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多想无益,他想起在皇陵深处看到的那一幕,左右这一世自己不会再让那孩子死在面前。



    而这时他也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看到了由远极近、像黑云一般压境的军队。道人轻笑一声,声音透过重重的雨幕传进了老人的耳中。



    他坐在身边,指尖多了一枚黑色棋子,那代表的是草原铁骑。



    “你用自己的修为来化解我在中原布的那几棋,现在草原王庭的军队来了,你还要继续消耗修为来帮他们破局吗?”



    他口中所指的“他们”自然是林玄背后的那座城池中的军队和百姓,也指的是边关的其他城池中的居民。



    草原王庭这一动就是百万雄师,兵分几路,自然不会只来攻击这一处。



    而道人说完,抬手将手中的棋子在棋盘上,落下只是瞬间,那枚黑子周围就光芒大盛,然后漆面上凝聚出了一个字:雷。



    正是豪雨,云层中雷霆万钧,如同光的栅栏自云层上空垂落,笼罩在这支朝着此处进发的骑兵身上,仿佛天神给他们加护。



    原本应该伤人的雷电萦绕在这些战士的盔甲上,守护着他们,似乎更加振奋鼓舞了这些草原人的士气,让他们发出地动山摇的吼声。



    林玄看得清楚,这被道人加护在他们身上的雷电没有消失,随着他们行进的时候,依旧闪烁在盔甲的表面。



    雷电至刚至阳,若是人体接触到,轻则麻痹,重则死亡,自己身后城池中整装待发的大齐边军如果与眼前这支来势汹汹的草原铁骑短兵相接,在交手的瞬间就会被他们身上的雷电电倒。



    而刘洵所问,就是问他是要继续用自己的修为来化解他的道术庇护这一处与草原王庭交战的军队,还是继续旁观收手,积蓄力量,等待他的下一击。



    “出城。”城池中,早已经等待着他们的敌人到来、投入属于自己战场的守将披上铠甲,整装待发。



    城外的高人庇护了他身后的这座城池,同时也挡在了那些草原铁骑面前,若是草原人的军队要过来,就要先越过那座横在城池前面的土山。



    城中的军队自然也可以继续留在城中,只在城墙上看着外面的战斗,但是他们的自尊不允许。



    仙人们有自己的战场,他们身为凡人,也有自己的仗要打。对手来了,他们就不会继续龟缩在城中,只等着庇护他们的仙人继续奋力与对方作战。



    很快,早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出场驰援的大齐边军就在雨中整齐地排列,然后城门大开,踏出了城池。



    雨水倾盆而落,湿透了他们的战甲,他们才出来一刻就已经浑身湿透。站在城墙的高处看,觉得前方这拔地而起的黄土山也无比的高大,等出城之后,来到近处看,才觉得这座挡在城池前方的高山比想象中还要高。



    而山巅坐着的老者身上的衣袍朴素,脱去了虚影周围那朦胧的光影之后,让他整个人显得就如同一个寻常的瘦小老人一般。



    将士们在雨中默默地看着山巅上那个矮小的身影,然后在将军一声令下,准备朝着前方行进,绕过高山、到前面的战场去与草原铁骑一战的时候,将士们才收回了目光,拉下面甲,沉默地驱动了剩下的战马,踏着湿透的沙地,朝着前方如同洪流一般席卷而上。



    才连夜赶路到大齐边境、没有休息的草原铁骑丝毫不觉疲惫,他们的国师就在雪山之巅,招来的雨淋在他们身上,洗去的是他们的疲惫,那煌煌的明雷加持更是让他们仿佛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此刻看着对面的城门打开,大齐的军队从里面出来,要绕过庇护他们的黄色土山,来到己方面前,所有的草原铁骑全都感到一阵热血沸腾,忍不住在雨中发出了低低的吼声。



    双方军队越来越近,他们也没有要掺和到国师与黄色土山上的那个人之间的战局中去的意思,等到大齐边军绕开了那座高山,来到前方平坦开阔的战场上时,草原铁骑这才动了。



    他们的战马鼻尖喷出来的气在雨中腾起白雾,随着他们的将领一声令下,这支跨越了草原荒漠而来的草原雄狮也朝着前方的对手发起了冲锋。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两股骑兵犹如钢铁洪流碰撞在了一起,来自草原的骑兵的兵器上爆发出了雷电之威,煌煌的电流顺着被雨水打湿的兵器朝着大齐边军的体内刺去,瞬间就令他们心脏骤停,四肢麻痹,甫一交手就有一片人支撑不住,从马背上倒了下来。



    一招得手,草原王庭的骑兵在头盔下露出了狞笑,继续以倾轧之势朝着和他们碰撞在一起的大齐边军发起进攻。



    道人随之又在棋盘上落下了数子,每一枚上面都凝聚着道术,加持在另外几支不同的草原军队身上,随着他们向另外几座城池发起进攻而显出不同的神威。



    狂风、暴雪、惊雷,本就勇猛的草原雄狮加上道术加持,越发难以抵挡。



    作为落子的棋手,刘洵仍旧在等着自己对面的对手的应对,是要出手,还是要放任大齐边军落入下风?



