的情自当由我来还”
苏佩也抬手刮了一下甄诺的鼻子,直接将这件事情给忽略了过去,“都怪你,你都要把我鼻子弄塌了。”
苏佩不会直白地对自己说谢谢,往往就是引到其他无关的事情上,这样不见外的性子,叫甄诺更加喜欢。甄诺噙笑,也刮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这样子我们两个人的鼻子就一样的高度了。”
“嗯”
朱友屿自从知晓了顾平山中毒的这件事情,每次见着顾长君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越看越不顺眼。
顾长君对此也很是疑惑,丝毫都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是哪件事情招惹了朱友屿。趁着中午将士都去吃饭的空档,顾长君将朱友屿留在了比武场上,嬉皮笑脸地问道。“朱校尉,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惹了您了?”
“哼。”朱友屿又嘁了一声,将自己的双手交叉环抱在胸,这架势分明就是懒得和顾长君说话。
“朱校尉?”顾长君还是一副笑模样。
朱友屿还是不回话,脚尖已经转向了出口的发现,这架势分明是要走。
顾长君这才收敛了自己嘴角的笑容,一把将朱友屿拉住,强制性地将朱友屿留下,“朱校尉,我的职级高于你,我现在命令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不管不顾的。”
还敢摆官腔。要不是朱友屿是胡渣脸,没有蓄胡子,顾长君怕就能看见朱友屿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了。
“你要是对顾帅比对我的态度好就不惹着我了。”
朱友屿一把将顾长君的手甩开,撂下一句话就走。
又是顾平山,站在原地的顾长君嗤笑了一声,烦躁地朝上吹了一口气,又臭屁地撩了一下已经不存在了刘海。
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阿榕和自己提这件事情,现在朱友屿又和自己提这件事情。
宋榕将自己埋首在药房之中,也无暇去顾及其他人了,满脑子都是百消散,除百消散之外的就是时间,一天比一天减少的时间。
孟娃子刚刚磨完药就想到了刚刚鲁校尉的亲信来找自己说的话,拿着笸箩一边进去一边说道:“宋军医,鲁正志鲁校尉让您给他去看看上回的箭伤。”
宋榕头也没抬。孟娃子也不知道宋榕究竟是在忙什么,只当是不太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可能比去给鲁校尉看箭伤重要的。孟娃子又重复了一遍,但这一回的宋榕没有惯着,直接冷冷地喝了一声,叫孟娃子去找其他的军医。
孟娃子一怔,这完全不符合宋军医惯常的性子啊,这究竟是在忙什么紧急的事情啊
也不敢再多话了,孟娃子只得去找了别人。
“宋军医,顾帅遣我来找你过去。”
来人是周权,正是顾帅让自己来找宋榕。顾长君一开始行事的时候就没有隐瞒周权,周权算是最早知道宋榕身份的人,对宋榕有一种本能的防备,也不知道顾帅找是为了什么事情。
宋榕被叫了两声才抬起头来,便看见了周权有些不耐烦的表情。
这般高傲,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周权如是想到便直接表露在了自己的脸上。
宋榕也没有想到顾帅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但自己也确实是要找机会去见顾帅,否则这百消散究竟作用到了什么的程度,宋榕无法得知。
在一边的水盆里面净了手,宋榕背上自己的药箱,立刻跟在了周权的身后。虽然动作已经很麻利,但是周权对宋榕还是有些看不过眼,态度刻板板的。
到了地方,周权便不能进去,只有宋榕一人进去。宋榕这才看见空荡荡的帅帐里面只有自己与顾帅两个人,这架势不太像简单的模样。
“宋榕见过顾帅。”宋榕行了一礼。
顾平山没有往日的冷漠,嘴角出奇带上了一点弧度,眼中也带上了作为长辈的慈祥。宋榕一抬头便看见如此的顾帅,心中不免想得更多一些。
父子天伦的亲情一向是这世间最纯粹的事情。朱友屿自从得知顾平山中毒呕血的事情之后,思虑之后就将顾长君和宋榕私定终身的这件事情说了出来,至于顾长君那日阴森森地对自己说的话,朱友屿没有说,但顾平山却明白。
女子就女子吧,顾平山只是怕顾长君完全是为了稳住陛下的猜忌所以才选的女子,若是没有丁点的喜爱,以后的路不单是难走更是痛苦。
顾平山不欲端着自己的架子,温声道:“上前两步,让本帅看看你。”
宋榕微微低头,听话地上前了两步。
今日算下来已经是第三十四日,顾平山咳血的症状在短短的一晚之中有了迅速的转变,面色也好了很多。顾平山笑了笑,“本帅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抬起头看看。”
“诺”宋榕应了,抬起了头。
本来就是秘阁捡回来的弃儿,宋榕除了姓是与宋珺一样的,长相说话都没有一点的相像,但顾平山却感觉到了一样的性子,执拗。
顾平山从自己的位子上面站了起来,坐在了侧边的位子上面,又指了一下身旁的位子,“来,坐这个位子。”
宋榕凝眉,不太明白顾帅究竟是为什么,但还是坐到了顾平山指着的位子上面。
微微颔首,顾平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悠悠地说道“本帅听朱校尉说你与长君成亲了。”
宋榕眼神先是躲闪了一下,随后才点了点头。
“成亲多久了?”顾平山好像是唠家常一样和宋榕说起了话。
“三月二十三成的亲。”
“你是否欢喜我家长君?”顾平山笑着问道。
本该是一个轻而易举就可以回答出来的问题,但是现在中间有宋平,有百消散,有各种各样的顾虑。正因为这些顾虑膈应在中间,宋榕迟愣了一下才郑重地回答道:“欢喜之上。”
比欢喜更多,更甚,就连爱都难以来形容这种感情。
“是个好孩子”顾平山更加满意。
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时候都是顾平山在问,宋榕认认真真地回答。可以在朱友屿,周权,安碌全等等人的口中知晓长君,但到底还是和从宋榕口中知晓的不太一样。在宋榕口中的顾长君更加鲜活,有好有坏,叫顾平山听着入神。
谈了大半个时辰,几乎句句都不离顾长君,宋榕就算是再傻也明白顾帅并不是顾长君口中的不近人情,相反顾帅关心长君,很关心。
“宋榕觉得顾帅还是很心疼长君的,为什么顾帅不愿意直接对长君说呢?”
顾平山停了口,接下来的话也一下子卡住了。
宋榕看着顾平山斟酌着发言,“长君只是看着精明罢了,她对身边的人往往太过木讷,一定是要实实在在告诉她才行”
顾平山还是没有说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正好能够应用到自己与长君那孩子的身上,估计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了。
宋榕也知晓顾平山如此大抵是想要长君快些有能力扛上顾家军的担子,严父的形象一旦树立了起来,之后就没有办法轻易地打破了。
宋榕抿住了唇,还是关切着顾平山的身子,皱着眉头说道:“顾帅是生病了吗”
顾平山还打算隐瞒,但在一个医师的面前隐瞒自己的病情显然是一个愚蠢的举动。
“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榕低头,翻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一边将自己在药房里面发现药材减少的事情说了出来。顾平山点了点头,放下了对宋榕本就不多的戒备心。
宋榕把着脉就听见顾平山浑厚的声音说道,“莫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长君。”
宋榕没有应。若是真的论起来,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是自己。若是将这件事情告诉长君,无异于将自己的“罪行”展露在长君的面前,但若是不说,若是自己真的救不了,那便是让长君一生无法得到她抗拒又极其渴望的父女亲情。
***
床帐紊乱,床榻之上更是有些淫/靡的杂乱,刘攀将崔雪压在了身下,眯起了自己的眼睛,脸上的表情颇为享受。刘攀凑在崔雪的胸口,狠狠地嗅了嗅,闻到了那股子自己喜欢的味道。“这是什么味道,很香。”
刘攀对这崔雪是有一点喜爱在的,毕竟既有才学又有身份,但仅仅是一点点的喜爱,在利益的面前压根就不值一提,所需要的就是崔雪生下自己的嫡子,如此自己的太子之位才算是彻底稳固。
一阵淫/靡的气喘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刘攀已经睡了过去,而崔雪平躺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偏头,崔雪看向刘攀,眼中的憎恶愈来愈深。
抬手,崔雪闻了一下自己手臂上面残存的味道。崔雪狡黠一笑,视线定格在了房间内的一处花盆上面,那是寻幸花。
自己的身上是西域来的奇香,常人都知道它是用来增加床/笫之欢的东西,但是崔雪却知道,只要用它与寻幸花相互作用,就可以渐渐地让人神志不清,最厉害的一点就是会让人慢慢受制于有此异香的人。尤其是对欲/火颇重的人,这伤害就更加大了。
如今这东西,崔雪已经在刘攀的身上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不能让刘攀失去神智得太快,一定要等到自己有了一点权力才成。崔雪朝上面仰了仰头,你们都将我当做是获取利益的工具,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崔雪定然是会成为最后的受益人。
第112章 回京
“就带这些人?”顾长君怼了甄诺的肩膀一下, 果然,下一刻脑袋就被甄诺打了一下。
“别没大没小。”甄诺教训道。
顾长君哀怨地看了一眼甄诺,嘴里面语气词多得很, “去去去去”牢骚发完之后,顾长君才正儿八经地说道:“我再给你添五十个人吧,省得到时候路上出事。”
“不用。”甄诺拒绝了。按照自己的官职来说, 现在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就已经到了最高的极限了,再多的话就要惹人口舌了。
“那我就再添一百个人在私底下保护你吧。”顾长君慵懒地说道。还不等甄诺再次拒绝,顾长君就悠悠地将甄诺无法拒绝的理由摆了出来,“你自己受伤倒是不成大事, 你好好想想小家伙, 你难不成想小家伙身上也像你一样来道伤口”
说到这个程度了,甄诺自然是没有了拒绝的理由。绕着军营最外头的一圈,甄诺双手背在身后, 稳重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样子。“还有一事我得要嘱咐你。”甄诺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的顾长君,“那件事情你要引以为戒, 以后定然是不能如此。”
顾长君瘪了瘪嘴,都到回去了竟然还要说教,真是个彻彻底底的书呆。
“除了这个你还打算要与我说什么吗?”
“还想与你说”甄诺顿了顿,脚步也放缓了一些,“我回京之后会重新在西苑里面埋酒,等你凯旋回京的时候,若是我的俸禄足够, 我请赵家班子来给你唱戏, 到时候一起喝酒也成”
顾长君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还真是没有想到书呆竟然是会说这话。
赵家班子可是京都里面有名的戏班子,小时候顾长君偷摸带苏佩想要去看的就是赵家班子的戏, 可惜当时连前头的说书都还没有听完,甄诺就将苏佩带走了,还将自己的手给打到脱臼了,实在是难言的遭遇。而且还喝酒,书呆也是几乎滴酒不沾的性子。
“怎么?不要?”甄诺的语调轻快了一些。
“若是俸禄不够怎么办?”顾长君的脑回路清奇的很
甄诺啧了一声,微微不悦地看向顾长君,这人就是讨打。“俸禄不够我就借钱给你请戏班子。”
“哈哈哈哈”顾长君开怀大笑了起来。
一左一右地走了一会儿,到了人更少的地方,顾长君干脆和甄诺一块席地而坐。眺看着远方天边一片像小老虎的云彩,顾长君不拘小节地将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面,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与阿佩会一直信任我吗?”
