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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Chapter 21

    滴答,滴答。

    墙上的钟表均速走着,云舒盯着看,慢慢走了神。

    这里是梁叔叔的办公室,装修很老派,因而有一种肃穆的庄重,显出一点压迫感。

    同梁叔叔给人的感觉很像,严肃、端正、一丝不苟。

    像那种运筹帷幄的大家长,叫人不敢轻易冒犯。

    云舒对梁思谌的惧怕,其实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梁正平的映射,梁思谌跟他爸爸在某些方面很像。

    如果云舒对梁思谌的畏惧有两分,那对梁叔叔的畏惧大概有七分。

    那种畏惧并不是他有多么的冷酷和无情,而是敬而生畏的畏,会害怕做错事被他知道,会害怕他因为你的某些举动而失望。

    因为渴望得到他们的认可和喜爱,所以力求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这是她从小到大的行为准则。

    她努力营造的好孩子的形象,如今就像是薄薄一张纸,一戳就要破了。

    没有妹妹会跟自己的哥哥发展出这样的感情,尤其他们从小到大都亲密无间,爱情掺杂亲情之后,哪一种感情都变得不够纯粹。

    就好像,要亲手毁掉自己多年来建立的信仰。

    梁思谌大约永远不会懂这样的感觉,他从小到大拥有的太多,所以不害怕失去,云舒没有,她手里能攥住的,只有很小很小的一点,每一分的丢失都会压垮她。

    她那么珍而重之的感情,不敢轻易将它们悬在钢丝上。

    云舒无法给他阐明这种内心曲折的感受,也知道这是她自己的劫难,她必须要自己去面对自己的内心。

    唯独这件事,他永远也帮不了她。

    哪怕他为她挡在叔叔阿姨面前,也不能让她宽慰一分,因为她害怕的,从来不是被指责。

    云舒好半天才回过神,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和酸涩的眼眶,努力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悲苦。

    好在周阿姨去开会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才会回来,她低头,翻看一本杂志,密密麻麻的字像是蝌蚪,慢慢游动着。

    她又走神了。

    梁叔叔因为最近生病了,周阿姨来替他盯着,季度展销会的关口,要处理的事情多,梁思谌又空降CEO,周阿姨可能也害怕他镇不住场子。

    早上上班的时候,周邵红随口说了句:“走啊小舒,陪阿姨去上班。”

    云舒当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了点头。大概是心虚,觉得阿姨可能发现了什么。

    是试探吗?

    还是别的……

    她脑子里一瞬间天人交战,在极短的时间里,大脑是无法理出明确的逻辑的,所以即便她很冷静,还是在一瞬间失去了理智,连拒绝都不敢,稀里糊涂上了车。

    到了车上她才知道,是蔡姐说她最近在家里闷闷不乐,又说昨天去参加完同学会,她的情绪就很差,周阿姨只是想叫她出来透透气。

    她松了一口气,但又莫名感觉到难过。

    司机开了一辆保姆车,颖姐也在,熟练地给周邵红泡咖啡。

    颖姐笑着问云舒一句:“小舒也来一杯吗?”

    云舒木然地点点头,或许她自己都意识到自己太僵硬,于是笑了笑,“帮我加两份糖,谢谢颖姐。”

    “小舒吃什么都爱甜一点,以前少爷怕她蛀牙,看得紧着呢。”颖姐看向周邵红,“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说起来,俩人也就差五岁,但大概梁思谌对两个妹妹太严厉,管教很多,总显得年龄差很多。

    周邵红也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梁思谌今年都……快二十六了。”

    “少爷要是勤快点,您都能抱孙子了。”颖姐打趣。

    周邵红短促笑一声,“他那眼光比天高,性格也差劲,自己都满不在乎的,还是寡着吧。”

    她在翻看平板上的新闻,顺便看一看股市行情,她今天穿一身职业套装,偏休闲,正式又不失优雅,云舒记得刚来梁家的时候,周阿姨还很忙,那时的她明艳动人,仿佛电视剧里常演的那种事业女大佬,眉目温柔,但又杀伐果断,好像什么事对她来说都游刃有余。

    她太光芒四射,云舒对她仰望更多,因为崇拜,所以不敢亲近,而周阿姨又不是一个很会照顾别扭小孩的人。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云舒真的觉得梁思谌就是她的全部,是她溺水时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可照顾是一回事,论起恩情,她真正的贵人是叔叔和阿姨,她欠他们更多。

    而且越长大,她越能明白,她从他们身上得到了多少。

    屏幕上的线条乱七八糟,云舒一概看不懂。

    其实从前阿姨试图教她,但那时还小,人又敏感,被电视和网络上的一些论调影响,想要表明自己对梁家的财产毫无觊觎之心,每次都摇摇头,说自己看不懂、学不会。

    久而久之,她就真的看不懂也学不会了。

    而梁思谌从小就是往继承人方向培养的,很年轻的时候梁叔叔就会带他去公司,开会、见客户,有时重要的宴会,都会带上他。

    至于梁思悯,当年梁爷爷的太太是个混血外籍人,家世显赫异常,英年早逝后梁爷爷就常年定居她的家乡了,孤独一个人。

    当年梁思悯还很小的时候,就和爷爷很亲,一次探望过后,夫妻两个就和梁思悯商量,留她在那里陪爷爷一起住。

    她的姨奶奶终身未婚,对梁爷爷一直有偏见,但却对这个很像奶奶的小孙女感到亲切,她去世后,所有的遗产一部分捐给了慈善机构,剩下的全部留给了梁思悯,并给她建立了大额信托,据说所有资产加起来,足够她挥霍几百年。

    这些不会有人放在明面上讲,但云舒心细、早熟,什么都察觉得比别人更快更细致,她从很早时候就清楚地知道,尽管她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但其实她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过了会儿,周邵红忽然偏头问云舒:“对了小舒,阿姨问你,你们年轻人……很排斥相亲吗?”

    云舒的心还是提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汤斯嘉,博亚的汤赫平唯一的独生女。

    她和梁思谌差不多同龄,两年前的那个冬天,周阿姨就在试图安排两个孩子见面。

    但一个在美国,一个在英国,梁思谌不想见,各种托词,对方不知道怎么想,但明面上是说,学设计的,这两年在跑展,很忙。

    不过据说,年初已经回来了,在一家大型服装公司做某个系列的特邀设计师,同时也在筹建自己的品牌。

    云舒见过她的照片,很漂亮、明艳,落落大方,和梁思悯是一类人,但更温婉一些。

    云舒勉强笑了笑,那笑容既有解脱,又有苦涩,那一瞬间她并不能确定自己怀抱着何种的心情,只是回答:“应该也不是,很多人只是觉得相亲比较容易遇到……不正常的人。”

    周邵红点点头,若有所思了会儿,突然感慨一句:“小舒你也不小了,在学校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人在心虚的时候反而会特别冷静,云舒去钻言语的漏洞,认真说:“学校课业挺重的,我不太出门,也很少参加活动,几乎不认识什么异性。”

    因为她同梁思谌在一起,也根本不会去关注别人。

    周邵红有些遗憾:“你选的这个专业,也的确是太辛苦了。”

    云舒没再说话,一直到办公室,脑子都乱乱的。

    反复在想相亲的事,如果梁思谌和汤斯嘉相亲,她们大概会很相衬吧,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很匹配的-

    开完会出来,梁思谌跟在母亲身后,扶了下眼镜:“妈,亏你想得出来,叫云舒陪你来上班,你嫌她在家里太清闲?”

    周邵红瞥他一眼:“碍着你什么事了?”

    “谁养大的谁心疼。”梁思谌 淡声说道。

    身后他的助理都忍不住抬了下眉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家族秘辛。

    周邵红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胡扯八道什么,要点脸。”

    梁思谌唇角绷得笔直,不耐烦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她最近心情不好,你别闹她了,让她回家休息吧。”

    他知道母亲是好心,梁思悯毕业就去环球旅行了一个多月,跟自己几个外国朋友满世界疯玩,大概是疯野了,回国怎么都不得劲,没几天就南下去南城了,短时间内大概不愿意回来。

    他现在刚进公司,忙到一天到晚不在家。

    云舒性子安静,朋友本来就少,家里又没人,周邵红想要带她出来散散心。

    可她大概不会知道,现在她最不想跟她和爸待在一起。

    周邵红看了儿子一眼,这一看就是知道点什么,狐疑道:“又是你惹的?”

    梁思谌扯了下唇角,半晌干脆认下了,“嗯。”

    “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是你,没事总惹人家的也是你,你是不是有病?”周邵红一向不太干涉两兄妹和云舒的相处,多养一个孩子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多添一双碗筷的事。

    她很少干涉只是觉得在这个家里,她和梁祯元夫妻两个毕竟是长辈,再亲近也很难和孩子们变成真正平等的朋友。

    云舒如果想要在家里过得舒心,还是要看两兄妹对她的态度,甚至早些年她都想过,如果兄妹两个无法接受,她会给云舒另行安排去处。

    所幸他们相处得一直不错,尤其梁思悯,她在国外长大,接受的思想和教育和国内稍稍有些偏差,她这个人连梁思谌都不放在眼里,俩人一言不合就吵架,一度要动手,丝毫兄友妹恭的氛围都没有。

    如果她和云舒处不来,那真的会让她很头疼。

    但她最担心的梁思悯却一直很喜欢这个妹妹,对她并不算热络,但无论大小事上都称得上亲近和友善。

    她那种自我的性格,都常常骂梁思谌神经病,觉得他对云舒忽冷忽热,一会儿好得过分,一会儿差劲得离谱。

    周邵红这几天虽然在忙,但还是很留意云舒,她最近常常把自己闷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影音室里一部接一部地看电影,蔡姐说她不间断地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起来很专注,但更像在走神。

    好不容易去参加同学会,回来情绪好像更差了。

    她实在没想到是梁思谌这个狗东西。

    挨了句骂,梁思谌反倒笑了下,“我确实有病。”

    周邵红抬手要打他,忽然发现这孩子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儿子都比自己高一个头了,她需要把手扬很高才能打到他脑袋。

    是啊,早上还在说,他都快二十六了。

    “你都这个年纪了,一点做哥哥的样子都没有。你到底干什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梁思谌很想不管不顾地坦白,但想到她昨晚的样子,忍不住又有点烦躁,他不想逼她太紧,更不想再听她说一句“算了”。

    “我跟她的事,你别管。”

    “我管不了你了?”周邵红点点头,“我限你今天内哄好了,不然我跟你爸讲,让他去管你好了。真是皮痒了,跟你妈叫板。”

    周邵红碎碎念,“小舒的性格也是软,要是梁思悯早就把你脸给挠稀巴烂,我看以后要给小舒找个强势点的老公,不然不得被你欺负死。”

    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妥,“太强势也不好,万一受欺负的是小舒呢。我还是觉得汤家那几个孩子不错,改天让小舒去见见。”

    “妈!”梁思谌一句“我不许”差点就脱口而出,他皱着眉,“你别添乱,她还小,见什么见,一个个歪瓜裂枣的,你可真会挑。”

    周邵红掐他的胳膊:“汤家好歹和我们家有私交,你胡扯八道什么。而且人怎么了?至少比你懂礼貌,说话好听。”

    梁思悯不喜欢汤家那几个小辈,觉得性格软,但读书人,身上书卷气重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看起来温文尔雅,一看就教养很好的样子。

    梁思谌不悦地抿了下唇,半晌又强调一句:“她的事我会管,你不要插手。”

    周邵红气得脑仁疼,进办公室的时候还在扭头跟徐颖说:“梁思谌以后生了孩子,我看比他爸还烦人,强势霸道不讲理,到底谁给他惯的。”

    徐颖笑了笑:“少爷还年轻,性子傲了点,脾气……确实有点……但也不是坏事,他不是是非不分四六不通的人,至少镇得住场子,他入职这一个月,手底下人被他管得服服帖帖,公司里对他印象很不错的。”

    年轻、野心勃勃,虽然强势冷漠了点,但赏罚分明,张弛有度,大小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身上毫无年轻人的青涩和莽撞,沉稳老辣,很有梁董的风范。

    周邵红不是在说这个,但也没再说什么。

    云舒听到梁思谌的名字,下意识绷紧了背,迷茫地看着周阿姨和颖姐。

    她最近的状态实在太糟糕。

    周邵红微微叹了口气,到云舒旁边坐着,攥住她的手,语重心长说一句:“梁思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因为他对你好你就要事事包容他。他要是惹了你,你跟阿姨和叔叔说,我帮你做主,你实在不想说,那觉得不高兴就同他吵,吼他,你就是打他一顿又如何,他敢还手都不用他爸,我就能把他腿打折,哪有做哥哥的天天欺负妹妹,你也是太惯着他。”

    说完,眉头都忍不住皱起来,“你这样是不对的小舒,你再爱一个人,都不该无条件包容他,对谁都应该这样,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直觉得受照顾,但不是这么算的,选择留下你是叔叔阿姨的决定,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那么小,叔叔和阿姨既然做了决定,就有照顾你教养你的责任。我们不求你回报,更不希望你为了想要回报而容忍一些错误的发生,这违背我们的初衷。而且我们相处这么久了,早就是家人了对不对?家人的确要互相包容,但不能只一味地包容别人,觉得不舒服不高兴了就要讲出来,哪怕吵吵闹闹都没关系,解决的是事情,并不影响我们还是一家人。”

    周邵红很少这样同云舒促膝长谈过,因而这会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但看她神色,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不够关心她,她和梁思谌梁思悯不同,那么小就失去父母,性子敏感,人又柔弱,难免会更需要关心和爱,她一直觉得梁思谌照顾她教育她都挺好的,但却并没意识到,他们本质上是同龄人,她不该把自己的责任转移到同样是孩子的梁思谌身上。

    她是刚刚同梁思谌说话,突然意识到,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有了一点扭曲,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兄妹情深。

    云舒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生理反应,一个人可以忍受很多委屈,但被爱着的人关心就会内心失控。

    所有积压的惶恐不安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尽管她知道自己不该委屈,也不该在周阿姨面前崩溃,可她还是难自控地想要从她这里寻求温暖。

    周邵红把她轻轻抱进怀里,她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怎么不心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徐颖使了下眼色。

    徐颖跟夫人太久了,一个眼神就知道怎么回事,于是过去请少爷。

    梁思谌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云舒窝在他妈怀里,她哭起来无声无息的,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眼神像某种食草动物,温和无害,带着对世界的惊恐和无助。

    偶尔抽噎一下,周邵红都会心疼地轻拍她的背。

    梁思谌:“……”

    云舒其实是个很倔强的小孩,柔弱,但是坚韧,从小到大很少哭,因而哭起来的杀伤力惊人。

    他丝毫不怀疑,她再哭两声,他妈会当场用高跟鞋把他拍死。

    第22章 Chapter 22

    周邵红没能把儿子拍死,因为云舒害怕他乱说话,只情绪失控几分钟,突然像是醒悟般,脸色苍白地抬头看他,那一眼看得梁思谌异常恼火,因为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恐惧和哀求,仿佛在说:求求你,不要说。

    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接受过这段感情,哪怕她也曾情真意切地告诉他,她心里有他,给她一点时间,可这么久了,她其实根本没想好,也始终把他放在末尾。

    这世上一切都很重要,唯独他不重要。

    这段感情排在所有的感情后面。

    而她甚至都不明白,他一直在恼火什么。

    “云舒,我们单独谈谈。”他声音平静,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但仿佛游走在失控边缘,那眼睛里有压抑的风暴。

    云舒点点头,看周邵红一瞬间拧起的眉,她抿了下唇,小声说:“阿姨,我没事,以前的一个朋友发生了一点事,让我感觉到有些困惑,哥哥他一向不喜欢我优柔寡断,就讲了我两句,他没欺负我,我就是……心情不好。”

    周邵红意识到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但孩子们都大了,强行管教也会适得其反,所以她没有再逼问,只是说:“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跟阿姨讲,你要是有什么发不出来的火,可以当着阿姨的面跟他吵,阿姨给你做主。或者你打梁思谌一顿出出气,不需要理由,你看着啊……”

    周邵红突然拉过梁思谌,啪给了一巴掌,“板着一张脸给谁看。”

    梁思谌无奈后退半步:“妈……”

    “就这样。”周邵红挽着云舒的手,“打他他还能还手吗?”

