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此话一出, 顿时引起了所有客人的注意。
那些客人望着宋钦隐的眼神,越来越火热,恨不得视线化为实质, 好将他全身的衣物都扒光。
宋钦隐眼神阴狠的盯着何水,死死的咬着下唇, 嘴唇渗血。
他平日里清冷高贵的脸庞,在那艳俗的妆容映衬下, 简直像一只散发寒意的恶鬼。
何水却浑不在意。
他肆无忌惮的朝宋钦隐笑道, “如果当初你从了我,我说不定还会在此时发发慈悲,将你买下, 到身边当个玩意儿玩玩。谁让你当初有眼不识珠,竟然敢瞧不起我。落得此时的下场, 只能说是活该,呵呵……”
这时, 有几个客人扬了扬手,冲着一旁春意楼的管事询问,搓着手笑容淫-邪:
“能不能先验验货啊?”
“对呀,这宋状元还是个雏-妓,没有调教过,买来一时半会儿不知用得舒不舒服。总得让我们先摸一摸,看看值不值吧?”
“要是手感好, 我立刻包夜,怎么样?”
“包夜?你也太小气了吧, 要是我, 我整个人都买下来,藏于后宅好好欣赏!”
“诶?是你小气吧, 遇见好东西竟然想自己藏起来?我只包一夜,是想将以后的日日夜夜,留给其他兄弟享用!”
“嘿嘿嘿,还是兄台你想得周到啊,人人都有份……”
“我都等不及,享用这状元郎的滋味了……”
管事听到宋钦隐这么受欢迎,自然十分高兴。
他笑容谄媚的道,“诸位客官,这位宋公子原先一等公爵之子,当朝状元郎,身份和寻常妓子可不一样。想要为他整个赎身,五千两为底价,每次加价一百两;要是不赎身只开-苞的话,今晚五百两,之后五十两一夜。怎么样,这个价钱公道吧?”
一群客人闻言,纷纷掏出银票。
五百两虽多,但架不住宋钦隐先前的身份高,噱头足,人人都想与他春宵一度。
一群客人抢着付钱,不惜与人共享,也要在今夜给宋钦隐好好开□□。
管事的见状,自然不想白花花的银子流走。
每位客人五百两,这可是一笔笔巨款!
既然客人们不介意一起上,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咬了咬牙,一连收了十好几位客人的银票,笑得满脸皱纹。
随后闪开身子,恭敬的弯着身子,指着宋钦隐道,“客官们今晚可随意玩弄他。”
宋钦隐看着十好几位,或孔武有力,或大腹便便,或笑容猥琐的老男人朝他走来,满是恨意的眼底,终于多了几分恐惧。
他死死的咬着牙齿,语气阴森,威胁道,“尔等若敢碰我,我定要尔等万劫不复!”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个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扇肿了脸。
那个扇他的客人,浑身冒着又热又臭的气息,不屑的往地上吐了口痰,“你以为这是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类的话本呢?这里是真实的世界!真以为有救世主将你救走?”
他说着,便摸了摸宋钦隐瓷白光滑的俊脸,黏腻的眼神死死盯着宋钦隐半裸的胸膛,笑容猥琐。
其余客人也纷纷上手。
宋钦隐挣扎不止,愤怒的低吼,“放开我!你们敢碰我,我将来一定要杀了你!”
“还将来?你还是想想眼下吧!”何水不屑的冷笑起来。
他搞不懂,到了这时候,宋钦隐还在傲气什么?
他满腔不屑,走过去狠狠踹了宋钦隐腹部一脚,鄙夷道,“就你这副贱样,等下被十几个人上一遍,能喘口气儿就不错了。还报复?你咋那么会做梦呢?”
宋钦隐被踹得额头瞬间冒下冷汗。
望着这个曾经他万般看不起的同窗,他眼底满是杀意。
可最终,他只能屈辱又绝望的闭上双眼,默默感受着浑身的衣物被人撕扯干净的恐惧。
无数双大手朝他袭来,他心如死灰的在心中呐喊。
救救他!
有谁能来救救他!
……
槐轻羽居高临下的站在二楼,望着下方的场景。
上一世,他怜惜宋钦隐才华横溢,不忍他跌入泥潭,百般筹钱,甚至去借了高-利-贷,帮他赎身。
宋钦隐刚一上台,便被他出手买下,根本没受过这些屈辱。
他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与从前无二。
他看不上槐轻羽,甚至因为在春意楼见过孟伽诩,将孟伽诩死在那里的责任,全都怪罪在槐轻羽身上。
一边花着槐轻羽的钱,让他为自己当牛做马,一边继续读书准备科举。
得势后就一脚将槐轻羽给踹开了。
槐轻羽被追债的人打得遍体鳞伤、头骨开裂,被差点卖入勾栏当小倌儿,他都当做不知道这些事。
他从没有吃过苦,永远一如既往的潇洒,享用着别人的无私付出,还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人对他好,为他负重前行!
宋钦隐,准备好欢迎接下来的命运了吗?
槐轻羽冷笑连连,朝远处藏着的孟伽诩使了个眼色,“该你上场了。”
……
台上正进行着一场暴行,台下围观的人群看得眼热,不停发出淫-邪的笑声。
他们都恨不得自己也上场。
宋钦隐眼神绝望,两行清泪划过他那清逸俊美的脸,沾湿了地面。
就在他即将遭遇毒手时,一道愤怒的轻弱少年音传来:
“住手!放开他!”
这道声音细微、孱弱,混在嘈杂的哄闹中,丝毫不起眼。
宋钦隐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睁开绝望的眼睑,想要去看那喊出声的少年,下巴却被一双肥厚肮脏的手,死死的掐住了,动弹不得。
下一秒,男人腥臭的大嘴,便凑近了他的薄唇。
宋钦隐被熏得想吐,他挣扎着想要远离男人黏腻的舌头,却由于力量微薄,根本挣脱不了丝毫。
下一秒,他身上的男人,便被人猛然推开了。
“你们快滚开!不要伤害隐哥哥!”孟伽诩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挂满了愤慨的表情。
他身材单薄,站在一群肥胖高大的男人面前对峙,自然显得显得很可笑。
那群男人看见他,顿时嘲笑起来:
“小哥儿,就凭你也想英雄救美?”
“我们可都是花了钱的!警告你赶快让开,否则我们连你一块儿上!”
孟伽诩被说得脸色通红,浑身颤抖不已,但他仍旧一脸坚强的挡在宋钦隐面前,不甘示弱的盯着面前的一群男人,仿佛迎风而立的绝美小白花。
第062章 第 62 章
宋钦隐心疼不已, 狼狈的猛咳了两声,抓住孟伽诩的手,表情绝望又灰败, “伽栩,咳、你、你快走, 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孟伽诩转身蹲在他面前,回握住宋钦隐的手, “隐哥哥, 我是来赎你的,我有银子……”
宋钦隐闻言,绝望的双眼顿时燃起了希望。
然而片刻后, 他的眼神又覆上死寂,“伽栩, 别胡闹了,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
他说完, 便想继续劝孟伽诩离开。
下一秒,他却看见孟伽诩从袖中拿出了一沓银票。
孟伽诩笑容清甜绝美,宛如盛夏的骄阳一般漂亮,“隐哥哥,我说了我有银子,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宋钦隐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些银票。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欣喜若狂的笑了起来。
然而笑着笑着, 他的双眸又浮出泪水,禁不住哭了起来, “我、我得救了!我不用再做娼妓了!伽栩, 谢谢你救我!”
孟伽诩温柔的将他抱在怀里。
他下垂的眼睑微闪,心不在焉的安慰着宋钦隐。
槐轻羽微微一笑, 浅浅尝了一口茶,心情大好。
宋钦隐这副将孟伽诩当成救赎的样子,可真好笑。
前世,宋钦隐可是说了,宁愿永世为娼,也不用他救。
如今,看他这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也不像是真的喜欢当娼妓嘛!
但是,他时刻谨记着宋钦隐前世的话。
所以他出钱,让孟伽诩将宋钦隐赎身。
这样做可不是为了救赎宋钦隐。
——他要让宋钦隐彻底陷入泥淖之中,不得翻身!
他要让他永远睡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下,尝尽世间百苦,为他惨死的孩子报仇!
正中间的台子上,孟伽诩已经将宋钦隐给慢慢扶着站起来了。
宋钦隐身上的那些劣质纱衣,早就被那些男人扑上来时,给撕了个一干二净。
孟伽诩红着眼眶,将外衫脱下,让他穿在身上。
孟伽诩到底是哥儿,衣服窄小,穿在宋钦隐身上有些不伦不类,下衣摆很短,小腿露了半截,鞋子也早就不见了,只能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二人仿佛苦难鸳鸯一般,相互扶持着走下了台。
宋钦隐如今被赎了身,勾栏里的人没资格再拦他,但是他们走着走着,何水等人却拦了他们的去路。
何水原本在一旁,等着看宋钦隐一身傲骨被打断,满身清白被践踏得腥臭不堪。
可没想到宋钦隐运气这么好,竟被一个哥儿倾家荡产搭救了。
他对宋钦隐一直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的美色,恨的是宋钦隐竟然看不起自己。
眼看宋钦隐就要脱离泥沼,获得平民身份,何水不甘心的咬了咬牙。
他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宋钦隐的衣领,面上带着倨傲的笑意,“宋钦隐,我再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同意给我当外室,我保证你衣食无忧,如何?”
宋钦隐向来清高,傲骨铮铮,又不善于虚与委蛇,不懂圆滑世故。
他先前看不上何水,即便沦落为平民,也仍旧看不上何水。
他清楚的看到了何水眼底的贪婪和不甘。
见何水明明想让自己万劫不复,却还假惺惺的做出施舍状,宋钦隐眼神冷漠得可怕。
他猛得推开何水,活像在看一只臭虫,“何公子,请自重!”
何水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摔得小臂差点折断。
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原本精致的脸蛋,也瞬间阴沉得可怕。
“给脸不要脸!”何水咬牙切齿的的骂道。
他说着,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剧痛的胳膊,朝着身旁一群纨绔使了个眼色。
那群纨绔,与何水的秉性一致,一样的阴暗,一样的心思敏感,最厌恶被清高的人看不起。
他们对宋钦隐的敌视态度也是一致的。
得了何水的允许后,一群纨绔顿时摩拳擦掌,将宋钦隐给包围住了。
“一个刚被赎身的妓子,有什么可傲的?”
“对呀,即便不是奴籍,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平民,凭什么跟咱们这些官家子弟拿娇?”
纨绔们毫不客气,拳拳到肉,将挺直了脊梁的宋钦隐给摁在了地上,拳打脚踢。
一旁的孟伽诩见状,只能咬紧牙关,冲了过去,护在了宋钦隐身上,“别打隐哥哥,要打就打我吧!”
那群纨绔可都是些下流心狠的人,不管哥儿男人,全都照打不误。
就这样,二人还没走出勾栏之地,就被打得遍体鳞伤,狼狈得宛如丧家之犬。
待纨绔们散开后,宋钦隐已经被打吐血了。
他面色惨白,唇角不断躺着血丝,连怕都爬不起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孟伽诩只得撑着瘦弱的身子,将他扛在肩上,一步一步的回到居住的小院。
孟叔看到浑身是伤的二人,吓得大惊失色。
孟叔连忙走过来,扶住昏迷的宋钦隐。
宋钦隐被放到了屋内的床上。
孟伽诩将他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又去端了盆水,将他全身上下都擦拭了一遍,又给他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孟叔心中满是疑窦,一直守在门口。
他人老实,这两年天天缩在小院里,打扫打扫卫生,买一买菜,安分守己极了。
他向来不多过问孟伽诩的事,但他一直将孟伽诩当成亲子,看着孟伽诩满身伤痕,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伽栩,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被打成这样?还有那位……他是宋公子吧……”
孟伽诩收拾好宋钦隐,才拿起沾了水的帕子,在脸上擦拭着。
听到孟叔的问话,他一脸擦脸,一边语气冷淡道:“孟叔,这些事你就别问了,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这……”孟叔张了张嘴,叹了口气,表情失落道:“我确实人老不中用了,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是不是还有槐公子吗,伽栩,你要是有什么难处,我就去找槐公子……”
“孟叔,你见槐公子的次数,还没有我见得多呢。我要是需要帮忙,哪里轮得到你去找他?”孟伽诩擦拭完了脸,又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光滑白嫩的脸颊,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诡异的勾了勾唇。
孟叔:“……”
他察觉到了孟伽诩语气里的高高在上,和一丝淡淡的轻蔑。
他心里难受极了,清楚的意识到那个依赖他的孟小蝶,彻底消失不见了。
孟伽诩这两年彻底脱胎换骨了,不仅读了书,还特别注重穿衣打扮,并且从前钟爱的“孟小蝶”这个名字,也不许孟叔再叫,说是太俗气。
孟伽诩还经常跑出去,一走就是很多天。
孟叔不知道孟伽诩在干什么,一次,他看见孟伽诩和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在一起,担心孟小蝶学坏。
孟伽诩一个哥儿,跟那群男人混在一起,总是吃亏的。
孟叔偷偷跟上去几次,但是由于腿脚不便,总是跟丢。
孟叔不再说话,心里的担忧却越来越重。
他摇了摇头,转身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孟伽诩看了眼他落寞的背影,并没放在心上,他摸着自己的脸,暗暗思量着什么。
宋钦隐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
他太累了。
明明不久前,他前一刻还是风光的小国公,状元郎,下一刻却坠入了地狱,成为了低贱的妓子。
被卖入勾栏之地后,他没有一刻合上过眼,眼睛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一直遭受着巨大的折磨。
宋钦隐醒来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外面的天很黑,屋子里却一直点着烛火。
宋钦隐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直守在床边的孟伽诩,孟伽诩显然从昨个傍晚,一直守着他到现在,熬得眼睛都红肿了。
一见到宋钦隐,孟伽诩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扑到了宋钦隐身上,“隐哥哥,你终于醒了,我真是担心死了。”
宋钦隐被压得喘不过气,但感受到身上的重量,他心里暖暖的。
不适的喘了一下后,宋钦隐抬手摸了摸孟伽诩的脑袋,嗓音沙哑得厉害,“伽栩,谢谢你救我。”
孟伽诩立刻羞红了脸。
他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喂给宋钦隐,然后又去厨房做了一碗面。
宋钦隐浑身疼得厉害,挣扎着坐起来,慢慢吃面。
这粗茶淡饭,实在不符合他的口味。
但他饿了许久,只得慢慢将这碗面吞下腹中,然后满心疲惫的闭上了眼。
孟伽诩将碗放在一边,走过来问道,“隐哥哥,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宋钦隐张了张唇,“我……”
他自是想从头考科举,入仕做官,为宋家洗清冤屈。
他们宋家乃大蕴的一等公爵,即便他父亲、嫡兄犯了些错,也不至于全家沦落到剥夺爵位、抄家灭族的地步,这些事一定有误会。
但宋钦隐看着眼前这简陋的破屋,几乎穷得要家徒四壁了,没好意思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考科举,是很费钱的。
孟伽诩见宋钦隐欲言又止,捧着脸一脸天真,“我知道,隐哥哥你想考科举是不是?你别担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隐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宋钦隐见他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满眼只有自己,心底温暖了许多。
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摸了摸孟伽诩的脑袋:“你一个哥儿,能有什么办法?这些事我会自己想办法,等我伤好了就立刻去挣钱,我不想像个废人一样依靠着你。”
二人又说了些话,孟伽诩就走出了房间。
第063章 第 63 章
屋内只余宋钦隐一人。
他深吸了几口气, 想要忍住眼底的泪意,可一瞬之间由天上跌到地下,这种落差任何人都是接受不了的。
勾栏院的台子上, 他像货物一样,被压在地上, 撕碎衣服。
那些客人的污秽调戏,从前同窗的讥讽嘲笑, 让他的自尊碎了一地。
他是天之骄子, 灼灼明月,绝不愿接受被一群男人压在身下这般屈辱。
他早已下定决心,准备好了咬舌自尽。
想到那种难堪的滋味, 宋钦隐一直强忍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
他说到底, 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
他彻底失声痛哭起来,但是又不敢哭得太大声。
他的骄傲和尊严, 向来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任何脆弱,在他看来眼泪是自己屈辱的证明。
他哭着哭着,便突然收了声。
只是颤抖的肩膀,却昭示了他仍在啜泣。
就这样,怀着耻辱和落寞的情绪,他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亮了, 屋子里亮堂堂的。
宋钦隐单臂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 浑身疼得他的眉宇紧紧皱着, 始终舒展不开。
他转过脸,却突然看到了桌子上, 摆放的崭新的笔墨纸砚。
宋钦隐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他张了张唇,忘了身上的疼痛,穿上鞋就走到了桌边。
他有预感,这些昂贵的文房四宝,都是买给他的。
宋钦隐走出了屋子,恰巧遇到了端着饭食,来找他的孟叔。
他见过孟叔,但是对孟叔不熟,只知道孟叔曾收留过孟伽诩,是孟伽诩的恩人。
宋钦隐是冷漠清高的性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孟叔打招呼。
毕竟从前不需要对任何人假以辞色,也会有大批人围着他,讨好他。
孟叔见他嘴巴张了又张,满脸难色,善解人意的笑道:“宋公子,我知道你的性子,你绝不是那无礼之人,不知道该怎么和我打招呼就不需打了,我又不是什么身份贵重之人。”
他说着,将饭菜放到了桌上。
宋钦隐寡淡着一张圣洁的脸,语气却很恭敬,“孟叔,我既然住在这里,占了你的便宜,就理应尊敬你。你、你和伽栩对我的好,我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孟叔笑了笑,“别见外,宋公子,我们不需要什么报答,人与人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么。”
孟叔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帮助人,从来都不求回报。
宋钦隐听了,觉得心中暖暖的。
从前那些围绕着他百般讨好的人,在他时势后,全都作鸟兽散了,有的人深知还朝他踩上一脚。
唯有孟伽诩和孟叔,明明自己都护不了,却仍旧待他如从前一般。
宋钦隐想着,忍不住问,“孟叔,伽栩人呢?”
孟叔答道:“伽栩早上急匆匆出去了,不知道去做什么。他这孩子最近越来越有主意了。你那桌子上的笔墨纸砚,还有那些科考书籍,都是他去买来的,他叮嘱我,说等你醒来就让我督促你读书,还说钱的事,让你不用管,他自己会想办法。”
宋钦隐点了点头。
他目光直视着孟叔,举起手作发誓状,还郑重承诺道:“孟叔,待我重新考上状元,功成名就,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到时我会以伽栩亲哥哥的身份,替伽栩找个好人家嫁了,绝不会让他受一点儿委屈。”
孟叔闻言,连连笑着点头。
他将孟伽诩当成亲子,自然想看孟伽诩将来有个好归宿。
宋钦隐吃完了饭,便一心投入了书本中。
他对这些书都烂熟于心,但还是一丝不苟的温习着,丝毫不敢懈怠,想着日后争取每一次考试,都是一举夺魁。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傍晚。
宋钦隐放下书本,揉了揉眉心,缓缓走出屋子伸了个懒腰。
突然,院门被撞开了。
只见孟伽诩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身上的伤更严重了,衣服也多了很多脚印,像是被踹的。
宋钦隐见状,心立刻提了起来。
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孟伽诩的手臂,刚想问怎么了,就见孟伽诩尖叫一声,捂着手臂疼得脸色苍白。
宋钦隐立刻沉下了脸。
我抓着孟伽诩的手臂,将他的袖子撸起,看到了他手臂上被打得鲜血淋漓的伤痕。
宋钦隐那张俊美的脸,立刻染上了冷意与薄怒,“伽栩,谁打你了?”
“没、没有人打我。”孟伽诩眼神躲闪的转过脸,将手臂从他掌心里挣脱过来,转身跑走了。
他躲进了自己的屋里,插上房门后便哭了起来。
宋钦隐听见他哭成这样,怎么会不管他?
他眸底盛满了担忧,走至孟伽诩房门前,敲了敲门,“伽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孟伽诩的房门,始终紧紧闭着。
孟伽诩的哭声,很快惊动了孟叔。
孟叔也从房内走出来,一边茫然询问,一边敲着孟伽诩的房门。
屋内的孟伽诩,自是铁了心不出去。
他正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一柄匕首,他一边假意嘤嘤哭泣,一边拿着匕首在脸上比比划划,眼睛里满是疯狂。
他在找角度。
再找将脸划一刀,却不至于破坏整张脸美感的下刀角度。
这一晚,孟伽诩始终在屋里哭,连晚饭都没吃。
第二日,他又回来了。
不仅身上伤得更重,脸颊处还被人狠狠割了一刀,鲜血淌满了左半张脸,肩上的衣服上,滴满了嫣红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孟伽诩一进院门,就摔倒在了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了起来,仿佛遭受了难以忍受的折磨一般。
宋钦隐听见哭声,慌忙出来,将孟伽诩打横抱起,要带他去看大夫。
“隐哥哥,我不去,我没事的。”孟伽诩顶着满脸血,死死的抓住宋钦隐的衣袖,红着眼睛威胁道,“你要是送我去看医,我、我就死给你看!”
