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魏郁的出现在不合理中却又处处合理。
他和魏应城的学校只有一墙之隔。
这里又是医大和B大附近最好最近的小区。
恰巧住在隔壁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赶上跳闸所以都到来走廊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魏应城不会信。
过去相信魏郁得到的是魏仲恺的耳光,古珠云的嘲讽,无缘故的被霸凌……
他已经被魏郁骗怕了。
就算信了又能怎样?
相信魏郁期待自己喜欢他?
那才是两个人都疯了。
魏应城把门反锁上,确认这堵门无法从外打开才转身。
坐在沙发上的黎若柏抬头看他,表情迷茫又愧疚。
他一向舒展的眉毛柠在一起,仿佛在做最不擅长的线性代数题。
黎若柏的世界没有灰暗,成长路上就像童话故事般顺利。
所以他才能堂而皇之地说魏应城是太紧张想太多。
因为他坚信这个世界是善良的,每个人都相互友爱。
但魏郁的出现让他有所动摇。
魏应城轻轻叹气。
“不要再和我道歉,你今天发给我的道歉快有一千字了。”
黎若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攥紧裤子,低声说:“是我之前把别人都想得太简单……刚刚我还让你带着善意看世界,没想到我自己也……”
他向魏应城保证:等一年后顺利毕业,他就把重心转移到A市来。
到时候魏应城安心读书,他为魏应城保驾护航。
他绕过和魏应城是假装情侣的事情,直接来到一年后。
但魏应城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他吃饭了没有。
“吃了。”黎若柏抿唇,飞快跳过这个话题问:“那你是答应我了吗?”
魏应城不回答,拿出那块黑森林推到黎若柏面前。
“这个你吃吧,我知道你从来不吃飞机餐的。”
魏应城说完就以自己要继续吹头发为由去了卧室。
他不是不想回答黎若柏的问题。
只是他无法给出答案。
他现在根本没办法接纳一个人进入自己的生活。
黎若柏是儿时同伴,又陪伴他度过最难捱地这两年。
本来应该解开心结拥抱幸福的时刻。
但是……
魏应城知道黎若柏要得是专注热烈的爱。
但是他的感情已经被抽干了,无法给黎若柏那么多回应。
现在的黎若柏可以等他一时,将来呢?
永远这两个字不是永存的石头,而是会让人迷醉又会挥发的酒精。
因为害怕花朵凋零,所以魏应城放弃播下花种。
*
晚上分配房间的时候,黎若柏主动选择睡客厅沙发就行。
他个子高,胳膊长腿也长。
整个人窝在小沙发上,有种大型犬硬挤小猫窝里的即视感。
客厅的空调制冷不是很好,魏应城体温偏凉,基本不用开空调。
但黎若柏才待了一会,额头上就已经浮起一层薄汗。
他擦去鼻尖的汗珠,说:“没事,中医说夏天出出汗刚好排毒。”
最近秋老虎来势汹汹,这种高温天气也是热射病高发期。
魏应城抿唇,让黎若柏和他一起挤卧室的床。
但床中间用横在床头的长靠枕隔开了左右。
左边分给黎若柏。
右边放了魏应城的薄被。
黎若柏疑惑,“为什么我这边比你那边大这么多?”