“会。”甄诺直接回答,一点前提条件都没有给出。
“行。”
“你会一直帮我的,是吧?”顾长君又问。
甄诺点头,“是。”
指尖随意敲打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面,顾长君的视线还是放在那片遥远的云上。明明感觉是没有风的天气,但是这云动了,一路朝着本不属于它的轨迹而去。
“顾家手中到底是手握军权,朝中那些小人定是会有诋毁之言,小人便算了,关键是陛下也是如此。”顾长君的声线有些悲伤,带着一种苍凉的感觉,“我顾长君可以死在匈奴的刀枪剑戟之下,但绝不能死在我朝那群肉鄙者的小人言论下。”
甄诺盘着腿,听着这话也有些不好受。谁都当顾家光鲜亮丽,但里头的凶险却是半点不知。若是不出意外,顾长君的一生也会像顾帅一样,手持宝剑攘除外敌,在漫漫风沙之中将理想之中的幸福彻底湮灭。
猛地咽了咽口水,甄诺收回了观察顾长君的目光,也顺着顾长君的视线看向了远处天边那片形状怪异的云彩。“你且安心攘外敌,我必替你扫前堂。”
“先保全你自己。”顾长君道。
甄诺耸了耸肩,郑重地说道:“权且放心。”
***
刘铭的婚事已经一拖再拖,没有再拖下去的道理,上个月的时候总算是敲定了这桩事情。齐王府也因为这件事情而染上了一点热闹,但隐在热闹之下的却是一层阴霾,尤其是这婚事的男方——刘铭。
汤苑杰一边烹茶,一边说道:“殿下如今已经与御史大夫家的小姐定下婚期,虽然太子殿下在九卿之中的权势颇大,但我们已经有了御史大夫的助力。”
“如今有了甄诺,殿下也不需要娶苏家的小姐来博取苏家的助力”御史大夫家的是最好的了
汤苑杰还没有说完就被刘铭剜了一眼,刘铭厉声:“不许再提苏家小姐。”
“本王的婚事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苏家小姐,你给本王记清楚。”
若是这件事情被有心的人知道,不单父皇会猜忌自己,苏家也会对自己心存芥蒂,尤其是甄诺。
“殿下还在发愁一些什么?”汤苑杰恭敬地说道。
刘铭下颚紧绷,眉头紧锁,情绪没有因为甄诺回京的消息就轻松些许。
“太尉之职已经空置了许多年了,本王觉得父皇现在想要找一个人来担任太尉之职了”
最近朝堂上面的人员调动实在是太多,尤其是九卿之中的高官之位,全是父皇亲自下的旨令。这般不寻常的动向,八成是因为太尉一职的空缺。如今自己的羽翼虽然日渐丰富,但是和太子想比,还是以卵击石罢了。若是太尉一职不能让己方的人来担任,那这一场局几乎是全无胜率。
“殿下不用担心的。陛下强求朝堂制衡之术,太子不会一家独大的。况且徐逸明的事情您又不是不知道,只要陛下想要去查,那太子殿下难不成还能撇得干净?”
“但是也不要忘记,陛下没有将徐逸明交给苏廷尉,而是交给了荀丞相。”刘铭声音渐冷。“之前,苏廷尉提醒本王,要好好堤防荀正谊。”
荀正谊一向是保皇党,怎么会和太子殿下扯上关系。汤苑杰不知晓苏朝为什么会这样说,便这样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刘铭从自己的位子上面站了起来,冷冷地说道:“荀正谊和十几年前甄家灭门的事情有关。”
当初的甄家灭门案是因为甄淼为顾平山进言,那时候太子刘攀刚刚被册立为太子殿下,也是在那个时候皇后娘娘和顾家结下了梁子。若是这件事情荀正谊才是背后谋划之人,与陛下无关。那荀正谊能够为谁行事就显而易见了
汤苑杰有些震惊,初时的时候只算了九卿之中的那些大人,若是算上荀正谊,真是一场硬仗。不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汤苑杰宽慰道:“听说顾长君已经将顾家军里面大半的军务都包揽了过来,照这样下去,顾长君执掌顾家军估计也就是几年间的事情了。现在甄诺已经要回来,到时候殿下也是不弱的。”
“嗯”刘铭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心中不知作何他想。
“记得派人出去保护甄诺一行,万万不能叫她们出事。”
“诺。”
***
刘攀瞧着崔雪拿着奏本滔滔不绝地讲述的样子,脸上的表情玩味的很。
“你也懂政事?”刘攀问。
还以为花山书院的女院不过是教那些诗词歌赋,没有想到竟然还教这些东西,这个太子妃还真是叫自己大开眼界。
崔雪并没有因为刘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展露出了自己的高傲,相反,这些日子里面崔雪已经摸清楚了刘攀的性子。爱才但是更刚愎自用,见不得人在自己面前高傲不逊。
谦卑地低下了头,崔雪的声音柔软得不像是一开始的崔雪,像极了一个深闺里面不识大字,只知道一味依附的小女子。“妾只懂一些皮毛罢了,只希望说出来殿下不要取笑妾就好。”
崔雪的话直接迎合了刘攀的虚荣心,看着自己新的太子妃更是喜欢。刘攀大手一挥,用恩赏一般的语气说道:“本宫觉得太子妃说的很有见地,以后可以来本宫的大殿磨墨,如此你我也能琴瑟和鸣。”
明明是一句好话,但是落在自尊心极强的崔雪耳中就变成了赤裸裸的折辱。崔雪默默忍了下来,嘴角的笑容依旧灿烂,高兴地朝着刘攀行了一礼,“多谢殿下。”
“嗯。”刘攀微微颔首。从位子上面站了起来,“待会吕禄吕大人会来,太子妃可想要留下来听听?”
崔雪脸上的表情虚伪,殷勤地帮刘攀整理好了袖口之处的褶皱,恭敬有加地说道:“这是大事,妾没有资格听的,妾只想为殿下好好料理后院的事情,殿下且安心去办大事吧。”
“一块去吧。”
第113章 冷淡
“宋军医, 您流血了,流血了!”孟娃子的声音越来越高,连忙拿了巾帕过来。
宋榕有些怔神, 脑袋也有一些缓慢,木讷讷地看着鼻血滴在了桌案上的医书上,一滴两滴, 直到第三滴滴落下来的时候宋榕才缓过神来,接过了孟娃子递过来的巾帕,按在了自己的鼻子上面。
“宋军医,您这是怎么了?”孟娃子眉头拧紧。
最近这段时间宋军医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连看病都不怎么看, 一股脑儿地就将自己埋在了医书里面,好像是魔怔了起来。桌上的这些药材自己大半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尤其是最近两天, 竟然是开始流起鼻血了,瞧着这面色也甚是虚弱。
还有四十七天, 还有四十七天,只有四十七天了
宋榕固执地擦了一下血就将染血的巾帕直接放在了一边,也不打算回答孟娃子的问题,继续低头查看自己面前的医书。每一个时辰,每一刻在宋榕的眼中都弥足珍贵。
孟娃子都已经担心了好多天了,现下看见宋榕还是一副不听劝的模样,也硬气了起来, 直接将宋榕手中的医书抢了过来。“宋军医, 您要是再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我定是定是要告诉少将军的。”
宋榕的眼眶之中布着几条显眼的血丝,盯着孟娃子, 命令道:“给我。”
这眼神真是让孟娃子看得怵怵的,硬气也不能硬气多久。孟娃子只能将医书重新递到宋榕的手中,随后就跪了下来,劝道:“宋军医,您最近真的累极了,还是休息休息吧,否则少将军也会担心的”
宋榕微怔。自从甄诺阿佩离开了之后,自己几乎没有与长君说过话。晚上回去的时候长君便睡下了,早间听着长君起身的微小声音,待她一走便来了药房,时间几乎对不上。
“不许说。”宋榕命令道。
“宋军医”孟娃子表情难看,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不许说什么?”顾长君笑着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之前的话顾长君没有听见,光听见了这句不许说了。
“少将军。”孟娃子唤了一声。
顾及着宋军医对自己的命令,孟娃子还是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抱拳行了一礼之后就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顾长君与宋榕。
宋榕抿了抿唇,没有什么开心的情绪,将面前的医书阖了起来放到了一边。顾长君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压根就不找垫子来坐,直接席地坐在了宋榕的身边,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宋榕的肩膀上面,顺势将宋榕揽了过来。
宋榕只轻轻靠了一下,就耸了耸肩膀,将顾长君的手臂从自己的肩膀上面弄了下去,自己也随之坐正了自己的身子。
“怎么了?”顾长君很是无辜。
最近这段时间宋榕明显是对自己冷淡了,但到底是为什么对自己冷淡的,顾长君根本就不知道。秘阁这方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截不到信件,顾长君也无法得知宋榕与秘阁之间的联系。
既想要全然信任宋榕,但到底身份摆在那里,为了顾家军,顾长君也不敢完全信任宋榕。
“铠甲好冷好硬。”宋榕应了一声,默默将医书移到了更不显眼的位置。
顾长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银白色铠甲也笑了出来,怪不得
直接站了起来,顾长君将身上的铠甲直接脱了下来,又重新殷勤地坐在了宋榕的身边,重新将宋榕揽了过来。温声道:“没有铠甲了,我现在的肩膀是软乎乎的。”
没有了借口,宋榕只能靠在了顾长君的肩头。
顾长君一个瞥眼,就看见了染血的帕子。顾长君一个蹙眉,将巾帕拿在了手中,“阿榕,你受伤了?”
“不是。”宋榕否认,“是孟娃子流鼻血了。”
顾长君一阵嫌弃,直接将巾帕扔了出去。“刚刚可真是担心到我了。”
“阿榕,我觉得你最近不太开心”顾长君担忧地说道。
“没有”
“你最近很忙?”顾长君又问。
“有些”
顾长君点头,悠悠地说道:“我听说顾平山也找你看病。”
“嗯。顾帅之前毒箭的毒好像有些复发,所以要看看。”这个谎已经在宋榕的脑海中演练了很多遍,这时才能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你平日里面也要多去看看顾帅。”
顾长君没有答应,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顾平顾帅要找你去看病?”
明明惯用的是军医长,也知道宋榕一向是为自己看病的,怎么还偏偏找宋榕过去
“顾帅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了。”宋榕悠悠地说道。
顾长君睁大了眼睛,称呼又重新变了回去,连忙问道:“顾平山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别瞎担心。”
顾长君稍微放下了一点心,“还要忙多久?”
“还要些时间。”
顾长君慢慢握住了宋榕的手,微微一个偏头就亲到了宋榕的额头。宋榕不由自主地激灵了一下,所幸极快地遮掩了过去,没有叫顾长君发现自己的反常。
“今天我会早些下职的,你也早一些好不好”
“”宋榕放缓了自己的呼吸声,知晓顾长君言语之中对自己的亲近,但现在这种境况,宋榕更加不敢亲近。
拒绝道:“我最近真是有些忙”
顾长君啧了一下嘴巴,好不容易才将事情都处理完了,能空出一点时间,没有想到宋榕却不愿意。顾长君没有生气,偏头冲着宋榕的耳朵吹气,“是不是我做的让你不舒服了?”