    云舒勉强挤出一个笑,“嗯。”

    “没事,阿姨,我和哥哥……单独说吧。”

    “走吧。”梁思谌实在没心情看她们母女情深。

    他带云舒去了他办公室,临走前周邵红还是不放心,在身后踹了他一脚,“收收你的破脾气,不然我打死你算了。小舒大了,你别总把她当小孩。你说话能不能好听一点,会不会哄人?难怪你单身一辈子。”

    呵。

    他单身怪谁。

    而且他也没把她当小孩。

    办公室的门刚合上,梁思谌就一边摘眼镜一边扯领带,脸色阴沉,云舒便站在门口不过去。

    梁思谌坐到沙发上才看到她站在那里不动,仿佛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

    他冷嗤一声:“过来,我能吃了你?我就想不明白了云舒,人被拿捏着把柄才会选择忍气吞声。我都快把我的底牌全掀给你了,求你看我一眼,换个光明的身份,就这么难?我妈叫我的时候我甚至还有点高兴,我心想你哭得再痛点,她打我越狠,可能我俩能成的几率就越大,毕竟我从小到大极力争取的东西不多,这样够显示我的决心了。况且她也不一定会反对。”

    云舒这才缓慢走过去,梁思谌的办公室一眼就是精心准备过,每个细节都考究,他作为梁氏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到大,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恐怕确实如他所说,第一次这样憋屈。

    她在他对面坐下来,缓慢地弯腰伏在膝盖上,半晌才说一句:“哥,对不起。”

    今天真的太糟糕了。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然后呢?”

    晚上一块儿吃饭,杜少霆听他绘声绘色讲那一幕,饶有兴味地问后续。

    “她这样老是逃避也不是办法,倒也不是别的,每天活得提心吊胆,我都怕有一天你在天台见到她。”

    梁思谌心脏莫名抽痛一下。

    骂了句:“滚蛋,说什么。”

    杜少霆忙举手:“好好,呸,我这晦气的嘴。我就是想说,精神一直紧绷是要出事的。”

    半晌,梁思谌才冷笑一声,“我当时真的很想顺势坦白,错全揽在我身上,挨顿打又如何,我觉得划算得很。结果她哭完了,自己又往回找补,说最近心情不好,跟我无关。我能说什么,我硬生生撕开个口子,再逼她一回,我妈不反对还好,但凡我妈表现出来一点犹豫和痛苦,我都怕她当场抹脖子,又不是真的是个畜生。她怕得整个人都快碎掉了。”

    “想个办法吧,这么耗着你俩迟早崩溃一个。”这么久了,杜少霆从最开始的不赞成,到现在也快习惯了。梁思谌这种性格和脾气,耐着性子陪她玩了这么久的地下恋,也算真心可鉴了。

    梁思谌烦躁地扯了下领口,今天一天都觉得气闷。

    很想骂脏话。

    杜少霆沉默片刻,突然抬头:“我给你出个馊主意,你爱听不听,别骂我。”

    梁思谌有一万种办法来解决这件事,他只是不想再逼她。

    “既然是馊主意,就别提了。”他没好气,“别给我添乱。”

    杜少霆笑了下,还是开了口,“汤赫平的独生女年初回国了,她家里人一直想撮合她和你,她似乎也有点意动,托人私下里打听过你几次。你在圈子里高冷惯了,没什么交心朋友,自然就捅到我这里了。我觉得你不如去见见她。”

    “你这主意可真够馊的。”梁思谌意会,猜到他什么意思,旋即冷笑一声,“你怕是想多了,我哪怕愿意退一丁点,她都会如释重负地把我往外推,什么汤小姐赵小姐,如果我不逼她,她估计都能亲自说媒,真心祝福我另觅新欢,喜结良缘。你太不了解我们家小妹了,最柔弱的脸,最薄情的心。”

    杜少霆都听乐了,“你这语气,跟个深闺怨夫似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这么久了,她要是对你一点都没感情,我不信她能跟你周旋这么久,无非就是顾虑多,人有时候不是拥有的太少,是选择太多,要适当地剥离才能看清自己的心的。而且别怪我说话不好听,阿谌,如果她真的不在意你,那你还是早日放手的好,不然到最后伤心伤肺,还失去一个妹妹,何必呢。你说她不放不开,你也没放过自己啊。”

    梁思谌的脸色冷下来,“我不可能放,我情愿到最后面目全非她恨我。”-

    云舒那会儿从公司出来后,程雪晴盛情邀请她去骑马。

    这样的天气,烈日如烤,地上放俩玉米豆子恐怕都能爆个米花,云舒问她:“你发烧了吗?怎么净说胡话。”

    程雪晴便足足笑了三十秒,说:“舒舒你怎么这么幽默,去哪里进修了。”

    倒也不是这句话说得多么妙,只是云舒很少同人这样说话,配上她那张温和宁静的脸,有种突兀的冷幽默。

    云舒抿唇沉默好久,意识到自己其实和梁思谌越来越像了,她好像只在他面前恐慌无措,可在外人面前,她有时候仿佛是另一个梁思谌。

    梁思谌在办公室里逼视她,说:“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她的心狠狠颤动一下,许久才回答他:“哥,等我到毕业,好不好?”

    梁思谌显然不满意,整张脸冷若冰霜:“所以我还要继续当你见不光的地下情人,我们不能光明正大约会,我牵你手之前要先去看周围有没有人,我们只配关上门在房间里做亲密的事,而我连去你房间都是一种错误。我可以忍受,云舒,这是我自己求来的,你呢?你就这么打算这么跟我处着。”

    云舒不说话,他像是失望,闭上眼:“我让人送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妈那里我去处理。”

    他的表情太冷了,冷得像是对她毫无感情,但如果不爱她,为什么那么蛮横地逼迫她和他在一起?

    云舒没有答案,只有一腔苦涩,她甚至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心理医生来纾解,她已经走到了情绪的死胡同里,无法找到出口。

    她爱梁思谌吗?这个问题从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想过,她是爱他的,可他们之间有横亘了太多东西,她输不起。

    比如一段前途未知的感情,她更珍惜他们之间的亲情。

    亲情是相对恒久的,她喜欢稳定、长久的东西。

    她们最终没有去骑马,程雪晴带她去见几个朋友,她性子喜静,很少参加什么聚会,但突然很想把自己埋在热闹的人群里,来消解孤独和愁闷。

    吃饭、聚会,晚上一起去喝酒。

    程雪晴开了一家酒吧,邀请了著名的乐队来串场,她们也混在人群里,跟着拍子跳动,云舒喊叫了两声,声音淹没在鼎沸的音乐和喧闹里,没有人听见,也不会打扰任何人,她终于开心了一点。

    程雪晴亲自调鸡尾酒给她喝:“这个呢,叫今夜不回家。”

    云舒端起来,轻抿了一口,整张脸都皱起来。

    程雪晴便笑,忙把杯子夺回去:“几种烈酒放一起调的,太烈了,连我都喝不了。你哥哥呢,就像这杯酒,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况且还是你这种本身就滴酒不沾的人。要么,你就把他果断丢开,要么,你就只能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抿了。来酒吧买醉的人,多的是不自量力逞强的,明明喝不了但就是要喝,喝的哇哇吐,我看他们一边痛苦一边也挺爽的。爱情也一样,谈合不合适也太没劲了,小舒,人有时候就是需要冲动和激情的。就看你能不能承受愿不愿意承受冲动和激情后的代价了。这件事一点都不复杂,是你想得太复杂了,感情很简单,爱就上,不爱就撤,不要加太多干扰项。”

    云舒的酒量何止是差,那简直是到了沾杯就倒的地步,几口低度数的利口酒都能让她晕头转向,所以现在她的眼神已经涣散了,看着程雪晴,努力靠近她,觉得她的声音从很远处传过来,需要靠很近才能听清楚。

    程雪晴摸了下她的脑袋,低骂一声:“我去,你这酒量真是逆天了。”

    云舒也没醉,就是有点发晕,还有一点借酒消愁的意味,她呆呆地趴在柜台上,享受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好像短暂从世界抽离,去到异次元漫游了。

    她微微抬起手,仿佛空气里有小人,她轻轻抓了两下,弯着唇角轻笑。

    程雪晴给她拍照,发给梁思谌——

    【开始抓小人了,不关我事,她酒量也太差了。】

    梁思谌的消息很快过来。

    【我马上过去,看紧她,她出一点事我把你店拆了。】

    程雪晴“嘶”一声,撇撇嘴,无声吐槽:怪不得你没老婆。

    程雪晴以为她醉傻了,和她脸对脸趴着,喃喃自语道:“你不知道吧小傻瓜,我跟悯悯姐其实不熟,我跟梁大哥倒是从小认识,那会儿是我们两家关系最好的时候,但我那会儿特别怕他,见他连话都不敢说,他好像也不太喜欢我……

    “嗯,其实他谁也不喜欢,他这个人从小就凉薄,在同龄小孩里显得格格不入。倒是对你很不一样。有一天他突然找我,给我吓一跳,你肯定不知道,我最开始是他花了巨额的礼物钱给你买来的好朋友。

    “因为他发现你交朋友很困难,班上很多人知道你是梁家的养女,对你又抱着一种微妙的态度,他就害怕你越来越孤僻。

    “他当时找上我还是精挑细选呢,觉得我性格好脾气好,乐观开朗,不然你不会以为真的那么巧,我正好就在你们班吧,啧,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当然,后来我是真心很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的。”

    云舒睫毛微微颤抖。

    程雪晴哈欠连天,心道梁思谌怎么还不到。

    他不应该飞过来吗?

    从小到大她最费解的事就是,到底梁思谌是不是在云舒身上装定位器了,每天阴魂不散,干什么他都要插一脚,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着她。那种程度她反正是受不了,她骨子就讨厌被管教,所以根本就没想过,这俩能发展出兄妹之外的感情来。

    但后来她又觉得很合理,感情有时候莫名就对上频率了。

    云舒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或许说不定喜欢被人这样用尽全力地在乎呢?

    她继续道:“其实今天也是他找我,让我约你出去玩的,她怕你一直闷着闷坏了。这事儿在我心里憋很久了,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告诉你,很多时候我都是他观察你的眼睛。我喜欢你,我们是好朋友,但又觉得我接近你的目的不纯,我还收了他很多好处……所以我没有说过,不过后来我也不帮他了,因为我觉得更在乎你的感受。你不知道,他这个人真的很大方,拒绝他很困难的。”

    云舒刚想说点什么,有人在叫老板。

    程雪晴抬头,仔细听了听,原来是有人在闹事,她皱了皱眉,不耐烦道:“叫保安,不然就报警,别吵我,我有事走不开。”

    值班经理看她闲着也没事,哀求道:“老板你去看看吧,对方是汤家的,得罪了不太好。”

    衍城就这么大,那几个富豪都有名有姓的,她做高端店,对这些二代们更是如数家珍。

    “汤?”程雪晴家里硬攀着梁家做亲戚,梁家的交际圈还是知道得门清的,之前汤家的太太想撮合梁思谌和汤斯嘉,她妈还酸酸地说:“你怎么就不能努努力?”