“你躺下看看。”
黎若柏照做。
他口中的“大那么多”瞬间变得刚好。
黎若柏躺着,激动地有些胡言乱语,一会感叹魏应城的床又软又香,一会又问怎么突然开始喜欢吃蛋糕了。
魏应城想了像,过困的脑筋已经无法理解黎若柏在说什么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
他困极了,掀开被子躺下。
手腕从黎若柏眼前擦过时,身上清新的薄荷味道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暧.昧的弧度,飘飘荡荡飞进黎若柏鼻腔。
魏应城躺下后,这张单人睡着还很宽裕的大床瞬间拥挤起来。
黎若柏全身都绷直了,眼神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心跳声却响如擂鼓。
魏应城背对着他入睡。
空调二十度,所以魏应城穿上秋冬睡衣又盖上薄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但他细瘦纤长的脖颈从黑色发梢里冒出来,白得像玉。
现在除了心跳声,黎若柏还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但魏应城显然还不能和别人太多接触。
一个竖着也很高的长枕头把他们隔开,他还极力靠近墙壁,把自己挤在角落里入睡。
黎若柏深呼吸,让自己不要想入非非。
良久才稳住心情。
想着不该让魏应城挤在那么小的地方,他轻轻把枕头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枕套和床单发出稀碎的摩擦声。
魏应城紧张地起身,看着黎若柏的眼底藏着惊慌。
黎若柏解释:“我是想让你别太挤了。”
魏应城睡衣的V型领口的最低处正好露出锁骨中央。
那个小凹陷像是个漩涡,黎若柏的目光停留几秒才离开。
但他的意识还没离开,说出的话变了味。
他问:“你……想接吻吗?”
他想了想,又问:“你接过吻吗?”
月色下,魏应城的脸色苍白。
黎若柏知道答案了。
“没关系……”他起身安慰,“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他拉住魏应城的手,低声问:“那你愿意和我接吻吗?”
他手掌的温度很高,热得魏应城的手下意识地往回收。
但又被他轻轻握住。
“可以吗?”
魏应城深呼吸。
拒绝的话在黎若柏赤诚热烈的眼神中消融。
黎若柏嗅着薄荷的味道靠近。
他的嘴唇轻轻碰了碰魏应城的唇角。
“你讨厌吗?”
这么近的距离,他能看清魏应城的每根睫毛。
“你不说话,我就继续了?”
魏应城的嘴唇柔软,就像吻在一朵云上。
黎若柏小心克制地让魏应城适应和他接吻的感觉。
但这种轻柔的嘴唇触碰已经让魏应城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焦虑地攥住手指。
“没事的,闭上眼,呼吸……”黎若柏轻声引导他。
房间安静无比。
魏应城的背靠在墙上,凉得一哆嗦。
他被黎若柏拉了回来,然后落入滚烫的怀抱。
他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强行让自己闭上眼,努力接受这种肢体接触带来的感觉。
和黎若柏接吻的感觉就像空中生出的藤条,轻轻柔柔地缠住他。
太温柔了…
过去每次和魏郁接吻,都像快窒息一样激烈粗暴。
魏应城忽然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在回忆什么。
但黎若柏已经浅尝辄止,笑着分开双唇。
他眼睛闪烁,说:“我才发现……你眉毛里有颗痣,红色的。”
熟悉的对白让魏应城本就紊乱的呼吸更加慌乱。
——“你眉毛里有颗痣。”
——“我是不是发现你的秘密了?”
黎若柏想用手去摸,但魏应城已经一把将他推开。
黎若柏皱眉,“你相信我……”
魏应城猛地站起来,“不,不要和我说话。”
他赤脚远离卧室,胸膛急促起伏。
熟悉的窒息感又找上门。
相信?
他还要相信谁?
他已经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人了。
“应城,你怎么了?!”
黎若柏从没见过魏应城哮喘发作的样子,无措地扶着他,但不知道该做什么。
魏应城捂着胸口,呼吸急促地指了指茶几下的抽屉。
但黎若柏还是不知怎么使用这些药物和面罩,拿起手机准备拨打120。
幸好魏应城还有足够的力气打开雾化器,他颤抖着手把面罩扣在脸上。
起效的过程很慢,但魏应城总算停下过度急促的喘.息。
黎若柏无措地问魏应城有没有好一点。
“是不是我逼得太紧?”
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吻,也许应城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黎若柏失落地低下眼。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黎若柏乱了阵脚,猫眼都没看就打开了门。
看到魏郁的那刻,他立刻大力将门关上。
但被魏郁生生用一只手拦住。
他大力把门拉开,看着魏应城佝偻着坐在沙发上,目光骤变。
“哥!”