宋钦隐闻言,眼睛里怒火顿起。
他阴沉着脸,俊美精致的面容上,满是疑惑和诘问,“伽栩,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不要再瞒我了,我们应该一起承担这些苦难。”
孟伽诩仍旧摇头,“隐、隐哥哥,你别问了,我宁愿一头撞死,也不会说的。”
他说罢,便挣扎着推开宋钦隐,转身跑回了屋子,再次躲了起来。
宋钦隐见状,眸色沉了沉。
他明白孟伽诩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孟伽诩将他救出水深火热,他理应像兄长一样保护孟伽诩。
宋钦隐闭了闭眼,一边揉着疲惫的眼眶,一边若有所思。
他一整夜没睡,时刻注意着孟伽诩房间的动静,天色刚刚微亮时,宋钦隐听见孟伽诩悄悄打开门,出走院子的身影。
宋钦隐悄悄跟了上去。
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小巷。
小巷子里站着几个身形健壮的虬髯大汉,大汉们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灰扑扑的鞋面上沾满了血迹,身上的血腥气极其浓郁,宋钦隐站在远处都嗅到了。
只见孟伽诩带着满身的伤痕,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刚一靠近那些大汉,便被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大汉满身杀意,从地上拽起孟伽诩的衣领子,“小贱人,还不还钱?”
孟伽诩的身子,柔弱得仿佛蒲公英一般,一吹就散。
他的眼泪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啦啦的往下淌。
他满目绝望,楚楚可怜的哀求道:“求求你们,再宽容我一些时日吧,我……”
大汉笑了,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用一副受害者的口吻道:“你当我们是吃干饭的?我们可是好心好意借给了你五千两,如今你却连利息都还不起,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孟伽诩却吓得缩着脖子,眼泪流得更凶了,“你、你们的利息太高了,我、我恐怕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他话还未说完,便又被一双蒲扇大的手狠狠扇了几巴掌。
暗处的宋钦隐,顿时死死握住了手,眼神沉了下来。
孟伽诩顿时口鼻流血,说不出话来了。
大汉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阴冷起来,“要么还钱!要么,卖身为奴!”
第064章 第 64 章
孟伽诩被扇得头晕脑胀。
他看着昏昏沉沉的, 不断的吐着血,却仍旧顽强的摇头,“我、我不要卖身为奴!当初借、借钱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我想给隐哥哥赎身,待、待隐哥哥、功成名就, 我、我十倍还你们、行不行?”
宋钦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
怪不得, 怪不得伽栩能拿出五千两为他赎身。
原来是借了高.利.贷。
原来这两日, 伽栩满身伤痕,脸也被划烂了,皆是因为被这些人追债所致。
伽栩一个柔弱的哥儿, 却为了他负重前行,将一切风雨都挡在身前。
他身为男子, 怎能就此安心读书,让他承担一切苦难呢?
小巷内, 那大汉冷笑一声,不屑的用脚尖踢了踢孟伽诩,“放什么屁呢?你以为我们会信你的假话?你是为了那闹得满城风雨的状元郎,宋钦隐吧?”
另一位脸上长满了胡子的大汉闻言,也应声道:“你这小哥儿,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去管别的男人。你该不会是喜欢那宋钦隐吧?啧啧, 一个当过妓子的男人,你竟不嫌脏, 还当成个宝!都说哥儿蠢笨,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孟伽诩捂着被踢疼的膝盖,目光中带着信任和怒火, 争辩道:“隐哥哥才不脏,在我心里他是最干净的!”
大汉撇了撇嘴,“当个妓子,还不脏?一日是妓子,一生都是妓子!”
另一个大汉拍了他一下,“别跟他浪费口舌了,刘大人家的管家就要来了,将这哥儿卖给刘大人,这一身好皮肉,啧啧,刘大人见了,保准会喜欢!”
大汉说着,便命令身后的打手将孟伽诩拖起来。
这时,一个长着八字胡,相貌精明的男子走了过来。
这就是刘府的管家刘仁。
刘仁一个下人,走到哪儿却都能穿戴新衣,一看那个刘大人就是一个大官。
刘仁上下打量着孟伽诩,对孟伽诩脸上的伤痕视而不见,看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这小哥儿带回府去,大人一定会满意得很。”
刘府的几个下人当即拽过孟伽诩,准备拖着他离去。
“不要!”孟伽诩吓得脸色惨白,挣扎起来。
正在这时,一道低沉又饱含怒意的声音传了过来,“住手!”
宋钦隐再也忍不住,抬步走了过来,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刘仁,“放开他!”
刘仁见状,慢条斯理的捻着胡子,丝毫没将宋钦隐的话放在眼里。
他不屑的撇了撇嘴,喝道:“放肆,你是何人,我这做的可是正经的买卖,你有什么资格阻拦?”
“强买强卖,是正经买卖?”宋钦隐声音冷极了,他那张孤傲清高的脸上,满是厌恶与怒意,“你们先放过伽栩,我宋钦隐答应你们,待我功成名就之后,一定会十倍偿还你们的银子。你们也知道我已经考上一次状元了,再考一次也一定能中!”
刘仁听到“宋钦隐”三个字,眼神更加不屑。
他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的眯着眸子,“状元?你可知我家大人是谁?他可是吏部侍郎!你就算考上状元,能不能做大官还不知道呢,且不说你现在还没考上,在这里大放什么厥词?”
他话里的轻蔑,让宋钦隐的眼神暗了下来。
宋钦隐也知道,就算自己考上状元,也无法拥有曾经那小国公的风光了。
而且,考上状元得一年又一年。
那吏部侍郎刘大人,如今年老,身子不中用跟阉人无异,却十分喜欢凌虐人。
刘大人最喜欢的,就是命那些年轻貌美的哥儿,脱光了衣服,站在院子里,接受他的鞭笞。
刘大人自己身体不行,却喜欢邀请同僚来自己府上过夜,将新得的美人送给同僚享用,自己在一旁观看。
若是伽栩被带走,很快便会香消玉损。
等不到他去救他那一天了。
伽栩落到此等地步,全都是为了他。
宋钦隐忽然抬眸,看向了遍体鳞伤的孟伽诩。
孟伽诩被打得这般严重,还一心维护他,借高.利.贷也是为了他。
他的自尊和长久形成的道德观念,不允许他坐视不管。
见刘仁冷哼一声,又扬了扬手,命下人将孟伽诩带走,宋钦隐陡然出声,“不要带走伽栩。我带替他!”
刘仁一脸意外的望着他,“你?”
宋钦隐深吸一口气,嗓音不自觉哑了起来,抑制住颤抖的手,艰难开口,“对,我可以代替伽栩去刘府。”
刘仁不悦的皱起眉头,不满的抖着胡子,“你又不是哥儿,我们刘老爷可不喜欢男人。”
“我的皮肤却不输哥儿。”宋钦隐语气平静的说着,又抓紧了自己的衣领,顿了一下,才狠了狠心,眼底含着屈辱,将身上的衣衫褪下。
只见他那身养尊处优,从未遭受过一丝太阳暴晒的身子,的确光洁得如同新出生的婴儿。
刘仁见了,双眼顿时亮了。
宋钦隐不愧是大家公子,这一身皮肉,啧啧,别说他们家老爷了,就是一向清心寡欲的他都心动了。
“不要,隐、隐哥哥!”孟伽诩被两双手架着,虚弱的睁开眼睛,染血的面庞上满是绝望。
他颤抖的张着唇,不停的摇着脑袋,显然想阻止宋钦隐。
宋钦隐重新将衣衫穿好。
他想来清高,将尊严和面子看得极重。
一想到即将沦为一个玩物,他就生不如死。
可他仍旧强撑着,一步步走到孟伽诩面前,抬起手抚摸着孟伽诩的脸,安慰着他,“没事的,伽栩,我会在刘家过得很好。”
孟伽诩仍旧疯狂的摇着头。
他想开口,可一张嘴,他就忍不住吐血。
宋钦隐见状,眼底的心疼更甚。
他想继续安慰孟伽诩,可压抑的情绪,让他的喉咙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
宋钦隐努力不去感受刺痛的心脏,故作洒脱的笑了笑,用衣袖为孟伽诩擦拭着脸上的血污,动作分外轻柔。
擦着擦着,他的眼眶渐渐红了。
宋钦隐强忍着胀痛难忍的眼睛,不愿落下泪来。
擦完后,他用饱含绝望又悲切的语气,终于开了口,“我走了,伽栩,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罢,便被刘家下人按着肩膀,押送犯人一般,渐渐带离的孟伽诩的视线。
见宋钦隐被带走,孟伽诩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吐出口中的血迹,十分不满的扫了面前的几个壮汉一眼,“都说了是做戏,怎么还拳拳到肉,把我打成这样?”
那几个壮汉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不好意思的搓着手。
其中一人委屈巴巴的辩解,“我们已经收力了,可能我们力气大,所以公子你才会觉得我们下手重吧!”
他们都是大街上的杀猪户,平日里二三百斤的猪,单只手就抬起来了。
所以长的又高大,身上的血腥气又重。
看起来就像杀人如麻的土匪。
但实际上,他们都是老实的平民。
得知只要演演戏,假装一下大人,就能得好几两银子,几人立刻欢喜的接了这个活。
孟伽诩面色不善的扫了几人一眼,胸腔疼得咳嗽了几声。
他从袖中掏出银子,交给几个杀猪户,便一瘸一拐的转身离去。
他没有回小院,而是来到了香山书院。
顶着一身伤痕,他虚弱的咳了几声,对着门口的守卫道,“几位大哥行行好,帮我找一个叫槐轻羽的学子。”
守卫没有应声,转身去帮他禀告了。
槐轻羽正在上课,听闻此言皱了皱眉。
孟伽诩顶着一身伤痕,大张旗鼓来找他做什么?
他低敛下眉眼,心中多了些审视与警惕。
他将孟伽诩安排在宋钦隐身边三年。
在这三年中,他亲眼见证宋钦隐将孟伽诩当成亲弟弟,对他爱护有加。
可孟伽诩显然是没有心的。
他见宋钦隐视钱财如粪土,又不会拒绝他,便想方设法,去朝宋钦隐要各种贵重的礼物和钱财。
宋钦隐待他这般好,都没将他的心捂热。
他饶是得了宋钦隐许多好处,还是在他的指使下,使苦肉计设计宋钦隐自愿卖身,进刘府成为玩物。
孟伽诩这三年,靠着从宋钦隐那儿骗来的钱,混迹于街头后巷,不知去做了什么勾当。
他早已不是当初单纯的样子了。
天生冷漠心狠,对待比亲生爹爹还恩重如山的孟叔,丝毫没有尊敬的样子。
孟伽诩,不可不妨。
槐轻羽本不想引人注目,下课后再去见孟伽诩的,但一想到孟伽诩拖着满身伤痕,站在书院外面招招摇摇,槐轻羽就觉得头大,只好向夫子请假出去见他一趟。
他来到了书院门口,还未靠近,腰部便被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抱住了。
孟伽诩将脑袋埋在他肩上,身躯不停颤抖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激动的说,“公子,呜呜呜,你终于来见我了!”
槐轻羽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喜欢与人接触。
但手上却轻轻拍打着孟伽诩的后背,口中的语气也是关切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孟伽诩嘤嘤哭泣了一会儿,才从槐轻羽怀里抬起脸。
看见他左脸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槐轻羽瞬间惊住了。
他左右看了看,不想让孟伽诩太引人注意。
见人没往这儿看,他慌忙拉着孟伽诩的胳膊,将他拉到僻静没人的地方。
然后他松开孟伽诩的手臂,沉下脸来郑重其事道,“我让你做苦肉计,设计宋钦隐甘愿卖身,可没让你毁了自己的脸!”
孟伽诩本就长得漂亮,皮肤也被养得白嫩,长相是那种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他那巴掌大小的脸上,被深深的划了一道口子,半边脸也被血染得鲜红,再配合他那双可怜哀怨的漂亮双眼,看着就是艳鬼一般诡异。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槐轻羽,眼神流露出隐隐的痴迷。
他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轻轻道,“公子,我这也是为了做戏真实,才会亲手划了自己的脸啊!”
“的确挺真实。”槐轻羽看着他脸上的伤,不着痕迹冷笑了一下。
能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对其他人通常也不会手下留情。
槐轻羽压下心头的警惕,换上了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去看大夫来找我做什么?”
孟伽诩仍旧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仿佛乖巧得像个忠仆,“事情办完后太高兴了,只想着跑来告诉公子,忘记了自己有伤。”
“那你对我可真是忠心耿耿。”
“伽栩是公子所救,自然会永远跟随公子你。”孟伽诩说得情真意切。
见槐轻羽没有接话,他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公子,你为何要将宋钦隐救出来呢?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仇恨,但是我却觉得你非常恨他。既然如此,你就让他被那群男人糟蹋,让他堕入地狱不好吗?”
槐轻羽没有正面回答,他盯着孟伽诩的眼睛,“如果是你被卖入勾栏之地,遇到那样的情形,你能接受吗?”
“……”孟伽诩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以为意的想:被卖入勾栏之地?被卖了就被卖了呗,好死不如赖活着,还能去死咋滴。
刚一生出这个念头,他就立刻睁大了双眼,凝神看向槐轻羽,“你是说,依宋钦隐的性子,很可能当场就咬舌自尽?”
槐轻羽点了点头,面上也骤然升起了冷笑,缓缓说道:“宋钦隐是天之骄子,人人艳羡的小国公,才华斐然的盛京才子,享受的尊崇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他清高又傲慢,眼光高得没法想象,决不允许自己真的堕入泥潭。那等清高的贵公子,会等着被侮辱,苟延残喘活着吗?”
真落到那副境地,怕不是还没真受辱呢,人“啪”一下就自尽了。
那他还报复个什么劲儿?
孟伽诩想了想,忍不住点了点头。
据他所知,宋钦隐的确是这个性子,对宋钦隐来说,屈辱的活着比死还难受。
孟伽诩笑道:“所以公子你让我先将宋钦隐救出来,再使苦肉计装作被讨债,让他甘愿代替我卖身为奴,是为了更好的报复他?”
槐轻羽神秘的笑了笑:“差不多吧。”
人的底线,都是一步步降低的,宋钦隐一开始肯定不愿自降身份,成为妓子。
那就先从奴仆开始。
看到孟伽诩为了他,去借高.利.贷,被打得遍体鳞伤,他肯定坐不住,愿意代孟伽诩卖身为奴。
成为了奴仆后,还能保持住自己的清白吗?
那个刘侍郎,可是他千挑万选的,身体不中用了,便喜好用各种刑拘折磨人,还时常邀请各种同僚到家,刘侍郎身子不行,他那些同僚们可有不少身强体壮的。
到时候,宋钦隐能受得了吗?
等宋钦隐的底线一步步降低,被折磨到遍体鳞伤、满身污秽时,他会再去向他揭开一切。
宋钦隐前世不是心心念念的觉得,孟伽诩才是他的救赎吗?
那他今生就让宋钦隐知道,他心中的白月光,他心中最纯真、最善良的孟伽诩,是如何。
亲!手!
将他送进地狱的。
迄今为止,他对宋钦隐的报复,还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他要让孟伽诩像条吸血虫一样,继续趴在宋钦隐身上吸血。
直到将他的每一滴血。
都吸食干净。
孟伽诩见槐轻羽弯起嘴角,也忍不住心中产生了欢喜的滋味。
槐轻羽身上那股清丽迷人的气质,让他见了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唇,心中生出了一丝渴望。
他是绝对的底层出身,受尽了苦难,打底层摸爬滚打,除了比男人会生孩子,并不觉得自己一个哥儿,和男子有什么两样。
只是他知道,自己如今配不上槐轻羽。
他想嫁给槐轻羽做妾,槐轻羽不要。
既然如此,他便只能另寻他法,将槐轻羽变成自己的人了。
孟伽诩突然问:
“为了公子,我这几日不仅天天被打,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槐轻羽闻言,笑容微微收敛起来,扬了扬眉,“你想要什么奖励?”
孟伽诩面上挂着浅淡得体的笑:“不要旁的,公子只需要给我一个吻,我就愿意为了公子做任何事。”
槐轻羽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
他淡淡道:“孟公子,你还真是不客气!你的脸这样脏,我怎么吻得下去?”
孟伽诩闻言,知道槐轻羽这是同意了。
他心中立刻狂喜了起来,心脏不停的跳来跳去,期待得吞了吞口水。
他弄得这样满身狼狈,还亲自划了自己一刀,就是为了跑到槐轻羽面前卖惨。
如今能得槐轻羽一吻,他便是彻底毁容了也值得!
孟伽诩慌忙拿出帕子,将自己脸上的血擦拭干净,期待的盯着槐轻羽,小鹿般漂亮如水的眼睛里,满是羞涩之意。
他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想象中的柔软的吻,并没有到来。
他直接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他讶异又不可置信的看向槐轻羽,“公、公子……”
“孟伽诩,我说过了,我不爱你。”槐轻羽的声音轻飘飘的,听在孟伽诩懵然的耳中,却仿佛是从很远处缥缈传来的一般,“我只需要你认真办事,不想付多余的心力来与你虚与委蛇,知道么?”
“为什么?”孟伽诩整颗心,仿佛浸泡在了冰冷的湖水里,胸腔寒得彻骨。
他不甘心的盯着槐轻羽,眼神幽暗死寂得可怕,“是因为……我身份低贱,不配吗?”
槐轻羽懒得与他多说。
孟伽诩的出现,从来不在他的规划中。
要不是偶然碰见孟叔,得知了孟伽诩的存在,他本不打算和他有交集。
就像他前世一般,都没有见过孟伽诩几面。
他虽然利用孟伽诩,来报复宋钦隐,但是他也提前救了孟伽诩。
他今生不像前世那般,救人不求回报,他这辈子,是打算让孟伽诩好好报答自己的。
相比较而言,孟伽诩被他救了,免了三年被囚禁的命运,只需要付出演一场戏的小小代价,已经够幸运了。
既然如此,凭什么还要他再付出心力应付他,安抚他,回应他的爱?
槐轻羽揉了揉火辣辣的掌心,轻轻问,“你还有事吗?没有事的话就回去吧。”
孟伽诩扣住他手腕,眼眶逐渐变红,“你怎么这么绝情?”
“这恰恰是我不绝情的象征,我又不爱你,所以不给你任何念想不是很好?”槐轻羽甩开他的手,语气里含着警告之意,“别给我找麻烦,纠缠不休,行吗?”
这些情情爱爱的,他这辈子可不打算再碰了。
对于四皇子,他也没有多少爱,顶多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所以才会想方设法靠近他。
他可以保证,娶了四皇子之后会好好对他,尽量做出爱他的假象,让他感到幸福。
但是别的他就没法做到了。
看了一眼孟伽诩猩红的眼睛,槐轻羽有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面无表情的叮嘱道,“我希望你冷静一下。”
他说罢,便转身踏进了书居大门。
槐轻羽回到书居时,书居里的学子已经下课了。
槐轻羽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却不防在院门口竟看到了那个不速之客。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冷淡道,“别当道。”
傅珣皓脸上的笑容一滞,却还是娴熟的扬起笑容,“小羽,能不能不要对我这般冷淡?咱们之间……不是有很多其他的话可以说吗?”
“傅珣皓,你烦不烦?”槐轻羽不耐烦的瞥了傅珣皓一眼,觉得他跟癞皮狗一样。
他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傅珣皓仍旧总是时不时跳出来找存在感。
还总是用一副苦笑,包容,黯淡的表情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闹脾气的孩子。
傅珣皓轻轻叹了口气,“小羽,我知道你怨我。一开始我的确有错,不想承认我们的关系,但是我痛定思痛……”
“你痛什么了?思什么了?”槐轻羽轻轻掀起眼睫,不以为意的冷笑一声,“你也太看得起幼时的情谊了吧?你觉得对我有恩,所以道两句歉,我就能原谅你?做梦!”
他说着,推了推傅珣皓,“好狗不挡道,你离我远一些。”
傅珣皓一把抓住他手腕,冷峻的眉眼里竟带着缱绻之意:“小羽,再给我一个机会,等我彻底掌控了侯府,就娶你……”
“大哥,我终于遇见你了……”一道虚弱而又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傅珣皓的话。
听到这有气无力,故作姿态的声音,傅珣皓知道,那个令人作呕的家伙来了。
他抿了抿唇,不舍的松开槐轻羽的手腕,转身换了一张冷漠无情的脸。
傅珣皓看向了正常天气,还披着厚厚披风的病弱男子,以及男子身后满脸不悦的少年。
他神情冷酷,仿佛看见的不是亲人,而是仇人,“你们怎么来了?”