“不舒服才要多练练技术嘛”顾长君厚脸皮地说道。
宋榕推了推顾长君,从顾长君的身上挣脱了开来。还是重复着自己推诿的词,“真是有些忙。”
顾长君嘴角还有弧度,但是双目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顾长君倒抽了一口气,不再指望能从宋榕的口中得到什么实话,到底还是要靠自己查。
“算了,你忙吧。”顾长君带着气,径直出了药房。
顾长君不知晓宋榕的反常,看不懂宋榕最近是在做什么,但是宋平知道。在宋平的眼中,宋榕的此举就是昏了头,一点都没有一个少阁主应该有的样子。
一根密笺,宋平直接将宋榕约了出来,开门见山道:“少阁主,您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走。”
“我要弥补你做下的错事。”
要救下顾帅,至少不能让这种没有办法解决的仇恨硌在自己与长君的心中。
宋平抽了抽嘴角,冷冷地警告道:“您是秘阁之中的人,不是顾家的人。”
“我对秘阁忠心依旧。”宋榕道。“顾帅并没有谋逆的心思,你却对顾帅下此毒手。宋平,秘阁处事也不是这样处事的。”
宋平冷哼了一声,并没有打算为自己下毒一事做出任何的辩解之词。顾平山是没有谋逆的打算,但难保顾长君没有谋逆的打算。先是储文山,之后是陶青,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储文山一事宋平已经找了人去查,就算是已经过了一年,但只要做过,就一定会有线索留下。
“我给少阁主十日时间,若是少阁主十日之内不回秘阁,顾长君的案头就会摆上您给顾帅下毒的证据。”
“你!”宋榕咬牙。
“百消散无药可解,少阁主最好不要以身试药的打算。”宋平冷冷地警告道。
***
“其实本帅已经感觉好了许多。”顾平山温声说道。
如今的顾平山已经完全不咳血了,整个人也有了精神,好像是没有中过毒一样。宋榕日日都会来,也算是顾家新添的一个小辈,顾平山的态度久而久之就更加亲近了。
这不过是百消散带来的错觉罢了,再过十几日,毒就深入肺腑了,到时候更难根治。宋榕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只能提醒道:“顾帅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
顾平山点头,关心地说道:“本帅看你最近面色甚是倦怠,是不是处理本帅的毒太过棘手了?”
“没有。”宋榕虚虚地应了一声。
顾平山将冒着热气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喝罢之后才问道:“最近长君如何?”
“还是和之前一样,但是稳重了不少。”宋榕夸奖着。
“等她再稳重一些,这顾家军就要交给她了”
顾长君冷着眸子,一声通报之后就走了进来,就看见宋榕正端着一个喝光的药碗要出去,而营帐里面弥漫着一阵苦涩的药味。一个出,一个进,没有什么机会允许顾长君为昨天的生气道歉。
抱拳,顾长君将整理好的伤亡名单交到了顾平山的手上,随后就是公式化的禀报。
顾平山应了两句,明明已经没有事情了,但顾长君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顾平山疑惑,“还有什么事情?”
顾长君剑眉凌厉,冷冷地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我不想以你下属的身份和你说话。”
顾平山皱了皱眉头,若是从前,顾平山定是不会愿意与顾长君继续说下去,但现如今顾长君已经长大,顾平山一个眼神示意给了顾长君。
顾长君语调更冷,“宋榕是我的人,我不想她为了你的事情太累。”
“我更不想要我和阿榕会因为你争吵。你已经影响到了我,不要再影响我的人。”
“”
第114章 试药
“我看见瀚钧棋座了。”
苏佩刚刚闲来无事就撩了撩马车的帘子, 没有想到匆匆一眼,苏佩就看见了外头的瀚钧棋座。不单是甄诺觉得瀚钧棋座有古怪的地方,苏佩也觉得。
马车并没有停, 当甄诺撩开帘子往外面看的时候,瀚钧棋座已经在看不见的死角之处了。
“今晚我们还会在白水镇上面留宿,到时候让人去查查白水镇上有几个瀚钧棋座吧”苏佩提议道。
甄诺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光苏佩看见的瀚钧棋座就已经有两三个了,再加上自己看见的,一共有五家,这不过才走了十天
“其实有些奇怪的”苏佩喃喃。
“怎么说?”
“下棋就是要讲究一个静心, 一般时候就喜欢顺道喝茶, 所以京都里面的棋座旁边的都是茶楼。但这些瀚钧棋座虽然说牌匾上面写了棋座,但是开在的地方都是闹市,也不临靠着茶楼。若是那些要求严苛的棋手, 定是会多有不满的。”
甄诺不爱下棋,自然是不会注意这样的事情。听苏佩一说, 才觉得更加有可疑。
这瀚钧棋座,真是有些奇怪
“如今我回京的时间有些紧,不能耽搁,晚上到了客栈之后我们再来看看吧。”
“棋座可不会等我们,该关门就关门。”苏佩笑着说道。
甄诺这才反应过来,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脑子卡壳的自己,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自嘲道:“傻了, 傻了”
苏佩的笑容带着一种感染力, 擒住了甄诺的手,双手将甄诺的手包裹了起来, “可不能打,否则阿诺的脑瓜子真的会傻的。”
尽管知道入夜之后瀚钧棋座八成已经关门,安顿完之后苏佩还是拉着甄诺一块出了门。瀚钧棋座可以关,但是周边的大店小店可不会那么早就关张。想要知道瀚钧棋座,问问周围的人可不就成了。
“阿乖对这件事情很上心。”甄诺说道。
苏佩撇了撇嘴,拉着甄诺就往前面走,边走边说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简单。”
不单是之前的李泉昇,现在还有于尧,若是一定要给个原因,那就是直觉。
甄诺笑了笑,反正也不费什么心神,先看看就先看看。
“瀚钧棋座里面不仅是可以下棋,还有教下棋的师傅呢。两位小姐要是喜欢下棋的话,明日白天的时候能去瀚钧棋座看看呢”
甄诺一边看着墙上面挂着的菜单,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着这个店小二,“这白水镇上面有几家瀚钧棋座?”
这两位小姐穿得甚是贵气,店小二说话的态度也殷勤了好多,热情地回答道:“两家。”
“一家就是您们看见的我们旁边的那一家,还有一家开在钱家巷子里面。”
苏佩微微颔首,笑着加了一道菜,打听道:“我与我家阿姐都十分喜欢下棋,如果去这样的棋座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不会,不会。”店小二连忙表示道,“里头有专门的雅间,就连教下棋的先生都有女先生哩”
“小二哥怎么知晓得这么清楚?难不成小二哥也喜欢下棋?”甄诺紧接着问道。
店小二羞窘得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我哪里会这种高雅的东西,都是听那些去过棋座的公子哥儿们说的。”
听说的未免有失偏颇,还是最好要实地看一看才成,甄诺没有表露出来自己的失望,温声道:“就这些菜了,不需要招呼我们了。”
“得嘞。”
虽然是一个小镇上面的餐馆,但是口味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这道蟹黄豆腐,叫吃口一向挑剔的苏佩都挖了好几勺。
“吃慢些,都是你的。”甄诺微笑着,又舀了一勺放在了苏佩的碗里面。
苏佩揉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这一顿吃完,肚子上都得长半斤肉。
甄诺笑了笑,“让你慢慢吃还不听,吃积了食吧。”虽然带上了一点呵斥的语气,但甄诺还是紧跟着说道,“我们一块儿走走,消消食。”
苏佩点了点头,走路的姿势都迟缓了一点,真是吃撑了。在军营里面大半年都没有吃到点精细的东西,好不容易有机会,自然是控制不住。“我们去钱家巷子看看吧。”
“阿乖也觉出那个店小二说的话有问题了”甄诺悠悠地说道。
苏佩将自己的五指与甄诺的五指相扣,店小二说的是实话,但实话里面的问题大着呢。
一个小小的白水镇罢了,连书院都不一定有两家,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小镇,棋院倒是开了两家,生意哪里能这么好,这不是赔本买卖吗?
“反正消食,就一块去看看嘛。”
***
龃龉了一下,宋榕一把就将桌上面的药瓶全部都扫在了地上。马上就要到下一个三十三天了,顾帅身上的毒素会一点一点深入肺腑,会日日咳血,会越来越严重,会在第一百天就不治身亡
宋榕的眼眶微微发红,明明就是应该这样的,明明就是如此,但这样的药根本就解不了毒
宋榕强撑着精神来了顾平山的营帐,将药箱放下,取出脉枕。一番号脉下来,宋榕的手有些颤抖,顾平山便已经明白。凡事莫强求。
想着前几日顾长君对自己说的话,顾平山也不愿意叫宋榕如此。明明自己是中毒的人,顾平山反而宽慰道:“不必有那么大的压力。”
宋榕低着头,好半天之后才颤着声音说道:“顾帅,我真的不行”
“我真的解不了这个毒”
顾平山一直觉得身体见好好得有些太快,现下看见宋榕如此,也知晓了这不过是这毒药的作用罢了。“人终有一死。”
“不行的”宋榕双唇微颤。
不可以,不可以有事的
“就连军医长都断不了本帅的病症,你年纪还轻,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宋榕抬起头,双目有些空洞还带着一点的失神。
“顾帅,告诉长君吧。”没有时间了
告诉了又如何,两个人都是硬邦邦的性格,就算是知道了也说不了两句话。
顾平山摆了摆手,拒绝了宋榕的这个提议。
“我”宋榕张着嘴巴,细长的眉头锁在了一起,混着眸间的倦怠之色,将宋榕脸上的美感下降了好几个度。
“我真的不想看着长君与顾帅继续这样僵持下去。”继续这样浪费时间
顾长君因为上回的谈话刻意回避着和朱友屿的会面,正因如此在校场里面的朱友屿对顾长君越发不爽。忠孝忠孝,自己教出来的顾长君可不能是一个不孝之辈。
朱友屿一个勾肘,直接勾住了顾长君的脖子,压着顾长君的脑袋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去。
“朱校尉,朱校尉!”顾长君高声,双手不停地拍打着朱友屿锁着自己的手臂,“你快点给我放开!”
朱友屿一个用力,应了顾长君的话,直接放开将顾长君朝着前方摔去。顾长君脚步一个踉跄,朝着前方缓冲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顾长君神色一片迷茫,迷茫之上还浮着一层薄怒,右手放在了自己被弄痛的脖子上面,一边扭动自己的脖子一边抱怨道:“朱友屿,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有了理由,朱友屿的气势也增长了一大截,冲着顾长君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拳头,警告一般地说道:“老子想要打你一顿!”
“还想要把你顾长君的脑袋开个瓢,好好看看里面装着的都是什么浆糊!”
挥去了迷茫,顾长君也有些生气了,我不找你的事,你反倒处处找我的不痛快。
“朱校尉,我如今的官职可是比你高了两级,你现在可是在以下犯上!”
“去你妈的以下犯上,你要是不姓顾的话,你当我会愿意花那么多时间在你的身上吗!”朱友屿直接啐了一口唾沫在泥地上面,“忠孝,忠孝,忠字后面就是孝”
又是顾平山,顾长君瞬间抿住了双唇,眼中的怒火比起刚刚一下子升了好几倍,眼见就要到爆发的边缘了。
朱友屿也已经到了一个暴怒的边缘,尤其是顾长君还一副满不在乎。朱友屿直接将自己的手肘顶在了顾长君的咽喉处,压低着自己的声音厉声道:“宋榕尚且为了顾帅不眠不休地研制解药,但你身为顾帅唯一的女儿呢,事事违逆顾帅,没有一点为人子女的孝道在!”
顾长君双瞳微缩,解药,什么解药?
“朱校尉,你在说什么?”顾长君冷冷地质问道。
朱友屿还是没有放松自己动作,反而将顾长君扼得更紧,压低着自己的声音忿忿道:“你若是想要知道的清楚明白,那就直接去问宋榕,看看你是不是大逆不道!”
双瞳变得冰冷,顾长君反手一扼,直接靠着巧劲儿将朱友屿的手肘从自己的咽喉处移开。只看了朱友屿一眼,顾长君便匆匆而去。
药房里面并没有宋榕的身影,连药箱都不见了,估计就是去了顾平山那里。
“少将军。”
顾长君快速回身,周身带着阴沉沉的气势,孟娃子一眼看去被怵了一下。
“少将军”
“阿榕去了哪里?”顾长君冷冷地发问。
“顾顾帅那里。”孟娃子被这气势震慑得话都说不好了,磕磕巴巴的。
“阿榕最近都在做什么?”