他把手里抱着的花束扔到地上,几个箭步冲到魏应城身边。
黎若柏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束花。
那是他为了道歉送个魏应城的花……
为什么会在魏郁这里?
还有那块黑森林蛋糕……
黎若柏眉头紧锁,脑袋痛得要命。
魏郁却已经跪在魏应城脚边,一边稳住魏应城的手,一边帮他倒水喂药。
“哥,你先别急,慢慢把水喝进去…”
魏应城咳嗽着,水杯打翻在魏郁身上。
滚烫的热水顺着魏郁的衣角流下。
“滚…”
魏应城声音发抖,眼神却无比决绝。
“哥,你先吃药好不好?你想和我生气等一会再生,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我不能让你这样难受下去。”
魏郁急切恳求。
他不顾自己烫的发红的皮肤,也不顾魏应城无情的拒绝,又重新倒了一杯水送到魏应城手里。
黎若柏看着这一切,刚才接吻带来的兴奋荡然无存。
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排除在他们之外。
作者有话说:
一更~
我发现评论区的大家经常因为激情辱骂魏郁而被审核了号子……在此我在此倡议大家文明骂狗,不要太激动用脏话,审核不留人啊!
第32章
魏应城已经许久没有犯过哮喘。
魏郁倒是还记得怎么紧急处理。
一套流程做得快而完美。
但魏郁越是靠近,魏应城越是难以平复呼吸。
明明是在高楼,却像溺水一样难以获得氧气。
“滚…离我……远点……”
魏应城推他。
但手掌软得像纱,丝毫起不到作用。
黎若柏内心酸涩,但也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帮魏应城。
他从后把魏郁从魏应城身边拉开。
魏郁却咬着牙站起来。
“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我就要你的回答。”
魏郁眼里的悲伤仿佛盛满水的杯子随时都要溢出来。
魏应城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门。
“我让你滚。”
四个字。
魏应城已经想到魏郁会何种执拗的表情说死也不走。
但魏郁却轻轻低下头,脸色惨淡苍白,眼根微湿。
“好…”
他低沉的声音几乎成气音。
“但你要把药吃了…好不好?”
魏应城扭过头去,不愿意再看一分钟他的表演。
黎若柏冷声道:“这些不用你管,他让你滚。”
魏郁眸光暗淡,带着一身湿气起身。
离开的脚步一轻一重,走得极为艰难。
路过花时,他轻声解释道:“这个花是他们送错了,不是我故意拿的。”
但他又抿唇扭过脸。
“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的。”
黎若柏皱眉盯着魏郁关上门。
他根本分不清魏郁到底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初见魏郁是魏应城的生日。
黎若柏见他时时笑着,就以为他性格温柔好相处。
第二次见就是他和魏应城拍订婚照。
魏郁还是满脸笑容,但根本看不出笑意。
黎若柏以为他还在记恨魏应城过去夺走他身份。
这次是第三次见面。
黎若柏发现自己过去对魏郁的所有看法都大错特错。
魏郁根本……就看不透。
意识到这一点的黎若柏愈发内疚。
我有什么立场指责应城敏感。
魏郁一走,魏应城的呼吸就逐渐恢复正常。
黎若柏脚步沉重,想和以前一样拉着魏应城的手道歉。
但又担心自己会再次刺激到他,只好定定地站在魏应城身边。
“我表现得太差劲了……答应你要保护你的,可是我却什么都没做到。”
回想起自己那么信誓旦旦的模样,黎若柏羞愧难当,头都抬不起来。
魏应城疲乏到了极致,靠在沙发上,胸膛微弱起伏。
黎若柏小声问:“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再看看吗?”
魏应城摇摇头。
“这不算严重……习惯了。”
这么轻飘的语气,把濒临窒息的痛苦全都揭过去了。
黎若柏强撑许久的悲痛再难维持,他颤抖着声音问:“你过去一定很难受吧?”