“大哥,父亲和母亲也安排我来书居读书啦!”傅雪夫面上带着天真温和的小脸,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纯真得仿佛一头坠入人间的小鹿。
傅雪夫身后的少年,是傅珣皓的亲弟弟,傅珣澜。
傅珣澜看向傅珣皓的眼神里,丝毫没有兄弟情义。
他朝傅珣皓不屑的冷哼一声,意有所指道:“我是特地亲自送二哥来书院的。真不知道二哥为什么会想来这种艰苦的地方读书,不怕被居心叵测的某人暗害了?”
傅珣皓自小被拐走,傅家便收养了傅雪夫,来代替傅珣皓。
傅珣澜与傅雪夫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厌恶极了回来的傅珣皓。
傅家除了傅珣澜外,还有一个小女儿傅珣瑶。
傅珣瑶也痛傅珣澜一样,只将傅雪夫当亲哥哥。
傅珣皓望着两人,就像在看两只蝼蚁,“既然如此,还往我面前凑什么?你们不是在怕我害你们,而是在怕我不害你们,让你们抓不到把柄,对吧?”
傅珣澜冷笑一声,“傅珣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随意说了一句,你怎么就急着对号入座了?”
“既然如此,我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你在这里对什么号、入什么座?”傅珣皓望向傅珣澜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屑。
当初他刚到景阳侯府时,傅雪夫已经彻底融入了傅家。
所以傅珣皓回去时,想象中的亲人相见,眼含热泪的场景,根本没出现,只有几位衣着华贵的人,睁着冰冷锐利的眼睛,对他上下打量。
他处处被嫌弃,他们嫌弃他肮脏鄙薄,骂他粗鲁土气,不配登傅家的门。
他的亲生父母,望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货物一眼,思量着让他回来有没有价值。
他的弟妹捂着口鼻,像是看到了一团脏臭恶心的粪便,离他远远的,亲昵的挽着傅雪夫的手臂,毫不遮掩的用鄙夷的语气对他评头论足。
而傅雪夫,这个假少爷,则露出虚伪的、将哭未哭的表情,跪在地上自请离开侯府。
全家所有人,都开始挽留傅雪夫。
景阳侯和景阳侯夫人,不忍他伤心,便没有将傅珣皓认回来,只让他在家里当个低等下人,每日做些又脏又累的活,连一般下人都不如。
景阳侯和景阳侯夫人视他为无物,傅雪夫处处挑拨离间,使得傅珣澜、傅珣瑶处处为难他。
其中对他最狠的,不是心肠狠辣、毒蛇一般暗藏着的傅雪夫,也不是年纪小、任性无知的傅珣瑶,而是傅珣澜。
当时,傅珣皓也单纯的以为,傅珣澜只是在维护傅雪夫,所以对自己不满。
但后来他的眼光放长远了,便知道傅珣澜是在为他自己。
傅雪夫的身体弱,又不是亲生血脉,将来袭不了爵,景阳侯府的爵位便只能是他傅珣澜的。
可是傅珣皓回来后,却让傅珣澜的如意算盘,全都打崩了。
傅珣皓是正经的嫡长子,景阳侯府内名正言顺的世子。
傅珣澜自然会极度恨他。
因为那些屈辱夹杂着敌视的过往,傅珣皓永远无法视傅珣澜为亲弟弟。
他们彼此之间,不过是利益相争的仇人而已。
见情况不妙,傅雪夫立即作和事佬一般出声,“大哥,阿澜,你们别吵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多不好啊。”
傅珣皓丝毫不打算给他面子,冷冷开口:“所以你能不能滚远一点?”
他话音刚落,便见傅雪夫身形一歪,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咬着唇瓣看着他。
傅珣皓无动于衷,甚至像是明白了他在做什么一般,后退了两步。
傅雪夫的双眼里,渐渐溢出泪水,“扑通”一声,朝后摔了下去,捂着脑袋脸色惨白,“我、我头好晕,嘤嘤嘤,大哥,你、你别怪三弟,都是我不好,嘤嘤嘤……”
这时,有路过的学子,逐渐凑了过来,毕竟没有人不喜欢看热闹,槐轻羽的院门前很快聚集起了不少人。
见傅雪夫如蒲柳一般,柔弱的倒在了地上,不少学子纷纷露出不忍的眼神,朝着傅珣皓指指点点。
傅珣皓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真想给傅雪夫一记窝心脚,送他去见阎王。
但是对于傅雪夫,他早有应对的策略。
能在景阳侯府站稳脚跟的他,可不是任人摆布的傻子。
傅雪夫喜欢装弱碰瓷,他就让他使尽碰!
傅珣皓稍稍一使眼色,两个早就被他收拢的学子,便藏在人群里,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交谈了起来。
学子甲语带谴责,“唉,傅小侯爷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怎么把人玩完就丢了呢?你看这小哥儿,都找上门来了!小侯爷也不怕被书居逐出大门?”
学子乙立刻以熟知内情的语气,纠正道:“你看清楚了,这哪儿是什么小哥儿啊,分明是个男子,额头上连孕痣都没有。”
“哦,我还以为他是把孕痣遮了,扮作男子混进来的呢!”学子甲疑惑的问道,“那既然不是哥儿,为什么看起来比哥儿还柔弱?傅小侯爷肯定欺负他了吧?”
学子乙道:“这谁知道?不过我刚刚也没看见傅小侯爷碰他一下啊?应该是单纯的身体弱。”
“这……”学子甲的声音顿住了,“这身体也太弱了吧,风吹就倒,那以后来到咱们书居,不会讹上咱们吧?”
“嘶……”学子乙声音迟疑了,仿佛是犯了难一般,慢吞吞说道:“要不想被讹上,就离他远一些呗!那个傻茶看不清形式,非要凑上去被他讹啊?”
此言一出,看热闹围观的人群,顿时同步伐的后退了一步,留出的空地都大了一圈。
他们看向傅雪夫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个令人厌憎的瘟疫。
如今的傅雪夫,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没男子汉气概,弱柳扶风,动不动就歪倒在地上,哭个不停的陌生人罢了。
哭个不停的傅雪夫:“……”
他哭不是,不哭也不是。
继续躺着不是,站起来也不是。
思虑之下,傅雪夫将眼神望向了一直站在一旁,靠在门扉上面带笑容的槐轻羽。
他打听过傅珣皓,自然知道傅珣皓一直在纠缠槐轻羽,而槐轻羽似乎和傅珣皓有矛盾,像是隔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有可能是朋友。
他觉得,槐轻羽很大可能会替他说话,同他一起污蔑傅珣皓。
傅雪夫咳嗽了两声,对视上槐轻羽居高临下的目光,轻轻开口,“槐公子……”
槐轻羽一直在看这场狗咬狗的好戏。
在他眼里,傅珣皓恶心、垃圾,傅雪夫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突然接收到傅雪夫求救的眼神,槐轻羽装作看不懂眼色的样子,装作慌乱的姿态,立刻挤出敷衍的笑意:“傅公子,你看我做什么?我可没碰你,千万别讹上我哦。”
傅雪夫:“……”
真没想到这个槐轻羽这么蠢!
他送上了这么好的机会,这个槐轻羽只需要说些似是而非,指证傅珣皓推了他的话,便有机会报复傅珣皓,没想到这个愚蠢的家伙却领略不到!
傅雪夫收回眼神,掩下了眼底的厌恶。
他真是对这种蠢人厌恶透了!
傅雪夫成为了众矢之的,却仍旧没有慌张,他用手撑着身体,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细心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露出了羞涩又纯洁的笑容,不再哭了,眼睛却红红的,十分惹人怜爱。
他强忍着心底的不悦,缓缓开口,“对不起大家,我不小心摔倒了,摔得太痛了才会忍不住哭出来,没来得及解释,让大家误会了。”
饶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但他柔弱得喜欢讹人的形象,还是留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不少人都附和着说没问题,但说完就纷纷跑了。
显然生怕傅雪夫与他们搭话,朝他们身上吐血。
看见这一幕,傅雪夫气得咬牙切齿,不动声色、心机深沉的傅珣澜看着这一切,终于动了。
他贴心的扶着傅雪夫的手臂,“二哥,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哥哥,我送你回自己的小院休息吧,别同某些人浪费时间。”
二人没讨到便宜,很快就走了。
现场只留下傅珣皓和槐轻羽。
见没戏看,槐轻羽收起不正经的站姿,准备转身进院子。
傅珣皓上前一步,按住了门,眼神里含着笑意,“小羽,谢谢你刚才没有帮傅雪夫。我知道,虽然你嘴上绝情,但实际上心里有我。”
槐轻羽闻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眨了眨眼,“傅珣皓,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有没有可能,我没想着帮你,只是单纯不想掺和这些烂事?”
傅珣皓点了点头:“那就当我是自作多情了吧。不过通过这件事,我至少确定你不恨我。这也算一个良好的开端。”
不恨?
槐轻羽觉得傅珣皓的话分外好笑。
他已经知道了傅珣皓的下场,为何要做多余的事?
前世,傅珣皓落水之前,傅雪夫和傅珣澜也来到了香山书居;而在傅珣皓落水之后,那两个人很快离开了。
说这其中没有猫腻,狗都不信。
傅雪夫和傅珣澜来这里,想必就是为了弄死傅珣皓。
傅珣皓通过努力当上了世子,夺走了景阳侯和景阳侯夫人对傅雪夫的关注和宠爱,夺走了傅珣澜的世子之位。
既然他们来了,也就是说傅珣皓离落水不远了。
上辈子,他看见傅珣皓落水,跳下了池子拼命救他,为此伤了身体,每到天寒之时,便会全身发冷,嘴唇发乌。
大夫说,傅珣皓要是再泡时间长一点,肯定会落个瘫痪的下场。
这辈子,他绝不会再出手。
他很乐意看到傅珣皓瘫痪在床,失去一切。
傅珣皓见槐轻羽只是笑笑不语,没有尖锐的反驳自己,以为他对自己的态度缓和了。
傅珣皓心下一松,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精致的红色拜帖,递到槐轻羽面前,“小羽,这是半个月之后的诗会拜帖,到场的皆是颇具才学的朝廷官员,风流才子,我想和你一起参加。”
槐轻羽冷眼看着那拜帖,并不伸手。
半个月之后的诗会?
那天不恰好是傅珣皓落水的那天吗?
槐轻羽想到那天的情形,突然一哂笑,抬手接过了那张拜帖,“我知道了,你走吧!”
傅珣皓见他将拜帖收下,心中的喜悦更甚了。
小羽愿意与他一同参加诗会,是不是代表有机会原谅他?
傅珣皓压下嘴角的笑意,心底的期待不断上涌。
他又厚着脸皮,和槐轻羽说了两句话,才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
傅珣皓一走,槐轻羽也转身进了院子。
傅珣皓以为他同意去,是对他态度回暖。
实际上他同意去,是发现有机会见到宋钦隐。
他回到屋里,翻开拜帖,果然在上面看见了吏部侍郎刘贤渊的名讳。
既然那天刘贤渊会去,那宋钦隐肯定也要以男宠的身份,被带到现场了?
唉,光是想想宋钦隐届时要以男宠的身份,在天下才子齐聚的聚会上,跪在一个老的掉牙的老头面前,被肆意玩弄,槐轻羽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在空旷的屋内,笑了又笑。
嘻嘻,光是想起那种场景,就能猜测出宋钦隐会有多屈辱。
从前,宋钦隐可是这种场合的领头羊,座上宾。
如今,宋钦隐就只是一个低贱的,被所有人看不起的玩物。
宋钦隐不是说宁愿当妓子,也不让他救吗?
那就好好感受这当男宠的滋味吧。
希望他到时候心里强大一些,不要被嘲讽到心理脆弱,撞柱喋血而死!
时间过得非常快。
槐轻羽考上秀才后,还未拜见秦首辅,这天终于抽空回了趟秦家。
饭桌上,秦首辅对他很满意,甚至是赞不绝口,一旁的秦夫人听了,只默默的夹菜,没看槐轻羽一眼。
槐轻羽和秦首辅说了很多,甚至还提到了要去参加诗会之事。
槐轻羽在秦府住了几天,日子过得很悠闲。
他每日随意看看书,没有像在香山书居里那样争分夺秒。
秦漆禾虽然忙忙碌碌,但也来看过他几次。
每次看见他,槐轻羽都会想起上辈子的事,觉得倍感厌恶。
除了秦漆禾,言成碧也会偷偷来找他。
言成碧喜欢有成就的人,喜欢有学问的人,槐轻羽能考上秀才,而且还是第一名榜首,足以说明自己的实力。
除此之外,槐轻羽的长相也没有任何缺点。
言成碧会不喜欢,才是瞎了。
槐轻羽如今比以往成长了许多,他应付言成碧更加得心应手了。
他明显能注意到,言成碧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热切和痴迷。
呵!不过如此。
槐轻羽轻松闲适的在秦府度过了几日,时间很快到了要参加诗会的那一天。
临走时,秦夫人那冷艳的脸上,罕见的堆起了笑容,唤住了槐轻羽:“轻羽,你是不是要去参加诗会?宛书这几年的学问长得愈发快了,这种诗会怎么能少得了他?你也带着他去参加吧!”
第065章 第 65 章
槐轻羽没有拒绝, 恭敬的道:“可以,我一人参加诗会无聊,正好让三弟陪我一起去。”
秦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槐轻羽,口中命令着下人:“你们去叫宛书少爷过来。”
槐轻羽静静等待在一旁, 思量着秦夫人此举的含义。
诗会里聚集了各路才子,那些都是真正有学问的青年才俊。
槐轻羽忍不住思考, 秦夫人让秦宛书去诗会, 究竟有什么意图。
是想秦宛书在诗会上去找夫婿?
大概不是。
上辈子,秦夫人可是一心想让秦宛书嫁给一个五品官员的。
那个五品小官样貌平平,能力也普通极了, 人品也不怎么好,似乎早就养了外室。
秦宛书眼光高, 自然看不上那个五品官,秦夫人又打上了槐轻羽的主意, 设计让槐轻羽失身给那个五品官员。
幸亏槐轻羽侥幸逃脱了。
槐轻羽侥幸逃脱后,秦夫人最终还是打上了秦漆禾的主意,想让秦漆禾娶那个五品小官的妹妹。
依槐轻羽看来,秦夫人平时还是很爱两个儿子的。
真是不知道她那时候为什么这么魔怔。
竟然不顾秦宛书和秦漆禾的幸福,一心想要安排他们的婚事。
无论秦夫人的意图是什么,槐轻羽都是不会拒绝带秦宛书一起去诗会的。
上辈子,秦宛书在林大儒的教导下, 成为了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正是在各种诗会中一举成名的。
现在, 秦宛书在闵谙的纵容下, 连字都许久不写。
在秦家,秦首辅考较秦宛书学问时, 对秦宛书写得乱七八糟的字迹产生疑问,秦宛书便会推脱说自己手腕疼,手受伤了之类的。
秦宛书连字都不写,更别提让他作诗、写文章了。
但是有闵谙帮着秦宛书作弊,所以这三年里,秦宛书在秦首辅、秦夫人面前表现得极好。
所以二人一直以为,秦宛书是文曲星转世,才学不比其他学子差。
秦夫人一向看槐轻羽不顺眼,想让秦宛书跟着一起去诗会,肯定也是打着让秦宛书把槐轻羽比下去的心思。
槐轻羽不怕与人比,何况他早就知道了,秦宛书赶走了真正为他好的林大儒,如今就是个绣花枕头。
不多时,秦宛书盛装打扮出来了。
他本就生得艳丽娇艳,加上肆意惯了,眉眼间满是盛气凌人的气质,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倨傲。
但由于他是首辅之子,身份尊贵,所以这抹傲慢放在他身上,显得合情合理。
秦宛书见槐轻羽一身简单的青衣,觉得他寒酸透了,撇了撇嘴,眼神里满是鄙夷。
他径直上了马车,坐在了马车主位上,连句话也没与槐轻羽说,将“没礼貌”几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槐轻羽丝毫不介意。
他也随之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慢悠悠的启动了,一路载着二人来到了诗会现场。
这场诗会,是在盛京的一座东山山脚下。
山脚下有有一片湖,湖水清澈,湖旁边有一座宽敞的郁浓庭院,平日里租赁给想贴近大自然、吟诗作对的才子们,来此举办宴会用的。
原先的庭院,已经很老旧了,虽然古朴风雅,但是装饰陈旧,难免会让人多少有些不喜。
近两年有富商将庭院买下来了,重新翻修了一遍,保留了原始的古朴风雅,又增加了些新奇的摆设和精妙设计。
租赁的费用变高了,但是愿意租赁的人不仅没少,反而更多了。
庭院说是庭院,却没围墙,只有几座凉亭,和一片空旷的场地。
除此之外,那偌大的占地面积上,栽种的全是花花草草,摆设的全是假山流水,既有意境又雅致。
此次诗会,正是在这座郁浓庭院里举办。
马车停在郁浓庭院入口。
秦宛书没动,而是拿出镜子,抬起兰花指摆弄着自己的妆容,同时用不屑的眼神扫了槐轻羽一眼,示意他先下。
槐轻羽不理解他到底想干什么,弯了弯唇,便毫不在意的走下了马车。
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男人,所以从来没想打扮过。
他的到来,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主意。
首辅养子,府试榜首,再加上长相优异,自然会有人关注他。
他只站了一会儿,便有几位学子走过来,饶有兴致的来与他攀谈了。
也有不少人,见槐轻羽下来后,那辆马车却没赶走,心生疑惑,纷纷问道:“槐公子,那马车内难道还有人么?”
槐轻羽唇角含笑,气质从容,身上的青衫更显得他清丽俊雅,单是站在那儿,便能让人联想到四月里正在生长的嫩竹。
槐轻羽耐心解释道:“是的,我三弟还在马车内,等下就会来见诸位。”
话音刚落,就见秦宛书已经查看好了发型、衣物,身上的饰品,确保万无一失后,盯着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用纤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布。
帘布下,他那张花容月貌展露出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随着他缓缓走下马车,身上的红衣如火焰一般艳丽,窈窕的身姿,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样明艳漂亮的哥儿,再配合上他那首辅之子的身份,瞬间吸引了在场大部分学子的眼睛。
诗会,有时候也能变成相亲会。
诗会现场本就没有多少哥儿,秦宛书一来,便瞬间成了众星捧月。
不少围绕着槐轻羽的学子,纷纷走过去,与秦宛书打招呼。
秦宛书一改在槐轻羽面前的傲慢和没教养,在这些男人面前,不仅一举一动都挑不出毛病,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槐轻羽看着这副场景,但笑不语。
同样的场景,槐轻羽上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只不过不同的是,上辈子秦宛书是真有学问,这辈子嘛……啧。
混迹于这些才子之中,却空有美貌,没有才学支撑,无异于空中楼阁。
现在站得越高,将来事迹败漏,就会摔得越惨。
忽然,槐轻羽瞥见了傅珣皓的身影。
傅珣皓显然也看见了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一亮,便快步走了过来。
槐轻羽轻嗤一声,像是没看见他一般,走向了另一个凉亭。
上一世,他也曾参加过不少类似的诗会,他谁都不认识,只觉得在傅珣皓身边有安全感,所以拼了命想往他身边挤,与他说两句话。
可每次傅珣皓都会找借口将他打发走。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因为一件事情,在被打发走后又折返回来,却听到了傅珣皓与人不屑的谈论他:
“槐轻羽?他名声那么不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怎么能让他影响了我的名声?
“不过是一条倒贴的狗罢了。
“我和他平日里可没什么交集,你们再将我与他联系在一起,我就撕烂你们的嘴!”
……想到那些话,槐轻羽真为上辈子的自己不值。
尤其是他想到自己上辈子傻傻的,在听了这些话后虽然生气不已,但在不久后却又被傅珣皓三言两语哄好了,轻易的原谅了他,就觉得心塞。
参加诗会的人很快到齐了。
诸位学子很快在凉亭内坐好,几位主办诗会的官员,也陆陆续续到齐了。
既然是风流才子齐聚的宴会,那些弹琴唱曲、附庸风雅的伶人和妓子,也被请了不少。
参加宴会的官员们,也各自带了年轻美貌的妾室或男宠。
忽然,不知是哪个才子惊呼了一声。
“是、是宋钦隐!”
“宋钦隐”三个字,瞬间引起了所有学子的注意。
无他,完全是宋钦隐从前在才子圈里,名声太响亮了。
出身名门,将来的一等公爵,长身玉立,容貌俊秀,这些都不足为道的额外加分项。
真正让学子们憧憬的,是他那股坚毅好学的性格,超脱于世的气质,以及斐然到令人惊叹的文采。
可以说,宋钦隐是盛京第一才子也不为过。
可如今的宋钦隐……
在场学子见了,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眼里流露出惋惜、心疼,以及……浓浓的不屑。
看见曾经高不可攀的偶像,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没有人不觉得幻想破灭。
他们甚至产生了憎恨的情绪,纷纷捶着桌子,咬牙切齿的仿佛宋钦隐杀了他们爹娘:
“真贱!他怎么还有脸活着?”