    然而下方的战场中忽然弥漫起了浓密的雾气,这雾气遮挡住了草原铁骑的视野,让他们失去了眼前敌人的踪影。



    而原本被他们身上所带的雷电压制,甫一交手就会陷入麻痹的大齐边军抓住了机会,在这白色的雾气腾起的一瞬间就逆转了攻势,朝着仿佛失去方向、失去视野的对手发动攻势。



    那麻痹人的雷电仍旧通过他们与草原铁骑相处的地方传过来,但却被削弱了许多,原本叫人心脏骤停的麻痹和剧痛只变为了淡淡的刺痛。



    他们的兵器刺中了对手,他们的冲击落到了对方身上,将他们的对手推下了马。



    而另外几座城池的城墙上方也布置上了祭坛,出身天阁的几位太上长老站在祭坛之后,看着下方冲来的身具异象的草原铁骑,或是执起符笔,或是执剑,开始出手破解刘洵的道术。



    棋盘之下,操纵着弥漫了整个战场的云雾破除刘洵的道术的容镜依旧站在高处。师叔与刘洵的一战他们无法插手,但是天阁也决然不会让他们的当代行走单枪匹马去独自面对刘洵的这些布局。



    龙盘城。



    这是草原王庭这次进攻的最后一处,城中的边军已经出了城,与突然来犯的草原铁骑战作一团。



    然而这一次的战场跟以往不同,一是头顶持续许久的异常天象,还有就是他们的老对手。



    草原人的这些骑兵身上仿佛有神风加持,速度极快,来去无影,无比的棘手。



    这是龙盘军第一次见自己的战阵无法起到效果,在这些草原铁骑面前他们全然占不到上风,纯粹是被压着打。



    龙盘城的守将张继威此刻站在城墙上,脸上冷汗涔涔。



    他能成为一城守将,本来就不是因为个人能力出众,而是因为他是张军龙的内侄。



    张军龙看中的是他对自己的忠心,至于草原铁骑来犯,他相信就算是个傻子领着训练有素的龙盘军,也能把他们打出去。



    然而从此刻的战况来看,他的预想却是完全落空了,看着自己的军队被草原人压着打,阵线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城墙之下,张继威心中无措,只颤抖着声音对自己的人问道:“让你们向大将军求援去了没有!”



    眼下这个局势,唯有他的伯父亲至,才能将这些仿佛得到了天神加持,分外迅疾分外骁勇的草原铁骑压制下去。



    “去了将军,一早就已经派人过去了!”他的属下连忙答道,同样是冷汗涟涟。



    听到属下的回答,张继威这才心中稍定,但想到从凤临城到自己这里就算全速赶路也需要小半日,若是自己在这期间就抵挡不住失了城门,放了这些草原人进来怎么办?



    越想他的脸就越是苍白,看着下方的战况,就越觉得自己的人要被打灭了。



    龙盘城中并没有天阁的长老镇守,甚至因为这是张军龙下辖的城池,所以对这期间发生了一切,张继威都是半点不知。



    他并不知道草原人背后站着什么人,更不知道他们此刻与突然袭击的草原铁骑交手,实际上是中原和草原气运之争的一部分。



    这些草原铁骑身上的不凡,全是道术所致,龙盘军节节败退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强。而是缺少了道术的加持。



    在他心中胡乱地升起各种念头,想着自己若是守不住城,在此刻弃城而逃,会在伯父那里受到怎样的惩罚时,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密集沉重的马蹄声。



    那是一支不输于眼下这只前来进犯的草原铁骑数量的军队正在朝着这里靠近。



    张继威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援军来了,而是一惊,想着莫不是草原人又有后援到来,抓在城墙上的手不由得用力,指甲都嵌进了沙土里。



    然后等看清那支军队打出的凤临旗帜,还有为首那个身穿银色铠甲,手持长戟,领着数十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转瞬间就像一把尖刀刺入草原铁骑阵营的身影,看他犹如天神下凡,手中长戟一扫就将十数个来不及反应的草原人从马上挑飞,横飞到半空中落下,张继威心中才升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惊喜——



    厉王!是厉王殿下!带着凤临军前来驰援的竟然是厉王殿下!



    这比他预想的结果要好上太多了!就算是他的伯父亲自来,带来的鼓舞士气效果也不及厉王殿下。



    他没有想为什么送去凤临城求援书信带回来的却是厉王殿下,更没想过前日早早封闭城门的情况下,厉王殿下怎么这么巧合就在凤临城做客,只是在城墙上狂喜地道:“厉王殿下来了!厉王殿下来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