    程雪晴当时都气笑了:“妈,虽然母不嫌子丑,但你好歹仔细看看我呢,你觉得我和汤斯嘉比,到底哪里有可比性啊。还是你觉得咱们家有矿?真是疯了。”

    程雪晴再次皱皱眉,想起梁思谌说云舒出一丁点事就把她店拆了,顿时又坚定起来,挥挥手:“什么汤啊面的,来我这儿撒野我还得供着?得罪就得罪了,我真走不开,看到这边这个了吗?梁家的掌上明珠,她哥说我让她出一丁点事就把我店拆了,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她捏了捏云舒,反正她手里捏着免死金牌呢。

    大不了就威逼利诱梁思谌帮她出面解决。

    第23章 Chapter 23

    汤斯嘉回国后,常听家中长辈提起,梁家那位长子如何优秀,听多了,便忍不住生出一些叛逆,想要看看什么天子骄子,值得家中长辈惦念这么久,两年前就在游说,到现在还没有放弃。

    托了人打听,要来一些资料和照片,有一张是偷拍,在拉斯维加斯大道,夜幕降临,霓虹闪烁,他手插在口袋里,身侧跟着一个女生。

    那女生模样乖巧,他侧身,正同她讲话,眉目严肃又温和,被抓拍到。

    据说是朋友拍的,异国偶遇,拍照来逗他。

    他的肩上还背着女士的单肩包,样式略显秀气,大约是他身旁女孩子的。

    “这是他女朋友?”汤斯嘉指着照片上边缘都被虚焦了的女生问。

    打听的人一笑:“汤小姐是真的不大关注周围的事,这是梁家那位太子爷的妹妹。”

    圈子里,没几个人不认识的。

    梁少爷如珠似宝捧在掌心的,同梁家亲生的也没两样。

    汤斯嘉挑眉:“梁思悯我还是认识的。”

    声名在外,张扬野性。

    任性骄纵的梁大小姐,可比她的哥哥要有名的多,年轻一辈的名流圈子里,到处传扬着梁小姐的“恶名”。

    那人一笑:“另一个妹妹,早些年家中出变故,从小养在家里的,同亲生没两样。”

    因为梁少爷护短,从很小起,就厌恶别人一直提他妹妹的身世,因而现在哪怕没人在旁边,透露消息的也未明说是保姆的女儿。

    汤斯嘉出于某种直觉,下意识说了句:“他们更像是情侣。”

    兄妹之间感情甚笃的并不是没有,但哪怕是一张照片,汤斯嘉都敏锐地察觉到那一丝微妙的不同。

    “哎哟汤小姐,这可不能乱说。”-

    车子滴滴滴响着,司机抱歉地冲着车后座的女人颔首:“抱歉大小姐,这边有些堵车。”

    汤斯嘉刚刚从公司出来,一身米白职业套装,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还在听会议内容,倏忽掏出手机打字,痛斥设计助理的荒谬提议。

    夜晚的霓虹折射进车窗,给她打下一片侧影,衬得那张脸越发立体醒目,她是个纯中国人,但五官立体深邃得过分,是一种直观而抓人眼球的美,但因为性格偏冷,显得那张脸也越发冰冷锐利。

    那日堂哥半开玩笑说:“其实你同梁家那位还是蛮般配的,同样的凉薄无情,面相也很合。两家强强联合,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亏,况且,你也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那意思是,这段感情十分有利可图,同谁结婚都没差,还不如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

    梁思谌的五官就偏深邃立体,线条凌厉,压迫感十足。

    汤斯嘉当然看过照片,不满道:“感觉全世界都在撮合我跟他。”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你们各方面都匹配,年轻一辈里,他各方面来讲已经算翘楚,你们各自眼光都高,所以才会想要把你们两个凑一起。左右你去见见,聊一聊,说不定志投意合呢。”

    汤斯嘉其实已经软了态度,妈妈十分高兴地打算同梁家的母亲见一见,安排两个晚辈吃顿饭。

    只是没想到,未等到安排,在酒吧这种乱糟糟的场合先遇到了。

    司机把车停在酒吧门口,汤斯嘉带着一个保镖进了酒吧,留司机去泊车。

    酒吧还是很热闹,卡座上,汤煜恒正红着眼,同一个女生纠缠不清,身旁朋友都在劝,却也不敢强硬去拉扯他,汤家这位小少爷,实在是个情种,平日里斯文儒雅,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在女人的事上却频频失控。

    他面前是他的初恋女友,家境贫寒,偏又倔强,两个人分手闹得轰轰烈烈,只说两个人不是一路人,女方近乎是单方面分手不告而别。

    没想到时隔三年又在这里狭路相逢,还是这样的场合,那女人跟着中昇一个总监来的,薛总业内出了名的不婚主义,每次带出来的女伴都不重样,自然,同包养也没区别,隔三差五换一个,同换一件挂饰也差不多。

    所以小少爷破防了,他从前珍而重之捧在掌心的人,如今却变成了别人豢养的金丝雀,这让他一腔真心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于是闹起来,他给了薛总一拳,揪着他衣领问他是不是逼她。

    薛锐不耐烦地碰了下渗血的唇角,旁边人提醒是汤家的人。

    中昇是梁家的,梁汤两家最近走动频繁,还有意撮合晚辈,生意往来频繁,日后也难保不会是一家人,薛锐忍下了,没动手,只说要他冷静一下。

    汤煜恒看他态度,更恼火,转头要前女友跟他走,女生不愿意,旁边人想要做和事老,要拉汤煜恒走,但他罕见地固执,非要带女生走,到最后薛锐甚至都偏了下头,同女生说:“你去把你的事情处理干净。”

    女生只是摇头,后退半步:“我跟他没有关系。”

    个中复杂曲折让人叹为观止,原本热闹的酒吧现在像是个三流电视剧拍摄现场,一群人就这么诡异地僵持在了这里。

    汤斯嘉受叔母的托付,来捞自己的弟弟,挤进人群,拉他手腕:“不要胡闹,跟我走。”

    汤煜恒仍旧不甘心,红着眼挣脱了一下。

    汤斯嘉便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啪——”利落干脆。

    她一句话没讲,只眼神冷静到凉薄,无声直视他,那种极端的冷静和理智有时候显得残酷,但却让汤煜恒逐渐清醒,他微微垂下头,转身离开了。

    所有人松了口气,却也忍不住多看了这位汤小姐一眼。

    媒体曝光过她几次,名校、海归,显赫的家世,和优越的皮囊,镜头前的她显得温和许多,私下里却更冷静薄凉一些。

    薛锐憋屈了一整晚,这会儿还是提起一口气,上前一步:“汤小姐,这件事恐怕有误会。”

    汤斯嘉知道怎么回事,伸手握上对方的手:“我弟弟不懂事,给薛总添麻烦了,祝您和女朋友玩得愉快,今晚我买单,算一点微小的补偿,改日我单独请薛总吃饭。”

    薛锐的憋屈这才消散一点,微笑了下:“汤小姐客气了,不是什么大事,您不必放在心上。好好劝一劝令弟,有些事太执拗了不好。”

    汤斯嘉笑了下,没再多说,提起桌上一瓶酒,倒满杯,一饮而尽:“这杯我敬薛总,给您赔不是了。”

    一场闹剧结束,汤斯嘉颔首告辞。

    转身走了两步,正好看到一旁西装革履的男人,来这种场合作这种打扮的不多,况且他身型略出众,叫人一眼能看到。

    汤斯嘉沉默片刻,停住脚步,等那人走过来。

    云舒没有醉得不省人事,更没有睡着,她甚至看了会儿热闹,汤斯嘉过去的时候,她远远也看见了。

    刚看完热闹,梁思谌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弯腰把她抱起来,甚至都没试图同她说话,大概是想到上次她喝两口利口酒都醉,丝毫没怀疑她是装醉。

    云舒心脏闷闷的,说不上的感觉,她很介意在人前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但大约酒精麻痹人的大脑,她忽然一点都不想动,任由他把她抱起来,甚至熟练地搂住他的脖子。

    那种感觉像是在吸血鬼暴露在日光中,是一种浑身疼痛的焦灼感,想要逃避,想要挣脱,可又贪恋地,把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口。

    哥哥……

    她无声叫他,眼睛变得很酸涩。

    梁思谌察觉到了她的亲近,自嘲地扯了下唇角,也只有喝醉了不会避他如蛇蝎,还会主动把脸靠在他胸前,真是稀奇。

    他拿起她的包,侧头同程雪晴说:“辛苦了,人我带走了。”

    他的助理就跟在他身侧,一个面容严肃冷酷同他差不多的男人,旁边还有两个保镖,人高马大,其中一个似乎还是外籍人,皮肤黝黑,身材魁梧,感觉谁不小心撞上去可能还要弹开。

    梁思谌一向低调,也很厌烦被簇拥,每次在云舒的事上却极尽高调,声势浩大。

    他

    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连程雪晴都看出来,云舒却只当他是出于哥哥的责任感。

    程雪晴笑了笑,做了个“您请便”的手势。

    梁思谌看到等在出口处的汤斯嘉,汤小姐一手插在口袋里,姿态略松散地一手按着手机,看到他走过来,从容把手机塞进口袋,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微微站直:“梁……大哥。”

    她选了一个稍显亲近的程度,来表明两家的关系,和她的态度。

    梁思谌撇她一眼,停顿片刻似乎才意识到她是谁:“汤小姐。”

    “叫我汤斯嘉就行。”她扯了下唇角,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女生身上,她身上裹着梁思谌的外套,一张脸烧得通红,连眼眶都泛红,看起来有种破碎的美感。

    但她无心欣赏美丽,只是觉得那种直觉越来越清晰。

    她笑了笑:“这位是你妹妹吧。”

    “嗯。”梁思谌并不知道她特意等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你下午联系过我,我想和你单独谈谈,给我十分钟时间,可以吗?”

    梁思谌思忖片刻,“可以。”

    他把云舒抱到车上,然后就离开了。

    云舒被他放平在车后座,还细心盖了毯子,车窗留出一条缝隙,夜晚的风灌进来,带着咸湿闷热的水汽。

    可能要下雨了。

    不知道为什么,连心脏都像是空了,呼呼往里灌着风。

    她睁着眼看车顶,忍不住想:“他们去做什么了?”

    梁思谌下午联系她了吗?是因为什么?

    他们……是不是要相亲了。

    他不是那种同她恋爱还会和别人相亲的人,哪怕他们的关系暂时还见不得光。

    但她忍不住想起离开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半闭着双眼,那微弱的疲惫和失望。

    或许他真的累了……

    司机不敢上车,站在路边抽烟,云舒折起身,隔着后车窗远远看了一眼,两个人就站在路边,汤斯嘉个子很高,大约有一米七五了,那张脸比屏幕上看到的更美更有冲击力,但气质更冷一点。

    但和梁思谌站在一起,分明就是同类人。

    云舒突然觉得,怪不得她母亲和周阿姨一直试图让两个人见面,他们确实看起来很般配。

    十分钟,不多不少,梁思谌回来,拉开车门的时候,云舒蜷缩着把自己缩进角落里,半阖闭双眼,看不出喜怒,只是莫名显露几分委屈。

    其实从刚才梁思谌就在怀疑她没有醉,放她到车上的时候,他差点碰到头,她还拿手垫了一下,只是动作轻悄,打量他没发现,悄无声息又收回去,闭上眼,睫毛微颤。

    这会儿梁思谌看她状态,似乎更确定一些,但也并不拆穿她,只是掐住她的腰,把她整个抱过来搁在腿上,在她挣扎的片刻,束住她双手,眼睛如鹰般凝视她的脸,等她不动,捏住她下巴。

    以往他这样,总是要吻她,云舒睫毛忍不住再次颤动几下,他却微微偏头,放过了她,出神看窗外。

    司机上了车,请示后开往公司附近他购置没多久的公寓,顶层的复式,能俯瞰半座城,莲江如玉带般分割南北。

    云舒装不下去,颤颤巍巍叫了声:“哥……”

    压抑如海啸的情绪兜头翻涌上来,推开家门的那瞬间,梁思谌凶狠吻上去,脊背撞上墙壁的前一秒,他的手垫上去,骨骼同骨骼碰撞在一起,生疼。

    云舒噙了一滴泪,吻得悲伤又压抑。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她莫名有一种直觉。

    似乎真的走到了绝路,似乎他真的打算放过彼此,他今天心事重重,是因为犹豫动摇了吗?

    他同汤斯嘉联系,能有什么事。

    除了联姻,应该也没别的事了。

    汤斯嘉扇她弟弟那一巴掌好像也扇在她的脸上,执拗和看不开是一种罪过,矫情仿佛是一种病症,她既拿不起也放不下。

    如果是她那种女生,应该能很好地处理这件事。

    他们才是能同行的人。

    云舒哽咽着,咽下一滴泪,苦涩在口腔蔓延,舌尖被吮得发麻,她快要不能呼吸,仿佛溺水的鱼,在拼命汲取氧气。

    她抱紧他,身体紧紧攀在他身上。

    明明该如释重负的。

    明明想要结束这段扭曲压抑又悲伤的关系,想要和他只做兄妹。

    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她第一次主动去勾引他,像是在引诱他犯戒,急切又茫然地小口啃噬他的脖颈,轻咬他的喉结,叫他的名字:“梁思谌,我好热。”

    梁思谌下意识以为谁给她喝的东西里下药,抬手去摸她脑袋,察觉到并没有大碍,才俯身撑在她身前,圈出小小的一片领域,凝视她:“然后呢?”

    云舒半路退缩,微微偏过眼神,睫毛都刮在他脸上,呼吸落在他颈侧:“我想去洗澡。”

    “自己能洗吗?”他问她,像暗示,也像引诱。

    又或许,只是担心。

    云舒分不清,她现在什么都分不清,只是凭本能去回答:“或许……不能。”

    她暗示。

    梁思谌却沉默,许久,看她快要站不稳,扶住她,声音却恢复凉薄和冷静:“我叫蔡姐过来照顾你。”

    云舒压抑的难过顷刻间爆发,眼泪滂沱而下。

    “哭什么?”他的语气里全无温柔和爱怜,只有冷静和锐利。

    “说话。”他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

    云舒瞪着他,不说话。

    手机突兀地响了,打破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梁思谌接起来,微微后退两步,转身:“汤小姐。”

    云舒浑身发软,脑袋里嗡嗡作响,那种被攫取全部呼吸的窒息感似乎还留在胸腔,无名的愤怒似乎还是无法消解,她有很多的杂乱无端的情绪,她根本来不得理清。

    她只是突然无法控制自己,上前两步,从身后抱住他。

    梁思谌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下一秒,云舒踮起脚,牙齿咬上他的肩,那用力的程度,仿佛要给他留个终身疤痕。

    梁思谌:“……”

    第24章 Chapter 24

    梁思谌不说话,也没发出声响,任由她发泄。

    电话还在耳边,汤斯嘉的声音隔着屏幕有一种失真的感觉。

    云舒听见她说:“明天约个早点吧梁总,我知道明熙路有一家不错的粤式早茶。”

    “可以。”梁思谌答应。

    云舒的力气一下子卸了大半,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不解,他为什么会答应。

    好像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答应的。

    或者至少……会解释一句。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地应了句:“可以。”

    那边停顿片刻,突然半开玩笑道:“见不得光的感情迟早要走向毁灭。梁总其实可以考虑一下我,我觉得我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你和我似乎都不太需要爱情这种东西,利益才是联结最紧密的。我不在乎梁总心在哪里,你自己处理干净就好。”