魏应城眨眨眼,“也不算很难受。”
的确不算。
身体的这点还能忍受。
最难受的是时时刻刻背负的隐形枷锁。
黎若柏很想抱抱他,但又收回因为在意而害怕的手。
黎若柏:“你去睡吧,我不困,我在客厅守着你。”
魏应城无力和他推让这些,只是撑着身体站起来。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动静很小。
但黎若柏紧绷的神经迅速作出反应。
“你别怕,我去解决。”
他快步冲过去打开门。
魏郁正弯腰往他们的房门前脚垫上放着什么。
黎若柏:“你又在做什么?!”
他盯着魏郁,一脚把东西踢开。
盒子里面的药咕噜噜地滚出来。
魏郁手里行写着各种注意事项的贴纸还没来得及贴到门上。
他攥紧拳头,隐忍地垂下眼。
“我哥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吃海鲜,你记得随身帮他带着药。”
黎若柏深呼吸。
魏应城已经走过来。
他冷着眼和魏郁对上目光。
魏郁眼波流转,在掠过魏应城嘴唇的瞬间变化,但很快又变回那种可怜隐忍的目光。
他叫魏应城“哥”。
但——“啪。”
门被魏应城直接甩上。
没有留一点希望给他。
*
天色破晓。
魏应城就和黎若柏一起搬着行礼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把魏郁放在家门口的那些药全部扔回到他家门口。
魏郁双指夹着即将燃烬的烟,彻夜不眠的双目却异常明亮。
占满一墙的投屏直接通过走廊监控记录了这一幕。
他望着魏应城离开的背影,勾起嘴角。
等电梯下行,他打开门,把那盒刚从魏应城手里扔出来的药盒捡起来。
指腹摩挲时,还能感受到丝毫魏应城的体温。
魏郁抽完最后一口烟,坐回沙发上,继续读魏应城没带走的那本日记。
他一边读一边怀念这么可爱单纯的魏应城。
不过也不要紧,以后哥还会回来。
*
新住所没有那么好找,黎若柏在酒店开了两间房临时落脚。
距离早上上课还有几个小时,魏应城体力透支,打算靠在床头打算小憩一会。
他闭着眼休息,忽然听到一阵动静。
他的心高高悬起。
但只是黎若柏悄悄过来帮他把空调温度调高,又给他盖上一层衣服。
不知为何,魏应城只是想休息一会,却在感受着黎若柏外套的温度和气味后,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他再醒来,天色大亮,已经到了午后。
黎若柏靠在沙发上用手机读着什么,看到魏应城醒来后,他立刻问:“还好吗?”
魏应城撑着头看了看时间。
下午一点?!
完了…
“我去学校帮你请过假了。”
说到医大,黎若柏有点无奈。
“你们老师也太凶了,居然不给批,把我骂了一顿才给你放了一天假。”
黎若柏还在苦恼为什么国内大学是这样的。
魏应城余光瞥到,他刚刚在网上查怎么护理哮喘病人。
“啊对……我订了一些粥让酒店帮忙温着呢,你要喝的话,我让他们送上来。”
黎若柏絮絮叨叨地说他昨天去魏应城的厨房转了转,除了面包片什么都没看到,以后就要盯着魏应城好好吃饭。
他以为魏应城会说没什么或者不要紧。
但魏应城很认真地说:“好。”
黎若柏刚刚还想说的一肚子话,忽然不知从哪里开始好了。
他讷讷地说:“我还以为你会讨厌我……我昨天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
“当时的确很讨厌。”魏应城回答。
黎若柏着急,“那现在呢?”