“好歹曾经的盛京的第一才子,如今竟然……成为了、成为了老男人的玩物!”
“真恶心!你看他这衣衫不整的样子,说不定刚被玩完,便被带过来呢!”
“对呀!他连腿都合不上了,指不定在私下里被多少人玩过呢!真是脏透了!”
“他连妓子都不如,好歹读过那么多年的书,怎么连一丝风骨都没有?”
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宋钦隐本就惨白的脸色,顿时面无血色。
他穿了一层单薄的白衣,衣衫下面是满身的伤痕。
他艰难地抬起脸,只扫了一眼周围的才子,便迅速的地垂下头,不想再看到他们面上的鄙夷。
他想要辩解说自己才没有合不拢腿!
他是干净的!
但他吞咽着沙哑刺痛的嗓子,浑身又饿又痛,几乎发不出声音。
愤怒、屈辱,遍布了他整颗心脏,压抑得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快受不住了。
他再也不想呆在这恶心又腐烂的泥沼里了!
谁来救救他!
第066章 第 66 章
没有人听到他的心声。
见他直愣愣的站在当场, 不愿再朝那群才子们迈一步,刘侍郎眯了眯闪着精光的浑浊眼珠子,表情满是不悦。
他怒气冲冲的冷喝道:“贱奴!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随我进去, 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宋钦隐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紧紧握着, 指关节发白。
但落在刘侍郎手里这几日,他早已懂得了忍耐。
在刘府, 清高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头昂得越高,被鞭打得就会越狠。
宋钦隐低眉顺眼的弯下背脊,沉默得不发一言。
“真是活畜生, 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刘侍郎冷冷骂了一声,满怀不悦。
他要的是乖顺听话的男宠, 又不是难侍候的大少爷。
宋钦隐的名声,他不是没有听说, 但他年纪大了,消息渐渐闭塞,并不了解宋钦隐先前在才子中有多受欢迎。
即便知道,他也不在乎。
反正宋钦隐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家奴,即便从前再有才,也翻不出任何风浪!
刘侍郎抬起手臂,示意宋钦隐搀扶着自己。
宋钦隐耻辱得双颊通红, 眼眶酸涩得厉害,却只能上前一步抬住他手臂,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做这侍候人的活。
他清楚的感觉到,此刻正有无数道或审视, 或鄙夷,或嘲讽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今日一过,他算是彻底被打上了“男宠”的烙印了。
这辈子,都别想洗掉这个标签了!
宋钦隐大脑一片空白,心不在焉的搀扶着这年逾七十的刘侍郎,与他一齐来到了主位上。
主位上还有其他几位主办的官员,也都各自带了妓子,美艳女奴,或者娇嫩小哥儿。
那些地位低贱之人,连站也没有资格,纷纷跪倒在那些坐在凳子上的大人身侧,脑袋贴着那些大人的腿,像摇尾乞怜的狗一般,姿态放得极低。
那些大人将手放在他们头顶,是不是摸上一摸,仿佛在摸狗的脑袋。
宋钦隐做不到这种地步。
要他跪在老掉牙的刘侍郎旁,嗅着刘侍郎身上的老人味儿,被他摸脑袋,他宁愿当场咬舌自尽。
他浑浑噩噩的站在刘侍郎身后,深深的低着脑袋。
不过短短时日,曾经的那个万众瞩目、清贵绝尘的贵公子,便成了这副战战兢兢、恨不得所有人都忽略自己的落魄模样。
刘侍郎年纪大了,来诗会前刚抽了他一顿鞭子过手瘾,此时自然懒得再管他。
但是宴会上的其他人,却忍不住纷纷看向他。
有几位官员端着酒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嘲弄。
也有官员相互交换着玩味的眼神,眼神里满是兴致盎然,垂涎的舔着唇。
但没有人贸然上手调戏。
毕竟此处是公共场合,他们坐在天下最优秀的才子们面前,怎么可能好意思脸都不要?
诗会很快开始。
在场来的不少都是今年科举后,榜上有名的才子。
诗会开始后,有一名奴仆样式的人,抱着一个装满纸条的木箱子,挨个来到凉亭下的才子们面前,让他们从箱内抽取题目。
有了题目,才子们便纷纷伏在案上,唰唰写下自己的诗。
有的才子嫌现场不安静,还拿着纸笔来到一旁的草地上,往地上一坐,随性又洒脱。
槐轻羽也认真想着自己的诗。
他还没想出头绪,秦宛书便走了过来,对着他不屑的冷哼一声,“你怎么还没作好?真笨!我的诗已经写好了!”
“想要写出好诗,不斟酌斟酌怎么行?”槐轻羽微微一笑,“在场没写完诗的大有人在,三弟,你说我笨,是在含沙射影那些人吗?”
“你真是牙尖嘴利!”秦宛书望着槐轻羽的眼神里,满是恼火。
他咬牙切齿的瞪了槐轻羽一会儿,总是安耐住了脾气,将一张白纸丢向槐轻羽,“我的手腕伤到了,没法写字,你来帮我写吧。我念一句,你就写一句。”
槐轻羽扬了扬眉,没有拒绝。
只有站得高,才会摔得狠。
秦宛书急功近利,想要出风头,他自然要成就他喽!
槐轻羽拿起毛笔,按照秦宛书念的诗句,一字字写了下来。
写完后,秦宛书便迫不及待的抢了过来,扬起自己的诗,“我已经作完了!”
他的话很快吸引了其余才子的注意力。
那些人纷纷朝他看去,见他生得好看,又是个哥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然后继续埋头作诗。
秦宛书见没人拥戴上来,有些不爽。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出格,顿时安静了下来,乖乖坐在座位上,得意的盯着纸上的诗。
槐轻羽知道,依秦宛书的文化水平,根本写不出这么精湛老练的诗句,一定是闵谙那个老狐狸帮他写的!
习惯于拿别人的东西,冒充自己的,久而久之会剽窃成瘾,停不下来。
呵!
槐轻羽低调的写完了自己的诗。
写完诗后,诸位才子们相互传阅自己的诗,开始交流起来。
秦宛书最先写好,不少才子对这个貌美娇俏,又身份尊贵的小哥儿产生了好奇,纷纷过来看他的诗。
这一看,他们顿时大为震惊。
这么出色的诗,竟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哥儿写的?
单是看,他们还以为是五六十岁之人作的呢!
不少才子都对秦宛书产生了兴趣,纷纷围着他,询问他这首诗的意境,所托何物、所言何志,又为何会用“余”字作诗眼。
闵谙做事滴水不漏,早就将这些会问到的问题写下,让秦宛书粗略记住。
因此,秦宛书对这些提问打得从容不迫。
他不发脾气,不虐待下人时,看着还是挺乖巧的一个哥儿,声音也好听,因此这版表现一番,很快就引起了那些才子的好感。
那些才子们望着秦宛书的眼神,逐渐热切起来。
槐轻羽知道,经此一事,秦宛书很快会像上辈子那样,得到“盛京明珠”的盛誉。
槐轻羽对这些虚头名声没兴趣,有了这些名声又如何,最多不过是会好挑选婆家一些。
他和秦宛书志向不同。
他又不需要嫁人,只想搞些关乎实际利益的。
诗会很快讨论出了眉目,大家都是有才学的人,眼光毒辣,很快就挑选了十首最精湛的诗,送到了凉亭主位上的诸位大人手中。
槐轻羽、秦宛书的诗,自然入选了,在入选名单中,槐轻羽还听到了傅珣皓的名字。
诸位大人们看了那些诗句,纷纷给出了极高的评价,还给每首诗的作者送了一套价值连城的文房四宝。
得了文房四宝的秦宛书,十分不高兴。
他随手将东西塞到了一位才子的手中,“我不需要,你拿去用吧。”
那位才子满眼讶异,愣愣的看着那文房四宝。
他自小家穷,这套文房四宝对他来说,无异于最珍贵的礼物。
才子立刻欢天喜地的将东西收下,不住的朝秦宛书道谢。
很快,秦宛书的这副举动,便引起了其余才子的好感,留下了人美心善的印象。
不少学子痴痴的望着他,称赞他为“盛京明珠”,意为盛京中最耀眼的哥儿。
槐轻羽觉得,这个称号只有四皇子才配得上用。
给秦宛书,简直侮辱了这四个字。
槐轻羽没在乎这个小插曲,他终于有功夫去看傅珣皓,发现傅雪夫和傅珣澜也来到诗会现场了。
他们正跟在傅珣皓身旁,做出与他兄弟情深的模样。
傅珣皓显然很不耐烦,但又不能将他们驱赶走,烦不胜烦之下,傅珣皓推开二人,离开了诗会现场。
傅珣皓脱离所有人,自己离开了!
槐轻羽眯了眯眸,看向傅珣皓离开的方向,身形纹丝不动。
上辈子,傅珣皓落水便是在郁浓庭院旁边那个湖里。
而且是在夜晚。
他不知为何掉入了湖水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槐轻羽被傅珣皓冷落、嘲笑,伤心之余又不甘心走掉,徘徊在湖边,恰好将他救了起来。
他本以为,傅珣皓会感念他的救命之恩。
结果呢?
傅珣皓私底下的确对他软了一些,可是在外人面前,仍旧对他冷漠如初。
而他,因为傅珣皓私底下的温柔,又对他重燃了希望,以为能和他回到小时候那般好。
他基础差,经常有不懂的问题,去请教傅珣皓。
大部分是在晚上,偷偷去傅珣皓的院子。
他们私底下接触,久了自然瞒不住,终于有一次被人撞破了。
傅珣皓前一刻,还俯在他身后,为他释义,下一秒被人看见后,就立刻变脸,将他狠狠推到地上。
他第一时间无情的撇开关系,“你看错了,我没有和槐轻羽亲密接触。都是他不知廉耻勾引我,缠着我给他讲题。”
槐轻羽当时还记得他的眼神。
厌恶、轻蔑,仿佛在看一个该死的脏东西。
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救来何用?
更何况,槐轻羽记得自己在被凌迟前,可是亲口听到傅珣皓说过,不需要他救。
那便如他所愿吧?
他今生倒要看看,没了他的及时相救,傅珣皓还能不能保持一个健康的体魄,成为朝廷重臣!
槐轻羽慢悠悠的喝着酒水。
天色很快暗下来了。
郁浓庭院里燃起了灯火,很快便明亮起来,通常情况下,从天亮喝到天黑,这种宴会也不会结束。
但这次,注定会早早散场。
忽然,有去喝多了解手的才子,惊慌得连裤子都来不及提,便冲过来惶恐的大喊道:“傅小侯爷落水了!都、都浮起来了,肚子鼓鼓的,怕是、怕是活不了了!”
第067章 第 67 章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郁浓庭院内, 逐渐亮起了灯火。
一根根蜡烛被半透明的灯笼罩着,散发着柔和又微煦的淡黄暖光。
光线比之白日,昏暗了不少。
诗词评比之后, 便是高谈阔论,高谈阔论之后, 便有一道道美酒佳肴,开始轮番被端上桌。
才子们风流倜傥, 爱好美酒, 一坛坛美酒被揭盖,倒在了精致的瓷白酒杯中。
诸人喝了酒,再加上是灯火昏暗的晚上, 胆子渐渐肆意了起来。
几位多喝了几杯酒的才子们,彼此间开始说起来荤话, 上桌的几位大人,也开始抱着身旁的娈宠美姬, 手指不断游移。
槐轻羽观察着这些人的丑态,禁不住皱了皱眉。
他是哥儿,到底有些忍受不了这种场合。
他垂下眸,轻轻呷了一口茶,装作没看见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
饶是他保持低调,仍旧有人见他是个哥儿, 又容貌清丽漂亮,来招惹他。
一个身穿白衣的书生, 手中握着一把折扇, 装模作样的扇着风,他的黑发垂在肩上, 扇子的风吹起了他肩上的头发,给他营造了一股迎风而立、翩翩君子的形象。
白衣书生的目光紧紧盯着槐轻羽的脸,眼神肆无忌惮极了,显然看上了槐轻羽的外表。
在正式出手前,白衣书生故意盯了槐轻羽半晌。
若是寻常哥儿,被人这么盯着,早就恼怒异常,或者娇羞得双颊通红了。
但槐轻羽不仅面色不变,还直接将他视作了无物,仿佛他是一团空气。
瞬间,白衣书生便在心里明白了,槐轻羽不是寻常的柔软乖顺的哥儿。
应该不好惹。
白衣书生对槐轻羽无视自己的态度,又是恼怒又是钦佩,一时间心里复杂极了,直挺挺的站在槐轻羽面前,一张面皮涨得通红。
“却阳候世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槐轻羽轻轻放下茶杯,上下扫视了一眼白衣书生,眼神揶揄,“怎么,你看着我脸红了,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谁对你一见钟情了?”白衣书生恼火的咬了咬牙。
他是却阳候府世子,名为林牧辙。
却阳侯府只有林牧辙一个小辈男丁,所以他自小便被全家千娇百宠着。
林牧辙生性爱好美人,见到漂亮的总想勾搭,但是得到对方的身子后,就又立刻抛弃了。
说他坏,他并未强取豪夺,将人哄到手的方式也是温和的;但要说他不坏,他面善心狠,依仗着身份和外貌,对着那些单纯无知的哥儿花言巧语,哄了人的身子后就无情丢掉,平白害了许多哥儿的一生。
对于这种人,槐轻羽向来嗤之以鼻,敬而远之。
槐轻羽拧了拧眉,手指搭在面前的桌上,轻轻点了几下,语气里满是嫌弃:“那你在这里呆站着,还满脸通红做什么?闹肚子憋不住了?”
林牧辙深吸一口气,俊逸的眉眼间全是不悦。
他的口味向来一层不变,那就是喜欢温柔怯懦、对着他羞答答的哥儿。
槐轻羽单是说话,都这么有攻击性,显然不是他的菜。
林牧辙不是那蠢人,急着找下一个哥儿猎艳,当即转身就走。
他走得又快又急,槐轻羽看着他那急色的背影,慢悠悠道:“却阳候世子,你真的闹肚子了?记得带张手纸,找个僻静的地方解决。”
“手纸?谁有手纸?”一个书生闻言,快步走了过来,一脸崩溃的捂着肚子,“我、我真的闹肚子了,快憋不住了,谁有手纸借我一些?”
书生话一落,不少人都看向林牧辙。
有人指着林牧辙道:“林世子也闹肚子了,你去朝他要。”
林牧辙:“……”
他闻言,气恼的转身,隔着几个桌子,狠狠瞪了槐轻羽一眼。
他极好面子,生怕那书生真的跑过来扯他袖子,朝他要手指。
好在那书生憋得急,来不及得到回应,便冲出去找茅厕了。
林牧辙咬着牙,又瞪了槐轻羽好几眼才作罢。
他很快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目标,拔出腰间的折扇,再次朝新目标贴了过去。
槐轻羽知道,自己在林牧辙的心里,已经成为下头哥儿了。
但他不在乎,林牧辙这种人,粘上去便甩不掉。
他佩服林牧辙。
为了下半身,真是竭尽全力,绞尽脑汁,受再多挫折也不气馁,下一秒又满血复活继续战斗。
令他意外的是,林牧辙这次又盯上秦宛书了。
他看见林牧辙靠近秦宛书,不知含笑说了什么,秦宛书立刻娇羞的低下了头,满脸春色。
秦宛书和林牧辙说说笑笑,无意间看见槐轻羽朝这边望过来后,秦宛书立刻得意的扬起下巴,冷哼了一声:
“槐轻羽,林世子说你刚刚在厚着脸皮纠缠他,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槐轻羽被这颠倒黑白的话噎了一下。
他看秦宛书紧紧挨在林牧辙身边,一脸捡到宝,生怕他跑去抢的得意表情,顿时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他笑了一下,淡淡丢下一句,“你乐意就好。”
他懒得和秦宛书解释,就让秦宛书误会吧。
秦宛书这么喜欢和他争东西,若是认为他纠缠林牧辙,一定会抓住林牧辙这坨屎不放的。
时间久了,林牧辙这坨屎一发酵,不知道该有多臭呢!
到时候,秦宛书受得了吗?
槐轻羽吃了几口菜,然后放下筷子,仰头望着天上的半月。
上辈子,他就是在这半月之时,救下傅珣皓的。
现在,槐轻羽坐在座位上没动。
傅珣皓应该正在水里淹着。
槐轻羽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这些人一个个喝得脚步虚浮,根本没有人离场。
先前那个上茅厕的才子,所去的方向,也与傅珣皓被淹的湖南辕北辙。
很好,这一次,傅珣皓不会再得救了。
终于……
槐轻羽紧绷的弦,放松了下来。
他刚刚一直都在观察着周围,生怕有人出去散心来到湖边,像他上一世那样,将傅珣皓救起。
好在,傅珣皓没有上辈子幸运。
傅珣皓得偿所愿。
他不救他了。
槐轻羽倒了满满一杯酒,将酒全都喝进了肚中。
他回味了一下口腔里酒液苦涩的味道。
又接着倒了好几杯,猛得灌入了口腔中。
他喝了一整罐的酒,约莫是醉了,看着周围人的时候,还带着一点重影。
忽然,他被不远处主位上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他恍惚的将目光,投向了脸色惨白,深深低着脑袋的宋钦隐。
只见宋钦隐的脸色满是隐忍和屈辱,正被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抓着手腕,往自己怀里带。
宋钦隐不断挣扎,白皙俊美的脸,在惊惧之下显惨白一片。
但他始终保持着风骨,脊背挺得直直的,高扬着脖子看向那人:“这位大人,请您自重。”
“自重?”那位大人喝得整张脸通红,闻言不仅不松手,反而还握得更紧了,甚至还冲着宋钦隐,打了一个酒嗝儿。
那位大人目光如毒蛇一般,阴冷的扫视着宋钦隐,嗤笑一声:“宋钦隐,你可还认得我是谁?”
宋钦隐努力想抽回手腕,但对方的手却纹丝不动,始终如铁链一般钳在他手腕上。
宋钦隐厌恶极了自己这受人桎梏的姿态。
他冷漠的偏过脸去,闭口不言。
那位大人见他不说人,阴冷的眼神,瞬间燃起了怒火。
“你不记得我?你竟然不记得我?”他气极反笑的死死瞪着宋钦隐,眼神不断在他那尖瘦白腻的下巴,以及性感的喉结伤,不断逡巡,“我是何为安啊!想当初我跪在地上求着你提携,你不仅没同意,还将我的礼物摔在地上,命人将我乱棍打出去!”
何为安说着,看到了宋钦隐浑身一震,惊惧得连胸腔都震颤了起来。
何为安对他这副害怕的模样很满意,他淫.秽而隐秘的勾了勾唇,轻轻说道:“宋小国公,您贵人多忘事,我可永远都记得呢!”
何为安说着,便再也不装了,布满皱纹的大手,肆意的超着宋钦隐的腰间抓去。
宋钦隐脸色瞬间变了,死死的咬着嘴唇,一步步朝后退。
他的眼神不可抑制地左右看着,试图有人站出来帮自己,却发现周围的人,全都因为喝多了酒,眼神迷离的盯着自己。
他们的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冷漠、厌恶、讥笑。
不仅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纷纷开口,催促何为安的动作快一些。
他们显然,迫不及待看着宋钦隐这朵曾经的高岭之花,当着所有人的面受辱。
宋钦隐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走投无路之下,他强撑着沙哑的嗓子,绝望的看向了刘侍郎,“刘大人,求求您……”
“放肆!”刘侍郎不仅不理他的求救,反而还满脸不悦的站了起来,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在他惨白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刘侍郎对待同僚,一向“大方”。
他浑浊的双眼里,满是谴责和凉意,呵斥道:“还不快跪在地上,侍候好何大人?”
“不……”宋钦隐恐惧的后退了两步,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风骨了。
他警惕又绝望的环视着周围,想要咬舌自尽的心思,再次涌了上来。
他出身名门,熟读圣贤书,将自身的尊严看得比命重。
要是让他当中受辱,他宁愿死!
宋钦隐眼底划过一抹决绝,眼尾嫣红,一抹泪珠划过脸颊,从下巴坠落。
就在他要咬断舌根时,忽然先前那个去茅房的才子,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
他的手中还提着裤子,由于跑的急,裤腰带还有半截耷拉在地上,仓皇大喊道:
“傅小侯爷落水了,都、都浮起来了,肚子鼓鼓的,怕是、怕是活不了了!”
此言一出,整个闹哄哄的场面顿时凝固住了。
上头座位上的几位主办诗会的大人,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个个大惊失色。
诗会是他们办的,到时候傅小侯爷在此出了事,岂不是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所有人都顾不上其他,全都一窝蜂跑向了河边。
槐轻羽缓缓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喝了那么多酒,感觉双脚有些虚,脑子也不甚清醒。
对于傅珣皓的尸体,这么快被发现,他是极其不爽的。
按照他的设想,怎么着也得等到第二天后,傅珣皓被泡得尸体水肿,五官狰狞的被打捞上来才好。
他面无表情的看向那名拎着裤袋的才子:
“你不是去找茅厕了吗?怎么从湖边回来了?”