孟娃子迟疑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要不要将宋军医这段时间的反常说出来。这一点迟疑落在顾长君的眼中就是将朱友屿说的话全部证实了。
顾长君眼中的怒火更胜了,黑压压的眸色就好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样,要将所有靠近大海的人尽数吞没下去。
“本将军现在在问你,宋军医这段时间在做什么,有什么反常”顾长君的声音低沉,就好像是沉睡的猛兽一下子醒来了一样,正在对着可能会伤害自己的人发出自己低沉的怒吼。
“宋军医一直很忙,一直在看医书,还时常在叫我熬药给她喝。”
那些药,孟娃子不知道,但宋榕所做的事情孟娃子隐隐能够猜出来一点。宋军医没有病却喝药,这更像是在试药,孟娃子不敢说也不敢问。
顾长君咬牙,磨牙的声音就好像是一具机器一样,迟缓又狠厉。顾长君睁着眼睛,右手握紧了自己腰侧的长剑,飞速地往外面走去。
第115章 回家
顾长君风风火火地来, 但当顾长君真的走到了这营帐门前,顾长君的脚步顿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要进去。迟愣了不知道多久, 顾长君才极力说服了自己,克制着自己,撩开了营帐的帘子。
里面就如自己料想的一样, 只有顾平山和宋榕,还有一股子弥漫在空气之中的药味。
每次宋榕来的时候,顾平山便会让安碌全将外面的守卫移开一些,顾长君又有身份, 这才能长驱直入, 没有半点阻挡就直接闯了进来。
顾平山先是怔神了一下,后又想到了顾长君上回言辞激厉地对自己说的话,只当顾长君是来找宋榕。
顾长君也是如此, 直接拉住了宋榕的手,半强制性地将宋榕从座位上面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顾长君凝视着顾平山, 此刻在顾平山的面前,自己已经不是孩子,如今两个人已经是在同一起点上面,谁也不能轻易置喙彼此的决定。“为什么不告诉我?”顾长君是对着宋榕发问的,但到底想问的是谁,顾长君心里面是有偏向的。
宋榕没有作答,双目为难地看向顾帅。
为顾长君的突然进来, 顾平山并不生气, 只不过这个问题, 顾平山并不打算回答,最根本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确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要通禀一声的吗?”
下唇颤抖着动了动,顾长君不愿意去看顾平山的面孔,拉着宋榕径直出了营帐。
回了自己的地方,确定了周围没有可疑的人靠近之后,顾长君才放开了宋榕的手。双目睁大看着宋榕,言语之中还带着不可置信,“顾平山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顾长君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矛盾的人,矛盾到了极点。面对顾平山的时候,心底里面的声音砰砰地催使着自己去关心,去好脾气地多问上一遍,但最后却只能以冷冷的一句话来表达
这样的一个自己,让自己讨厌。
宋榕带着一点血丝的眼睛看向的顾长君,双唇喃喃了两下。难道要真的将百消散的名字说与长君听,长君不是愚笨的人,她有手段,她会去查,她会查到自己的身上。等到了那个时候,她会用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会真真切切地对自己展现出杀意,会憎恨我
宋榕躲闪了,自私了。低下了头,回避着顾长君的目光。宋榕咬了咬牙,撒了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我”宋榕重新抬起了头,迎着顾长君的是愧疚到极点的双目,宋榕的声音剧烈波动了起来,是压力到了极点,临近崩溃。“我治不好”
顾长君怔神了,为了这一句“治不好”彻底怔住了。明明顾平山那么对待自己,那么对待爷爷,对待二叔、三叔,对待娘亲。明明顾平山从来都没有对自己好言好语过,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要这样,我还会这样心揪着的疼。
顾长君一手搭在了宋榕的肩膀上面,空闲的手掌放在了宋榕的后脑勺处,将宋榕一下子抱进了自己的怀里面。这举动不仅是在安慰情绪有些失控的宋榕,更是为了安慰自己。
无论自己愿不愿意承认,自己都渴求着顾平山对自己能多说几句话,就算是不能多说两句话,顾平山还好好地待在那里,就算是时不时骂自己两句都可以,罚也可以
侧脸抵在顾长君的锁骨处,宋榕终是克制不了这段日子来自己所受的煎熬了。一个闭眼,两行炙热滚烫的泪水就顺着自己的脸庞直接滚落在了顾长君的戎服上面。
对不起,对不起
顾长君抱得很紧,就好像是那日一样。宋榕也将自己的双手环抱上了顾长君的腰,很紧很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彼此脆弱的两个人相互汲取着彼此的温暖与鼓励。
顾长君眉头紧锁,想到了孟娃子说的话,双眉之间的沟壑甚深,闷声:“你有没有事?”
宋榕狠命地摇了摇头,极力地想要表示着自己没事。但若是试药没有事,今日的宋榕又如何会没有了自控力,整个崩溃了下来。
“阿榕”顾长君鼻子酸了酸,声音透着一股子无力感,轻轻抚着宋榕的后背,“你告诉我好不好”
“”宋榕吸了一下鼻子,抱得更紧了一些,声音带着呜咽,“我尝不出味道了”
“能治吗?”顾长君极力地克制着自己,止不住地吞咽口水还缓解内心的痛楚。
保护不了身边的爱人,也留不住想要留住的人
“我不知道”
“对不起”
宋榕闭上了眼睛,该道歉的从来不是顾长君,该被唾弃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明日就到十日之期,宋榕还是没有半点走的意思,没有到最后一步,宋平到底是不能将宋榕下毒的事情摆在明面上,宋平只能将宋榕又一次约了出来。
“你放了我不知道的东西在里面,对不对?”宋榕已经几乎确定,如果光是自己研制出来的百消散,不应该这样的。至少自己研制出来的解药是可以放缓这毒性的,不应该像现在一样全无作用。
“是。”宋平承认了,随后拧住了眉头,“你试药了?”
宋榕试了,但百消散的解药根本就没有办法应对到顾帅的中毒症状上面。“宋平,你到底加了什么?”
宋平冷哼了一声,并没有任何的回答。
双膝一软,宋榕没有了自尊,直接跪在了宋平的面前。与顾帅的性命,与长君相比,自尊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宋平,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告诉我最后一味毒药是什么,没有时间了”
再过三天,毒药就要进入第三期了。宋榕不知晓那一味药,这就好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样,捆绑在了顾帅与自己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就会将自己与长君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一整个炸断。
“”宋平的表情变得难看。少阁主竟然是能为了顾长君如此
宋平转过了身,眼神阴沉得可怕,顾家一定要死人,一定要,如此才能将原来的少阁主还回来。
“少阁主只要回秘阁,那一味药,宋平双手奉上。”
宋榕的肩膀彻底塌了下来,双手撑在了地上,毫不在意那些泥土会沾染到自己的指缝。宋榕瞳孔涣散,好半天之后才从齿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我回”
***
来的时候苏佩多少有些水土不服的症状,所幸回去的时候苏佩好好的,没有一点的不适。一路上紧赶慢赶的,一个月半的车程被缩减成了一个月,正好能赶回来一块过个团圆年。
苏朝与卢青筠早早就收到了苏佩写回家的家书,不停地让府里人去城外头看,估计着时间,苏家人就全部候在了大门口,一炷香之后就听见了马车的车辙声,随后就看见了甄诺与苏佩的马车缓缓而来。
方柳拉了拉缰绳,止住了马儿行进的速度,与于尧一块打开了马车的车厢。
冷空气一下子就涌入了温暖的车厢之中,甄诺只看见刚刚睡醒的苏佩还有着些倦怠,猛地就瑟缩了一下。去的时候水土不服,现在回来睡得比谁都香,真是个小猪。
轻轻捏了捏苏佩的鼻子,“回家了,快些醒醒神。”
甄诺抖了一下不太平整衣服,弯腰从车厢里面钻了出来,踩着台阶就下了马车。回身伸手,甄诺微笑着将还有些糊里糊涂的苏佩牵了下来。
“老师,师母,阿词。”甄诺拱手行了一礼。
卢青筠可算是激动得很,直接将苏佩给拉了过来,上下检视了一番,没受什么伤就好,没事就好。苏朝也是高兴,赶在年前回来了,今年这个团圆年可算是没有迟。苏朝轻轻拍了拍甄诺的肩膀,不住地说道:“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韶玉居里面还是一如往常,卢青筠命令丫鬟小厮一定要日日打扫才行,而卢青筠也经常会过来看看,生怕下人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你一个姑娘家家地进军营,我这个当娘的真是从第一天开始就担心,生怕你会出事情”
“有阿诺呢。”苏佩亲近地挽着卢青筠的胳膊,亲昵地搀着卢青筠坐到了位子上面,又奉上了一杯热茶。
卢青筠无奈地瞪了苏佩一眼。去军营是为了两个孩子考虑,但去了军营,苏国公府在京都里面的舆论可是不少,都是说佩儿的。这些市井上面的无聊人虽然不会当着明面上说,但却会背后戳佩儿的脊梁骨。转脸一看苏佩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卢青筠也罢了,“算了,你们两个人没事就好。”
“对对对,娘亲说的什么都对。”苏佩漾开了自己右脸处的酒窝,话腔一转,苏佩便将话题转到了苏词的身上。“哥哥怎么了?刚刚在饭桌上面都没有看见哥哥开口说话。”
苏佩看得出来,卢青筠这个做娘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卢青筠叹了一口气,将画院的那件事情简短了说了一遍。
“那哥哥是要等着一年之后的考评了吗?”苏佩又问。
卢青筠点了点头,画院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说了。
“顾家的那个孩子怎么样?”
“长君啊挺好的,打仗很厉害。”苏佩回答道。
第116章 偶遇
等崔雪走后, 荀正谊的语调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对着刘攀冷冷地说道:“太子殿下,凡事还是不要让女人太冲在前头了。”
与吕禄谈事的时候带上崔雪也就罢了, 竟然连与自己议事都带上崔雪,这就大大的不妥了。在荀正谊的眼中,这简直是被女色迷了心窍, 是对自己的折辱。
刘攀蹙了一下眉头,显然对荀正谊如此不恭敬的话甚是不悦,“她是本宫的太子妃,就算是听听也无事。”
荀正谊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最近究竟是怎么了, 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混在了一起, 一点都不像从前的脾气性子了。荀正谊嘴角瞬间耷拉了下来,并没有迎合刘攀的打算,语调更冷地警告道:“难道太子殿下觉得考评的事情也能与太子妃娘娘说吗?”
刘攀龃龉了一下牙齿, 压根没有尊重荀正谊的意思,直接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面, “荀丞相是在命令本宫吗!”
荀正谊到底是荀正谊,二十多年的权臣,怎么能被刘攀拍的一掌就吓到。荀正谊撑着桌子径直就站了起来,咬牙说道:“下臣不敢命令太子殿下,下臣只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够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荀正谊气冲冲地就走了,刘攀直接将彼此喝茶的茶杯砸在了地上, 杯子里面温热的热水洒溅了出来, 碎片聚集在了墙角的地方。刘攀胸膛急速地上下起伏着, 又拍了一掌在桌子上面,怒喝道:“简直是放肆!”
听着下人的禀报, 崔雪笑了笑,手中的绣针不急不缓地穿过了锦帛,绣成了一针的绿叶。寻幸花的功效果然不俗,如今的刘攀已经越来越像一个草包了
“太子妃娘娘要不要去看看太子?”丫鬟小声地问询道。
姿态轻松自得,崔雪不见一点的着急,悠哉悠哉地又绣上了几针。崔雪这才放下了手里面的针线活,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身上佩戴的香囊,施施然地从位子上面站了起来。
虽然荀正谊是太子的人让自己有些出乎意料,但崔雪的心里面迅速有了对之后事情的打算。
快到了地方,崔雪这才加快了一点脚步,迅速给自己换上了一副焦急担心的模样。
“殿下,怎么这般生气?”崔雪上前靠在了刘攀的身上,指着墙角处的那堆茶杯碎渣命令道:“快点将那些碍眼的东西都收拾掉。”
刘攀吸了吸鼻子,胸膛剧烈的起伏慢慢放缓了下来,心上的那团猛火也因为崔雪的到来消了一半。刘攀忿忿地坐在了位子上面,单手握拳在桌子上面敲打了好几下,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这个荀正谊就仗着自己的丞相身份,竟然是敢对本宫颐指气使了,简直是混账,分不清楚谁是主子了!”