    梁思谌并未答话。

    汤斯嘉十分懂得分寸,并不让人难堪,也不允许自己陷入难堪的境地,表达完自己的态度,不等他回答,直接说了再见。

    至于他考虑得如何,她并不是特别关心。

    电话挂断的瞬间,云舒哭了,眼泪蜿蜒着流进他肩膀,侵染到牙齿咬出的伤口发出刺痛。

    “我以为你会弄出点动静。”梁思谌的声音依旧冷静异常,仿佛对她的行为毫不关心,只是陈述道,“方才还在想,你连宣示主权你都不会。突然才意识到,我怕是又自作多情了,你一向也不在意,或者说巴不得我离你远远的。你在报我刚刚欺负你的仇吗?那就当扯平吧,抱歉,我有时候也会无能为力,比如对你。”

    他转过身,扶住她肩膀,等她站稳便后退一步,像是要拉开某种距离。

    “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真的逼你太狠了。”

    “我情愿做这个罪人,强扭的瓜甜不甜我说了算,只要你一天不明确拒绝我,我就可以和你这么纠缠到死。”

    “但是云舒,你是我一路看着长大的,我比任何人都怜惜你,你痛一分,我便痛十分,折磨你的同时,我的自我折磨不会少一点。我只是不愿意和你没有瓜葛,强求一点缘分。但我也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在害你。就像你的选择两难,我的选择也并不是那么容易,选择永远是困难的,我强迫你,也是想替你减轻一些选择的痛苦,你下不了决心,我帮你下。”

    他逼迫她,可以帮她减轻一些道德上的负担。

    “但这么说或许太冠冕堂皇,或许是我一直都在自作多情。”

    他抿唇,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

    “今晚我不留在这里,你多半也不希望我留。我待一会儿就走,待会儿打电话让蔡姐过来。”

    梁思谌目光看着她,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承认他有点卑鄙,他看出她的愤怒和醋意,她那点微妙的心思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欣喜若狂,却要装得若无其事,她太习惯他帮她做决定,她也太了解他的执拗和不择手段。所以她总是假设他会一直步步紧逼。

    或许杜少霆说的对,前进的路走不通,适当的后退也是个选择。

    他想要她彻底走投无路。

    她必须要做出个选择,哪怕是选择彻底推开他。

    可他等了许久,她都没再说出一句话,垂着头,好像安静下来了,也冷静了,在想什么?他不知道。

    倏忽,他自嘲一笑。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这会儿,已经看不出醉意了,云舒想再次装醉,也已经晚了。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攥住他的手腕,有些倔强地扯着他,却不动,也不说话。

    梁思谌等待着,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剑,迟迟落不下来。

    他侧头看她。

    云舒最后只是说:“这里挨着明熙路,你今晚……住这里吧。”

    甚至为他明天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做考虑。

    梁思谌简直要气笑,他忍着,没发作。

    点点头。行。

    这下换他生恨了,脑子里一瞬间转过许多碎片记忆,她好像从来不在乎他同异性在一起,也不关心他去做什么。

    他也想安慰自己是她信任他,那从前刚在一起她说的那话却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

    她那时说:“你以后会遇见很多优秀的异性,或许有一天你就会发现,你跟我只是同处屋檐下长久相伴的错觉。”

    仿佛他是多么蠢,连喜欢都分不清。

    好像她只是妥协,只等他早日心思转到别处,好解脱出去。

    他那时严肃警告过她:“云舒,我不是十几岁的小男生,情动便奋不顾身,你觉得我是有多蠢,连喜欢都分不清。”

    她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但他总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能看清自己的心。

    也或许是他真的太自以为是,以为她对自己有爱,只是被现实所蒙蔽。

    他记得有一回,他还在国外,他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离得近,但谈不上条件多好,梁思悯住不惯,课业不紧她就回爷爷给她购置的房产。

    那会儿他倒是犯懒,一直住在那儿,附近有许多同校生,一来二回就熟悉了,有个白人女孩热情自来熟,打听过他几次,有次借口上门的时候,他正在跟云舒视频,她在复习,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话,敲门声起的时候,他通过可视门铃看到是谁,没起身。

    但对方不依不饶,于是他只好过去应付。

    少女甜腻的声音热情表白着,她全听见了,但等他回去的时候,她什么也没问。

    倒是他忍不住提一句:“对我这么放心?”

    云舒抬眸看他,表情无辜而清澈,那里面似乎的嫉妒和担忧都没有,只是温和笑着:“你不是说你有女朋友了吗?”

    意思是你都拒绝了,我还问什么。

    还有许多次……她从来问都不问,也并不关心,永远都只是温和地看着他,沉默地跟随他左右,在他的要求下接吻、拥抱、甚至更亲密的接触,只要他提,她从来不拒绝,偶尔也会主动,但情绪永远是平静的,他感受不到太多的热情。

    说不挫败是假的。

    梁思谌留下来了,他睡沙发,主卧给她睡。

    云舒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强迫过她很多事,却并不在床事上强迫她,情动之时,再焦渴难耐,也都点到为止,但他从不避讳和她同处一室,大约是对自己的自制力绝对自信,又或者故意的,就是要她时刻紧绷着。

    云舒每次都觉得别扭,躺在一张床上,她会有一种无处可逃的被压迫感,所以她总是尽量避免两个人共处一室。

    只是,他突然这么冷漠和疏离又让她很不习惯。

    她反复在思考自己咬他的那瞬间,情绪太复杂了,当下那一刻她根本来不得梳理,冷静下面的时候,她才发觉……

    云舒蜷缩着身子,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

    那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她到现在才终于愿意承认,她希望被他抱紧,渴望被禁锢,她妄想一种牢不可分的关系。

    但因为深知一切的关系都很脆弱,爱情尤其不可控,所以情愿同他做兄妹。

    并不是不爱他。

    只是比起爱,她更不想失去他。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痛不欲生,因为意识到,无论她如何选择,他们似乎都要走向不可控的关系。

    那种随时要失去的惶恐让她根本无法冷静,也无法理智去判断。

    她甚至不敢承认,自己在嫉妒,在吃醋。

    她就这么睁着眼,天亮都没睡着,他想去问一问汤斯嘉的,但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也觉得……自己好像没资格。

    她没有什么能和对方比的。

    他昨晚看她的眼神,实在太冷漠了。

    或许他真的厌倦了。

    可是……他怎么可以这样。

    情绪反复拉扯,她觉得自己神经快要崩断了。

    大约七点钟,外面有了点动静,梁思谌在外卫生间洗漱,云舒揉了揉僵硬的脸和肿胀的眼睛,缓慢折起了身,她似乎有些期待他能到卧室里来一趟,拿东西也好,跟她告别也好,哪怕只是推门看一眼她。

    她受不了这种近乎冷战的氛围。

    可是他没有。

    云舒反复搓着自己的手指,焦躁和不安越来越浓烈,到最后演变成恨意和委屈,可她连恨谁都想不明白。

    门响了,他走了。

    房间里顿时空荡荡的。

    昨晚蔡姐没有来,他一走,这房子里只剩下她了。

    安静得让人难过。

    云舒仿佛入定般,过了十几分钟才转了下眼珠,回过神。

    她掏出手机,盯着屏幕又看了许久,终于决定给他打电话。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接,但她觉得自己应该打一个电话。

    梁思谌刚坐下,广式的茶楼上下两层楼,他同汤斯嘉落座二楼靠窗的位置。

    空气里潮湿黏腻,像是要下雨了。

    梁思谌没睡好,神色有些倦怠。

    汤斯嘉坐在他对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包,抬眸看到他那张脸,不由扯了下唇角:“怎么,梁总脸色这么差,跟女朋友吵架啊,昨天我那段话多此一举了吗?抱歉,耳朵比较敏锐,我听到你女朋友的呼吸了,我以为我是在帮你。”

    “谢谢,但不必,我没打算用这种手段。”梁思谌微微后靠,打量她,“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帮我。”

    “有趣?”汤斯嘉微笑,“我这个人从小就有个梦想,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不考虑家族利益,其实我的理想工作是去民政局做给新婚夫妇的结婚证上盖戳,想想都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梁思谌挑眉笑了下:“汤小姐的理想还真别致。”

    汤斯嘉摊手:“我就当你夸我了。不过我确实挺欣赏你,如果你愿意考虑我的提议,我也会欣然应允的。”

    “抱歉,但你可能对我有误解,我这种人,其实很需要爱情。可惜一直在吃爱而不得的苦,但我还不打算放弃。”

    “那真让人意外,你看起来……”汤斯嘉上下打量他,“看起来就是一副薄情相。”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汤斯嘉垂眸就看到桌子上手机屏幕的来电备注,一朵云。

    “啧,梁总哪里算爱而不得。”

    梁思谌从没打算不接她电话,响起两秒钟他就接了起来。

    云舒没忍住吸了下鼻子,暴露了她哭过的事实。

    梁思谌的声音温柔又冷酷:“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云舒撒谎,“做噩梦了。”

    “别怕,把窗帘打开,天已经亮了。”他起身,离开座位,到角落的窗边站着。

    云舒哽咽出声,应一句:“嗯。”

    或许他语气里还有关心,安抚了她的情绪。

    “还有事吗?”他装作不懂她的潜台词,企图她能主动说出些什么。

    云舒还是什么都不说,半晌才讲一句:“你待会儿还回来吗?”

    “待会儿要上班,不过我也不是非去不可。你想要我回去陪你?”他最终还是没忍心,搭了梯子,暗骂自己活该。

    被她拿捏得死死的,被反复吊着得不到判决,确实是他自作自受。

    云舒一向懂事,一向为所有人考虑,可这次她却应一声:“嗯,我……想你。”

    ……

    车子开回公寓的时候,梁思谌一路嫌弃红灯太漫长,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三个红灯,他从来没有这么没耐心过,下车时候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自己的脸,倏忽自嘲一笑。

    出息。

    三个字,值得他欣喜若狂,恨不得飞回去见她,好确认那是从她口中说出的。

    哪怕只是哄他,他也认了。

    愿意哄他骗他,也是进步。

    推开门,他尚未来得及思忖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她,下一秒被扑了个满怀,云舒抱住他,一下子把他砸在门背,那么用力,像是要抱着他殉情。

    他倒抽口气,调侃一句:“哪里来的妖孽,夺我妹妹的舍,她从来不这么主动,你是谁?”

    云舒刚想说什么,嗅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很浓烈的女士香水,这是挨得多近才能味道这么浓。

    她忍不住凑过去嗅了下,脖子上、胸前、胳膊……到处都是香水的味道。

    云舒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彻底断裂在这一刻,他们拥抱了吗?还是干什么了。

    她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自卑夹杂着委屈,连同一瞬间的愤怒兜头砸下来,她忽然哭出声,压抑不住颤抖,于是去咬他,来缓解瞬间失控的情绪。

    梁思谌:“……”

    虽然他很欣喜她能把情绪发泄出来,也不介意她对他干什么,但是……

    “你……能不能换一边咬。”他无声叹气。

    云舒对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更加的气愤:“梁思谌你是不是其实并不爱我。”

    “你说这话讲良心吗?我不爱你我在这儿自己折磨自己玩是吗。”梁思谌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你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倒打一耙?然后顺理成章说分手?”

    讲到最后,他的眼神称得上凶戾了。

    “想都别想。”

    云舒狠狠捶了他一下,带着哭腔:“你先跟别的女人私下聊天的,你们还一起约着吃早饭,你身上全是她的香水味。你是不是……抱她了。”

    梁思谌安静地看着她。

    云舒也抬眸,和他对视,眼睛里都是眼泪,他的面容也变得模糊,只那双冰冷的眼神格外清晰。

    “你打算和她在一起了吗?”她问。

    周阿姨很中意汤家,不仅汤斯嘉,甚至整个汤家。如果他们在一起,那真的所有人都会高兴。

    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也就实现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过,又这么愤怒。

    云舒看他不说话,再次崩溃,她难过得像是快要死掉了,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她垂下脑袋,左右踱步了两下,好像不能呼吸了似的,又仰起头,来让自己灌入一点氧气。

    她张着嘴,甚至都发不出声,过了很久才终于憋出一句:“我不许,你不可以,梁思谌你不能这样。”

    这是梁思谌第一次看云舒失控,她整个人脆弱得像是变成了一个风筝,仿佛被风一吹就要飘走了。

    她那么难过,痛苦得整个人都快要痉挛了。

    她像是被人打碎了全身的骨头,又重新拼接在一起,她在那绝望的痉挛里,终于发出微弱的一声:“我不许。”

    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放在主体的位置,不是“你不要”,是“我不许”。

    他有些无措,倾身把她禁锢进怀里:“我等你这句话,等得都要枯萎了。听你说一句心里话,怎么就这么难……”

    他不停揉她的肩膀,企图让她放松:“别生气了,什么都没有,她猜到你是我女朋友,我临走的时候非拉着我喷我身上的。我错了,我不该也抱着赌气的心态故意没告诉你,还盼着你能来质问我。我永远是你的,只是你的。”

    云舒迷茫地睁着眼,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可却丝毫都提不起劲来生气,只是觉得好像虚脱般无力。

    她把脸埋在他颈侧,好久才抽泣一下:“我恨死你了。”

    她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她回忆起自己刚刚的样子都觉得陌生和不可理喻。

    梁思谌点头,半晌又说:“听起来像表白,比‘我爱你’还带劲,我爱听,接着骂。”

    第25章 Chapter 25

    云舒的情绪慢慢缓和了。

    好像是经历了一场狂风骤雨,风暴平静下来,只想睡觉。

    “你陪我睡一会儿吧。”她轻声问,带着几分请求的意味。

    “能不能……先别走。”

    梁思谌眼珠子转了一下,看出她的不安,于是逗她:“这不太合适吧?”

    “不行就算了。”她并不强求,知道他很忙。

    真让人不爽,梁思谌一把把她抱起来,抱回了卧室,顺势躺在床上,拉她过去,亲吻她额头,低声说:“眼睛都肿了,睡吧,睡醒再算账。”

    云舒这次自觉地在他怀里寻个位置,脸颊贴在他胸口,双臂环绕他的腰。

    她轻声说:“哥……我有点怕。”

    “怕什么?”