那才子被问得顿时脸色涨红,满脸羞愧的小声道:“拉、拉裤子里了,我想着去湖边洗洗,谁知竟发现了这个噩耗……”
槐轻羽这才发现,对方身上的确有些臭。
他当即捂住鼻子,后退了两步,语气难掩嫌弃:“那你离我远一些。”
槐轻羽不再理会这冒冒失失的才子,脚步踉踉跄跄的随着众人赶去了湖边。
傅珣皓已经被打捞上来了。
他双眼紧闭,浑身湿淋淋的,衣物与头发全都贴着皮肤,由于喝了不少水,腹部的确隆得有些高,像是十月怀胎的孕夫。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缄默起来。
场面冷得吓人,只有几位主办的大人,颤巍着身子,六神无主的扑了过去,试图抢救傅珣皓。
可无论他们试了何种方法,傅珣皓都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身子冰冷得与尸体无异。
“糟了糟了!傅小侯爷好端端的,跑这湖边做什么?”刘侍郎年纪最大,瞬间瘫倒在了地上,两眼一翻差点一命呜呼。
其余大人倒是很快镇定下来。
法不责众。
他们这些主办人有好几个,景阳侯府再怎么和圣上告罪,也砍不了他们的头。
其中一名官员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沉声唤来几个护卫:“来几个人,将傅小侯爷抬回景阳侯府。”
这名官员好歹为官多年,不至于彻底乱了阵脚。
他扫视了一眼所有人,扬声道:“今日所有参宴人员,等下全都登记性命。傅小侯爷莫名其妙落水一事,还需要彻查。”
随着这名官员出手干预,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言,在一本小册子上登记了姓名。
傅珣皓好歹是侯府世子,突然脱离诗会上的其他人,淹在这湖水中实在蹊跷。
之后如果上面要调查这件事,所有人都有可能被传唤。
许多人怕惹麻烦,登记完后就飞快的离去了。
那些官员在指挥护卫们将傅珣皓抬走后,也纷纷带着随行的侍从们离去了。
郁浓庭院眨眼间,便空荡了下来。
槐轻羽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转身回了郁浓庭院。
郁浓庭院已经彻底空了下来,只余庭院中的下人在默默打扫着。
看见槐轻羽,那些下人瞬间直起了腰,眉眼低垂,恭谨道:“主子,您来了?”
“嗯。”槐轻羽面上没什么表情,抬步跨了进去。
郁浓庭院,正是他的产业。
他跨进宴会广场,在其中一个亭子里坐了下来。
傅珣皓死了。
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槐轻羽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
可结果呢?
索然无味。
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可以说,他没有特别的感觉。
傅珣皓死得这么快,他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来得及产生。
“傅珣皓啊傅珣皓,真应该让你也尝尝被人羞辱,被凌迟的痛苦。死得这么早,真是便宜你了!”槐轻羽冷漠的勾了勾嘴角,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低哑的啜泣声。
槐轻羽放下酒杯,循着哭声走去。
在一处灯火没有照耀到的黑暗的凉亭角落里,槐轻羽看到了宋钦隐。
穿着单薄的、肩上被撕烂了一块,形容狼狈的宋钦隐。
俊美仙气的脸颊,被打得留着巴掌印,口鼻流血的宋钦隐。
在这寒冷寂静的黑暗夜里,无助的抱着身子,无处可去的宋钦隐。
走到哪儿都被人唾弃、厌恶,被骂做男宠的,宛如丧家之犬的宋钦隐。
槐轻羽嘴角弯起,压抑着痛快的情绪,故作温和的开口,“宋公子,是你吗?”
听见他的声音,偷偷哭泣的宋钦隐,瞬间止住了哭声。
虽然白天遭受了许多屈辱,宋钦隐已经有些麻木,但二十多年养成的自尊心,仍是让他下意识遮掩自己脆弱的一面。
宋钦隐默默擦干了泪痕,闭了闭红肿的双眼,抬起脸来。
只见槐轻羽站在灯火下,眼眸灿烂得宛如坠着星星,美好得让人不敢亵渎。
宋钦隐的心脏,瞬间猛跳一下,呆呆的盯着槐轻羽。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
不甚明亮的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形完全照耀了出来。
宋钦隐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崩溃的情绪,正视着槐轻羽,“槐公子,让你见笑了。”
槐轻羽轻笑一声,语气温和,“我知道宋公子的难处,并不觉得有什么,每个人都有苦难的时候。”
宋钦隐眸光闪烁,瞥见槐轻羽那一如既往的,与在书院时差不多的笑容,面上没有一丝对自己的鄙夷,他的心稍稍安了一下。
“槐、槐公子……”宋钦隐紧张得握紧拳头,舔了舔一整天没喝水的唇,鼓起勇气喃喃乞求,“你、你可不可以……收留我……”
收留?
宋钦隐想屁吃呢?
上辈子,他为了替宋钦隐赎身,不惜去借高.利.贷,被放贷的人追债,被打得半死,险些被卖去为奴。
在那些暗无天日,受尽屈辱的日子里,他曾好几次想过自尽。
但他求生欲强,几次差点被逼死,可最后仍旧咬紧牙关,将苦难往肚子里咽,拼命活了下来。
他没有想过回报。
只是觉得宋钦隐是高岭之花,和他们这些生在泥地里的人不同,天生就应该飘在天上。
所以,他将那些痛苦的经历瞒了下来。
他拼命守护着宋钦隐,想要看到他重新翱翔于九天。
他让宋钦隐安心读书,自己一边应付追债的人,一边想办法去弄到钱,给宋钦隐买笔墨纸砚。
他不舍得吃饭,有一点食物便会拿给宋钦隐,想让他不饿肚子,自己却时常饿得头晕眼花,只喝凉水充饥。
当时的槐轻羽,是自卑的。
他觉得宋钦隐高高在上,高不可攀,自动将自己归为了地上的泥土。
所以,他对供养宋钦隐这件事甘之如饴,从不觉得苦。
甚至还觉得甜蜜。
一想到昔日盛京最有才名的公子,被自己偷偷收留着,照顾着,便有种怀揣着稀世珍宝的感觉。
他一直将自己放在低于宋钦隐的地位。
所以,在宋钦隐重新考上状元后,看见他像看见臭虫一样视而不见,他也没在意。
只是觉得彼此身份云泥之别,宋钦隐不理会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他一直觉得,宋钦隐即便不感激自己,也不会对自己怀有恶意。
所以,后来的后来,他被秦漆禾弄得遍体鳞伤,怀着身孕走投无路之下,宋钦隐将他接了回去,他才会相信宋钦隐是真的对他好。
毕竟,他曾帮过宋钦隐,所以以己度人的觉得,宋钦隐收留他,甚至说要照顾他肚子里的孩子,是在感激他当年的恩情。
结果宋钦隐给了他绝望一击,继续往他身上施加苦难。
上辈子,宋钦隐心心念念,觉得孟伽诩会救他。
这辈子,槐轻羽要让他睁大狗眼,好好看看,孟伽诩究竟会不会救他。
想必到时候,揭开真相的时候,宋钦隐的反应会很好玩吧?
看着眼前落魄灰败,宛如破布娃娃,朝自己求救的宋钦隐,槐轻羽心中的恨意,根本止不住。
救?
继续跌入更深的深渊吧!
槐轻羽微微一笑,拒绝的话说得很果断,“不可以哦!宋公子,你现在是刘侍郎家的家奴呢!即便我收留你在这儿,可刘侍郎发现你不回去,会将你当成逃奴抓回去的。逃奴可是能随便打死的。”
宋钦隐闻言,眼睫颤了颤。
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永远逃不出泥淖的窒息感蔓延了全身,将他压抑得险些呼吸不过来。
忽然,槐轻羽语气轻柔的开口了。
他微微抬着下巴,问,“宋公子,你知道那个差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你按在地上强上的何为安大人,是谁的父亲吗?”
宋钦隐呼吸颤了颤,半晌,摇了摇头。
第068章 第 68 章
槐轻羽莞尔一笑, 嗓音轻柔的说道;“他是何水的父亲。不过,这不是重点,我想问的是, 你知道刘侍郎身边的其他那几位同僚,都是何人吗?”
宋钦隐脑袋发蒙, 仍是摇着脑袋。
“他们分别是李昭信校尉,陈农丞, 梁骑都尉, 以及黄都御史,这些人,宋公子可有印象?”
宋钦隐再次摇了摇头, 显然不记得那些人。
但他不是傻子。
他猜也能猜到,自己曾经高高在上, 目空一切,傲慢的得罪过这些人。
他本以为留在刘侍郎身边, 每日糟蹋凌虐,已经够可怕了。
没曾想,等待他的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
宋钦隐本就含着惊惧的眼神,逐渐被更深层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覆盖。
他满面仓皇,害怕得像个刚认识世界的婴儿,不知所措的站在当场。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 刘府,就是龙潭虎穴, 十八层地狱, 并且,地狱里还全是对他仇恨敌视的魔鬼。
就在此时, 郁浓庭院的下人跑来说,刘府的管家刘仁,带着几个下人来了。
刘侍郎因为年纪大,被人抬走时没顾得上宋钦隐,现在缓过来了,自然会让人将宋钦隐抓回去。
听到这个消息,宋钦隐只觉得遍体生寒,浑身冷得直打颤。
他再也顾不上尊严了,上前两步,便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直直跪了下来。
他语气放得极低,嗓音沙哑得可怕,“求求你,槐公子,救救我吧!只要你收留我,让、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着,吞了吞口水,握着槐轻羽的手腕,在他的指尖,虔诚的吻了一下。
“我、我现在还是干净的。”他颤抖着眼睫,眼眶里渐渐付出一缕水光,强忍着心底的屈辱和不甘,朝槐轻羽挤出一个讨好而谄媚的笑,“槐公子,我、我想做你的男宠。”
就算被糟蹋,他也想糟蹋他的人是槐轻羽,而不是满身老人味的刘侍郎,以及他那些对他仇恨无比的同僚。
槐轻羽目光盈盈的望着宋钦隐,眼神温柔。
他十分喜欢这样像条狗一般,趴在地上摇尾乞怜的宋钦隐。
人性果然都是犯贱的。
上辈子,他拼死拼活,宋钦隐还对他爱答不理。
这辈子,他基本上没和宋钦隐有交集,也没提供任何帮助,宋钦隐却将他视为救世主。
讽刺。
宋钦隐放下尊严,小心翼翼的等着槐轻羽的回应。
见槐轻羽无动于衷,他的心沉了沉。
他屈膝着朝前挪动了一点,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难堪的吞着口水,抓着槐轻羽的手,摁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再次哑声开口,“槐公子,求求您收留我,哪怕只给我一碗饭,一个栖身之所也行。只要刘仁等下过来时,你跟他说没见过我,打发他走,我就、就任你处置。”
说罢,他认命般闭上了眼睫,惴惴不安的等待着槐轻羽的回复。
槐轻羽的目光,由他那张被磨平了棱角,变得低眉顺眼的脸,逐渐下移。
他看到了宋钦隐敞开是胸前,布满道道鞭痕。
想必这段时间,宋钦隐在刘侍郎手下,没少被毒打。
昔日高不可攀的贵公子,如今竟低落进了尘埃里,试图用美□□惑他,真是可怜。
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槐轻羽讥诮一笑,忽然变了脸色,冷冷的收回手腕,将宋钦隐猛得推开。
宋钦隐跌倒在地,本就又饿又累的孱弱身形,动了两下,没能爬起来。
他急切又绝望的张开双眼,原本清冷如墨的眸子里,布满了卑微和焦灼。
他嘴唇颤抖着,再次低声恳求道:“槐公子,求求你了,看在、看在从前同窗的份儿上……”
“同窗!你还有脸提同窗?”槐轻羽一脸的谴责和鄙夷,冷冷的望着宋钦隐,“宋公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身为香山书居的学子,应该有文人风骨,宁折不弯才对。可你看看现在的你!竟然坐起了以色媚人的勾当!
“我本以为你是被逼迫的,还对你心生同情。
“可现在看来,是我高看你了。你分明是自甘堕落,表面上装的正经,说不定被那些老男人抚摸时,你的心里正高兴呢!”
“你别胡说!我没有!”宋钦隐被说得面如纸色,一直强忍的憋屈和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了。
他攥紧手指,艰难的呼吸着,胸腔被气得一阵刺痛,仿佛有利刃刺进他的心脏。
他觉得自己被误解了,强忍的泪水,终于委屈不甘的漱漱落下,“你懂什么?你又没落到我的境地,怎么懂得我的难处!”
槐轻羽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盯着瘫倒在地,一脸屈辱的宋钦隐。
他高昂着下巴,口吻冷漠,“的确,我永远都不会落到你的处境。”
就在这时,刘仁带着几个下人赶来了。
看见槐轻羽这个郁浓庭院的主人,刘仁恭顺的弓腰招呼了一声。
槐轻羽一脸愤怒和不屑的瞥了宋钦隐一眼,朝刘仁道:“刘管家,希望你管好刘府的下人,别什么脏的、臭的,都有资格往我面前挤。我槐轻羽可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受那些肮脏下流、道德败坏的男宠勾引!”
刘仁闻言,顿时觉得老脸都丢光了。
宋钦隐是他们家老爷的男宠,却在这里勾引他人。
是嫌弃他们老爷吗?
刘仁转身,恶狠狠瞪了一样害怕得浑身颤抖,眼睫沾泪的宋钦隐,心里一阵阵泛着怒气。
他咬了咬牙,朝槐轻羽卑微的赔笑着,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转身拉下脸来,一脸阴狠挥了挥手。
“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贱皮子带回去!”
刘府的下人闻言,顿时七手八脚,将宋钦隐从地上扯了起来。
他们掏出麻绳,套在了宋钦隐的脖颈上,就像在栓一条狗。
宋钦隐呆滞又麻木,无人看见的被凌乱长发遮盖眼神里,再次流露出了求死的意志。
他很快被拖走,消失在了槐轻羽的眼前。
槐轻羽的眼前,终于平静了。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
他打算在郁浓庭院住一晚,明日再回香山书居,打听傅珣皓的情况。
回到房间后,青鸿和蓝柳现身,为他点燃蜡烛,收拾床铺。
槐轻羽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信。
写完后,装入信封,丢在桌上,吩咐蓝柳和青鸿:
“将信送给孟公子。”
宋钦隐如今的下场,他觉得还不够惨。
他要让孟伽诩继续发力。
等将来揭开真相时,宋钦隐发现自己被白月光当成蠢驴,骗得团团转后,反应肯定很精彩。
槐轻羽安然睡了一觉,第二日一大早便起来了,回了香山书居。
自从踏进书居大门,他便不停的听到所有人都在议论傅珣皓的事。
“听说昨个晚上,傅小侯爷被救上来时,已经没气了。”
“都泡了那么久,肯定凶多吉少啊!”
“早上,景阳侯府已经派人来,将傅小侯爷的书本和衣物都带走了,过两日应该就要为傅小侯爷办葬礼了吧!”
“唉,真是可惜,傅小侯爷好端端一个青年才俊,却要英年早逝……”
不少人都在为傅珣皓扼腕叹息。
“闭上你们的狗嘴,再敢放屁,我就将你们的脑袋按进马桶里!”一道怒气冲冲、满是戾气的声音传来。
张兰生向来沉不住气,脾气火爆。
他将傅珣皓当成大哥,听到这些人给张兰生判了死刑,立刻坐不住了。
他走近众人,眼神宛如刀子一般,刮向了那些猜测傅珣皓已死的家伙。
在他身后,徐朗荣也走了过来。
徐朗荣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但相比张兰生的激动,他平静的多。
他直直的站在那儿,冷冷的目光扫向众人,扬声道:“还请诸位不要乱说!圣上得知邪医琅延恰好来了盛京,已经让邪医去为傅哥去治疗了。邪医琅延,妙手回春,可活死人、肉白骨,他的实力相比诸位都知道。”
有学子闻言,忍不住反驳道:“邪医琅延医术的确很高,但是否真能活死人,谁能知道?”
立刻有人附和,“对呀,就算真的将傅小侯爷从鬼门关拉回来了,那傅小侯爷的身子骨还能和从前一样硬朗吗?”
又一人分析道:“寻常人得个风寒感冒,都有可能去世,傅小侯爷在水中淹了那么久,即便救得活,也是个废人了吧!”
张兰生听到这些话,立刻气得撸起袖子,冲了上去,“闭嘴!你这不知死活的狗杂种,说谁是废人?”
“哎哎哎,你怎么骂人呢?”那学子顿时也不满了,梗着脖子辩解道:“我可是实事求是,张学子你再担心傅小侯爷,也别拿气往我身上撒呀!”
下一秒,那学子的脸上就挨了一拳。
是一向克制的徐朗荣率先出手的。
徐朗荣阴沉着脸,死死盯着那学子,“我们就拿你撒气了,你能怎么着?有本事,就去找夫子告状!”
他徐朗荣一向自认为光明磊落,不喜欢以权势压人。
但是为了傅珣皓,他不介意借用身份,让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闭嘴。
“你——”那学子脸上挨了一拳,下巴都快被打脱臼了。
但他看着气得如发狂的野兽一般的徐朗荣,不敢再说一句话。
徐朗荣家里,可比他们家里尊贵多了,听说徐家的徐大人,经常被圣上叫去御书房说话。
圣上日理万机,除了在朝堂之外的其他地方,还能见到圣上,这徐大人该有多得恩宠呐!
徐朗荣扫视了一圈,握着拳头掷地有声的威吓道:“谁敢再说一句傅哥的不吉利话,我就弄死谁!”
张兰生也随之符合着,威胁了两句,直到所有人都敛声屏气,二人才满意又狂妄的离去。
想着二人刚刚的话,槐轻羽的心揪了起来。
邪医琅延,那可真是个有本事的医者!
看来这次,傅珣皓是死不了了。
但……转念一想,槐轻羽又不急了。
在他看来,任邪医琅延医术高超,能将闭气的傅珣皓救起来,也说得过去。
可他还真能让傅珣皓不落下病根,像从前一样活蹦乱跳不成?
那不是成神了吗?
槐轻羽不觉得琅延真的有这么神。
他放下了心,按部就班的上完了一天的课程,下课后便拿着前两天买的小礼物,来到了慕容鸢的院子。
三年来,槐轻羽在慕容鸢这儿,已经驾轻就熟。
他径直进了院子。
慕容鸢的院子雅致华贵,院中种满了应季的精致小花,还有各种名贵药草,单是踏进来,就倍觉清新。
槐轻羽拎着小礼物,踏进了屋内。
入目就看见长身玉立,身着白衣的慕容鸢,坐在一张椅子上,姿态慵懒,单手垂在椅背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槐轻羽悄悄将手中的礼物,将手中的礼物悄悄放在地上,蹑手蹑脚走过去。
他做贼一样,凑近慕容鸢,然后出其不意从背后伸出手,捂住了慕容鸢的双眼。
然后笑嘻嘻的问道:“殿下,你猜猜我是谁?”
“猜不到。”
“你是故意气我吗?”槐轻羽没想到,慕容鸢竟然一点都不配合。
他咬了咬牙,松开了双手,霸道的将慕容鸢的身子扯近怀里,在他的侧脸上重重咬了一口。
然后不悦的皱着眉,紧盯着慕容鸢的双眸,“现在认出我了吗?”
“……”
槐轻羽掐住了慕容鸢的脸颊,“殿下,你别开玩笑了。我刚下完课就来找你了,你对我竟然这么冷漠,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下一秒,他就被慕容鸢用大手扣住的后颈。
慕容鸢摸着脸上的牙印,忽然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诡异笑容,缓缓吐出几字:“你,想死吗?”
槐轻羽:“……”
他不安的缩了缩脖子,又眨了眨眼,“殿下,你、你被鬼上身了吗?”
“慕容鸢”审视的盯着槐轻羽,眼神锐利,“我竟不知鸢弟平日里这般□□,一个未出阁的哥儿,竟然纵容外人潜入他的房里,对他又亲又摸。”
“你——”槐轻羽瞬间捂住了嘴巴,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同慕容鸢长得一模一样,额上还带着一条精致的抹额,压迫感十足。
眼前这人……该不会是传说中残忍嗜杀,却被帝后捧在掌心狂宠的太子吧!
槐轻羽脸上所有的喜色全都退了下去。
往后退了两步,想到传说中太子一日砍百人、血流成河的事,瞬间吓得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惊恐的吞着口水,慌忙乞求道:“还请太子殿下恕罪,是草民唐突,日后再也不敢冒犯四皇子了!”
太子打量了槐轻羽一眼,冷笑一声,“惊、昀、叠、照,都滚出来,将这狂妄之徒拉出去杀了!”
惊昀叠照四字,乃是慕容鸢身边四护卫的名字。
随着太子的发令,大矮个和小矮个两个,瞬间从隐蔽处现身了。
二人哭丧着一张脸,苦哈哈的开口了,“太子殿下,不可以啊,槐公子可是四皇子的心尖尖,您要是真砍了,四皇子一定会生您气的!”