崔雪关切地抚着刘攀的后背帮其顺气,又使了一个眼神让下人重新奉上了一杯新的茶水,“殿下,何必要为了这样的人如此动气。”
崔雪迎合着刘攀的心理,说着那些好话,“您是主,他终究是在您之下的”
“上头的位子终有一天是会交到您的手上的,到时候您还怕处置不了荀正谊吗?”
刘攀又哼了一声,心底里面已经记下了荀正谊今日对自己不敬的一笔账。
***
昨夜没有落雪,今日也没有,空气之中乍一下就没有水汽湿润的感觉,反倒是干燥的很,所幸不算是太冷,也没有什么冷风在吹。甄诺牵着苏佩的手,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纸鸢,今日出来就是想要试试放纸鸢的。
“这回估计能待到年后”
“嗯。”苏佩点了点头,又扭头打发走了身后跟着的长箐与折叶,“到时候我还跟着你一块过去。”
这回是去安阳,不是边关,负责的事情也全然不同,甄诺没有做声。
“没有风,纸鸢放得起来吗?”苏佩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试试呗”甄诺道。反正就是出来透透气罢了,也不在意这纸鸢能不能放起来,两个人在一块待着就好。
还没能甄诺与苏佩沿着江边草地走多久,面前就迎上了一个穿着得体的人。甄诺眼眸捎带不解,只觉得这人面善的很,但却认不出来这人在哪里见过。
来人正是一直跟在刘铭身边的汤苑杰。
今日确实是有些凑巧,齐王殿下约了人在船舫之中游江,却正正好好看见了甄诺与苏佩。
知道甄诺认不出来自己,汤苑杰自报家门道:“小人汤苑杰是齐王殿下府上的谋士,齐王殿下请甄诺上船舫一叙。”
甄诺想了起来,这可不就是自己当日为了策论一事去齐王府上看见的那个人。船舫里面估计外男不少,甄诺是为官的自然可以去,苏佩去就于名声不妥了。
汤苑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这苏二小姐,立刻懂了甄诺的顾虑,补充道:“现下船舫上面只有齐王殿下一人,而且也专门的静室,可以给苏二小姐。”
甄诺还顾虑着,但毕竟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
苏佩:“那便一块去船舫吧,不能叫齐王殿下久等。”
刘铭租下来的船舫就在前面,走上几步就到了。
此刻的船舫上面只有零星的几个守卫,还有的便是在船头矮桌上面独酌的刘铭。
一通问好之后,甄诺才携苏佩一块坐了下来。刘铭粗略地看了一眼苏佩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再逾矩,将注意力放在了甄诺的身上。感叹道:“还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回来。”
重生之后,苏佩并没有见过刘铭。上一世,也不过是在甄诺亡故之后匆匆见过一眼刘铭。
那时的刘铭是帝王,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将那些甄诺曾为自己,为苏家做过的事情,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己。
励精图治,百姓爱戴,苏佩只知道这些,却不知道刘铭在日常之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性子的人。
看刘铭饮完了面前的酒,甄诺垂眸,拿起酒壶,主动为刘铭斟上了一杯酒,道谢道:“齐王殿下应该也在其中为甄某做了转圜吧。”
刘铭的脸上好像已经有了一点酒气,看见甄诺的示好后刘铭扬了一抹笑,“不是本王在其中转圜,是安阳真的出了事情。”
甄诺划过了这个话题,看这船舫上面还是没有来人,疑惑地问道:“齐王殿下今日是要宴请什么人?”
“一些靠得远的宗亲。”刘铭答道。
怪不得没有一个人来。甄诺已经从苏朝的口中得知了刘铭与魏家的那件事情,如今的刘铭在宗亲之中,可算是没有丁点的话语权。
这种党同伐异的事情,甄诺心底里面明白,但仅仅是明白,自己是丝毫不想要染指的。
刘铭也早早就料想到了这个结果。自己先后约了靠的近的宗亲与靠得远的宗亲,每次都是无一人至,所幸今日竟然是撞上了甄诺,要不然又是自己一个人独酌,没人说话。
酒过三巡之后,刘铭的双颊有些微红,比起刚刚更醉了一些。甄诺本就滴酒不沾,况且又有苏佩坐在身侧,就更加不可能沾酒了。抖了一下袖子,隔着桌子的遮挡,甄诺将自己的手指与苏佩的手指紧扣在了一起。
“齐王殿下有没有什么想要对下臣说的。”
刘铭用余光瞥了一眼苏佩,显然是苏佩在,不方便说话。
还不等甄诺开口叫苏佩去静室,苏佩婉转清丽的声音响了起来,“齐王殿下可以放心,苏佩知晓什么应该听见,什么不应该听”
刘铭浅浅地皱了一下眉头,偏偏面前的甄诺也不说什么。毕竟边关就是苏二小姐陪着一块去的,和顾家的事情这苏二小姐估计也知道一些
“本王想问问顾家军如何?”
“长君在接手。”
刘铭微微颔首,挑眉道:“徐逸明的处置结果知道了吗?”
“知道。株连九族,除徐家之外没有其他受罚的人。”甄诺的话沉了下来。
徐逸明接手顾家军一年整,这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前前后后光是长君与匈奴大军的对战就有三场,徐逸明的对战也有两场,大小战役加在一起大概有二十多场,其中的死亡人数过万。
边关有徐逸明策划这空饷一事,送到朝廷也一定需要有人,这人还一定要位高权重。
但现在只有徐逸明,丝毫牵扯不出来他幕后的人
“你觉得幕后的人是谁?”刘铭试探道。
“没有确实的证据,无从言说。”甄诺镇定地作答。
按照刘铭的意思来看,他认为是太子,甄诺虽因为顾家对太子有偏颇的意见,但不会直接表露出来,至少不会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就扣帽子。
刘铭笑了笑,又饮了一杯酒。站起身来,刘铭双袖甩了甩,叉腰走在了栏杆处,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江景还有江岸上面那些虚化的小人。轻轻地用食指敲打了一下木制的栏杆,悠悠地说道:“顾家五年一次回京都述职,今年就是第五年。顾长君有没有告诉你今年是顾帅回来还是她回来?”
“是顾帅与长君一起回来。”苏佩突兀地插上了一句话。
实际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人能比苏佩知道的清楚。
宦海沉浮,帝王之心更是难测,就算是现在还不是帝王。苏佩沉下了心思,这刘铭根本就不简单,对阿诺的私心大的很。
故意请两回宗亲的人,分明是向陛下暗自诉苦自己没有宗亲帮扶,宗亲去了哪里自然是太子殿下那里
第117章 离开
知晓顾平山中毒之事后, 顾长君变得温驯了起来。虽然不会像宋榕一样与顾平山促膝长谈,但好歹不会一味的剑拔弩张。
“朝中的军饷粮草半月之后就会运到,若无问题的话, 这回的粮草大概够五月之用。”
“据探子回报,匈奴最近没有什么大的动向,可能是先前的一战挫了浑邪阴的锐气。不知道顾帅是想要乘胜追击还是彼此休养生息?”
顾平山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长君, 淡然地将捷报的副本放在了一边,“若是可以,自然是不开战的好。”
“接连的几场战事之中我军伤亡也不少,匈奴需要休养生息, 我军也需要”
顾长君的视线追随着顾平山放捷报的动作, 迅速收了回来。顾长君垂眸,顾平山的决定也是自己的打算。顾长君抱拳应了一声“诺”,停在了原地, 脚步不曾挪动。
看顾长君说完一大堆军情之后还不愿意走,顾平山有些疑惑, 凝眉问道:“还有何事?”
顾长君咬了一下下唇,最近这短时间战事繁忙,一直都没有顾上去拿这捷报给宋榕。现下看见捷报就摆在顾平山的案首,明明等送到文书那里存放起来再去拿也行,顾长君却没由来地想直接从顾平山的手里面拿回来。
可偏偏和顾平山平静地洽谈公事自己可以做到,但是说起私事来就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话术,以怎么样的语气说出来了。
“莫要拖拖拉拉。”顾平山呵斥了一声, 是用教训小辈的口气说出来。
顾长君舔了舔下唇, 思考了无数的话术后才干巴巴地说道:“可否, 将这回的捷报给我。”
“嗯?”同刚刚奏禀战事的声音比起来,顾长君刚刚的声音可是小的很, 叫顾平山听得模模糊糊的。
“”龃龉了一下牙,顾长君耸了耸鼻子,破罐子破摔地说道:“能不能将这回的捷报给我!”
捷报?
顾平山将视线转移到了这暗黄色的捷报上面,没有多加相问,便直接拿了起来。
顾长君还站在原地。
“还不拿?”顾平山嗔了一声。
顾长君连忙上前,双手接过了顾平山手里面的捷报,退回到刚刚站立的地方的时候还有一些怔神,神情动作有些迟缓,后知后觉地才行礼告退了下去。
“喔”朱友屿闷哼了一声。
走得急,顾长君没怎么注意看来人,肩膀直接撞上了急冲冲而来的朱友屿。
看是顾长君这丫头,朱友屿“嘁”了一声,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不打算分给顾长君。
顾长君神色一黯,表情从迟缓愣神变得有些凝重。握紧了手里面的捷报,压低着嗓子说道:“抱歉”
朱友屿还是没说什么,但是脸上冰冷的神色有了崩塌,显然这简短的两个字叫朱友屿很是受用。
与朱友屿说完,顾长君心里面记挂着的事情落了一般下来,表情也有了一点松快。顾长君加快了脚步,径直朝着药房而去,找了一圈却连孟娃子都没有找到,估计是出去采药了吧
左眼皮子不自然地跳了跳,顾长君没有觉出不妥,将这捷报放回了自己的营帐。
月朗星稀,大部分的兵士都已经散去,只有岗哨还分批次地进行着巡逻。因为有修整的军务在,顾长君今日下职就有些晚了。在自己的营帐里面洗了个澡,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拿上了与顾平山要来的捷报。想着宋榕看见捷报时的欢喜,顾长君的嘴角也随之牵动了一下,心神都有些荡漾。飞身窜到了宋榕的营帐里面。
营帐里面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这么早就睡了?