    “大概是怕你不等我了。”

    “我就在这儿,一直在这儿。反而是你,一直在推我走。让我觉得我固执地守在这儿,很可笑。”

    “不……”云舒有些急切地说,“没有。我……”她想说的话很多,想要辩解,想要说我不是,可她就是,犹豫不决的是她,瞻前顾后的是她,一边期望两个人回到最初,一边又因为他可能消失而痛苦的还是她。

    “对不起。”她吸了下鼻子,“我好像不会爱人。”

    “跟我不用说对不起。你可以做一切事,可以伤害我,可以让我很难过,但不要一直伤害,也不要让我难过太久,这样就很好。”

    “我不值得。”她哽咽,“我什么都没有。”

    孑然一身,身上有的一切,都是梁家赋予的。

    她到现在才敢承认,她不是不想,她只是不敢,于是自私卑鄙地希望他能一直攥紧她,可他攥得太紧,她又害怕自己不值得他这样用力。

    梁思谌思忖片刻,却是说:“你爸妈去世后的第一个生日,离你母亲的祭日很近,我们没敢给你办,只是简单吃了顿饭,第二个生日的时候,我妈希望你能在家里感到温暖,所以举办了一场很盛大的宴会,那时为了向亲戚和朋友宣告你是家里的一份子,邀请了很多人,那天生日宴的盛大程度让你很害怕,你躲在楼上,迟迟不敢下楼,是我牵你手下去的。”

    云舒陷入回忆,情绪变得很静,她轻“嗯”了一声,“我那时觉得,你对我来说,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这个他倒是第一次知道,忍不住笑了下,“我的荣幸。”

    片刻后,才又继续,“那天你收到的礼物大概可以塞满一个卧室,但是梁思悯随手给你的娃娃,你却珍藏到现在。那甚至不是一个礼物,学校的义卖集市,她用一块钱买的同学卖不出手的手缝娃娃,针线歪歪扭扭,并不是特别好看。你却很喜欢,爱不释手,我起初以为你只是给梁思悯面子,后来发现,你好像真的很喜欢,于是问你,它到底哪里好,因为我给你买过很多礼物,每一个都昂贵、精致,但从没见你这么喜欢过。你那时迷茫地看着我,说就是很喜欢。”

    云舒记得,“就是很喜欢,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我很喜欢。”

    梁思谌这时才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是的云舒,这世界上是存在无缘无故的爱的,就像我爱你,不管你是谁,有多少光环或者晦暗的过去,你就是你,你的存在本身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奖赏,你从来不是一无所有。”

    云舒听到这里才听懂他绕了一大圈想表达什么,顿时眼睛有些酸涩,想说什么,可喉咙像是堵住了,于是只好更用力地抱紧他,像是要把他嵌进自己身体里。

    很奇怪的,谁也没再说话,可梁思谌竟有些贪恋这一刻的平静。

    云舒是真的很困,但大脑清明,半睁着眼,眼神虚空望着,想很多事。

    她以前总在想,爱一个人怎么会变得面目全非,信任一个人,为什么还会惴惴不安,想要得到,为什么还会反复推开……

    这一刻她似乎才有些明白。

    “哥,”云舒叫他,“我其实……很在乎你。我只是害怕自己离不开你。”

    她总是显得很被动,每次都是他说爱,或者质问她到底为什么那么害怕他。

    云舒总是说:“我没有害怕。”

    或者说,“我没……不爱你。”

    但总是羞于启齿,自己其实挺在意他的。

    走在校园里,看到别的情侣手牵手会想到他。

    别人提到家人,也会想到他。

    路上看到的流浪小狗长得漂亮,会忍不住拍照,想给他看,只是总觉得他不会喜欢这种无聊的琐碎。

    会在不开心的时候,反复戳他的聊天框。

    然后他的消息突然弹出来,会心跳加速,然后涌出莫名的开心。

    她很少打扮自己,课业很忙,而且也没有妆点自己的欲望,可估计他快回来的时候,就会反复试衣服。

    而他也总能发现她微小的变化。

    比如头发剪了,眉形换了,口红换了颜色,包包多了小挂坠……

    她其实很开心。

    很开心的。

    只是没告诉过他,她是为了他才愿意费一点心思。

    他去陪她上过专业课,被老师叫上台当人体模特,因为他看起来高高大大有肌肉,老师让他把上衣脱了,他笑着说:“不好吧老师,我陪女朋友来上课,我觉得我今天不由我自己支配,要不你问问我女朋友,不然我不敢脱。”

    云舒不得不站起来认领,示意他别捣乱。

    后来室友问起,她也会认真回答,说:“是哥哥,也是男朋友。”

    因为开学就是他送她去学校,室友都知道那是她哥哥。

    好像把一件深埋心里的隐秘心事,短暂地晾晒在日光下,室友震惊和探究的眼神并没有让她退缩,她笑着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关系,就是一起长大。”

    室友了然:“那就是青梅竹马了,真好。”

    另一个室友说:“你和你哥哥很般配欸,感觉你哥对你真的好好,祝你们长长久久。”

    那大概是她得到的第一次祝福,于是她郑重说:“谢谢。”

    “我总觉得这段关系不会长久,所以那些细碎的瞬间,我一个人珍藏就够了。”云舒缓慢说着,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她一晚上没睡,这会儿终于沉沉睡去。

    梁思谌轻吻她额头,低声说了句:“喜欢你,简直要了我半条命。”

    她闭着眼,模样那么乖巧安静,好像是这世上最娇弱的一朵花。

    偏偏刺他一身血。

    “但我还是愿意。”梁思谌释然地笑了笑,“你说爱我,那就所有一切都值得。”-

    快要中午的时候,憋闷了小半天的这场雨还是下了。

    梁思谌出现在杜少霆的会所里,水月涧包厢,270度落地窗,窗外是人造的竹林掩映下的假山流水,他站在那里,手边放着茶盏,上好的西湖龙井,他却没品出什么滋味,只是不悦道:“你叫我出来干嘛?”

    “我也没少叫你出来吧,今天怨气这么大,我坏你好事了?”杜少霆轻嗤一声,“我听说你昨晚见了汤斯嘉,难道云舒跟你闹了?”

    梁思谌短促笑一声:“她要愿意闹就好了。不过……”他想起早上,“也不算一无所获。她还在睡觉,我没打招呼就出来了,你最好快点把你的事说完,我还要回去陪她。”

    “你……你们……”杜少霆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年轻也不能这么折腾吧。”

    梁思谌侧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收起你龌龊的心思,她昨晚没睡好,补觉。”

    杜少霆笑了声,并不在意他们情侣的弯弯绕绕,说回正事:“你那天刚驳了我的馊主意,我还寻思你这人口是心非,但仔细想一想,你联系汤斯嘉不是因为云舒的事吧,你要的是博亚?”

    汤家从商也就两代人,身上都还带着文人的傲气,所以很难取得太大的成功,博亚做信息技术,互联网+的风口没踩住,核心实验室成果快被挖空了。

    几次转型都没抓住最好的那个机会。

    梁思谌他爸是个实业家,一辈子兢兢业业搞生产,但时代在发展,硬件目前已经没有太大的上升空间了,埋头苦干的同时也要看看时代的风往哪里吹。

    杜少霆知道他不会甘心做个接班人,他从小就狂傲到自负的程度。

    “汤斯嘉主动找我的。”梁思谌挑了下眉,“可真是大孝女,要帮我把他爸的公司并购了。”

    汤赫平毕生的心血,也曾辉煌一时,只是如今还是走到了日照西山的时候。

    杜少霆忍不住皱了下眉:“梁思谌,你太激进了。”

    梁思谌扭头看他一眼:“你最清楚我现在的感受,我爸妈并不一定会反对,但反对的几率几乎高达百分之七十,而一旦被发现,云舒的退缩几率也高达百分之七十,我必须要保证我快速站稳脚跟拿到最多的实权,这样确保我不会被任何人掣肘,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只要我站的足够稳,她就永远不会倒。”

    杜少霆当初毅然休学也要回来帮杜若枫争家产,杜家是没人吗?当然不是,每一个杜家的人

    都恨不得立马接过杜若枫的监护权,每一个人都情真意切地想要照顾她,为她守住父母的产业。

    但杜少霆赌不起,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愿把她的命运交给别人。

    梁思谌当然也是如此。

    杜少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你真是疯了。”

    梁思谌挑眉,无所谓地勾了下唇:“我早就疯了。”-

    云舒从噩梦中惊醒,额头都是虚汗,卧室没有人,梁思谌不在,她心脏莫名空了半拍,难过一瞬间涌上来。

    他不在。

    他去哪儿了?

    还回来吗……

    她脑海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好像每一个都不太好,她惶然起身,想去找他,余光却看见手机亮了。

    梁思谌走之前把她手机静音了,她拿起来,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家里的。

    冷汗一瞬间冒出来。

    她接起来的时候,灵魂都飘在半空。

    周阿姨问她:“小舒,你没事吧?还有没有不舒服,实在不行让司机带你去医院,让裴医生给你看看。”

    裴医生是梁家的私人医生。

    云舒脑子转得飞快,猜到大概是梁思谌说了什么,于是谨慎回答一句:“我没事阿姨,我刚起,不好意思,睡觉关手机了。”

    周邵红又关心了两句,然后才埋怨一句:“梁思谌八成上辈子是个扫把星,你以后离他远点。”

    卧室门响了,梁思谌从外面进来,听到她在听他妈的电话,还是径直走了过来。

    云舒小声跟阿姨解释:“是我不好,不该乱喝酒的,不关我哥的事。”

    周邵红“哼”一声,“你就会护着他。”

    梁思谌从背后抱住她,在她另一边耳朵边亲吻了一下,手臂箍紧,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丝毫不管她此时已经紧张得快要哭了。

    她努力保持平静,跟阿姨说:“没,哥他真的挺好的,是我总麻烦他。”

    她腾出一只手去掐他,但他不为所动,继续我行我素。

    周阿姨说了什么,云舒根本没听清,梁思谌在细细密密地吻她的脖颈,像是故意在折磨她,好让她早点适应。

    又或者在报复她一直以来的逃避。

    云舒不去掐他了,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生怕呼吸乱了一点,被听出端倪。

    短暂又漫长的通话终于结束的时候,云舒已经浑身都是冷汗,她忍不住颤抖起来,扭过头,咬他,却没什么力气,迟来的后怕让她虚脱,她大口喘息着,眼神迷乱地看着他,明明只是害怕,却仿佛染了一身情-欲。

    带着埋怨和无奈,叫他:“哥哥……”

    梁思谌身体僵了一下,浑身的血液仿佛往一处汇聚,他不自然地偏了下身:“出去……吃点东西吧。”

    第26章 Chapter 26

    云舒丝毫没察觉,只是心有余悸,忍不住抱住他,往前一步,似乎想要贴靠更近,来寻求一点安全感。

    梁思谌躲不及,于是只好坦然。

    这下换她惊颤想要退开。

    “你……”

    梁思谌反过来逼近她,形势突然调转,他俯身看她,目光灼然:“你总是这样,我往前进一步你就往后退三步,我想要保持点体面,你又紧追不舍,但又不负责,故意的是么?”

    故意看他为了她神魂颠倒,失控发疯,痛不欲生。

    “训狗也要给点赏头,不然狗也会疯的。”他钳着她下巴,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挨得那么近,呼吸都要缠在一起,房间里还有刚睡醒的沉闷和暧昧。

    云舒突然搂住他的脖子,用尽全力去吻他。

    冲动莫名,仿佛如此才能疏解。

    余悸还在,心跳怦然,浑身都在颤,吻得狠了觉得热,喘着,用舌尖描摹他的唇形。

    他的手困在她腰间,身贴身,那处极清晰,硌着,仿佛无声威胁。

    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心动,呼吸间都是彼此,形势越来越焦灼。

    熟悉的人,陌生的感觉。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不是难过,只是压抑的情绪到了临界点。

    她说:“哥,我想要。”

    他故意,逼问她:“要什么?”

    仿佛故意要叫她难堪,但从来都不是,她明白得太迟,爱得太畏缩,她想要勇敢一点,可勇敢是一种能力,并非天赋,她尚未习得。

    于是挣扎着,克服退缩的欲望,去直面自己的冲动和炽热内心。

    人们总说,真爱要抛开一切,可生活总是复杂的,谁也抛不开。

    或许也不必非要抛开什么,无非是思忖值不值得,能不能有无怨无悔的勇气。

    ——哪怕前路是深渊,我努力过,得到过,不后悔。

    “我想要你。”云舒贴在他耳朵,仿佛用尽全力,其实很轻的一句。

    我要你。

    梁思谌一口咬在她脖子,舔吻着,啃噬着,情和欲攀至高峰,他却无奈笑一声:“你怕是真的恨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他都没住几天,况且他一直以为俩人能有实质性的进展恐怕得等上三五年,从没想过备些什么以备不时之需。

    “那你叫个外卖。”云舒攀着他的肩,眼睛柔软又明亮。

    她从没这样过,让人目眩。

    梁思谌头抵在她的额头,时不时吻向她,但更多只是看着,享受这平静和暧昧,克制的欲望和快要失控的身体做对抗,疼痛和折磨带来另一种层面的痛快,像是寒冬里冷到极致的热意,是一种末日来临前的祥和。

    “好。”他慢吞吞说着,似乎并不着急。

    云舒便有些被打击到,微微垂眸,小声说:“你不想就……算了。”

    指尖却故意似地,挠他的肩和背。

    梁思谌轻笑,揽住她的腰往前拉,唇贴在她耳后,在她耳边说话:“你就是故意的吧,不给人一口喘气的机会。”

    “我没有。”云舒痒,忍不住躲,却又被他困着,她越要挣扎,他越禁锢得紧。

    “你先吃点,行不行?”让他缓一下,然后叫外卖送东西过来。

    云舒脸顿时通红,瞪他。

    梁思谌挑眉,半晌才意识到:“我让你吃饭,路过餐厅给你打包了午餐,你想什么呢。”

    云舒确实会错意,不想理他了,转身就走,梁思谌在她身后笑,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弄好了也没出去,靠坐在床上,闭着眼,努力去想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太难熬了。

    床上还残留她体温,她身上独有的味道,她那灼热的拥抱似乎还在禁锢着他,他呼吸渐渐急促,再难平静。

    手抓握住,昏暗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他呼吸,云舒在外面叫他,他不搭话,出神中,脑海里全是她的身影,他便不再避讳,任由发作。

    云舒进来寻他,门推开,他就那样斜靠着,眼神微偏,看向她,目光如鹰隼,锁定他的猎物,也并不停下,叫她看清楚,他是在干什么。

    云舒僵住了,立在门边,就那么看完了全程,他抽了纸巾,轻擦手指,最后摩挲了下指尖,长腿落地,一步步朝她走过来,仿佛刚刚表演现场的不是他,一副若无其事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平静问她:“吃好了吗?”

