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你对小珠太过于不公平了。”
等阮珠也离开,元夷目光轻轻闪动,终于还是想挑明自己的态度。
他很少在华珠跟前说这些,可终于忍无可忍。
阮珠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印在元夷脑海里,令元夷胸口泛堵。
阿姊是个聪慧的女子,难道瞧不出阮珠的一片真心。
那孩子也是可怜,不过是因为被应无烈喜欢,就被绿泫的亲友百般针对。她是个弱女子,给的东西分明是最好了,可仍如及不上那个厉害的阿泫。
元夷缓缓说道:“阿姊高贵清雅,这芳琼殿也是一派秀雅,偏生要容忍绿泫这个粗鄙的养女,任她卖弄拙劣的直爽。如此忍耐,也是委屈阿姊了。”
风铃声犹自从走廊传来,叮叮咚咚,华珠面颊之上本来有着一抹平和与放松,可这些都在元夷说这些话儿之前。
听到了元夷这些话,乌云似的不开心涌上了华珠清雅的脸庞,使得华珠一双眸子更增几许光辉。
华珠一双眸子闪闪发光,如此在元夷面颊上逡巡,使得元夷有些不自在。
华珠摇头失笑:“元夷,你也不小了。”
元夷目光轻轻闪动,是,他是不小了,所以应当因为利益,前跟绿泫更亲近?现在绿泫是流月主修了,自然比阮珠这个废女更值钱些。
华珠的手指秀气而修长,如今这手指轻轻拂过了衣服角。
华珠缓缓说道:“如今阿泫仿佛不爱她师兄了,一颗心跟了姜师叔。但女孩子的心思就像是天上的云,总是难以琢磨的。我也不大知晓她心里真正的记挂,更不知晓小孩子的感情。不过,我却知道阿泫是在赤心山受的伤,她在山下玄心观养了两个月,所以才结识了同在玄心观静养的姜师叔。”
元夷也微微一怔。
他知晓火晶珠出自极热之地,而这赤心山就是圣域罕有的几处极热之地。
奉神殿的探子到处都是,碧水宫也广布耳目。
华珠不良于行,可是却是消息灵通。他的阿姊也是个深不可测的女人,行事颇有手腕。
如果华珠说有,那定然是有了。
华珠:“她去赤心峰采药,得了这颗火晶珠,也受了些伤。”
这么说时,华珠瞧着自己的手掌:“是整只手皮肉俱焦,指骨尽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除了摘药,还是为了自己修行。可她若有意示好,也可以说出来。但她提都没提,阿泫从来不会提这些。”
元夷只觉得这些话很刺耳。
华珠:“但阮姑娘就不一样了,她为了你付出一分心意,定是会令你知晓十分。就好似她手臂伤口。她身侧有纪衡那样子的神医,如此粗浅的锐器之伤,无需一个时辰都能痊愈,不留半点伤痕。”
修士界医术是黑科技。
便是绿泫手骨断了,如今这片手掌还不是完好无缺。
如此一来,便显得刻意了。
元夷从未细思这些,故而听到华珠这般说,他竟有些猝不及防。但小珠秉性温柔,绝不至于是如此。
华珠缓缓说道:“其实这本没什么要紧,居高位者诸事繁多,也无瑕去关注一些小事。所以那些示好之意,当然是越直接越好。只是,那些话她偏生又不肯自己说——”
阮珠吹吹自己也罢了,算是人之常情。可她故意让元夷知晓,又让元夷点出她的一番用心,便有随手拿元夷用用的意思。
那世上任何一个姐姐心里,都不大会喜欢这样女孩儿。
华珠言语未尽,可元夷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可下意识间,元夷仍然禁不住为阮珠辩驳:“小珠她心思浅,又或许太急着讨你喜欢。她并没有什么恶意——”
“绿泫她何等心机,难道不知晓奉神殿的耳目遍布天下。她故意不说,轻描淡写,知晓阿姊定会知晓。她便是如此心机深沉!”
华珠秀眉轻轻一挑,元夷搁在这儿阴谋论套娃,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华珠也不去争辩绿泫是不是在大气层。
“并没有什么恶意?好,那便论迹不论心。流月法宫的奉宫谢苒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修,不过她秉性谨慎,从没有窥探碧水宫。故而小珠总是出入碧水宫,她竟也不知。”
“相反,小珠就会做人得多。我宫中婢子淑月母亲染上兽毒,可我令人送去解毒珠时,方才知晓小珠竟先我一步送至。彼时淑月心里焦急,也没推辞。母亲跟前得寒令君,乃至于你身边仙侍青华,都是这位阮姑娘笼络网络中的一员。如此种种,你以为是为何?”
“元夷,若无我今日提点,恐怕你也不知道,你身边仙侍青华私下也开始接受青玄法宫的恩惠。在你面前,总会有许多声音说这阮姑娘的好。你以为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她出手如此阔绰,背后本有近神一族对我碧水宫的窥测!”
华珠清雅的面孔蓦然透出了一抹厉色红晕,一闪而没。
这些话,她原本不愿意跟元夷说的。
元夷只是个孩子,无忧无虑,有什么不好?他跟阿泫一样,不必懂得太多世间的欲望和算计。
可眼见元夷对阮珠毫不提防,甚至口口声声称呼阮珠纯善,那么华珠终于将这些话说出来。
元夷面颊已经是煞白一片。
华珠唇中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元夷有些话当真说错了,他说绿泫粗鄙,故而华珠见她时是百般忍耐。可这话说错了,事实却是相反。她每每见到了阮珠时,方才是起心提防。可她见到绿泫,方才会真正放松。
她对阮珠明示拒绝,是因为她真无法听阮珠口中吐出阿姊这两个字。
以华珠之涵养,也是绝不能接受。
然后华珠慢慢的垂下面孔,手掌轻轻磨蹭了一下轮椅柄:“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纵容阮珠留在碧水宫,为何未曾将她逐走。不过如今圣域之事,本来就是复杂之极。也许母亲是顾忌的是近神一族,甚至母亲在意的是神山神裔。不过,她若不说,我也不会去问。说到应付阮珠,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只是元夷,我盼你心里明白一些。”
而此刻元夷终于未再结结巴巴的为阮珠辩白了。
所谓亲疏有别,这话若从华珠的口中说出,他便信了。
他信任自己的哥哥姐姐,比如丹辰、华珠,有时候这份信任甚至跃过对父母的信任。因为父母在他幼时分离,故而兄姐仿佛是更亲近的同盟,比父母还要亲近一层。
华珠除了不良于行,一切都是完美的。
她纵然不喜欢阮珠,也绝不会去污蔑。
所以元夷说了一声是。
元夷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
华珠:“既然是母亲的意思,这层窗户纸也没必要捅破。你便是有心处置身边近侍,也可以挑个别的理由。”
元夷再次轻轻的一点头。
他虽仿佛已被华珠说服,可旋即面颊之上流淌了一抹自嘲之色。
一股积郁与不甘也是涌上了元夷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