顾长君轻手轻脚地撩开了营帐的帘子,吹着了火折子点亮了一盏油灯。油灯散发着微黄色的光芒,不至于刺眼。顾长君不打算多点几盏,生怕扰了宋榕的好觉。转了个身才看见床榻上面干干净净,被子也被好好地折叠着,屋子里面所有的物什都是一副冰凉没有温度的样子。
顾长君眼皮子跳得更加厉害了一些,眉头也拱起了两条沟壑。
这个时辰,宋榕怎么着都不应该不回来
顾长君快步走了出来,径直往宋榕可能在的地方找去。伤兵营里面的油灯已经熄灭了好几盏,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了。顾长君进去看了一眼,只看见了一个眼生的军医还有一个眼生的药童,没有宋榕的身影。
顾长君已经来不及细想,飞速朝着药房而去,此刻心中更觉不安,慌乱无措。
远远一看,药房已经没有了光亮,顾长君的心已经沉下了大半。抱着一点侥幸,顾长君飞身进了药房。黑漆漆的药房里面没有一点的光亮,更别提有人了。
顾长君咽了咽口水,心彻底沉了下来。
快步变成了跑,心头隐隐有一种失去的恐惧在蔓延,顾长君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营帐与宋榕的营帐找了一圈,都不见宋榕。瞳孔微缩,顾长君飞速地跑到了军营门前。
“今日有没有什么人出军营?”顾长君急声问道。
“今日并没有人出营。”
生怕这回答不上心,顾长君急声又问了一遍,这回直接精确到了人,“药房里面的宋军医有没有出来。”
“没有。”
又是同样的回答,黑夜将这个回答衬托得更加冷了一些,尤其是顾长君周身的气势。
顾长君攥紧了拳头,转身朝着孟娃子住着的地方而去。
孟娃子住着的地方不是单人的地方,而是和所有的药童住在一起。顾长君失了大半的理智,也顾不上什么了,不知道孟娃子睡在哪个铺上面,就直接连续掀开了所有铺上面的被子,厉声将所有人都吵醒了过来。
反应过来哪个是孟娃子之后,顾长君直接大力地揪住了孟娃子的衣领,好像是提小鸡崽一样将孟娃子从床榻上面提了起来,揪着就拖出了营帐。
孟娃子显然是还没有清醒过来,脑子都还是混沌不清的样子。直到自己被彻底拖出了营帐之后,接触到了外面的冷空气,孟娃子才缓过了一半的神,但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大半夜的为什么少将军要将自己拽出来。
“少”孟娃子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
“宋榕呢?”顾长君已经没有了耐心,眼中的怒火不用表达就能够震慑他人。
找遍了宋榕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但偏偏都没有找到宋榕,就好像这个人原本就不存在一样,像是烟幕一样凭空消失了。
宋榕不见了,宋榕不见了
这个念头就好像是炸药一样,一下子就在自己的脑海之中点燃,倏地一下就爆炸了开来,将顾长君炸得脑子嗡嗡的,尤其是将顾长君的脾气怒火都炸了出来。
顾长君的怒喝总算是将孟娃子的瞌睡虫都给打消了下去,同时也将孟娃子给吓住了。孟娃子被吓得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的了,回答道:“宋军医今今天一直都没有来药房。”
顾长君微怔,漆黑的眸子里面散发出阴沉的光,就好像是刀子一样扎在了孟娃子的身上。
孟娃子的回答已经让顾长君的心情彻底地蒙上了一层阴霾,失去的恐惧感一下子便将顾长君整个席卷。顾长君的声音微颤,还抱着一点侥幸的心理,“她有没有和你说要去采药?”
“没有。”孟娃子连连摇头。
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地打破,顾长君一句话都没有说,怒火也迅速消弭了下去,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人落寞地朝着宋榕的营帐而去。
坐在冰冷的床榻边,顾长君的双手撑在了床边,现实打击了自己,冰冷孤寂席卷了自己。顾长君眼皮子微微下垂,即使是不想,心中还是不受控制地将宋榕离开的这件事情往阴谋论的黑暗方向去想。
父亲中毒,宋榕明明是一个制药高手,却无药可解。恰恰是在这个时候,宋榕一下子就在自己的面前消失,就好像是做了恶事的逃跑。
徐逸明走了,连同徐逸明在逃的那个副将顾长君都找到了,按理来说,军营里面就算是有有异心的人,他们也没有机会接近父亲。而制毒,一向是秘阁的一项绝技。
努力想要将这个猜忌的念头从自己的脑海里面挥斥出去,但偏偏越是如此,顾长君越是不受控制地想要往这个方向来想。顾长君慢慢化掌为拳,紧绷着下颚直接一拳打在了床边。重拳带来的关节上面的疼痛却仍没有丝毫缓解顾长君心中的猜忌。
宋榕是秘阁里面的人,是注定与自己相左的人。就算是成亲了又如何,就算是有婚书又如何,只要宋榕不愿意,只要宋榕将秘阁的利益放在自己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都是泡沫,一触即碎
***
甄诺并没有与刘铭恰聊多久,船舫停靠上岸之后便与苏佩先走。苏佩牵着甄诺的手,自然而然地晃了起来。
“阿乖怎么知道今年长君会和顾帅一块回来?”
“一定会的。”苏佩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当初确实是两个人都回来了。
“长君与你说的?”甄诺又问上了一句。
今年与往年不一样。光看齐王殿下如今的做派,便是要寻觅机会与太子殿下分庭抗争了,顾家回京未免又会激起一番风浪。
苏佩“嗯”了一声,回答地模糊不清,并不打算解释这个问题了。
甄诺眼神微闪,只觉得苏佩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第118章 秘阁
甄诺走了一个月的车程硬生生地被宋榕缩减成了五天。一入秘阁的门, 宋榕就彻底冷了下来,身上带上了戾气。
“少阁主。”
“少阁主。”
“”
如进无人之境,宋榕根本就不理会这些人对自己的问好, 快步走到了毒室门前。
毒室的门口并没有守卫的人,毕竟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宋榕所有,且都是毒物, 秘阁之中没有人会不怕死地进一间全是毒物的房间,更没有人敢在没有宋榕的允准的情况下进宋榕的屋子。
宋榕双手一推,直接推开了没有上锁的门。久久没有进人,所有的物什上面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墙角的毒蛇笼子里面的两条毒蛇看见有熟人的进来, 纷纷吐出了自己的蛇信子,尖利的牙齿在火红的蛇信子的面前更显冰冷。另一边笼子里面的毛腿蜘蛛也在此刻躁动了起来,身上五彩的花纹象征着美丽皮囊之下的致命毒素。
宋榕丝毫没有功夫分一点心给这些活着的毒物。宋平对毒药并不精通, 他不会去选那些难弄的活物,只有可能拿架子上面已经制成的成药。
双目之中被布满了红血丝, 宋榕的身体已经倦怠到了极点,但却不能放过一点时间。一手拿着两个药瓶子,宋榕来不及去想,直接打开了其中一个,将里面的药丸尽数倒在了自己的掌心当中。
没有缺
宋榕睁着眼睛,飞速地打开了另一个药瓶的瓶塞子,重复着自己刚才的动作。宋榕几近癫狂, 根本就没有时间给自己将自己将这些辛苦练出来的药丸重新放回去, 只能任由它散落在地上。
宋榕刚刚看完了所有药丸的成药, 还不等查看药粉,就有一道意料之中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响起。
“少阁主, 阁主命您去大殿见他。”
宋榕扭头。门外站着两个人,排位都排在仅此于宋平之后。这分明是如果自己不愿意走,那便直接带走。
眼帘微微下垂,宋榕的气压更加低沉了一截。怔怔地将手中的药瓶放在了桌上,宋榕紧紧抿住了唇,认命地走了出去
宋榕没有反抗,两人自然是没有制住少阁主的打算,双双跟在宋榕的身后。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宋榕拐进了一个大殿里面。长廊里面点着数量不少的壁灯,但这大殿里面的壁灯就没有这么多了,微弱的光亮并不足以照亮所有的角落,只能将整个大殿渲出一个阴沉沉的氛围。
宋榕的神色随着这压抑的光亮变得阴沉,看着面前这个迟暮却已经精干的老人,微吸了一口气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并拜了下去。“宋榕见过阁主。”
宋夷的两鬓已经斑白,脸上的皱纹明显,都是这么多年来岁月的侵袭。冰冷的目光毫不掩藏地打量着跪着的宋榕,下弯的嘴角已经足以说明宋夷的不悦。宋榕无比珍惜摆在眼前的时间,宋夷便毫无忌惮地浪费着时间,直至宋榕跪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宋夷才悠悠地开口了,“半年前,我就给你下过一道令,让你速归。半年前你没有回来,与宋平传信回来只有一句便宜行事,半年后,我没有给你下速归的令,你倒是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当初便宜行事是宋榕说的,宋平主张的一向是让宋榕速归,但在回传的密笺上面还是与宋榕统一了口径。宋榕还是跪伏在地上,身子没有一点的动作,就好像是一尊石像一般,也不打算为宋夷的问罪做任何一点的辩解之词。
秘阁可以受罚,但不能辩解,辩解只会换来更加严重的责罚。
“你可知道你今次会受什么责罚?”
“宋榕认罚。”
“但我求阁主放我一个月的时间,一月之后,宋榕愿意罚上加罚。”
给顾平山下毒是一件僭越身份的事情,宋平就算是想要帮宋榕瞒着,这件事情也一定要得到宋夷的允准。虽然只是隐晦地扯上了储文山之死的事情,没有提及过宋榕,但其中包含着的内情只要宋夷想要去查,就没有查不到的可能。
宋夷的语气之中带上了隐忍的怒意,质问道:“你要救治顾平山?”
“是。”
宋榕无意隐瞒,更加没有能力来隐瞒这件事情。
“理由。”
“顾家军不能没有主帅。”
“还有呢?”宋夷的怒火更甚一筹。
跪着也好,至少爷爷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宋榕是这样想的,咬了咬下唇,宋榕不住地用指甲抠着地面,这才回答道:“顾长君没有没有父亲。”
宋榕的内心矛盾着,秘阁是陛下的一把刀,一把常人看不见的刀。自小自己就是秉持着忠君爱国,只为皇命,不问对错。第一个理由是找不出来错处,也能迎合上自己多年以来奉行的宗旨,但宋榕承认自己自私了,后一个理由才是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理由。
提到了顾长君这个名字,宋夷一下子就从位子上面站了起来,怒火滔天,“简直是混账!”
“”
宋榕没有回话,于秘阁而言,自己确实是个混账。
“鞭刑四十,水牢之刑,自行领罚。”宋夷忿忿地下了责罚。
“诺。”宋榕立刻就应了。应下之后,宋榕抬起了头,眼眸之中的血丝还浮在表面上,看起来颇有些狰狞。面前站着的这个老者是自己最为敬重的人,饶是他对自己怒目相对,宋榕也不会当着面说忤逆之言。“阁主且等宋榕一月,一月之后,宋榕自领鞭刑八十,水牢之期加倍之刑。”
“混账!”
宋榕直起了自己的身子,笔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咬牙道:“宋榕就求一月的时间。”
“不许!”宋夷厉声。
“爷爷!”红了的眼眸里面蓄上了一层水汽。宋榕不能赌,不能赌那些因为受罚被浪费的时间。
“您知道的,顾帅是不能出事的,朝中无一人有顾帅的威望,也没有一人能代顾帅执掌顾家军对抗匈奴大军。爷爷若是将私心放在了国家大事之情,便不是秘阁奉行的宗旨了。您不能因为宋珺就迁怒在顾帅与从不知晓这件事情的顾长君的身上。”
宋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
“闭嘴!”