    其实没有,刚吃两口,想问他吃过没有,因为看他好像带了双人份的,可叫了半天他没应,过来看他在干嘛。

    谁知道……

    但云舒这会儿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理智出走,大脑组织不出语言和逻辑,只是下意识应着:“嗯。”

    梁思谌便把她抱起来,仿佛在说,那该我用正餐了。

    他却没抱她去床,径直往外走,将她放在沙发,这会儿是中午,卧室灯调到最暗,窗帘也合着,气氛刚好,他偏不,非要带她到这里,窗外雨声淅沥,天光却还算亮,好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时候,你面前是什么人。

    我要你,也要你清醒地看着我要你。

    云舒还是害怕,但却主动去搂他脖子,轻声叫他:“哥……”

    梁思谌笑:“能不叫哥吗?”

    云舒故意跟他作对,凑近他,叫一声:“哥哥。”

    婉转千回,柔软又引诱,梁思谌险些投降,压着燥意点点头:“行。”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小舒。他在心里默念,眼神盯着她。

    胸腔起伏着,暗流涌动。

    云舒觉得如果这世上有什么隔空取物的能力,她会觉得梁思谌凭眼神就能把她剥干净。

    人越怕什么,越会离得远远的。

    可有时,越怕什么,越会攥得紧,紧紧挨着,仿佛才有安全感。

    云舒把自己嵌进他怀里,但其实她用尽毕生所学也无法帮助她解决面前的难题,医学生重理论,更重实践,每年光啃书本不够,要去医院见习,要在模拟医院上大量的实践课。

    可见很多时候,知道是一回事,动手又是一回事。

    她直言:“我不会。”

    他好笑问:“你不会什么?”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你。”

    骑字弱得几乎不发音,梁思谌却听懂了,偏过头笑了半天。

    连他故意气她的话都记着,还真打算满足他。

    梁思谌掰过她的腿,让她坐在他身上,从下往上看她,好整以暇躺着,“我教你。”

    俩人好像都过了那股劲,这会儿更像调情,云舒知道他又戏弄自己,却也并不恼,只是微微俯身,想要靠近他,两个人抱着,胸腔贴着胸腔。

    她说:“哥,我听见你的心跳了。”

    没话找话。

    “嗯。”他含糊不清,心猿意马,熄灭的欲望重新烧起来,不再隐忍,将人按进怀里重重撕咬她。

    云舒心脏空了半拍,那种强烈的被禁锢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抱紧他,无意识叫了句:“哥……”

    惶恐、不安、困惑……

    不是没有东西吗。

    她什么也不懂,爱有无数种做法,不必非要等。

    门铃终于响了的时候,云舒身上已经不着寸缕了,可看他起身才发现,他依旧衣着整齐,衣冠楚楚。

    她顿时有点恼火,恨不得咬他两口。

    他低头轻吻她:“等我一下。”

    她咬了下唇,抓过毯子裹在身上,恨不得把自己蜷进沙发缝隙里。

    电话又响了,云舒整个人惊颤,抿着唇,迟迟不接,梁思谌接过东西进来,脚步轻缓,自嘲一笑,怕是白折腾了。

    她还是像惊弓之鸟。

    走近了,才发现,是他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汤斯嘉。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不接?”他问。

    云舒反问:“我可以接?”

    “我的电话你都可以接。”他看着她说。

    云舒也抬头看他,像是听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云舒,替人接电话的时候总要自报家门,你呢,打算用什么身份?”

    ——你好,我哥不在,你待会儿打给他。

    或者——

    “你好,我是他女朋友,有事我可以转告。”

    云舒吞咽了口唾沫,一边直视他,一边接了电话。

    对面先开口:“梁总。”

    云舒轻声说:“不好意思,我是他女朋友,他在忙,待会儿让他回你好吗?或者你有急事我可以转告。”

    汤斯嘉似乎愣住了,半晌才笑了下:“啊……好的,也不是很急,那就不打扰了。”

    电话挂断,梁思谌攥住她手腕,将人狠压在沙发上,逼视她:“我是你的谁?”

    云舒偏过头,不答。

    还不够吗?还要问。

    当然不够,梁思谌将人锁进身体里,也要再问一句:“我是你的谁?”

    云舒难耐,额头沁着汗,小声说:“男朋友。”

    梁思谌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沉下腰,精神和身体得到双重的满足。

    云舒仰起头,仿佛急浪打礁,骨头都要散了,意识几次涣散,她抓住他的背,指甲都快要嵌进他肉里。

    梁思谌不为所动,不肯放过。

    第27章 Chapter 27

    昏天暗地,结束后只想睡。

    梁思谌捞她起来去洗澡,浴室里又一回,她求饶,问能不能睡一会儿,他看起来还是精神,真可怕。

    梁思谌今天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良辰吉日,不舍浪费,并不拒绝她,只是反复撩拨挑逗,等她难耐,问她要不要继续。

    她已经快受不住,额头沁着薄汗,浑身都在颤,抓着他,肢体语言已经很明确,他偏要追问:“还要吗?”

    他从小教她要主动,主动表达情绪,说爱说恨说喜欢说讨厌,主动去要什么,而不是别人给的一概承受。

    他自觉教得很好,她在外面,是个很有原则和分寸的人,既不卑也不亢,可他唯一教不会的,是要她如何跟自己,跟家里人相处。

    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确认自己是被爱着,可梁家没有人能做得到,除了他。

    可最爱她的人,却在逼她。

    她很确定他作为哥哥的爱,却无法确定作为恋人的爱,这对大部分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何况是她这种喜欢一成不变的东西,讨厌变化的人。

    那无异于逼她接受,没有爱是长久的,哪怕哥哥的十年如一日的爱,都可能瞬间崩塌、流动,变成她陌生的样子。

    他希望她能学会向他索取。

    骤雨过后,太阳又出来了,金灿灿的,透过窗户斜照进来,云舒被刺得眼睛睁不开,把脸埋在他胸前,嘟囔了句:“你真的很变态。”

    他喜欢明亮处,要看清她,窗帘大开,一室明亮。

    第一回,倒没预想中那么难,他也没想象中那么蛮横不讲理,反倒温柔细致,耐心十足。

    就是……莫名让人觉得变态。

    “我以为你挺舒服。”因为是第一次,他用尽了耐心和温柔。

    云舒抬手去堵他的嘴巴不让他说。

    白日宣泄,清醒后只觉得荒唐,云舒声音都有点哑,浑身也疼,说不上是哪里疼,可就是难受。

    下了床,腿都软,到处找不到自己衣服,只恨为什么不能隐身,或者把自己藏起来。

    梁思谌好整以暇看她,唇角笑意都未散过,半晌,折起身,走过去一把抄起她,抱到浴室把她按在台子前接吻,眼前是她,隔着镜子能看到两个人接吻的样子,尤其自己的神色,情浓意浓,占有欲流水般淌泻,他双手插进她指缝,牢牢握住,居高临下深吻她,问她:“还满意吗?”

    云舒偏过头,不答。

    这人怎么这样。

    “你不说话我就亲你了。”梁思谌欺近一步,将她揽靠在怀里,云舒几乎是跨坐在他腰上。

    “还……可以。”云舒抿唇,顿觉懊恼,怎么就这么回答了,他大约只是逗她玩,她这么认真回答,倒显得傻。

    她这时才觉得,谈恋爱也是一门学问,而她在这门课上,是个十足的差生。

    梁思谌低声笑:“还可以?我长这么大,几乎没得到过这样的评价。听起来很勉强,我技术很差?哪里差,说来听听,我好改进。”

    云舒:“……”

    他亲她:“说话。”

    云舒试图捂他嘴,最后发现他这个人脸皮极厚,她越气急败坏他越兴奋,于是只好闭嘴,只小声说一句:“不要脸。”

    他倒是听得清楚,短促笑一声:“嗯,然后呢?”

    云舒不想听他再说这些,主动岔开话题:“我有个朋友要来。我过几天陪他,可能就不能和你联系了。”

    “男的女的?”他只是惯例问一句,心里却知道,她很少有异性朋友,能约着出去玩的,基本是同性。

    可这次云舒却咬了下唇:“……男的。”

    “嗯?”梁思谌的声调都提了一度。

    “他以前帮过我,求了我好几次,我不好意思一直拒绝。他大概待一周,可能就走了。”

    梁思谌的脸色沉冷,看着她的眼神似乎都带着些幽怨,声音酸得发苦,“谁啊,让我也见见,缠着女生要回报,多半不是个好东西。”

    云舒顿时笑起来,眼睛像是盛满了星星,她把手轻搭在他肩膀,与他面对面看着彼此,她说:“是梁醒啊,家里没人跟你讲吗,他今年回国过暑假,早早纠缠着要我陪他出去玩。”

    二爷爷家的小孙子,跟着爸妈在新加坡居住,今年才十二岁,全家最喜欢云舒,姐姐长姐姐短,小时候因为非闹着让云舒抱,没少挨梁思谌揍。

    “啧,”梁思谌还是满脸不情愿,“等他走,我一定送他十几套卷子。”

    “你别老吓他,他其实很喜欢你的。”

    ……

    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说话,不知道过去多久,只知道心里那边惶惶不安,就那么慢慢消散了。

    “今天留在这儿吧。”

    云舒说要回家的时候,梁思谌揽住她,亲吻她耳畔,很认真地说了句,“你已经成年了,人生中的很多事都需要自己去做决定,无论是我还是家里任何人,没人能管你,你想住哪里都可以,你想做什么也都可以。”

    “不见得每个人都会支持你的决定,认同你的观点,但你也不必迎合任何人,你只是你自己。我知道你和我的立场完全不同,所以我很难将这个观点传递给你,但无论如何,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来承担错误,那也是我,而不是你。”

    他深知她是个聪明人,许多事想得不见得比他浅,但大概虚长她几岁,又从小照看她长大,总是难免耳提面命。

    她太重情,有时不是好事。

    云舒挣扎了片刻,还是摇头:“不行,我还是想回去。”她抬头,看着他,轻笑了一下,“哥……我确实一时很难改变性格,我犹豫、不安、恐惧,但喜欢你,不是妥协,是我和自己的懦弱胆怯对抗后的决定。”

    梁思谌餍足,脾气变得温和了不少,点点头:“行,听你的。但现在别那么着急回去,行吗?我陪你出去吃顿饭,然后亲自送你回家。”

    睡完就走,仿佛两个人是什么不正当关系,如果爸妈再盘问两句,她肯定会难过。

    他是真怕了,哪怕睡过,也没能让他安下心。

    云舒点点头:“嗯。”

    两个人去外面吃,云舒挽着他手臂进餐厅的时候,心跳快得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总觉得到处都是眼睛。

    她轻声说一句:“哥,我总害怕会遇见熟人,然后猝不及防就暴露了,所以我很害怕在公众场合和你亲近,并不是觉得我们的关系见不得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被发现这件事。”

    她似乎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她一直在默默恐惧,不断脑补,始终觉得这是自己的劫难,可她突然觉得,或许她依旧可以依靠他。

    那并不是懦弱,而是——

    我们在一起。

    所以我们彼此珍惜,互相依靠。

    “所有的假想都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可以预判一些可能,但现实总是复杂的。”梁思谌表情严肃,“云舒,我只告诉你,不管遇到什么,就算天上下刀子,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退缩,我的态度很明确,我要你。所以无论发生多么糟糕的事情,你只需要记得我永远都在,就够了。”

    云舒点点头,用力握紧他的手:“我知道了。”

    “但我感觉你对我好像不那么坚定,我甚至觉得我在你心里位置和梁醒差不多,都只是那个对你死缠烂打你不得不妥协的存在。”

    云舒无奈叹气:“我喜欢你,我特别喜欢你。你演绿茶一点都不像。”

    他骨子里是个极度高傲的人,如果真的这么认为,压根儿不会问,之所以问出来,恰好是因为他确信她爱他,所以想要借此来诱使她承认。

    云舒一想到他的自信大概是从床上来的,顿时懊恼地咬了下唇,她很敏感,情绪、身体,哪里都很敏感,以至于情动时,她自己都觉得那不像自己。

    第28章 Chapter 28

    梁思谌轻笑:“这么了解我,我很欣慰。”

    云舒不理他。

    餐厅服务生领着两个人去二楼,落座后云舒就偏头呛咳一下,旁边一张桌子上两个人,此时正狐疑看着他们。

    夜晚的衍城璀璨异常,到处都很热闹。

    餐厅也人满为患。

    所以刚进来的时候,云舒就有一点不自在,好像阴暗角落里的蘑菇,被迫打上了聚光灯,只好安慰自己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衍城这么大,哪能到处是熟人。

    可惜偏偏不凑巧,隔壁就坐着两个。

    一个是云舒的初中同学,俩人曾经关系非常好,叫宁绯,一个是梁思谌的旧友,老爸生意上的朋友的儿子,还来过家里,云舒记得那时候叫他明诚哥,大概是姓霍。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此时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同样费解这对兄妹为何手牵手过来吃饭。

    云舒想装没认出来,可惜已经晚了,宁绯抬手打招呼:“云舒,好巧。”

    云舒微笑着点头。

    霍明诚也同梁思谌讲了句话,然后便算寒暄过。

    梁思谌看向云舒,盯着她的脸看了足足半分钟,然后说:“如果觉得不舒服,我们就换家餐厅。只要你和我在谈恋爱,迟早是会被人发现的,哪怕是我爸妈,瞒得再紧,也不可能密不透风,可能是明年,但也可能是明天,甚至有可能我们从这里出去,就碰上任何一个人。”

    服务生拿了菜单过来,云舒接过来,她确实很惊讶,也有片刻的不安,但也没有到必须换个餐厅的地步,她调整好表情,轻笑了下,“我知道,不用换,就在这儿吃,我只是太习惯做你妹妹,不太习惯做恋人。”

    十几年的相处习惯,一时很难改变。

    加上总担心事情败露后要面临叔叔阿姨的质疑和不解,所有总觉得跟梁思谌谈恋爱这件事不对,便很难去寻一个舒适的状态。

    服务生都忍不住抬了下眉,大概觉得这俩人关系挺扭曲,旋即非常敬业地保持了冷静和漠然。

    梁思谌轻颔首,“但也不用勉强,不舒服我们就换一家,我们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来。我不希望你一直逃避,同样也不需要你把自己逼得很紧。我只是想你同我恋爱,是愉悦的。”

    不用抱着死到临头的心态。

    云舒随意点了招牌菜,然后递给他,手臂支在餐桌,微微倾身向前,她轻笑:“梁思谌,我真的没事,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暴露的,如果在外人面前我都没办法坦然,到时候我只会更痛苦。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叔叔阿姨,但我并不觉得我跟你恋爱是一件错事,见不得人的事,我不怕被人知道。”

    她没叫他哥哥,是想告诉他,她是真的在努力调整心态。

    梁思谌无心饮食,随便点了份餐,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了。

    他眼眸盯着她看,确认她没有骗他,才放下心,“那最好。小舒,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不要折磨我。我说过,除了分手,什么都可以谈。”

    云舒手托着下巴,看着人走远,才说了句:“你骗人,我下午说不要了,你也没听。你什么都不听我的。”

    梁思谌愣了片刻,旋即笑起来,“这你也要秋后算账?我以为床上的事只能算情趣,不能算商议。”

    他坐在这里,浑身上下都是一种冷淡禁欲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变态,云舒无力反驳,最终哼一声,“你不讲理。”

    “在床上讲理?”梁思谌觉得好笑,“小舒,到底谁不讲道理。”

    云舒不愿意在这里跟他纠缠床上的事,偏过头,看着窗外,夜幕下的衍城别有风味,她忽然说:“这里离家不远,我们待会儿走回去吧。”

    梁思谌刚想说什么,云舒又说了句,“我们好像总是急匆匆的,还没一起散过步。”

    梁思谌一直看着她,她眼神失焦,略微出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翘着。

    她的侧脸很美,像一副玉雕作品,会让人赞叹这精绝的雕工,浑然天成,美得动人心魄。

    又或者,她只是他一个人的蛊。

    “好。”他说。

    云舒回过头,同他对上目光,睫毛微颤,眼波流转片刻,好奇问:“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吗。”

    梁思谌一本正经地挑眉,“我的人,我不能看?”