太子冷嗤一声,“那他亲了孤之事,该如何解决?”
小矮个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提议:“要不您……亲回来?”
“亲回来?”太子扬了扬眉,冷笑一声,那诡笑的面庞便瞬间换了一个表情,阴狠无比。
他抬起脚,猛得揣在的小矮个的胸膛。
小矮个瘦瘦小小的身子,瞬间飞了出去,撞破了门扉,落在地上。
他是天下少有的高手,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但也受不住这一脚。
身子刚砸着地,小矮个的口中就吐出了大口鲜血。
他艰难的用单臂撑着地,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胸口,想要逃跑。
下一秒,那太子便抬步走向小矮个,一脚踩在了小矮个的手臂上。
小矮个死死咬着牙,他的手臂断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都痉挛抽搐起来。
他越痛苦,太子眼底的猩红之色越明显。
太子一脚脚踩在他身上,极其享受这践踏活人的快感。
槐轻羽看着这一幕,便觉得自己浑身仿佛也疼得厉害。
这下手太重了!
“槐公子,我带你先离开。”大矮个沉着脸,抓起槐轻羽的手腕,便径直逃离了慕容鸢的院子。
槐轻羽想起小矮个的惨状,忍不住担忧的张了张嘴,“小矮个他……”
大矮个叹息一声,同情的道:“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会被太子打死吗?”
“不知道。”
“太子真残暴。”槐轻羽感叹的说道。
大矮个皱了皱眉,满眼不赞同的看着槐轻羽,警告道:“槐公子别这么说,太子殿下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温和的。”
槐轻羽:“……”这不废话吗!
大矮个又开口了,“今日之事,也希望槐公子不要说出去,否则属下不能保证槐公子你的生命安全。”
槐轻羽立刻道,“这个你放心,我会讳莫如深的。”
“那属下送你回去吧。”大矮个说着,便慢悠悠的挪动他那圆滚滚的身子,跟在槐轻羽身后。
槐轻羽觉着,这样的大矮个身上极其有压迫感。
他不敢再说话,沉默着回到了院中。
大矮个看看进了院子,才慢条斯理转身回去。
刚踏进院里,看着院里站着的几人,大矮个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了下来。
他快步走了过去,眼神里流露出关切,“太子怎么样了?”
“已经躺下了。”山长顾仁华淡淡开口。
一名黑衣侍卫从屋内走了出来,眼神锐利的盯着顾仁华,“你下手太狠了!”
“我不下死手,他把我这香山书居拆了怎么办?”顾仁华说着,抬手准备捋了捋胡子。
然而,他什么都没摸到。
因为就在刚刚他话落的一瞬间,那黑衣侍卫因为心生不满,已经悄无声息将他的胡子割下,丢在地上踩成泥了。
顾仁华气得鼻子都歪了,再也保持不住仙风道骨的气度了。
他指着那黑衣侍卫的鼻子,气哼哼的叫道:“篷霜,好小子,都敢对我这么不敬了!”
被称作“篷霜”的黑衣侍卫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理会顾仁华的叫嚣。
忽然,篷霜的耳朵动了动,沉着眸子道,“殿下醒了。”
几人不敢怠慢,陆续的踏进屋子。
床上,慕容鸢慢悠悠坐起身,扯掉额上的抹额,露出了眉心一块浅淡的疤痕。
他嫌弃的看着身上的白衣,满怀不悦的咬着红唇,“谁给我穿的白衣?真是没有品味,跟丧服一样!”
“殿下。”篷霜凑了过来,摸了摸慕容鸢的脑袋,“你觉得脑袋痛吗?”
“痛。”慕容鸢精致的眉眼间,满是困惑,“我后脑勺上长了一个大包……谁打我了?”
顾仁华一身道袍,双手背在身后,宛如高深莫测的仙长。
他踱步过来,解释道,“是太子殿下来了。真是奇怪,太子殿下今日竟没有大开杀戒,只打断了小矮个儿浑身的骨头,太温柔了吧!”
“……”慕容鸢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闭上眼睫,低声道:“帮我跟小矮个儿说声对不起吧!”
然后,他重新躺进了被子里,动作轻柔的掀起被子蒙在脑袋上。
其余几人皆走出了屋子。
篷霜双手抱胸,分析道:“殿下心肠像水一样柔软透明,此番打伤了照,肯定在自责了。”
小高个儿与他凑在一起,拧了拧眉,“该怎么让殿下高兴呢?”
篷霜思索了片刻,双眸一亮,“我知道,殿下喜欢那槐姓小哥儿,若是能将槐姓小哥儿弄过来,殿下肯定会很高……唔!”
篷霜话还未说完,嘴唇便被顾仁华伸出手指,紧紧捏住了。
“别乱出主意。”顾仁华笑眯眯说着,出其不意的一扬袖子,袖口中挥出一道迷烟,袭向篷霜的面门。
下一秒,篷霜便瞬间倒地。
顾仁华沉着脸,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人,又抬眼看向其余三人,“殿下一体双魂之事,万不可暴露。留在香山书居,就督促殿下老老实实扮演好一名学子,其余的千万别放纵。篷霜脑子里只有殿下,其他事他是不会考虑的。他不想动脑子,你们可不能与他一同胡闹。否则,只会害了殿下。本道言尽于此,希望诸位牢记于心。”
大高个儿、小高个儿、大矮个儿三人讳莫如深,纷纷点头。
……
深夜,被丢在地上睡了许久的篷霜幽幽转醒。
他打了个喷嚏,从地上爬了起来,脚尖一点,便飞了起来。
顾仁华以为把他弄晕了就能阻拦他?做梦!
第069章 第 69 章
槐轻羽一整夜都睡得很不安稳。
在睡梦中, 他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
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敏锐的察觉出异常,想要醒来, 却一直睁不开眼睛。
他睡得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 才勉强能睁开眼,发现自己换了房间。
他眨了眨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鸢的脸, 有种不真实感。
慕容鸢双眼紧闭,两道好看的细眉微微蹙着,似乎是在做噩梦。
槐轻羽忍不住抬手, 用指尖摁在慕容鸢的眉心处,轻轻揉着。
慕容鸢瞬间睁开了眼, 微冷的目光在触及到槐轻羽时,瞬间柔和了下来。
喉结滚动了一下, 慕容鸢讶然的张了张唇:“小羽儿,你怎么在我床上?”
槐轻羽比他更懵逼。
他认真的摇了摇脑袋,“我也不知道,殿下,可能我太想你了,所以梦游过来了吧!”
“小羽儿竟然这么爱我。”慕容鸢伸手,在被子下抱紧了槐轻羽的腰, 然后又亲了亲槐轻羽的额头,“我很开心, 小羽儿。”
槐轻羽的双颊有些红。
他摸着被慕容鸢吻过的额头, 觉得自己将来是要当一家之主,迎娶慕容鸢的。
他要表现得强势一些, 给慕容鸢安全感。
槐轻羽微微挣扎了一下,从慕容鸢怀里挣脱,反手抱住慕容鸢的腰,将他的脑袋摁在自己怀里,轻轻开口道:“殿下,我想参加下个月的芙蓉会。”
芙蓉会每十年举办一次,参会的都是些老学究,不止大蕴朝的人会来参加,大蕴朝周围的其他民族,各个小国中有学问的人,都可以参加。
芙蓉会是著书立说之地。
进入芙蓉会后,每名才子都需要写一篇文章,参加评选。
被评选上的文章,会被集合起来编撰成书,书的名字叫芙蓉录。
评选出的第一名,会被称为芙蓉才子,
一个人一生只能参选一次。
芙蓉录至今,已经出到卷十二了。
也就是说,芙蓉会的举办,已经长达一百二十年了。
无数人想要在史书上留下足迹,最后都化作了尘土;但是如果能入选芙蓉录,则有很大可能青史留名。
毕竟芙蓉录名字太响,很可能永久的传世下去。
大蕴朝每家读书人,都会想方设法收录一整套芙蓉录。
慕容鸢的脑袋被槐轻羽抱在怀里,白皙的双颊霎时间红了个彻底。
他吞咽了两下口水,扬起了脸,整张脸漂亮得堪比芙蓉花。
他略有些沙哑的清亮嗓音,轻轻响起:“小羽儿,你年纪太小了,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芙蓉会,每人一辈子只能报名参加一次。
所以与会的大多是年长者,因为年轻人的学问,往往没达到那么深。
而槐轻羽,如今才十六岁,嫩得跟小绿草一样,怎么和那些耄耋老者竞争?
槐轻羽望着怀中,睁着亮晶晶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慕容鸢,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他恨不得将这么漂亮,这么乖巧的慕容鸢永远捧在手心。
因此,他轻柔一笑,将慕容鸢光滑白腻的手腕紧紧握住,“我想快点出名,好有资格配得上殿下。”
他知道自己将来肯定能考上状元。
但是那所谓的状元,在这些皇室人眼里,和普通小吏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急需快速增加筹码。
三年来,他不仅在孜孜不倦读书,还在一刻不停的打理生意,积蓄财富。
他想要有足够多的钱,足够多的权,来配得上慕容鸢。
十六岁,的确很小。
但是,恰恰因为他如今才十六岁,所以才适合参加芙蓉阁。
因为他想要震撼别人。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才学堪比那些五六十岁的老学者、老博士,谁不会觉得他实力恐怖,再不敢低看他一眼呢?
有了芙蓉才子的名头,他再取得状元,就不会有人觉得他这个状元渺小了。
因为到那时,所有人都会明白,他这个状元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将来一定会走向重臣、权臣的起点。
“你……你什么都不用做。”慕容鸢伸出手臂,圈住槐轻羽细脆的脖颈,满眼眷恋,“在我心里,你不需要有什么名,也不需要有什么势,我也自会向你奔来。”
我自会向你奔来……
槐轻羽听到这句话,心仿佛突然被柔软的东西蹭了一下。
他一时间心情复杂。
他喜欢慕容鸢吗?
显然是肯定的。
但没达到爱的地步。
他知道慕容鸢美好,乖顺,没脾气,是一个娇气大美人。
他接近慕容鸢,只是因为他想要拥有这样美好的慕容鸢,他发誓会像宠爱妻子的丈夫那样,永远对慕容鸢好,也清楚自己能做到。
他虚岁十六,但再过一段时间,就真的真正满十六岁了。
哥儿十六岁后,会十分难熬。
十六岁的哥儿,身子彻底成熟,每个月会有难捱的体弱期,浑身燥.热难耐,需要有人来安抚。
体弱期的程度是不一样的,如果哥儿是处子之身,体弱期症状会轻一些,但如果被失了身之后,在体弱期时,就会跟野兽无异。
这也是为何,明明哥儿与男人没有什么不同,地位与受到的教育,却与男人有很大不同的原因。
哥儿如果嫁人,势必要与男子结合,在体弱期期间,变成无法自控的野兽,此后每月都会如此。
所以当朝有哥儿选择嫁人,就无法再做官的律法。
那些选择走仕途的哥儿,要么娶妻,在体弱期时与妻子温存,度过体弱期。
要么一直保持处子之身到二十八岁,之后再嫁人,嫁人后可继续做官。毕竟一个哥儿能保持清白十二年,已经能证明自己的实力,比很多男人都强了。
继续保持官位无可厚非。
槐轻羽在遇到慕容鸢之前,一直想选后一种路。
他想坚守到二十八岁,到时候再考虑人生大事。
但遇到慕容鸢后,他就忍不住改变了想法。
他觉得,同男人一样,娶个哥儿也不是坏事。
尤其是,娶个慕容鸢这么美好的哥儿。
槐轻羽的心脏被触动得一阵柔软,他情不自禁的抓起慕容鸢的手腕,在他的手背上吻了几下,“殿下,我想给你最好的。还有,我昨日见到太子殿下了,他好像……很讨厌我,不想让你嫁给我。”
慕容鸢张了张红唇,一副惊讶的表情,“太子哥哥吗?他、他不会对你很凶吧?”
槐轻羽连连点头,“很凶,非常凶,他、他似乎很不喜欢我,觉得我占你便宜了。”
慕容鸢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那你觉得他怎么样?你讨厌他吗?”
若是别人问,槐轻羽肯定不敢说太子坏话。
但他面对的是美好又纯净的慕容鸢。
槐轻羽点了点下巴,蹙着眉道:“我很讨厌太子这样的人,狠厉、残暴,他昨日还掐了我脖子,差点把我掐死。”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槐轻羽对男子十分排斥。
尤其是那些有攻击性的。
他只能接受和慕容鸢这样温柔无害的小哥儿想处。
“太子哥哥真坏!”慕容鸢义愤填膺的咬着唇,情绪有些激动,他保证道:“待我见了他,一定会骂他一顿的!”
“殿下不必为了我,和太子殿下闹矛盾。”槐轻羽握着慕容鸢柔软的手腕,神色认真道:“我已经没事了,我也不怪太子殿下。其实说起来,太子殿下说得对,的确是我太过分了。”
他先前的确算是在占慕容鸢便宜。
如果他是男子的话,那些肆意接近慕容鸢的行为,都能被当成登徒子了。
想到此处,槐轻羽顿时一个机灵,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慕容鸢的手腕,身子朝后移了移,拉开了与慕容鸢的距离。
他掀开被子,手忙脚乱的想要下床。
慕容鸢满目不解,“小羽儿,还没到上早课时间,你不睡了吗?”
槐轻羽一边朝床边爬,一边自责道,“殿下,你还未出阁嫁给我,我们怎么能躺在一张床上呢?我们不能这样,我会坏了你的清白的。”
慕容鸢从背后抱住他纤细的腰,娇声问,“我们是躺在床上,可是什么都没做。小羽儿,难道你为了不让别人说流言蜚语,就要冷落我吗?”
槐轻羽听着他这委屈巴巴的语气,顿时有些不忍。
他忍不住转过脑袋,看见了慕容鸢娇娇柔柔附身过来,衣衫半掩,光滑漂亮的胸膛,正贴着自己的后背,不舍的抱着自己的腰。
慕容鸢微微仰着脸,那张巴掌大小,漂亮无瑕的脸上,挂满了伤心和委屈。
仿佛要不舍的哭出来一般。
槐轻羽只看了一眼,便心疼起来了。
他不忍的抿了抿唇,转身又钻入了被窝里,将慕容鸢整个拥入怀里。
什么世俗,什么礼法,什么规矩。
在慕容鸢面前,他宁愿色令智昏。
槐轻羽抱着慕容鸢软绵绵腰,感慨自己为什么不是皇帝。
他要是皇帝,一定要以江山为聘,将慕容鸢宠上天。
“我不走了。”槐轻羽搂着慕容鸢的腰,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嗓音温柔的说道:“我再陪殿下躺一会儿。殿下要睡的话,就躺在我怀里吧。”
“嗯嗯。”慕容鸢嘴角带着甜美的笑,连连点着脑袋,从善如流般将脑袋贴在槐轻羽的怀里,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从槐轻羽怀里钻出来,将睡熟了的槐轻羽,轻轻抱在怀里。
槐轻羽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往他怀里缩。
慕容鸢紧紧抱着他,二人的身子亲密无间的贴着。
他抬起槐轻羽的脸,缓缓低下脑袋,不停啃咬着槐轻羽的唇瓣。
直至将槐轻羽的唇瓣咬出了血,他才堪堪控制住自己,停下啃咬。
他难以自控的将脑袋,埋在槐轻羽的脖颈处,嗓音沙哑沉闷。
他说:
“我好坏,想和你融为一体,甚至把你吃掉。”
半晌,他将脸从槐轻羽怀中抬起,一双漂亮水眸里,渐渐浮现出了病态痴迷的色彩。
忽明忽暗的烛火不停的闪烁着,将他那张脸照得诡异又妖冶。
“看吧,太子哥哥。”他笑着呢喃,“……所有人喜欢的是我,而不是你。”
槐轻羽睡得很舒服。
一睁开眼,他就看到慕容鸢正挽着袖子,腰间还系着围裙,端着一盘黑乎乎的东西,正踏进屋子。
“小羽儿,我亲手为你做了早餐。”慕容鸢将那盘黑乎乎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巧笑嫣然的看向槐轻羽。
槐轻羽看着慕容鸢这贤惠的表现,忍不住拧了拧眉。
他起床,又洗漱完了,才严肃的看向慕容鸢。
他沉声道:“谁让你做这些事的?”
“我……”慕容鸢见他绷着脸颊,凶巴巴的,顿时小心翼翼的咬着唇瓣,像是犯错的孩子,“我自己想做的,一想到小羽儿醒来就能吃我做的早餐,我就会觉得很幸福。”
槐轻羽走过去,“……”
他想要娶慕容鸢,可不是让他将来为他洗手作羹汤,而是想将他好好宠着的。
他走过去,抓过慕容鸢的手腕,仔细检查。
好在,他没在慕容鸢手指上发现烫伤。
否则他会自责死的。
“你把我气得都吃不下饭了。”槐轻羽叹息一声,抓着慕容鸢的手,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贤惠?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能不能拿出点架子?”
慕容鸢露出一个羞涩又明媚的笑,“可我想为你做这些事,我都打算好以后当小羽儿的贤内助了。”
槐轻羽:“……”
慕容鸢这样真诚,会让他很有负担。
他宁愿慕容鸢骄纵一点。
慕容鸢表现得这么温婉懂事,这么爱他,会让他觉得自己一开始有意接近他,是在骗婚。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撒开了慕容鸢的手,“我先去上课了。”
说罢,他几乎落荒而逃般离开了慕容鸢的院子。
慕容鸢望着他的背影,收起失落的表情,将那盘黑乎乎的早餐一点点吃了。
放下筷子后,他拿出帕子擦了擦唇瓣,声音冷漠,“篷霜。”
篷霜立刻现身,恭敬的跪在地上,“殿下,您是今日还进宫吗?”
慕容鸢扬起下巴,修长的脖颈十分漂亮,俨然变了个人,“孤要去见一见那个邪医。”
邪医琅延,名字比皇帝还响亮,在大蕴以及周边几个国家,有强大的号召力。
走到哪儿都是座上宾,本已隐世不出多年,他倒还真想知道,父皇和母后如何请得动他,为那傅珣皓医治。
篷霜闻言,望着他的眼神里,有一丝警惕,“殿下见邪医做什么?”
太子缓缓转过脸,望向他:“你有资格过问?”
篷霜闻言,立刻垂下了头,漆黑瘦削的身影恨不得隐在阴影里。
太子名为齐贤正,帝后希望他成为一个贤良正直的储君,并给他起了小名福玉,是皇帝和皇后捧在掌心的宝贝。
但不幸的是,太子的一个身体,却生了两个人。
一个是残暴无良、杀人如麻的太子,一个是温柔善良、像水一样温柔的四皇子。
一男一哥儿。
为了不让别人知晓太子和四皇子是同一人。
四皇子占据身体时,惊、昀、叠、照四名暗卫,会现身充当四皇子的侍卫。
太子出现时,那四名暗卫会隐在暗处,他会现身。
他的实力强,惊昀叠照四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在太子自控不住时,他负责出手打晕太子。
在太子身边,要时刻提高警惕,因为看似平静的太子,被激怒一点便会暴起伤人。
连圣上都曾被他揍得遍体鳞伤。
他们这些暗卫就更别提了,上次小矮个爱得那顿打还算轻的。
如果……
篷霜想。
如果只有四皇子存在就好了。
篷霜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太子的脸色,声音平稳无波,“殿下,如果您不告知属下,去找邪医做什么,属下只能去请示圣上了。邪医身份特殊,连圣上都不敢怠慢,您要是冲过去,将邪医痛殴一顿,后果可就严重了。”
太子揉了揉眉心:“就不能不告诉父皇母后吗?”
篷霜低声道:“您想让圣上和娘娘担心吗?”
太子闭了闭眼,精致妖冶的面庞上,渗出浓浓的疲惫。
太子沉默了。
好半晌,他才滚动了一下喉结,“随你便,想要报告就去吧。”
这个身体之余他,就是牢笼。
慕容鸢就是万人迷,做什么都可以;而他做什么,别人都会充满恐惧的防备着,生怕他出手伤人。
有的事明明是慕容鸢做的,也会诬陷在他身上。
没意思。
篷霜闻言,松了口气。
今日的太子殿下脾气真好。
他朝暗处使了个眼色,守在暗处的小高个儿便飞身离去了。
一直到傍晚,小高个儿才回来,悄悄现身,“殿下,圣上允了。”
太子阴冷的眯起眸子,不悦道:“去回个话,也需要来回这么久吗?”
小高个儿:“圣上日理万机,一整天都在与大臣议事。属下才面见完圣上,就抓紧回……。”
太子面色如霜雪般森冷,倏然站起身,没等他说完,便径直踏出了院子。
*
槐轻羽刚来到教室,便听到不少人又开始议论起了傅珣皓的事。
“听说傅珣皓已经被救活了?”