爷爷的反应已经坐实了宋榕之前的猜测,便是因为如此,爷爷才会如此憎恶顾家,才会如此憎恶顾帅。
“爷爷,长君是您的外孙,她已经没有了娘亲,不能再没有爹爹了”
***
军营里面一个大活人凭空就消失了,这可是一件大事,顾长君却寻了一个理由将不见了的宋榕安排了一个合理的不见的理由。若是回来,顾长君还能循着这个理由将宋榕安排进来。短短的几天里面,顾长君手下的兵士就能感觉到少将军的脾气越发不好了,就连训练起来也更加严厉了,手下的人只能在心里面叫苦不迭,却不敢当着黑面神顾长君的面抱怨。
宋榕不见的当夜,顾长君就派了自己的手下的探子出去。若是仅有自己一人,顾长君可以去完全相信宋榕,但现在这个时局,顾长君分不出信任来,每一步都必须要稳扎稳打。
算上宋榕回京都的教程,顾平山身上的毒素终是进入了第三期,虽然说宋榕离开时已经留下了药,每日一颗用来缓解这毒素,但顾平山的身子还是在一夜之间就急转直下。表面虽然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内里已经被掏空了一大半。
今日议事之后,顾长君被留了下来。顾平山看着顾长君,指了指旁边的位子。
顾长君默然,心中明白顾平山会和自己说什么。虽有些不耐,但还是坐在了顾平山所指的位子上面。
顾长君落座之后,顾平山出奇地从自己的主位上面站了起来,弯腰从抽屉里面摸索出来了点东西,是用牛皮纸包着的。拿着这东西就坐到了顾长君旁边的位置上面。
顾长君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从记事以来,从来就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近距离地和顾平山坐着。有些拘谨,有些不自然。
顾平山那副严肃如冰山的面孔有了一点松垮,自得地将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打开,里面赫然是两个小小的酒杯,还有一个扁平的铁皮罐子。结合这酒杯,这铁皮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什么顾长君就已经能猜到了。
顾长君有些震惊,其他的军营顾长君不知,但是顾家军的军营等级分明,治军严明,是绝不允许将士喝酒的,就算是一滴酒也不成。这禁酒令可是全军上下统一的事情,就连主帅也不能有丝毫的放松。没有想到现在竟然是顾平山将酒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顾平山忽略了顾长君眼中的震惊,拔开了这铁皮罐子的塞子,立刻就有浓郁的酒香漫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藏了多少年的好酒了。
都是小辈给长辈斟酒,放在顾平山和顾长君的身上,这身份就突然间反了过来。
顾平山将两个就被分别摆在了自己与顾长君的面前,依次为顾长君与自己斟上了满满的一杯酒。
顾长君霎时抿起了唇,不太适应顾平山此刻对自己的亲近和示好。
顾平山还是低着头,没有将自己的目光压力施加在顾长君的身上,一边给这铁皮罐子重新塞上塞子,一边说道:“听说你最近心情不佳。”
“嗯”顾长君拖长了尾音。
这段时间自己心情不好已经不算是一个秘密了,跟在自己身边的所有将士都知道,只是没有想到顾平山一直待在帅帐里面竟然会知道。
“为了什么?”看顾长君没有拿起酒杯,顾平山率先拿起自己的酒杯,凑在酒杯壁上浅浅地抿了一口酒,浓郁的酒香瞬间就在味蕾里面整个炸裂,舍不得一口将其喝下。
“哎”顾长君抬手,想要阻止。
“怎么?”顾平山放下了酒杯,里面的酒还剩下一大半。
“身子不好,就不要喝酒了。”顾长君别过了脸,对顾平山说起关心的话还是有些不自然。
顾平山嘴角有了点笑意,为这一句关心还真是有些欣慰。“那本帅就不喝了,你尝尝这酒吧。”
顾长君看了一眼顾平山,咽了咽口水,虽不好喝酒,但酒在此刻确实算是一个好东西。当着顾平山的面喝酒,顾长君有些窘迫,双手托着酒杯,像是一个没有喝过酒的愣头青一样,一仰头就将杯中物都喝了下去。
这酒的味道确实是有些冲,顾长君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狠狠地辣了一下,虽然不至于咳嗽出来,但还是有些酒劲在的。
见顾长君不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顾平山也没有什么刨根问底的打算,迅速转了一个话题,“宋榕那丫头呢。”
“出去采药了。”顾长君迅速地扯了一个谎。
就算是出去草药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顾平山心知肚明,却没有选择点破这层窗户纸。顾平山重新打开了这酒塞子,顾长君也有了眼色,连忙双手捧起了自己的酒杯,由着顾平山为自己重新斟上了一杯酒。
“慢些喝,就剩下这一小罐子了。”顾平山嘱咐道。
顾长君皱了皱眉头,细细品了起来,好像是有些果子的味道。
“你娘亲故去之前酿的酒,算下来也有二十年了”
顾长君一顿,喝酒的动作更加放缓了一些,更将顾平山酒杯中的酒倒到了自己的杯子中。
第119章 四九
时隔一年多甄诺才带着苏佩一道回来, 清心居里面总算是添上了一点热闹。静室之中,甄诺与苏佩一同落座,而对面坐着的就是柳力学。
早前是初见端倪, 现在就不是什么端倪之说了,这情意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毫不隐晦。
“你们两个人这就算是定下了?”
真说到这种事情了, 甄诺有些羞涩,抿着唇微微低下了头。苏佩倒是大方,爽朗地说道:“夫子,去边关之前就定下了。”
“倒是不错。”柳力学感叹了一句。
甄诺十四岁就到了自己的手下, 是与其父亲一样的性子, 都是至高至洁,总算是有除了学问以外在意的人了。柳力学虽然是一个读书人,但却没有普通读书人的那些迂腐的心思。甄诺到底是一个女子, 入了朝堂,真是想要做到高位的话八成就不会成亲, 身边有个愿意陪着的,相互扶持,相互依靠,这是最好的了,总不至于以后一人伶仃,暮时孤寂。虽是都是女子,但若是有足够的喜爱, 女子也无妨。
“是极好的。”苏佩附和着, 每一句话里面都是对甄诺浓烈的喜爱。
“哈哈哈”柳力学笑了出来, “还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丫头片子竟是这样的性子。”怪不得是能吸引到诺儿。
“您别取笑学生了。”甄诺这才抬起了头。
柳力学慈眉善目,对着苏佩和蔼地说道:“尝尝我烹的茶吧。”
“诺。”苏佩先为柳力学倒上了一杯子, 又给甄诺,最后才是自己。
刚尝了一口,苏佩就被惊艳到了,这可比苏国公府里面的那些名贵茶叶好喝多了。茶气清爽,茶汤清澈,茶虽然还有隐隐的苦味,但并不会发涩,尤其是这泡茶用的水,仿佛还有些甜。“这是山泉水?”
柳力学摇了摇头,笑容有些耐人寻味,将目光转移到了甄诺的身上。
“是露水。”甄诺道。
如今的露水染上了雪的清爽甘冽,是一年之中最有风味的了。
柳力学点了点头,这可真是让苏佩有些惊讶,竟然是用露水烹茶,这可真是耗费功夫的一桩事情。
“夫子是自己去收集的么?”
甄诺微笑,代答道:“往昔这种事情一向是我去做的,现在清心居里面只有先生一人。今日你我能品尝一番如此好茶,还都是要谢谢先生的呢。”
妻唱妻随,苏佩立刻嘴甜地说道:“谢谢夫子。”
从清心居里面出来已经是翌日一大早了。苏佩穿上了一声劲装,手腕处带上了护腕,与往日穿着轻纱罗裙的样子大不相同,就好像是原野里面的小鹿一样,清丽爽朗有朝气,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叫甄诺眼前一亮。甄诺也换下了往日里面常穿的宽袖长衫,与苏佩换上了同一风格的衣服。
在平阳侯府的时候,苏佩就骑过两回马,一回是跟着顾长君一块去堤坝找甄诺,一回是平阳侯府赛马,溜了两下就跑去设陷阱了,还真是没有纵马肆意奔跑,感受疾风在耳边吹过的那种感觉。
苏佩捋平了自己的腰带,将腰上面挂着的玉珏系得更紧了一些,生怕到时候跑马的时候会弄丢。
“我们是去哪里选马?”
“有专门的武场。”甄诺回答道。
花山书院里面一共是两个武场,男院一个,女院一个。男院的学生多,武场更大一些,还有一个选马的地方。
“走!”苏佩拉住了甄诺的手,斗志昂扬,今次定是要好好地跑上一场,最好是能胜过阿诺。
甄诺双唇上挑,眼底满是温柔。
起初遇见的女学生较多,之后就是男学生较多,遇见甄诺之后都纷纷行上了一礼,唤上了一声学长。
苏佩努了努嘴巴,有些不解,“你已经有了官位,为何他们还是唤你学长?”
“花山书院是读书的地方,自然是不能染上那些官僚主义的。”
说的有理,怪不得花山书院在文人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高。
花山书院地位高,朝廷每年给出的银钱,学生每年上交的束脩更是不少,马场的规模更是大,比得上外头一家小型的马场了。
苏佩循着第一排的马,从头看了一遍。有不少马前头的架子上面都挂上了牌子,牌子上面写了名字,看起来像是有主了的样子。苏佩指了指,“马场里面的马不应该是给学子用的吗?为什么不少的马上都挂上了牌子?”
“奖励。”
“奖励?”苏佩疑惑。
“六艺之中,御术的第一名可以挑选出一匹自己喜爱的马。”一般御术第一的人,往往对待马儿就像是伙伴一样,这也算是给马儿挑了一个好主人。这可不是靠银钱就可以买来的。
“那若是出仕了,能带走?”
甄诺点头,“是,但是相应的需要为马场添上一匹马。”
苏佩点了点头,这法子倒是好。
“阿诺有自己的马儿吗?”
“有。”甄诺拉着苏佩穿过了前两排的马厩,径直到了第三排。
苏佩眼睛一亮,这一匹马儿前头就挂着写着甄诺名字的牌子。
“我当初以为找不回来的。”甄诺悠悠地说道,“当初我就是骑着这匹马去防洪的,水势凶猛,这马就不见了。没想到老马识途,竟然自己跑回来了”
“真是有灵性。”苏佩抬手,轻轻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马头上面,“看来是觉得阿诺你这个主人待它不错。”
“叫什么名字?”
“四九。”
“取数字为名,倒是奇巧。”
“四月初九我第一次选中了它。”故而以此为名。
“阿乖是想要骑四九,还是选一匹?”
四九是公马,这体高对甄诺来说也有些高了,对苏佩来说就更加高了。但这是甄诺的坐骑,就好像是有一条独特的牵引一样,苏佩就是想要试试。反正自己也学过骑马,虽说不好,但总不至于摔着的。
四九扑哧甩了苏佩一个响鼻,没有震慑住苏佩,反倒是叫苏佩更激起了兴趣。苏佩拿起一边的草料,喂了两口之后,四九的脾气就温驯了下来,不再给苏佩甩臭脸了。
牵着四九从马厩里面走了出来,苏佩接过了甄诺手里面的缰绳。接下里的都是一些苏佩当初学习骑马时一贯的说辞,苏佩也不需要仔细听,直接上手抓住了马鞍,左脚踩蹬,右脚点地起跳。
四九还是有些太高,苏佩竟然是没能上去,回应苏佩的是四九有一个响鼻,就像是对上不了自己的人的嘲笑。
苏佩有些挫败,还真是没有想到竟然连上马都没成功。
甄诺不自然地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嘴巴,不用猜,就是在憋笑,这上扬这的颧骨都已经说明了这个事实。
“哼!”苏佩在甄诺的肩头拍了一下。
让你取笑我!
甄诺双肩微微抖动,这才慢慢止住了自己的笑,“要不然我给你找个上马镫?”