    云舒搓了搓胳膊:“……”

    梁思谌笑了下:“你也可以看回来,我又没不让你看。”

    真无赖。

    云舒腹诽,却忍不住真的抬头看,然后突然意识到,似乎好像从没有这么认真看过他,他在外和在家是两种状态,在外人和在熟人面前,也是两种状态。

    人群中的梁思谌有些冷漠和疏离,那眼神里锋芒过剩,让人心生畏惧。

    他们上学时候,还流行遴选校草和校花,梁思谌无疑是当仁不让的那个,可惜从没人敢当面这么叫,也很少有人敢对他表白。

    不过还是有的,云舒记得大概是她上初中的时候,他那会儿已经快要出国了,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广播里喊:“国际A班的梁思谌同学,很高兴认识你,你或许不太记得我,但我一直在你座位后,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表白的女生叫什么来着?云舒已经记不清了,但印象里那一阵就连初中部到处都是谈论这件事的,云舒记得自己那会儿特别不高兴,但究竟为什么不高兴,她自己也讲不清楚,现在想想,大概是一种占有欲在作祟,潜意识里把哥哥当自己的所有物,预料到有可能将来他会有另一半,会不再把心思花在她身上,就觉得难以接受。

    可惜她迟钝,一直没弄懂其中潜藏的逻辑,那已经超出妹妹的情感范畴了。

    两个人的关系,或许从很早就处在一种古怪的氛围里,然后慢慢越来越扭曲,到最后失控大约是一种必然。

    “哥,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云舒问他。

    “没有。”梁思谌推了下眼镜,认真凝视他,“在怀疑什么?直接问,不要试探,我没有什么不可以告诉你的。”

    “就是问问。”云舒表情平淡,似乎真的只是突然想起来问一句,“以前挺多人对你表白,你想要谈恋爱,应该很容易。”

    “但我不喜欢。”梁思谌有些不悦,大概是因为她轻视了他的爱,“从你很小,我的心就扑在你身上,长大了更甚,因为要操心的实在太多了,你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学业上很容易跟自己较劲,每次你考得不好,我比你都头疼……当然,这些确实是我管太宽,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便也同样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不纯,我内心的挣扎不比少半点,甚至更激烈。在这种状况下,我很难去跟任何异性有接触,更不可能在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去接受任何人。”

    云舒看他表情认真,甚至都带了点怒意,于是也忍不住拘谨了一下,说:“我真的就是随便问问。好吧……我是想到你上学时候被人广播表白,闹得轰轰烈烈,后知后觉……有点吃醋。”

    梁思谌:“……”

    他深呼吸,半晌才有些哭笑不得说:“你不说我都已经忘记了,我跟那个女生统共就没说过几句话,她那个广播给我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事后她跟我道歉我甚至都没有接受。”

    云舒举手:“好了我错了,你不要这么严肃,我害怕,你别动不动就凶我。”

    梁思谌:“……我没凶你。”

    云舒认真看他:“你有。”

    梁思谌再次深呼吸,换上一副微笑脸,声音都夹起来:“好,我的错,我改。”

    云舒微笑颔首:“嗯。”-

    吃完饭,宁绯和霍明诚同他们一同出餐厅,各自的司机前后脚开到餐厅门廊下。

    梁思谌给云舒开了车门,然后才坐进去,霍明诚走过来,敲开车窗。

    梁思谌侧头看他。

    霍明诚笑了下:“今晚遇见的仓促,改天我请梁总和……”他看了一眼云舒,以及梁思谌同她紧握的手,从善如流说了句,“请梁总和女朋友吃顿饭,我们大概也有五六年没见了。”

    梁思谌颔首,“客气,我听说你最近在做软件开发,改天可以交流一下。”

    以前玩得还不错,但毕竟是年少情谊,霍明诚也没想到梁思谌会递台阶,忙点头:“一定,那改天见。”

    霍明诚带着宁绯也上了车,宁绯上车前,扭头看了一下后车,表情有些复杂。

    宁绯和云舒关系曾经特别好,不过两个人都有点被动型人格,后来分班后交集少了,慢慢就不联系了。

    梁思谌亲自送她回家,今晚留宿家中,确保她能有一点安全感,不至于无法面对家里人。

    云舒在睡前收到一条短信,附带几张照片,是宁绯发来的,云舒那时候在私高上学,附近有条巷子,梁思谌跟人打架,手臂受伤,他撕开校服在手臂上缠了几圈,顺便又揍了人几拳。

    “以前欺负你的那几个小混混,你哥见一次打人一次,有一次甚至闹到派出所,不过你哥警告过,没人敢告诉你,我那时就觉得,你俩不像兄妹,我还觉得是我脑补太过。我记得有天下雨,我拍雨景正好拍到,一直留在相机里没有删,我那时候就想给你,后来觉得像告状,就没给。没想到你们最后会在一起,所以还是找出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云舒根据短信的手机号,加了宁绯的微信。

    两个人很久不说话,再聊天却没什么隔阂,大概天生就适合做朋友的人,不会因为时间而淡化。

    宁绯跟她说了很多,比如梁思谌在外人眼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做过哪些她不知道的事。

    云舒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竟然还是有这么多空白。

    “那会儿其实不少人调侃你哥,说他不是在给自己养童养媳吧。”

    “。”

    “你哥冷着脸说不想再听见有人说这句话,后来就没人敢提了,他板着脸的样子还挺吓人的。”

    第29章 Chapter 29

    云舒其实早就忘了,需要很努力才能回忆起细节。

    她的记忆里,并没有那么丰富,人生的前十几年甚至枯燥到乏味,每天就是上课下课,读书写字,偶尔跟哥哥单独在一起,都觉得短暂得稍纵即逝。

    宁绯说的那件事其实对她来说印象并不深刻,她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刚升初中那会儿,还没人知道他是梁思谌的妹妹,隔壁学校几个男生,每天在他们学校溜达,经常见她放学时候等在西门口。

    因为梁思谌的放学时间比她要晚二十分钟,小陈叔叔需要来接两次,她不想小陈叔叔辛苦,也想跟哥哥一起回家。就说让小陈叔叔按梁思谌放学时候来接,她可以等一会儿。

    西门口有个便利店,云舒经常在那里写作业,顺便等哥哥。

    有一天便利店挤满了人,可能哪个班级集体出动,云舒便坐在外面的露天休息区,人来人往,吵闹喧哗,她塞着耳机,在听英语听力,突然有人拿纸团砸她,回头就看到一个挑染了几缕蓝发的男生,个子高高的,长得还不错,就是瘦得像麻杆,眼神也让人不舒服。

    云舒拧着眉,问他:“干什么?”

    “哪里来的小朋友,等家长来接吗?”他微微弯腰,用一种调侃的语气笑问。

    他周围跟了一圈朋友,闻言笑得前俯后仰,有人甚至拿手肘撞他,学着台湾腔:“老大,你真的很贱欸。”

    然后又是一阵哄笑。

    好像戏弄她是件很好玩的事。

    云舒觉得非常讨厌,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起身。

    男生追在她后面:“你叫什么名字啊。”

    “交个朋友呗。”

    “害羞啊?怎么不说话。”

    “你不理我我以后天天来蹲你了。”

    ……

    云舒其实有些怕,慌不择路,出了校门往右走,走着走着就走到偏僻的巷子,她心道完了,又惶急往回走,男生领着一群人把她围住,他手插在口袋,居高临下俯视她:“手机号给我,我就放你走。”

    她表情始终很平静,好像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后面,住着一个冷美人,男生心痒难耐,伸手想去捏她的脸。

    云舒躲开,冷冷看他,

    其实是害怕,她越害怕,反而越平静,大概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对方人太多了,她根本无法预估自己会遭遇什么,只想快些逃脱包围,她手攥着书包带,掌心都湿透了,忽然,她趁着周围人交头接耳,男生也侧头跟朋友在讲话,她瞅准空隙,抬腿就跑。

    男生伸手抓她,没抓到,但手指都勾到云舒的衣服了。她恐惧到后背发麻。

    她跑得那么快,上体育课都没这么拼命过,生怕被追上,她一路跑到高中部,梁思谌正好下楼,同人边走边讲话,一扭头,云舒一头撞在他怀里。

    惯性太大,撞得他胸口生疼,他下意识揽住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有预感,低下头安慰她:“没事了,哥哥在呢”。

    云舒的胸口也跑得生疼,喉咙似乎都有血腥味了,肺都要炸了,大口喘着气,疼得面部都扭曲,这时才敢回头看,那些人没追上,她松了一口气,后怕涌上来,浑身都发软,终于拗哭出声。

    太累了,甚至哭了两声就哭不出声音,只是无声嚎啕,那样子太可怜,梁思谌一瞬间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无措地扶住她,不停拍她后背,低声问她:“怎么了?谁欺负你?”

    最后是路过的一个外班女生扬声说了句:“梁思谌,隔壁学校姓杜的那帮人刚把你妹围起来堵在巷子口呢!”

    那群人据说挺出名,就是一群小混混。

    嘭——

    他们在校门口就遇到那群人,书包砸向那人的声音把云舒都吓一跳。

    梁思谌身边就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杜少霆,一个就是霍明诚。

    蓝毛刚扭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拳风就倏忽而至,梁思谌一拳打在他面门,揪着他衣领,把他拖到无人处。

    霍明诚掏出电话找人,怕人手不够吃亏。

    杜少霆却知道梁思谌很能打,没那么急。

    梁思谌从小培养出来的,他们这种家庭本来就注重安全教育,梁思悯小时候在美国还被绑架过,所以很小就开始教防身,不见得多能打,但吓唬几个小混混没多难。

    杜少霆觉得问题不大,扭头扯了云舒一下,没忘安慰她:“没受伤吧?”

    云舒摇摇头:“没……没碰到我。”

    杜少霆松了口气,笑了下,还开了句玩笑:“幸好,不然你哥今天非把人揍进医院不可。”

    梁思谌没多久就回来了,只是揉着手,表情若无其事地说一句:“走了,回家。”

    云舒在车上解释了经过,梁思谌没说什么,只是第二天,司机就提前来接了,那时云舒还很难过,因为不能和他一起回家。

    她不高兴了几天,梁思谌便让她放学去他们班隔壁的小办公室,他跟老师打过招呼,让她在那边自习一会儿。

    小办公室只是老师们临时休息的地方,平常没有人,和自习室也差不多,那一阵他们班离开的时候都会绕到小办公室窗口看一眼,特稀奇说一句:“哇,梁思谌的妹妹一看就是个妹妹。”

    大概是说她符合人们对妹妹的刻板印象:乖巧、听话。

    又过了没几天,学校开始加强管理,严格限制非本校人员进出,并且增加了保安巡逻-

    他后来又去找那些人麻烦了吗?

    为什么。

    云舒不知道,但印象里他不是个揪住不放的人,大概还发生了什么。

    宁绯把拍的照片都给她了。

    云舒一张一张反复看,年轻时候的梁思谌稍显青涩,身形也略显单薄,但肩膀已经很宽了,个子比同龄人都要高一些,他对云舒很严厉,管的非常细致,有时候连她每天吃什么都要管,她有时候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吃过什么,但他都知道,如果哪天少吃了,他都会多问一句是不是不舒服。

    但他太不动声色了,云舒总觉得他本性就是个细致、严谨,变态严格的人,从没觉得是因为自己特殊。

    那时的梁思谌在想什么呢?云舒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她记得他说过:“我内心的挣扎不会比你少半点。”

    她对那句话没有太大的实感,因为他本质上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总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哪怕短暂的犹豫不决,也会很快找到方向。

    云舒总觉得他是个无所不能的人。

    因为她从没有想过……他会那么早动心思。

    云舒睡不着,翻来覆去在想,想以前,循着记忆去找寻过去的丁点痕迹。

    最终,她起了身,悄悄爬上楼梯,站在他门前试着拧了下门,他没有反锁,拧一下就开了,云舒心脏突然狂跳两下,悄无声息进去,关了门,再反锁上。

    梁思谌已经熄了灯,但睡觉警醒,骤然开灯,就看见云舒蹑手蹑脚走进来。

    四目相对,气氛沉寂了足足有半分钟。

    梁思谌才招了下手:“我这还没睡着就开始做梦了吗?别告诉我你在梦游。”

    她小时候还经常到他房间来看书写作业,大概上初中之后就再也没进过他房间了,他也很懂分寸地不再邀请她来房间。

    时隔多年,再次踏进这件房间的时候,云舒甚至感觉到完全的陌生。

    这不再是桃花源和避难所,是男朋友的房间。

    云舒终于动了下,走过去,挨着他躺下来,把自己缩进被子里,手搂住他脖子,悄声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梁思谌仔细凝视她,像是要从她那张脸上看出点什么。

    事实证明他的确太过于了解她,问:“谁跟你说什么了?”