“这还能有假?徐朗荣和张兰生一大早便满脸笑容,四处和人说这件事。”
“嘿,真是神了!该不会那邪医琅延真的是神仙吧?”
“邪医琅延是不是活神仙,我不知道,但他那双儿女,简直是活菩萨。”
“是呀,可惜……这样两个钟灵毓秀的人儿,却去世得那样早,唉……”
槐轻羽听着这些,一整颗心都在剧烈跳动。
傅珣皓真活了?
徐朗荣和张兰生这么激动,将此事奔走相告,说明傅珣皓不仅仅是活了,而且还恢复如初,活蹦乱跳。
傅珣皓真这么幸运?
上辈子,他没见过邪医琅延,但是却见过一对乐善好施的兄妹。
那兄妹与槐轻羽相处过几次,说自己的爹爹是邪医琅延。
还教过槐轻羽一些医术方子,槐轻羽重生回来后,开的第一间脂粉铺就用过这些方子。
只是几个普通的方子,那些脂粉的效果用起来,便能让一般人的皮肤变得白嫩水滑,效果好得令人惊叹。
槐轻羽当时并不信他们二人所说。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邪医琅延的那对儿女,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二十年前,天下灾难四起,瘟疫、洪水、地动一波波袭来,百姓苦不堪言。
邪医琅延几十年避世不出了,但他那双儿女却菩萨心肠,见不得百姓受苦,出来无偿为百姓治病,还呕心沥血研制了治愈瘟疫的药。
最终,瘟疫消失了,但邪医琅延的那双儿女,却因过度劳心竭力,没多久就衰竭而死。
邪医琅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将一对儿女封存于冰棺中。
二十年来,一直在寻找救活儿女的方法。
想到前世的那对兄妹,槐轻羽猜测,邪医琅延可能真的救活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但那都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邪医琅延现今如果真的能活死人,为何不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救活?
反而去救不相干的傅珣皓呢?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槐轻羽拧眉思索着,一整日都心不在焉。
傍晚下课后,徐朗荣和张兰生带着人,拦住了学堂出口。
张兰生双手作筒状,大声的对着所有人道:
“今晚都别走,傅哥死里逃生,大家随我一起去景阳侯府,为傅哥庆祝。”
此言一出,立即引得所有人不满了。
有人嚷道:
“你当傅珣皓是什么万人迷呀?他是死是活我们又不关心。”
“对呀,凭什么强迫我们去庆祝?”
“好不容易上了一整天的课,我们还想回去休息呢!”
徐朗荣见抗议的声音多,立刻站出来沉声威胁道:“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日后在书居别想立足!”
香山书居向来禁止学生之间相互霸.凌。
所以才规定了每位学子,最多带两名侍从,防得就是势力大的学子带一群侍从,欺负那些势单力薄的。
但饶是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霸.凌之事仍时有发生。
但那都是一对一,或者多对一。
张兰生和徐朗荣,不过区区两个人,却想霸.凌他们一群人?
脑子被驴踢了吧!
徐朗荣不威胁还好,话一出口,众学子们立刻群情激奋:
“呵,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兄弟们,干他!”
学子们叫嚣着,无视张兰生、徐朗荣极其侍从们的阻拦,大摇大摆踏出了学堂。
张兰生和徐朗荣二人,见道德绑架不成功,气得鼻子都歪了。
张兰生恨声道:“这群该死的家伙,竟敢无视我们!”
徐朗荣也气得一张俊脸漆黑,咬着牙道:“身为同窗,却连一丝情谊也不顾,真是薄情寡恩,没心没肺!”
就在二人满腔愤恨无处发泄时,槐轻羽走了过去,笑眯眯道:“我愿意跟你们一起去慰问傅小侯爷。”
看见他,张兰生和徐朗荣瞬间露出了复杂的眼神。
“你……”徐朗荣张了张唇,心情有些五味杂陈,勉为其难道,“唉,行吧。”
从前所有巴结傅哥的那些人,如今都对傅哥不闻不问。
谁曾想,反而是傅哥一直不愿搭理的这个槐轻羽,在傅哥被那些人疏远的时候,仍旧对傅哥不离不弃。
看来,这个槐轻羽,对傅哥是真爱。
待见到傅哥后,他们一定要告诉傅哥,槐轻羽有多么在乎他。
槐轻羽眨了眨眼,心头不解。
他怎么发现,张兰生和徐朗荣看他的眼神,忽然怪怪的?
他不动声色的闭着嘴,跟随张兰生和徐朗荣,一起来到了景阳侯府。
刚踏进去,他就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当即眯了眯眸,回视着对方痛彻心扉的眼神,厌恶开口:
“璃星,你怎么在这里?”
第070章 第 70 章
三年了, 槐轻羽还以为璃星早就死在哪儿了呢?
“小羽。”璃星怀中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稚童,情不自禁的朝着槐轻羽走过来,眼底满是疯狂的留恋和偏执。
槐轻羽看着他抱着的孩子, 额头上的青筋瞬间跳了起来。
他后退了几步,眼神里满是冷漠。
再次沉声质问:“你究竟为何在这里?”
“我是随邪医来的。”璃星轻轻开口,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忽然落下泪来, 眼眶里盛满了泪水, “小羽,对不起,我怀里抱着的是景阳侯府管家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有保住。三年前, 我流产了……”
他还没解释完,被震惊到睁大了眼睛的张兰生, 瞬间淡定不住了。
他望着璃星的眼睛,仿佛在看怪物, 叫道:
“等等,什么玩意儿?你一个大男人,还能怀哥儿的孩子?你没搞错吧?”
璃星无视他,直直的盯着槐轻羽,仿佛永远看不够一般。
他惶惶不安的解释:“小羽,你别怪我弄丢了我们的孩子……我、我已经和邪医又讨要了一颗千年雪莲子了,这三年来, 我都跟随着邪医调理身体,本想着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再去见你的。没想到今日竟提前与你见面了……”
“你还想生?”槐轻羽很意外, 随之语气极近冷漠,“随你便, 反正又没有我的血脉,你愿意生就生。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生为好,因为你这种人,根本养不好孩子!”
“怎么会和你没关系?”璃星眼神黯然,伤心欲绝的落下泪来。
他身姿修长,肩宽体阔,由于三年来,每日都对槐轻羽日思夜想,身形愈发瘦削。
他那张英俊张扬的眉眼,也显得憔悴苍白,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十分的令人心疼。
他哭得鼻头泛红,一双墨眸里满是晶莹的泪花,忍不住靠近槐轻羽,“我是为你生的孩子,我们可以一起抚养。”
景阳侯府的管家这时也走过来,接过璃星怀中的稚童,朝璃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然后,恭敬的弯腰看向槐轻羽,诚恳劝道:“这位公子,小的不知您与璃星公子有何矛盾,但小的知道璃星公子是好人。三日前他救了小人的孩子,这几日一直都在帮小人带孩子,可见璃星公子很喜欢小孩。依小人之见,璃星公子并非坏人,还请公子三思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张兰生气势汹汹走过来,满脸不悦,“李管家,你不觉得这个叫璃星的,很变态吗?他可是一个男人,竟然去和邪医讨要千年雪莲子,想要生孩子?”
李管家见张兰生,语气愈发恭敬了,“张公子,小的也是好心,璃星公子是好人,想必这位槐公子心性也善,小的只是不想看到一对有情人产生隔阂……”
李管家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再停留,抱着孩子偷偷溜了。
“管他有没有情!现在槐轻羽喜欢的,是我们傅哥!”张兰生快步走过去,挡在槐轻羽面前,朝着璃星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你算什么东西?一介白身,也敢和我们傅哥抢人?我们傅哥可是小侯爷!”
徐朗荣也走了过来,掷地有声道:“兰生说得对,眼下傅哥众叛亲离,连侯府这些主子,也不待见傅哥,唯有槐轻羽还想着傅哥,难道还不能说明槐轻羽对傅哥的感情吗?这位大兄弟,你自己变态就行了,别来纠缠正常人。”
“傅哥?”面对张兰生、徐朗荣二人,璃星可见没那么客气了。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无比,还充斥着强烈的杀意:
“这是我和小羽的事,何需你们来评判?小羽不可能喜欢傅珣皓!”
璃星可是清楚的记得,傅珣皓上辈子是如何对待槐轻羽的。
这辈子,傅珣皓落水,槐轻羽没救,便是槐轻羽不爱他的铁证。
“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你是谁啊你?”张兰生听着璃星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得推开璃星,“好狗不挡道,懂吗?”
说罢,二人便带着槐轻羽,朝傅珣皓的院子走去。
璃星被张兰生推倒,重重的跌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咳嗽起来。
槐轻羽路过他时,厌烦的特意避开脸,无视他走了过去。
“小羽……”璃星跪趴在地,面颊上狼狈的贴着黑发,语气悲戚的唤着槐轻羽的名字。
可直到槐轻羽的身影消失,也没回头看过他一眼。
璃星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脸上哭泣的表情缓慢消失,只留下一个似哭似笑的癫狂表情。
男子生孩子,是没那么容易的。
三年前,他小心翼翼的保护肚子,可随便摔了一跤就流产了。
流产后,他患上了一身病痛,这才知道孩子就是一个寄生物,对怀孕之人的伤害有多大。
那上辈子,小羽在孕期被秦漆禾强迫,生孩子时又被宋钦隐派人折磨,生子后被丢进乞丐堆里,该有多痛苦啊!
在绝望之时,小羽向他求助,他却同那些人一样,背叛了小羽。
当流产的那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几乎发育成型的孩子,离开身体时,几乎要痛彻心扉、积郁成狂。
所以,小羽眼睁睁看着他的孩子死亡,该有多痛苦?
“我不会放弃你的,小羽,我错了,我一定会、一定会生个孩子还给你。希望你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原谅我。如果一个不够,我就多生几个,一定会生到你满意为止……”
璃星说着,低下冷冽的眉眼,注视着掌心中一颗圆滚滚的雪莲子。
片刻后,他仰头吞了下去。
仰头的瞬间,他的眼角缓慢的滑下一滴悔恨的泪。
槐轻羽随着张兰生、徐朗荣,来到了傅珣皓居住的院子。
傅珣皓身为侯府世子,住的院子自然不错,格局宽阔,装饰精良。
但是那院中停放的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木,却格外显眼。
槐轻羽刚刚靠近屋门口,便听到了屋内傅珣皓虚弱又满是嘲讽的声音:
“收回去?为何要收回去?就将那棺木摆在那儿,我看着也觉得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你这是什么话?”景阳侯的声音随之响起,“你母亲也是一片好心。”
傅珣皓语调轻缓,但言语中的意思却十分尖锐:“好心?呵呵,你们便快马加鞭为我置办了这棺木,还命人去香山书居,将我的所有东西收回来,是非常希望我真的死了吧?怎么,我如今又被救活了,你们是不是特别失望?”
景阳侯夫人温婉又委屈的开口辩解:“皓儿,你误会了。你是我们的亲子,我们怎么会希望你出事呢?”
傅珣皓冷笑:“我死了,恰好给傅雪夫和傅珣澜腾地方啊。”
此言一出,景阳侯瞬间暴怒:“放肆!你一直和雪夫争风吃醋,觉得他抢了你的位置,任性也就罢了!澜儿又何时惹你了?”
傅珣皓的声音,沉默了一下。
随之又响起,仍旧带着浓浓的讽刺:“别人都说父亲你眼瞎心盲,将傅雪夫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捧上了天,地位远超于我。现在看来,父亲你一点都不糊涂呢,你不爱自小被拐卖的我,也根本不关心傅雪夫,你只在乎傅珣澜。”
“皓儿,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景阳侯夫人语气里满是不赞同,一改刚刚的温婉,呵斥道,“你真是太激进了!”
“激进?”傅珣皓冷笑,“偏偏我此次幸运!父亲为了傅珣澜,谋害我之事,我已经查明,呈报给圣上了。”
景阳侯闻言,握起拳头,咬着牙恶狠狠威胁道:“你这逆子!再敢乱说我就打死你!”
景阳侯夫人也瞬间呆愣住了,“你……什么意思?皓儿,你父亲怎么会害你呢?”
傅珣皓冷笑道:“因为我是你的儿子啊!母亲,你可知道,傅珣澜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的亲弟弟?傅珣澜是父亲养在外面的外室之子,父亲宠他如珠如宝,想要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傅珣澜,早已将我的亲弟弟弄死,将傅珣澜调换过来了。想必当初我被拐走,也有父亲的手笔。”
景阳侯夫人闻言,自是不信。
呃觉得傅珣澜越说越邪乎。
她厉声呵斥道:“傅珣皓,你真是恶毒之至!侯爷哪有这么阴险,我们一直是琴瑟和鸣的!为了我,他从来不碰其他女人,怎么可能养外室?而且,你一直在昏迷中,怎么可能有时间收集证据?编造这种谎言,我真是恨不得在你刚出生时,就将你丢进尿罐里溺死!”
景阳侯也明显气得不行,怒吼道:“孽子,你以下犯上、不敬父母,罪该万死!”
他抬起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朝傅珣皓的脸,猛然扇去。
屋内,响起了几道清脆的巴掌。
站在门口的张兰生,以及徐朗荣听到动静,再也站不住了,径直闯进去。
他们听了始末,为傅珣皓心疼得双眼发红:“不许伤害傅哥!”
槐轻羽也慢悠悠的踱步进屋。
他看见傅珣皓虚弱的躺在床上,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几个巴掌印鲜红可见,
他的身形瘦弱,手腕上的血管都清晰的凸出来了。
景阳侯正站在床前,盯着傅珣皓的眼神里,盛装着浓浓的杀意。
显然,他恨不得将傅珣皓碎尸万段。
傅珣皓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肩下枕着一个软垫,英俊的脸庞上满是讥诮,“父亲不必这么看我,即便你现在掐死我也晚了。圣上明察秋毫、耳聪目明,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就一定会追究你的过错。你等着吧,不出三日,你,傅雪夫,还有傅珣澜,一定会不得好死!”
景阳侯闻言,身形瞬间踉跄了两下。
但他仍是强装镇定。
就像景阳侯夫人说的,傅珣皓一直在昏迷,刚刚醒来,哪有时间去在这短短一日内,收寻证据?
就算有……
景阳侯眼神闪了闪,傅珣皓一定是在诈他。
他不能自乱阵脚。
傅珣皓真是蠢,这么快亮出底牌,不是等着他去销毁证据?
景阳侯微微一笑,宛如慈父一般,朝着傅珣皓笑了笑,“皓儿,你真是被淹了一通,脑子糊涂了,竟然说这些胡话。我不计较你的冒犯,你好好休息,世子之位没人能与你争夺,你放宽心吧。”
景阳侯说完,便急匆匆转身离去。
傅珣皓知晓,他这是急着销毁证据。
不过没关系,他是重生的。
上辈子,他被景阳侯的慈父假象哄骗了一辈子。
他好不容易,才扳倒傅雪夫和傅珣澜,并强势从景阳侯手里夺过侯爵之位。
然而,他还没坐稳几天,便被景阳侯下毒谋害了。
临死前,景阳侯才满眼怨恨的盯着他,解释一切。
例如,景阳侯当初有个白月光,为了景阳侯夫人家的权势,才与白月光分离,娶了景阳侯夫人,他的白月光只能委屈当外室;
例如,傅珣澜不是他亲弟弟,而是被替换的外室之子;
例如,景阳侯当初给了他一个暗卫,目的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想监视他的;
例如,在诗会当天,景阳侯先是让傅雪夫、傅珣澜去骚扰他,逼迫得他远离诗会,走在湖边,又暗中命他的替身暗卫趁他不备,将他推入湖中,死死摁在水里,直至无法挣扎的。
傅珣皓知道景阳侯的一切筹谋,重生回来后,自然能第一时间,找到证据。
景阳侯走后,景阳侯夫人也满眼失望的望着傅珣皓。
她痛苦并怨恨的对傅珣皓道:“也许当初就不该找你回来!你看看你,非要把这个家弄得家破人亡,你才欢喜吗?”
她说完,便捂着脸,痛哭着离去了。
傅珣皓阴郁的垂下眼。
重活一世,他才明白,这个世上除了一个人,没有人真心爱他。
他那所谓的家人,从没有将他当成过家人。
他的母亲眼瞎心盲,傅雪夫在她心里的地位,远远高于他;他的父亲更是心狠手辣、包藏祸心之徒。
他的亲妹妹傅珣瑶,将傅珣澜当成亲哥哥,数次谋害他。
他的上一世,简直就是个笑话!
不过好在,他重生了。
这一世,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他的小羽!
他会如小羽的意愿,娶他做侯府的夫人,爱他护他一辈子!
“傅哥!”张兰生看见傅珣皓低垂着眼眸,脸上瘦得几乎没有肉,顿时心疼坏了。
他咋咋呼呼闯到傅珣皓面前,“你真是太惨了,这什么家人呀,既然他们无情,你也别将他们当回事儿了,我都替你生气!”
“傅哥,你别伤心。”徐朗荣也走了过来,目光担忧的看着傅珣皓,“你还有槐轻羽呢。槐轻羽这么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他对你都会始终如一的。”
徐朗荣说着,便将远远站在门口,默默盯着傅珣皓的槐轻羽,给拉到了傅珣皓面前。
看见槐轻羽,傅珣皓阴郁的面庞,瞬间充满了惊喜之色。
他不知所措的张着唇,心脏跳动得极为厉害,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但他身子太过孱弱,只能支撑起半边身子。
他强撑着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槐轻羽的手腕,同时眼泪激动的流下来。
他喜悦得语无伦次道:“小、小羽,太好了,我又见到你了……”
槐轻羽默默望着他,眉宇深锁,见他将手伸过来,还后退了一步。
徐朗荣按住槐轻羽的肩膀,将他推到了床边,“槐轻羽,你不是很想见到傅哥吗?还不快去跟他打招呼?”
傅珣皓闻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槐轻羽,呼吸都紧张得屏住了。
“小羽,我好想你。”他直勾勾的盯着槐轻羽,伸手抓住槐轻羽的手腕,“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辜负你了。”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抽回手腕,“我们很熟吗?傅珣皓,不要动手动脚。”
“是我的错,我一直疏远你,不想让人知道你与我有关系。小羽,我知道我太混蛋了,辜负了你这么多年,从今以后我走到哪儿,都光明正大的带着你,可好?”傅珣皓说着,强撑着身子,直直的跪在床上,语气卑微,“我知道你被我伤透了心,但我更知道,无论我如何对你,你都一如既往关心我,否则,你为何会将我从水中捞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傅珣皓,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槐轻羽说着,抽回了手腕。
他分明没救傅珣皓,可傅珣皓却脱口而出,说是他将他从水中捞出来的。
也就是说,傅珣皓他重生了!
傅珣皓表现出这般忏悔的模样,是想与他重归于好吧。
可笑,太可笑了。
傅珣皓真是净想好事!
张兰生在一旁听了,也忍不住纠正傅珣皓,“傅哥,你是不是脑子真的坏了?槐轻羽并没有救你啊!你的记忆出错了吧?”
“兰生,你什么意思?”傅珣皓皱了皱眉,不满的瞥了张兰生一眼,“你别乱说,我明明清楚的记得,是小羽救了我。”
“槐轻羽真的没有救你。”徐朗荣也徐徐开口,“傅哥,你应该休息了,虽然你被邪医救活了,但到底被水泡了那么久,脑子进水也是有可能的。”
“你闭嘴!”傅珣皓的脸苍白下去,他的脸颊上,还留着几个巴掌印,看起来极其可笑。
傅珣皓再也顾不得其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槐轻羽,“小羽,你、你真没救我吗?”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扬了扬下巴,望着傅珣皓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傅珣皓就是个陌生人。
他慢条斯理的开口,“我没有。”
“不!不可能!”傅珣皓不敢置信的睁大瞳仁,憔悴的俊脸上,满是癫狂与恐慌。
忽然,他情绪过于激动了,开始急促又短暂的大口喘息着。
喘得急了,便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那张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惨白。
像是死了好几日的尸体一般。
“傅哥!”张兰生和徐朗荣见状,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过来查看。
就在这时,璃星踏入了房内。
他先是留恋的看了槐轻羽一眼,随后沉默的垂下脑袋,走到傅珣皓身边。
他跟随邪医三年,即便学了点皮毛,也够用了。
“都散开。”璃星冷声呵开张兰生和徐朗荣,走至床边,开始为傅珣皓诊脉。
片刻后,他收回了手,口吻寡淡,“暂时无大碍,不过,傅珣皓的身体,如破了口的麻袋。看似能装很多东西,但稍一颠簸便会暴露残缺。从今以后,傅珣皓若是受到任何打击,都随时可能会瘫痪。”
“真的假的?傅哥不会这么惨吧?”张兰生闻言,顿时为傅珣皓哀嚎起来。
槐轻羽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他就说,邪医若是真的那么厉害,为何不去将他那对女儿救活,反而跑来救傅珣皓?