嘁,我才不要。
苏佩可不会轻言放弃,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四九的身上。苏佩轻轻抚摸了两下四九的脑袋,就好像是打商量一样,凑在四九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深吸了一口气,苏佩左手抓住了缰绳和马鬃,右手抓住了马鞍,脚踩脚蹬,一个点地,竟然真的翻身上马了。
甄诺也没有想到,毕竟四九的体高对于苏佩来说确实是有些高了。甄诺连忙鼓掌以示鼓励,“真不错。”
苏佩昂起了头,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模样,这样的傲娇小表情落在甄诺的眼中那就是可爱的很。
甄诺也从马厩之中挑选出了另外一匹比较符合自己眼缘的马儿,虽然比不上四九,但也算顺眼。甄诺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番抚摸安抚之下,就直接上了马。动作干净潇洒,马儿的身体动都没动一下,好像丝毫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背上已经多了一个人的承载。
“接着我们去哪里跑马?”苏佩问。
挺直着自己的胸背,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真是打算要和甄诺好好地赛上一回马。
“马场后面有专门的跑马场。”甄诺道。
跑马场是和射箭场安排在一块的,除了射术的课,或是偶尔有几个对射术十分感兴趣的学生会去,那里几乎是没有闲人的。对不应该多见外男的苏佩是最好的。
今日也确实是如此,远远地看去,只有一个小小的人影,背对着甄苏两人在练习射箭。
“那人好用功。”苏佩赞了一句。
“许是喜欢。”甄诺微笑。
吕堰今日心中颇感烦躁,所以才来了跑马场,拿着手中的弓箭,身前的桌子上面还放了三四个箭筒。其中两个箭筒都已经空了下来,至于里面的箭则都是被射在了靶上,只有零星的两三支羽箭空靶射在了地上。
吕堰是吕家的嫡子,也是大娘子赵氏唯一的儿子。如今的吕禄因为靠上了荀正谊的这棵大树,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正是因为如此,吕禄的本性也就暴露出来了,往府里面抬了好几房的美妾。
诺大的家业,三妻四妾也是应该,但偏偏吕禄丝毫不顾赵氏,隐隐有些宠妾灭妻的做派。这种做派,落在吕堰的眼中,便是厌恶,是在折辱大房。
跑马场虽然比不上草原的辽阔,但是对甄诺与苏佩来说已经极好了,对久久没有放出来跑过的四九更是好,叫它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
苏佩双手拉住了缰绳,刚刚溜了溜四九,苏佩已经觉得自己和四九建立起了短暂的友谊,现在和甄诺赛一赛,估计是能赢。苏佩挑眉,朗声道:“我们来赛一场,就以此为起点,绕着跑马场的最外圈赛上两圈,看谁先跑完,怎么样?”
甄诺微笑,自然是不会拒绝苏佩提出的事情。刚想开口答应,没想到苏佩竟然是和自己耍起了阴招,还不等自己说话,苏佩就骑着四九,一声“驾”后就朝着前方冲了出去。
甄诺颧骨上扬,笑意更加明显。
这小丫头
意料之中,甄诺输了,只不过没有输太远的距离,若是算上苏佩先前偷跑的,应当是不分伯仲。
跑马场并不小,跑完两圈就已经用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辰,但没有想到那认还在。
“那人怎的还在射箭?”
“不知道。”甄诺一向不会主动去管与自己无关的人,苏佩也不是一个喜欢管琐事的人。甄诺歪头,可算是想明白苏佩话里面隐隐的期待了,“阿乖是想要射箭?”
苏佩笑,这就已经算作是一个回答了。
第120章 宋夷
苏佩既然想要, 甄诺自然是要过去帮着苏佩“解决”一下这个不知名字的外男的,当然主要原因是不想看着这人在这里做这些无用功。
“用劲用过了,练伤了筋就得不偿失了。”
看这桌上面空置的箭筒, 箭靶和地上密密麻麻的羽箭,至少是练了百八十支箭了。这不算是练习,就好像是发泄一样。拿自己的身子去发泄, 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闻听这声音,吕堰扭过头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甄诺与苏佩。
前世的吕堰虽然是甄诺手下的人,但甄诺几乎不会将公事与公事上面的人摆到自己的面前,故而苏佩并不认识这个吕堰, 只当吕堰是花山书院里面的一个普通学子。
吕堰是前年进的花山书院, 那个时候甄诺已经不怎么来了,自是没有见过那些师兄口中说的甄诺学长的。吕堰不打算多言,也不打算听甄诺的劝告, 重新扭过了头,又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肩膀上面, 双指紧紧地夹住了羽箭的箭尾,用力拉出了一个满弓。
没有上靶,箭头又一次扎进了泥土里面。
估计筋已经被拉伤了,只不过是在气头上面,所以尚且没有察觉出来罢了。
苏佩轻轻扯了扯甄诺的衣袖,在这就在这吧,人家看着也烦着呢。他不想听, 何必要上赶着呢
甄诺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若是诚心想要发泄, 那就罢了。
苏佩悠然自得,直接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方, 双手交织,背在了身后。悠哉悠哉地走到了一边的架子上面,随手就挑了一个看起来小巧好拉开的弓箭。苏佩没有真实地去拉弓,比了一个拉弓的姿势,还冲着甄诺挑了挑眉。
“这是一石弓,应该”甄诺说得有些不确定,毕竟自己练了这么久的弓箭,也不过是一石弓的力气。对于初学者,这一石弓实在是有些勉强,甄诺绕到了另一个弓箭架子边,拿了一个更加轻巧的弓箭。“还是用这个吧,别拉伤了筋。”
这可是没试过的,苏佩也不打算逞强,放回了自己选的弓,拿上了甄诺选的。
“双脚一前一后,要与肩膀同宽,这样才能不伤腰”
“食指、中指,无名指扣弦。举弓时左臂下沉,肘内旋,用左手虎口推弓”
“眼,准星和靶上的瞄点连成一线”
“”
甄诺先做了一个示范,不愧是练过几年箭术的,虽然没有正中红心,但至少是上靶的。
苏佩依样画葫芦,明明感觉做的都是甄诺刚刚说的那样,可偏偏不得要领,只学了一个架子。羽箭刚刚射出,距离箭靶还有十步之距,箭身就已经没有了力气,箭头一下子就朝下栽去,直直地插进了泥土里面。
空靶了
苏佩倒不怄气,又取了一支箭来,心中默默地回想着甄诺刚刚的教导之词,依样画葫芦地瞄着远处箭靶上面的红心。只是力气有些不够,若是将这弓拉满,身子不免会有些歪斜,歪斜之后怎么着都瞄不准了。
甄诺悄然地走到了苏佩的身后,左手覆在了苏佩拿弓的左手上,右手带着苏佩的右手,一块儿用力慢慢将弓拉满。距离一拉近,甄诺难免能闻到苏佩身上的味道,是百合花的熏香。苏佩爱香,几乎所有的衣服在穿之前都会用香器熏衣。香味一重就难免有些刺鼻,苏佩也是这样的,所以往往是熏上一遍就停了。味道不冲,淡淡的,很好闻,这是甄诺的第一感觉。
又吸了一口气,这花香之下还有些其他的香气,叫甄诺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心中不免有些唾弃自己,那些圣贤书都读去了哪里,竟然是这般孟浪。
甄诺这头心理大戏已经进行了一场,那头的苏佩注意力却全在手中羽箭上,见甄诺把着自己的手已经瞄了很久的目标,耐住性子问道:“是不是可以了?”
甄诺又咽了咽口水,这才彻底回神过来。温声道:“不急,你且看看现在,眼,准星和靶上的瞄点是不是连成一线?”
苏佩轻咬了一下下唇,有甄诺帮着自己一块用力,现在确实是这样。
“好,松手。”
甄诺,苏佩齐齐松手。有了甄诺的加持,这羽箭有了力量,又找到了方向,直直地射在了靶子上面,就是没有中红心,但已经算是不错了。
“平衢骋高足,逸翰凌长风。”苏佩朗声,将自己给夸了一遍。
拿着手中的弓箭循着刚刚的样子又发了三箭,三箭得中其一,新手算下来真算是不错了。
甄诺苏佩享受着外放前难得的闲暇,又有着过年的氛围在,小日子算是潇洒快活。宋榕却日日复日日,每日都好像是过了一年一样,不单是身子受着疼痛和寒冷,更多的是心上受到的折磨。
宋夷到底是顾念着顾家的,或者应该说是心里面有顾虑,知道现如今的顾家不能出事。宋榕没有受鞭刑,却在秘阁的水牢里面被关押了三天。水牢那种地方,阴暗潮湿,水里面更是有些不能说的东西。
宋榕被人捞上来来的时候,双唇已经彻底变得青紫,露在外面的皮肉都是一片青紫,是被那水牢里面的水冻的。皮肉上面还有一些细微的伤口,这伤口是什么毒物造成的就不得而知了。
牙齿在打架,宋榕固执地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倔强的眼神中有些绝望,还有二十三天,决不能再拖,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回去
“求您告诉我,宋平到底放了什么药在里面”
宋榕双手都在打颤,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却死也撑不起来。宋榕的眼眶里面带上了一点泪,不是觉得身上面的疼痛太难熬,而是觉得自己太过无用,无用到连那一方药是什么都不知道
“求求您,我求您”宋榕身子无力,只能无助地倒在地上爬行,慢慢朝着宋夷的方向挪动,卑微到了极致。
宋夷冰冷着脸,宋榕现在的姿态和二十多年前的宋珺一样,两人重合在了一起。宋夷心痛了一下,别过了头,无视宋榕一遍一遍的乞求,直到宋榕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腿之后才冷声说道:“这三天,是罚你提到了不能提的名字。”
宋珺是宋夷身上的一道伤疤,更是秘阁之中决不能提起的一个秘闻。宋珺那一辈的人基本都已经死了,没有人知晓当时的宋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有宋夷最清楚。
不单是自己的独女,乖巧聪慧,轻功医术样样精通,在没有派去监视顾平山之前,宋珺从来就没有忤逆过自己,就连言语上面的都没有,也从来没有因为生来就背负上了秘阁就怪罪在自己这个父亲的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因为顾平山,都是因为顾家。宋珺变了,变成了一个忤逆的孩子!
宋夷憎恶极了顾家,是顾家将秘阁中完美的继承人抢了过去,并且毁掉了,毁掉了宋夷对顾家的一点善心,毁掉了宋夷余生的那些希望。
“爷爷”宋榕在乞求,无助地乞求。
“白芍。”宋夷只说一遍。
宋榕怔住了,对症下药的时候宋榕猜到了宋平下了另外一味药,宋榕只以为宋平这么狠的人一定是会放一味最毒的药材进去,可实际上,宋平因为怕宋榕能试出来究竟是什么毒物,另辟蹊径,选择加上了一味补药,一味与百消散药性相冲的补药。
宋榕的手慢慢从宋夷的身上滑落了下来,虽然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但还是努力强撑起自己的半边身子。
宋夷扔下了一物,小小的药瓶直接闯进的宋榕的眼帘之中。宋夷不打算多言,宋榕便只能自己伸手去拿,费力地打开了原先十分轻巧就可以打开的瓶塞。将瓶口慢慢放在了自己的鼻子下,宋榕嗅了一下,眼神变了变,不明白了
这是假死药。
“站起来。”宋夷厉声。
宋榕咽了咽口水,将瓶塞重新塞了回去,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努力撑起又倏地倒下,简单的一个起身,宋榕便花费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堪堪地起来。
手脚在打颤,宋榕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任由牙齿咬破下唇,靠着这持续不断的疼痛刷洗自己的神智。
“阁主。”宋榕颤抖着手不失恭谨地对着宋夷行了一礼。
“若她要杀你,给你一条生路。”
宋夷承认自己不近人情,但这样又如何,花了二十多年培养出来了一个宋珺,毁在了顾家,又寻来了一个天资聪颖的弃儿,花了近二十年才隐隐有些珺儿当初的感觉,而自己也将宋榕当做了珺儿的替身。宋夷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培养一个少阁主,只能保证宋榕这个少阁主不会折在顾家的手上。
无论是出自情还是出自理,宋夷都不能允许宋榕行差踏错一步。
“她”宋榕声音有些颤,想说长君不会的,不会对自己这么的狠。但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不说话了。
自己现如今这般寻求一个解毒的法子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什么
说到底就是怕长君会记恨上自己,会痛恨自己对她的背叛,那时的她怕真的会杀了自己
“顾家,每一个人都不是简单的人。”宋夷咬着牙说道。
代代出名将,代代都心思深沉,尽是阴谋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