    甚至是很让她意外的话,不然她不会半夜偷偷摸进她房间。

    梁思谌喜欢她这件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过,一个人都没有。

    爱本无罪,但人生活在社会里,活在道德无时无刻的审判下,年上者的爱对她来说如砒.霜,是一种致命毒药,他没办法放任自己腐蚀她伤害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藏好了,保持绝对的缄默,也杜绝一切引诱的可能。

    他自诩有惊人的自制力,可一瞬间也慌了神,以为自己漏了什么把柄被人看穿了。

    虽然早已是过去式,但他并不太想让她知道这些。

    于是赌一把,含糊道:“很早,早到说出来都不太体面,我不想提这个,可以吗?”

    这句话隐藏的信息让云舒感到惊骇,她微微张了下嘴巴,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点点头:“好。”

    “我以为你会逼问一下。”梁思谌轻笑,“就是因为你这样,我厌恶一切靠近你的异性,没有人配得上你的温善,男人没有几个好东西。”

    “那你是吗?”云舒都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逻辑。

    “我不知道,或许是,或许不是。我只是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懂得如何爱你。”

    其实云舒自己都不知道她需要什么样的爱,但其实长这么大,她愿意这么黏着他,哪怕他那么凶那么严厉,管得还宽,她还是最亲近他,这大概也变相说明,他的确有资本说这句话。

    “所以你半夜跑来我房间干什么?”梁思谌亲吻她的鼻尖,“说话。”

    云舒不说话,微微抬头吻他。

    梁思谌却并不回应,盯着她,“说话,不要搪塞我。”

    担心发生什么事,害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也会恐惧是不是最后的晚餐。

    什么强势霸道,都是假的,他才是那个被她牵着鼻子走的人,仿佛悬崖走钢丝,被她的情绪反复扯着,随时都要跌下深渊。

    云舒搂住他的脖子,小声说:“没事,就是突然很想你。”

    “真没事?”

    云舒本来想问他为什么后来还要揍那几个男生,其实本意是想确认他是不是那时候就……

    但他不想提,那她就不问了。

    其实也已经给她答案了。

    云舒摇摇头,反客为主道:“你不喜欢我进你房间吗?”

    “确实不喜欢,”梁思谌蹙眉,“在你房间被发现可以说我强迫你,你偷摸进我房间,我怎么跟爸妈交代。”

    “要不就说我梦游,学习压力大。”

    “你会撒谎吗你就编瞎话?”梁思谌太了解她。

    云舒笑了笑:“不会,但我有你,我相信你。”

    梁思谌捏她的脸:“除了你自己,谁都不可信。”他下意识想教育她,顿时又鄙夷自己,当哥当习惯了都不会做男朋友了。

    于是他低头,轻吻她嘴巴:“但你可以无条件信任我,没有人会亲手摧毁自己悉心照料大的玫瑰。”

    云舒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梁思谌偏头笑:“杜少霆说的,我抄来用用,酸了吧唧的,他都快压抑成变态了。”

    云舒转了下眼珠子,旋即似乎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看他。

    杜少霆和妹妹这些年几乎相依为命。

    梁思谌捂住她的嘴:“别说出来。”

    云舒点了点头。

    聊了这么会儿,云舒心里那点辗转反侧的惶惶不安,也就散得差不多了。她小声说:“我要回去了。”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梁思谌刚抱了一会儿,顿时不爽。

    “那你说你想干什么。”云舒无奈看他,早知道不偷偷来了。

    “干什么?你呗。”梁思谌把她抱到身上,平躺着跟她说话。

    这姿势云舒非常难受,手肘撑起来,看了他一会儿,“难道你在你房间里放套了?”

    自己一个人住的公寓都不备,云舒不信他会在自己家的房间里备。

    梁思谌:“……”

    还真没有。

    于是云舒放心地对他动手动脚片刻,然后翻身下床,“我走了。”

    第30章 Chapter 30

    云舒跟个泥鳅似的,滑不丢手地从他怀里钻出来,前所未有地灵活,一闪身,人已经到门口了,扒着门边说一声哥哥再见,然后轻手掩门,逃之夭夭。

    他不喜欢被打扰,不开口叫人,三四楼几乎不会有佣人上来,但云舒还是轻声轻脚地下了楼,回自己房间后才轻舒一口气。

    她倚靠门边轻缓了会儿,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有一天会主动干坏事。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坏事,但至少不符合她的道德观。

    一个人的性格形成是很漫长的积累,想要打破也很困难,哪怕是现在,云舒也不觉得他们彼此合适,但爱情有时候并不讲理,如果能控制自己的心,大概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的意难平了。

    他应该……也承受了很多,她不能总想着自己难过。

    她深呼一口气,压下内心隐约的不安,未来不可控,哪怕是深渊在前,当下的幸福也不该被辜负,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平静片刻,然后发消息骚扰他,问他在干嘛。

    “洗澡。”梁思谌回语音给她,“要看吗?”

    说着直接弹视频给她,云舒吓一跳,慌里慌张按断了。冷静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在被他报复。

    她不禁懊恼,怎么这么没出息,就是看一眼又怎么。

    男朋友,不看白不看。

    梁思谌再次发来语音条:“吓死你算了。又不是没看过。”

    何止,下午刚做过,身上每一寸都摸过,他身上恐怕到现在还有她的手指印。

    因为他真的很蛮横,频频挑战她底线,每当她受不住的时候,是没办法让他停下的,于是恨得咬他抓他。

    梁思谌会在事后温柔抱她亲吻,笑着说:“你打我吧,我应得的。”

    无赖又变态。

    可是云舒的恨也总是短暂的,咬过挠过,就算出气,有时想想,好像也没那么难承受,她总是低估自己,高估困难,梁思谌总是能精准拿捏她能承受的极限,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其他事。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般配,云舒出神的时候忍不住想。

    然后轻笑,觉得这样很有种阿Q精神。

    她半天没说话,那边继续道:“真吓到了?”

    声音带笑,显然故意逗她,报她撩完就跑的仇。

    “你真的很小心眼。”云舒拨了语音通话过去,吐槽,“记仇,记性又好,从小到大都是,想在你这里糊弄一下,比登天还难。”

    语气幽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梁思谌是真的在洗澡,水声哗啦,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电流声会掩盖掉一些情绪,也会让人更容易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声响。

    云舒在走路,然后窸窸窣窣,动静断断续续。

    “你在干什么?”

    “嗯?哦,我想看会儿书,下午睡了会儿,现在睡不着了。”云舒正在找东西,回答的声音有些懒散。

    “要我过去陪你吗?”他不喜欢她跟他说话的时候注意力在别处,声音都带上情绪,“看来你并不累,怪我太心疼你。”

    热恋中的男女,分别都像是酷刑,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跟她在自己的房子里肆意拥抱接吻,而不是被迫分隔两边,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你……”云舒心脏一紧,“别,你来我更睡不着了。”

    然后忍不住埋怨,“你真的很过分。”

    梁思谌手撑在镜边,看着自己胸前和背后的抓痕,“啧”一声,“也不知道谁过分。”

    水声断断续续,云舒听得脑海里浮想连篇,于是忍不住说了句,“好了,不要聊这个话题了。你怎么还没洗好?”

    “嗯,跟你说着话,我更难洗好了。”

    云舒听出他言语里的潜台词,这会儿才后知后觉他不是单纯在洗澡,浑身一僵,尴尬笑道:“那要不……挂了吧。”

    “不要,继续说,”梁思谌声音低沉,仔细听甚至能听出一点哑,“你挂了我就去你房间。”

    云舒:“……无耻。”

    “嗯,”他坦然,“随便说点什么,我想听你声音。”

    云舒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但心脏还是不正常跳动几下,“为什么?”

    “你说呢?”

    云舒:“……”

    可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的反应而大脑一团糟,半晌才想起来,“高中毕业的暑假,也是你跟我在一起,那会儿你想我去美国,我签证没有办下来,然后悯悯姐去芬兰旅游了,你回来陪我过暑假。”

    梁思谌“嗯”一声,“只有你跟我。”

    梁叔叔和周阿姨那段时间不在家。

    “但你不经常在家。”云舒后知后觉想起来,“你那会儿……好像有点躲我。”

    “你长大了。”他说,“作为哥哥,爱欲是件可耻的事,我没有办法面对你,也没办法面对我自己。”

    哪怕现在两个人是情侣,他都无法坦然说出我那时喜欢你这句话。

    云舒大多数时候是个情绪很淡的人,不会过喜,也不会过悲,但那会儿其实是有被冷落的感觉的,觉得长大了一点都不美好,哥哥有自己想做的事,有自己的朋友圈,她不再是个需要事事被关照的小孩儿,也就没有了继续黏着他的理由,偶尔坐下一起吃饭,都成了难得的事。

    “有几天,你每天都跟朋友出去玩,我其实非常伤心,我在想,为什么你总有见不完的人,做不完的事,为什么我竟然找不到一个理由可以把你留在家里陪我,或者跟着你出去。”

    云舒轻声说着,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一个人呆呆地趴在窗户前,夏日的热风灌进来,和冷气对撞着,她的情绪也被反复拉扯,她并不是一个容易感到寂寞的人,可突然之间觉得那么孤独。

    “我那时候想,我永远不长大该多好,长大了,好像注定我们要越走越远。”

    梁思谌很少有机会听她说心里话,她是个很倔强的小孩,从小就爱跟自己较劲,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封闭,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柔弱其实带着厚厚的壳子,坚硬又厚重,没人可以撬开,甚至连他都不行。

    她那会儿很难交到朋友,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后来甚至回避亲密关系,正常人遇到人际摩擦会有的周旋她一概不会,一丁点对方的冷落都可能导致她全面退缩,彻底放弃掉这段关系。

    他感受得到,所以拼命攥紧她,从不肯放开一丁点,哪怕她回避,他也会把她拽过来。

    那大概是唯一一段时间他表现得对她漠不关心,仿佛沉浸在自己的生活里,但其实眼睛脑海里都是她。

    她那会儿闷闷不乐,他比她自己都看得清楚,所以后来他就妥协了,他做不到划清界限,看不得她有丁点不开心。

    他一边高尚地把自己当做她的救世主,一边卑鄙地觊觎着自己亲手养大的玫瑰,那种极度扭曲、痛苦又无处宣泄的状态,他维持了两年,而在这两年之前,还有很多个两年,他的所有犹豫挣扎都没有人看见,只有他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路上走了很远很远。

    “你如果当时这么跟我讲,我很可能真的就被我爸妈打死了。”因为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爱她。

    情绪最浓烈的那几年,他觉得自己是个阴暗的怪物,他内心有个黑洞,酝酿着无声的风暴,他常常觉得自己随时会摧毁一切。

    但他不能,他是个哥哥,那是一具精钢制成的牢固枷锁。

    “如果谁要审判你,那我觉得我有资格说,我原谅你。”云舒趴在桌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流眼泪,“哥……你爱我吧,我需要你爱我。”

    梁思谌觉得那套在脖子上的枷锁在这一刻崩断了,那是比表白还要刺穿他心脏的宣言,仿佛死刑犯在深渊前被赠予的免死金牌。

    我许你爱我。

    他的喘息若有似无传过来,然后戛然而止,他闭着眼,双目胀痛,大脑陷入白茫,喉咙干涩,仿佛她就在身边,仿佛被她轻轻拥抱着,托扶着。

    梁思谌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云舒轻吐了一口气,“你终于好了,我真的没话说了。”

    “……”他牙痒,半晌才憋出一句,“所以你就是为了哄我是吗?”

    云舒摇摇头,“是真心话,你不要这么敏感,你是不是纵欲过度,大脑缺氧。”

    那意思是你怎么智商突然下线,脑筋不太正常。

    梁思谌都气笑了,“你对纵欲有什么误解,我就该把你锁在卧室里三天三夜不下床,吃饭我都喂你吃。那才叫纵欲。”

    云舒陷入前所未有的宁静,被他说荤话调戏也没什么情绪反应,反而轻松地说了句:“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喂过饭,也没昏天暗地地睡过。”

    她的脑子里好像有根弦,总是紧绷着,她一刻都不敢放松,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最近才想明白,她始终都没有获得安全感,她是无根浮萍,短暂停留在了梁家这个水面,哪怕是梁思谌对她好到无以复加,哪怕风平浪静不会再浮沉,她也无法获得本质上的踏实。

    因为她真的很喜欢梁家的每一个人,越喜欢越害怕失去,而她和他们之间的牵绊,她总觉得太浅。

    她喜欢被他紧紧攥住的感觉。

    梁思谌被她的话语意外到,沉默许久才哼笑了声,“早知道你不介意,我就不用拘着自己了,半夜在这里做手艺人。我就该找个地方把你关上七天七夜。”

    云舒:“……刚还三天呢,你这涨价也太快了。”

    “说的好像你真能给似的,你能专心在我身边待一天,我都算你讲良心。”

    “你说这话有点无理取闹,你每次去学校,我都很用心陪你。”云舒不满,“你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个周末。”

    有时候甚至卡着周五没课的时候,挤出一个三天小假日。

    “那不算,我说你专心跟我恋爱,不去想任何事,真情实意地想要跟我好。”梁思谌彻底冷静下来,声音都恢复冷峻,“云舒,你每次都惴惴不安,你真当我感觉不到?”

    “我……”云舒想反驳,但似乎也找不到反驳的底气,半晌才说一句,“我现在很专心。”

    “没怪你,我自己选的人,我自己想走的路,我知道会面临什么。但是小舒,你说允许我爱你,我就不会再放手,从今往后你再拒绝我就没用了。你最好也说到做到,你敢退半步,我真的会告诉所有人,是你始乱终弃,不要我,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想装傻当没发生过那不可能。”

    “好啦我知道了,你说过很多遍了。”云舒无心再看书,把书本重新合上,起身靠在桌子边,觉得心脏闷闷的,于是来回踱步,最后走到露台,靠在栏杆上透气,窗外藤蔓迎风招展,夏日的夜风带着些微热意,她眯着眼,看了会儿月亮,小声问,“哥……我们会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