“现在……看情况吧。”
黎若柏在原地来回转了两圈,小声嘟囔道:“都是魏郁干得好事。”
他思来想去,干脆来都来了,就在A市暂时不回了,等周末和魏应城一起回S市。
这期间,他帮魏应城搬完了家,每天督促魏应城好好吃饭,连上下学都亲自接送。
几天时间还见不到长肉,但连续早睡早起好几天后,魏应城的气色好了许多,黎若柏很欣慰。
黎若柏自己都在恍惚中和魏应城说:“我现在有一种养崽的快乐。”
但黎若柏每天到教室门口接他,有些太过高调。
他这种气质出又众穿戴不凡的混血男生简直就是话题王者。
站在门口就是视觉中心。
魏应城不喜欢被注视,只好让黎若柏不要再来了。
黎若柏不让步,担心魏郁又跟过来会出事。
商讨一番,黎若柏改为每天在大门等着魏应城放学。
*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了。
黎若柏和魏应城买了夜里的机票回S市,这样明天一早就能去医院见爷爷。
这次见面的意义非同一般,黎若柏兴奋地好几晚都失眠。
他看着校门大波的学生群已经散去,皱眉看了看时间——
忽然,一个身影从门内低调走出。
黎若柏瞬间瞪大眼睛,快步走到他面前。
黎若柏质问道:“魏郁,你又要做什么?你烦应城烦得还不够吗?”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魏郁微微抬起眼,拍开黎若柏攥着自己领口的手。
“我在医大这里捐了五百万换来治疗孟斌的机会,今天我只是来了解后续的,你把我想得未免太坏。”
他带着平光眼镜,目光和语气都十分平和。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了,但我的确没有来骚扰我哥。”
黎若柏目光怀疑。
魏郁说苦笑道:“我哥是过去太害怕所以习惯性把我想成坏人,那你呢,你应该不会和他一样吧。”
黎若柏握紧拳头,“你不要胡说,他根本不会故意把别人想成坏人。”
魏郁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起黎家老爷子的情况。
魏郁:“我听说是胰腺癌中晚期?这样的话……你和哥是不是要抓紧时间举办婚礼了?”
黎若柏想回答他,但想想,又忍住了。
如果不想让魏郁抓住任何机会,不和他说话才是最好的方法。
但魏郁用一种很伤心的语气说:
“我是祝福你和哥在一起的。你们两个青梅竹马,又都是童话里长大的王子,我相信哥跟着你一定会很快乐……等你和哥结婚的时候,我会给你们送上一份厚礼。”
黎若柏心中莫名感到一阵恶意。
但魏郁的表情语气都完美无瑕,似乎要把天下最好最真的祝福都送上。
黎若柏思考着……
难道是自己太敏感?
魏郁看了看时间,说他还有事要走了。
离开前,魏郁顺嘴提醒黎若柏注意时间。
“这个时候,哥应该下课了才是。”
黎若柏皱眉。
六点下课,为什么现在都七点多了还没出来?
他看向魏郁,魏郁却一脸无辜地挑眉,似乎在反问说看他做什么。
魏郁的思绪已经飞到未来,黎若柏和魏应城结婚那天……
一定非常精彩。
如果黎若柏和哥没办法在一起,那剩下的事情就好解决了。
他幻想着今后改如何一个一个除掉路上的障碍。
想着魏应城用原来那种表情叫他的名字。
魏郁就心情愉悦。
但他的笑意没在心底维持几秒就被打碎了。
他看到魏应城和另外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那个男人面容完全陌生,穿着一身洗到看不出原来底色的旧T恤,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中是压倒性的优越。
魏郁忍着把牙咬碎的冲动,问黎若柏。
“这是谁?”
黎若柏皱眉。
魏郁摸了摸眉毛,脸上的笑容僵硬。
“不方便说?”
黎若柏摇头,“……我也不认识。”
第33章
临近天黑,昏暗灯光下魏应城身边男人的面容逐渐显现。
他左边唇角有道短疤,浅浅的肉色疤痕在深肤色上十分明显。
剃得只剩青茬的寸头更凸显了坚毅冷峻的脸部轮廓。
夜色中的那双上挑的丹凤眼带着凌厉沉默。
黎若柏一向优越的身高与他相比也稍显逊色。
见他和魏应城并肩,黎若柏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把魏应城拉到自己身后。
这人从头到脚就写了四个字——
不像好人。
黎若柏冷脸质问:“你要做什么?”