原来啊,傅珣皓活是活了,看似恢复了健康,但却外强中干,受不得一点刺激。
傅珣皓凭什么有资格重生?
他当真以为,重生后补偿他,就能将前世之事抹去吗?
他要让傅珣皓后悔重生!
不知璃星给傅珣皓吃了什么,很快,傅珣皓便苏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看向的便是槐轻羽。
发觉槐轻羽还在,他才勉强松了口气,颤抖着唇瓣,问道:“小羽,你、你也重生了吗?”
槐轻羽一脸莫名其妙,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傅珣皓,“什么重生,傅珣皓,你在说什么?”
张兰生和徐朗荣,也用诡异的眼神,看向傅珣皓,小心翼翼的问,“傅哥,你、你不会鬼上身了吧?”
傅珣皓没理会二人,眼睛里只能看见槐轻羽。
他贪婪的用眼神,一笔一划描绘着槐轻羽的容貌,“小羽,你真没重生?”
槐轻羽仍旧是一副不认的态度,“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傅珣皓闻言,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私心里,是希望槐轻羽不记得前世之事的。
所以,他潜意识中,立刻就接受了槐轻羽没重生的事实。
傅珣皓的眼神里满是后怕,如释重负的喃喃道:“没重生就好,没重生就好……”
否则,前世被他百般伤害,最终满怀怨恨、被凌迟处死的小羽回来了,他真的会没有脸面面对他。
小羽没重生,那他就有补偿他的机会!
傅珣皓想到那些与前世对不上的种种事件,忽然,将目光投向了璃星:
“是你!你才是那个重生之人,对不对?怪不得小羽这辈子没救我,原来是你在中间挑拨离间!”
傅珣皓清楚的记得,上辈子,这个璃星只是小羽身边的一个普通护卫,兼职书童。
可眼下,璃星竟然莫名其妙从邪医那儿学了医术,成为了医者。
璃星的转变如此之大,必定是重生过的!
上辈子,璃星也狠狠伤害过小羽,还害死了小羽的孩子。
这辈子,璃星肯定和他一样,重生过来想要补偿小羽。
毕竟他刚刚可没错过,璃星望着小羽,那满是情谊和忏悔的眼神。
想到这里,傅珣皓望向璃星的眼神里,满是警惕的厌恶。
有他在,璃星这种卑贱的护卫,凭什么和他争?
璃星伤害过小羽,根本没资格与小羽再续前缘!
第071章 第 71 章
璃星没说话, 只是满眼嘲讽的盯着傅珣皓。
傅珣皓眼神闪了闪,险些恼羞成怒,拔剑杀了璃星。
因为, 没人比他更懂璃星的这个眼神。
但他觉得,虽然他同样对不起小羽, 但他好歹与小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小羽还是他的童养夫。
再者, 他是侯爷,身份比之璃星贵重了不少。
由他负责小羽的后半生,小羽下半辈子只需要躺平, 享受荣华富贵就好了。
他比璃星更有资格、更有资本,照顾好小羽。
傅珣皓抚着胸膛, 咳嗽了几声,强撑着站起身, 厌恶的瞥了一眼璃星,“我的身体已然大好,璃星,你可以滚了。”
“我答应过邪医琅延,会留在傅府,观察你的恢复情况,你无权赶走我。”璃星面上表情毫无动摇,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管得了我吗?有本事, 去跟邪医叫板。”
“你……”傅珣皓呼吸急促起伏, 显然气得不轻。
他的手指垂在身侧,死死握着, 心底对璃星的杀意不断往上冒。
璃星前世那样伤害小羽,这辈子凭什么还有脸活着?
他不会让璃星有机会接近小羽的!
傅珣皓恨恨的收回眼神,转而目光瞬间变得温柔,投向槐轻羽,“小羽,天色晚了,你能不能暂且在侯府住一晚?”
槐轻羽没拒绝,点了点头,“行吧。”
傅珣皓顿时喜出望外,俊瘦的脸上,发自内心的洋溢着笑容。
傅珣皓不自觉走近槐轻羽,紧张的舔了舔干涸的唇瓣,鼓起勇气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
“小羽,我带你去你的院子。”傅珣皓大手握着槐轻羽的手腕,动作轻柔的拽着他,来到了隔壁的院子。
槐轻羽想抽回手,忍不住拧起眉,“你放开我!”
“小羽,怎么,不喜欢哥哥碰你吗?”傅珣皓转过身,炽热的大手仍旧抓着槐轻羽的手腕,心中的贪念更加滋生起来。
他没有乖乖听话,真的放开槐轻羽的手,反而更加放肆的越握越紧。
他望着面前面容稚嫩,唇红齿白,眉眼精致清丽的槐轻羽,一颗心变得软绵绵的。
抬起手,摸了摸槐轻羽的发顶,傅珣皓恨不得一把将槐轻羽拥入怀中。
但他没忽略槐轻羽眸底的排斥。
他克制着心底那股火热的冲动,郑重其事开始道歉,“小羽,我知道我做了一些让你伤心的事。我阻挠你考童生试;又不想你来香山书居读书;你来到香山书居时,我又在别人欺负你时冷眼旁观。但是这些都是我年少轻狂,太过在乎面子,才会犯下的错,并不是不可挽回的不是吗?我知道你生我气了,但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做一丝一毫伤你心的事。”
槐轻羽默默的听着傅珣皓这些话。
傅珣皓说这些话,是在欺负他没有重生吗?
如果他仍是当初那个依赖傅珣皓,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少年,此刻听到他的道歉,肯定就满眼热泪的扑进他怀里了。
可他不是。
他清楚的知道,他和傅珣皓的恩怨不止这些。
分明是觉得他没有重生,年幼好欺负,所以恬不知耻的将他上辈子他救了他之后,对他做的那些恩将仇报的事,全都隐瞒了。
如果傅珣皓真的诚心悔过,依照心中的亏欠和愧疚,最正确的做法,是放过他。
而不是再次缠过来。
“说完了吗?”槐轻羽眉头轻蹙,懒得再听他他说话,猛得挣脱了他的手指,转身闪进了院里。
“砰”得一声,院门被紧紧关闭。
差点被夹到胳膊的傅珣皓,望着紧闭的院门,眼里闪过一抹失落。
他转过身,看着张兰生和徐朗荣,叹息一声,“不知道小羽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张兰生和徐朗荣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整齐划一的用谴责的眼神,看向傅珣皓。
徐朗荣率先开口,“傅哥,说实话,槐轻羽不原谅你,我觉得也是正常的。”
傅珣皓的眼底浮现出一丝迷茫。
嗓音沙哑的问:“此话何讲?”
徐朗荣徐徐道:“傅哥,你和槐轻羽明明是青梅竹马,但你做的那些事,却像是在面对陌生人一般。槐轻羽初到书居时,遭到了不少污蔑和排挤,你不仅不为他正名,反而还想让槐轻羽对着那些污蔑他的人低头,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我要是槐轻羽,碰上个这么拎不清的青梅竹马,一定会气得这辈子再也不理那人了。”
“对呀,槐轻羽还是一个柔弱的哥儿,那时候该有多委屈呀!”张兰生也不赞同的看着傅珣皓,“槐轻羽来到书居三年之久,你始终对他都跟陌生人一般,生怕与他牵扯上关系,丢了脸面,这可不是君子应有的做派。”
“我……”傅珣皓垂下眼睑,俊瘦的脸上,逐渐浮现出自责和不知所措,“这些错的确在我。”
他恨不得扇死年少时,那个不成熟的自己。
那时候他觉得面子大于天,又因为被傅家人折辱过度,对曾经贫苦的经历深恶痛绝。
他变得自尊心过度敏感,生怕小羽在他朋友面前,表现出无知又粗俗乞丐做派,丢了他的脸。
他很爱小羽。
既想见到他,但又不想在别人面前与他见面。
他只敢私底下找他,但又不敢对他表现得热络,生怕他与他在私底下亲密惯了,日后当着别人的面,旁若无人的朝他扑过来。
前世,他的这种矛盾心理,在小羽救了他之后,达到了顶峰。
他不幸落水,被小羽所救后感动极了,劫后余生爬到岸边,看着小羽湿漉漉的衣服,贴在美好的身体上,他恨不得当场将他压在身下,强行要了他。
他开始不可自控的想要见他。
每回晚上,小羽拿着课本,来与他讨论功课时,他都恨不得将小羽全身剥光,压在床上狠狠疼爱他。
但他不想彻底要了小羽的身子。
因为他知道,一旦与小羽发生关系,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了。
他可不想被一个菟丝花缠一辈子。
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年近及冠,欲.望蓬勃得可怕。
他心中极度渴望接近小羽,所以每次给小羽讲题的时候,他都哄着小羽坐在他腿上。
他贪婪的抱着小羽的腰,从背后环着他,借着讲题之名,凑近他的脸和脖颈,若有似无的亲吻他。
他和小羽越来越亲近。
亲近得他都快守不住底线了。
可傅雪夫和傅珣澜一直盯着他,他和小羽的事,终究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忽然有一晚,房门被撞开,傅雪夫和傅珣澜带着很多人闯进来了。
所有人看见他搂着小羽,在小羽脸上不停亲吻的姿态。
他顿时觉得整张脸火辣辣的。
他觉得怀中的小羽十分烫手,有种抱着可耻的脏东西的羞耻感。
他产生恼羞成怒的心理,一把将小羽推开,站起身,冷着脸呵斥道:“槐轻羽,你有完没完?我不理你,你就纠缠到我院子里了是吧?”
“哥哥……你怎么了?”当时的小羽被一把推在地上,满眼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变了脸。
“谁是你哥哥,别乱攀关系!”他觉得小羽真蠢,在这种场合中不懂得与他撇清关系,一直让他丢脸。
他只得露出厌恶的眼神,再次呵斥道:“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从今以后,你再敢纠缠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这些话,让周围的人发出鄙夷的讨论:
“啧啧,槐轻羽竟然是这种人,真是放.荡啊!”
“小小年纪就勾引小侯爷,听说他先前是乞丐,真是肮脏死了,他先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个柔弱的哥儿沦为乞丐,还能怎么活?肯定是卖屁.股,换吃的呗!”
“噫——真恶心!”不少人都扇着鼻子,厌恶道:“那他身上肯定有脏病吧?”
“怪不得来勾引小侯爷,原来是先前做惯了脏马桶,一日不被男人浇灌就浑身难受啊!”
“他的身子肯定很下贱!他这么脏,有什么资格留在香山书居?”
“我才不脏!”小羽听到这些侮辱的话,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愣愣的从地上爬起来,看向一旁的他,小声乞求道:“哥哥,你告诉他们,我没有勾引你,我们以前是有婚约……”
“闭嘴!贱.货!”他当时一时慌乱,生怕小羽将从前是他童养夫的事说出来,恼羞成怒的想让小羽闭嘴。
他一脚踹在了小羽的胸膛上,瞬间将小羽瘦弱的身子,踹得撞倒在屏风上。
小羽顿时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他看见小羽捂着胸口,疼得脸色惨白,却仍旧强撑着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哀声恳求道:“哥哥,我、我没勾引你,求求你了,别让他们把我赶出书居……我不脏……”
“脏不脏,我们检验一下就行了。”傅雪夫阴沉着一张虚弱的脸,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槐轻羽,你敢让我们脱下你的裤子看看吗?”
他知道傅雪夫提出这样屈辱的检验方式,不是想针对小羽,而是在故意为难他。
他恨极了傅雪夫。
但他别无他法。
并且,他也不想小羽就此被赶出书居,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再也见不到小羽了。
所以,证明小羽的清白,势在必行。
于是,他缓缓走向被摁在地上,挣扎不止的小羽,并且用极为陌生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听话,小羽,很快就好。
他在心里这样默默的安抚着,难受得几乎呼吸不过来。
哥儿失身前后,身下的甬道是不一样的。
保有处子之身的哥儿,身体下面的甬.道紧致,和正常男子的甬.道无异。
但若是失了身,甬.道便会宽松许多,外形长得像花朵一样漂亮。
他缓缓蹲下,看着被摁着不断踢踹,满脸屈辱的流着泪的小羽,亲自伸出双手,猛得掰开了他的双腿。
他心若刀绞,痛彻心扉,却仍是环市路一眼满屋人群,语气森冷,“不是要检验吗?谁来脱槐轻羽的裤子?”
那一刻,他清楚的感受到,小羽挣扎的身子,彻底卸了力气。
小羽呆滞的躺在地上,没有再挣扎,只是用一种陌生的,充满恨意的望着他。
他不想被小羽用这种眼神看着。
他觉得,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小羽好。
于是他嗫嚅着嘴唇,无声的说了句对不起之后,便抬起手刀,直接将小羽砍晕了。
但幸运的是,小羽最终也没被脱下裤子。
他的院门再次被踹开,只见四皇子脸上挂着邪恶的笑,缓缓踏进了他的院中。
他一直分不清四皇子和太子。
但四皇子是个钟灵毓秀、善良温婉的哥儿,绝不会笑得这么嗜血邪恶。
他稍一分辨,便认出了这人原来不是四皇子,而是太子。
深更半夜的,太子不在皇宫,怎么会在香山书居?
看见太子,院内所有人都瞬间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松开了摁住小羽的手,悻悻的站在了一旁。
小羽得救了。
他心下一松,为小羽庆幸。
只是他还没高兴一会儿,就见太子走过去,踢了踢地上衣衫不整的小羽,然后转身歪着脑袋,用嗜血邪肆的眼神,扫了他们一圈。
“聚众淫.乱?一群人分享一个小哥儿,够分吗?”太子困惑的眯着眸子,“篷霜,聚众淫.乱,欺辱一个小哥儿,该当何罪来着?”
他身旁的那个叫篷霜的侍卫,立刻恭敬的低着头,“回殿下,要么废掉脏手,要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亲自享受享受被强辱的滋味。说实话,这些人对小哥儿的甬。道感兴趣,臣对他们的甬.道,也同样感兴趣。”
“是这样啊!”太子饶有兴致的点着头,“诸位选吧,誓要被废掉右手,还是选择被侮辱?”
废掉右手?
他们这些人,可是要科举做官的,没有右手,这辈子不是毁了?
所有人都没说话,小脸煞白煞白的,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殿下,看他们这样,宁愿受辱,也不愿被断掉右手啊!”那个篷霜的眼神里,满是恶意。
篷霜看着众人,笑眯眯道,“既然如此,诸位脱下裤子,撅好屁.股,我等下就满足你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吓得两股战战,身形僵硬的不敢动弹。
他们是男子,将来可是要做官的,若是今日在这里,撅着臀部被当做哥儿享用了,将来还有何脸面立足?
见人不动,太子当即飞起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到在地。
只听“咔嚓”一声,那人脊骨断裂,顿时疼得哀嚎痛哭起来,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了。
下手太狠了!
在太子眼里,他们这群人就是随手可斩杀的蝼蚁!
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了阵阵寒意,不敢再耽搁,纷纷撅起臀部,屈辱的闭上了眼,等待着被撅,有的还气愤得流下了眼泪。
“啧啧,一群大白屁.股,嘿嘿嘿……不过,我可没上男人的癖好。”篷霜笑嘻嘻的评价道,转身进了屋,拿了一把毛笔,与各种长条形的砚墨,“就用这些工具临幸他们吧,我一定会将他们每个人都塞满。诶,对了,殿下,这个桌子腿,你觉得赏给谁好?”
太子指向了在场的唯一站着,仿佛置身事外的他,“傅珣皓,身为院子的主人,却纵容这些人聚众.淫.乱,这个当然要赏赐给他了。”
他头皮一麻,赶紧开口,“殿下,我选择废右手。”
“呵!”太子冷笑一声。
他没看清太子是如何出手的,右手便眨眼间断掉了,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却不敢叫出一声。
断掉他的手后,太子显然不想看那些恶心的场面,又走过去将小羽抱起来,朝院外走去。
他想要阻止太子带走小羽,却直接被太子踹了一脚,狼狈的躺在地上,疼的眼前发昏,差点晕死过去。
从那件事后,小羽就不再亲近他了,还处处与他作对。
而他,也因为各种事,对小羽渐渐心怀不满,二人最终分道扬镳,甚至互相仇恨。
想到那些事,傅珣皓就悔不当初。
傅珣皓痛哭的捂着双眼,热泪不禁从指缝中流出,半晌,他抹掉眼泪,眼眶通红的看向张兰生和徐朗荣。
他沙哑着嗓音,满怀希冀的问:“你们觉得,小羽会原谅我吗?”
“当然会了。”张兰生快言快语道,“在别人都疏远傅哥你的时候,槐轻羽却偏偏贴了过来,肯定是心里有你。”
徐朗荣也随之开口,“傅哥,槐轻羽那么爱你,眼巴巴爱慕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呢?他只是被你那些做法寒了心,但只要你好好补偿他,一定会求得他的原谅的。”
“是呀,小羽肯定会原谅我。”傅珣皓喃喃道。
他压抑沉闷的心情,立刻轻松欢快起来。
前世的那些事,如今可都没发生过。
他和小羽的矛盾,远没有那么深,一切都是可以弥补和挽回的。
傅珣皓的眼神,陡然亮起来,充满温暖和感激的望向张兰生和徐朗荣。
上辈子,张兰生和徐朗荣,一直是他的好兄弟,并未像傅家人那样背叛他,一直是安全可靠的。
所以这辈子,他重生一事,原本不想隐瞒他们。
但眼下,他的想法又变了。
张兰生和徐朗荣,一个性子冲动,一个沉稳,但都是喜欢讲求公平正义的。
他们若知道他重生,肯定会问他上辈子的事,得知了他上辈子对小羽做的那些后,他们肯定不会再叫他心甘情愿傅哥,死心塌地追随他
傅珣皓不想失去这两个好兄弟。
傅珣皓咽下了满腹的话,脑子里只有槐轻羽的身影,恨不得立刻飞去见他。
因而开口道:“天色晚了,兰生,朗荣,我派人送你们回府吧!”
张兰生和徐朗荣闻言,知道该走了,纷纷告辞离去。
“呼……小羽,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对你,让你幸福快乐的做侯夫人。”傅珣皓漆黑的眼眸里,流淌着贪婪和渴望。
他久久站在槐轻羽院门前,斟酌着该怎么进去,同槐轻羽打招呼
*
屋内的槐轻羽,并不知道傅珣皓徘徊在自己的院门口。
他四处环顾了整间屋子,发现傅珣皓给他安排的屋子,应该是整个侯府内最好的。
晚上吃饭时,他发现傅珣皓命人给他送来的饭菜,也样样精美,花费了极大的心思。
除此之外,傅珣皓还命人送来了一堆漂亮华贵的衣裳,以及一大堆首饰。
首饰上还搁着一封信。
槐轻羽随意捡了一件裘衣,其余的衣服首饰,全都退了回去。
至于那封信件,槐轻羽连拆都没拆,同样让人退了回去。
从这些迹象看来,傅珣皓是真的想补偿他。
可惜,他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槐轻羽吃过晚饭,便听到了敲门声。
傅珣皓的声音随之响起,“小羽,你能出来见我一下吗?”
槐轻羽只当听不见。
很快,傅珣皓的声音便消失了。
槐轻羽觉得他应该走了,便命院内的下人,去给自己弄洗澡水。
很快,下人离去了,不到一会儿,便换了一个身形高大,下半张脸贴着胡子的英挺青年,拎着木桶走进了屋子。
青年恭敬的弓着腰,进进出出拎了好几桶热水,为槐轻羽准备了一大浴桶的热水。
槐轻羽默默注视着青年。
装作认不出他。
他面无表情的命青年,在木桶前方摆一道屏风。
青年恭敬的照做了。
槐轻羽走到屏风后方的浴桶旁,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屏风另一侧,努力扮演着下人,眼神却一直想要透过屏风看自己的青年,讽刺的笑了笑。
“跪下!”他死死的盯着印在屏风上的,青年的影子,冷冷的呵斥道,“怎么,身为下人,竟然管束不好自己的眼睛吗?再敢偷看我,我就挖了你的两个眼珠子!”
屏风后方,望眼欲穿的傅珣皓,闻言颤了颤眼睫,甘之如饴的跪了下去。
他面对着印着精美花纹的屏风,恨不得拥有一双透视之眼,看到屏风之后美好的风景。
槐轻羽厌烦的看向屏风。
看到傅珣皓乖乖跪好,心情才好了一些。
他淡漠的收回眼神,刚准备褪下衣衫,便又听到窗边有一道细微的声响。
他走过去,面无表情的打开了窗户,冷漠的觑着窗外的人,“大晚上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璃星站在窗口,穿着一身紧致的夜行衣,美好的腹肌和身体曲线,完整的暴露了出来。
他痴痴的盯着他,“小羽,我只是想要像从前那般,在暗中守护着你。”
璃星是顶级护卫,隐藏起来不可能有人发现的。
但他如今怀了孕,再加上即将要看到小羽沐浴更衣,一想到小羽会在自己面前脱衣服,就激动得难以自控,弄出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