他皱眉看着黎若柏的眼神像匹野狼,视线又越过黎若柏。
他问魏应城:“你朋友吗?”
声音粗粝地仿佛用砂纸打磨过。
黎若柏疑惑,这个语气不像是胁迫的样子。
他扭头看向魏应城求证。
魏应城:“他想在学校里的便利店兼职,找我问了下路。”
“真的吗?”
魏应城点点头,“是的。”
黎若柏狐疑地看向这个大个子,还是没办法对这种极具压迫感的人放下心。
魏郁冷声问:“学校这么多人,非要选中我哥问?”
魏郁的语气莫名地酸,魏应城都有些无言以对。
那人对黎若柏和魏郁的出现都不太在意。
只是和魏应城说:“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下周二你还在这里等我。”
魏应城点头,“好。”
然后这人跨步离开,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也十分显眼,知道走到拐角才完全消失。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和除魏应城之外的人有过多余的交流。
魏郁的眉头皱得能打结。
黎若柏还没解决,又来了一个。
但魏郁刚刚粗粗扫了他一眼,看他一身洗到不能再洗的衣服甚至还印着盗版的logo,瞬间又安心许多。
魏郁用嘲弄的语气念出他衣服那行字母颠倒的假名牌,嘴角挂着冷笑。
魏应城淡淡地说:“牌子有这么重要吗?”
魏郁抿唇,“我只是想让哥小心这种人。”
“哪种人?”
魏应城斜眼看他,眼神凉薄。
“这种人的危险写在脸上,比伪装温和的毒蛇更容易防备。”
魏郁张开嘴又抿上,眼神受伤地喊魏应城哥。
魏应城没有回应。
他和魏郁说一句话都嫌多,今天已经说了太多了。
黎若柏看出他的不耐烦,让魏郁没事快走,他和应城也要回去见家人了。
“见家人”被黎若柏咬得极重。
这三个字代表的意思他们都知道。
魏应城和黎若柏的订婚已经快要进行到最后部分了。
黎若柏一向低调。
但这件事他不仅要高调,还想得意地和所有人炫耀:他终于和小时候就约定好的人在一起了。
魏郁低垂的眼看不出想法,声音隐忍克制地说:“恭喜,那你们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但这份祝福无人理睬。
回应他的只有魏应城手指上的钻戒闪烁的光芒。
明明是细碎钻石折射的微弱光芒,却比直视太阳还要刺痛双眼。
现在魏郁的眼睛和他的心脏一样酸胀。
但眼睛的酸涩只要闭上就能得到缓解。
心脏的刺痛却无法缓解。
只要他还活着,这股密密麻麻地刺痛就会随着跳动的频率不断传来。
昨晚他已经想到魏应城和黎若柏做了什么……
他看到房间里的床上两个人睡过的痕迹。
引发哮喘的方式有很多种…但他不停地去想最肮脏的那种方式。
他看着黎若柏能够光明正大进入魏应城家里,嫉妒和怨愤几度驱使他拿起手边任何有攻击性的东西杀掉这个贱人。
昨晚那股冲动又覆盖在魏郁心头。
他看着魏应城被黎若柏牵着手带走,看着魏应城手指上那枚戒指,脑海里的声音疯狂叫嚣着直接把黎若柏杀了就好了。
这股疯狂的念头不是第一次出现——
准确来说,因为每时每刻都在出现,所以魏郁已经习惯和它和平相处。
想杀掉他。
但必须忍耐。
魏郁逼自己冷静下来。
离开时,身后有人叫住他。
是医大的老师,魏郁在某次会议里见过他。
“听说您一直很关注治疗瘫痪病人的事情?”
魏郁脸上带着笑容,透过平光眼镜看上去格外斯文。
“是的,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不幸罹患……您在学校有教课吗?方便我去旁听吗?”
他说旁听也可以,就是申请下来有点难度。
魏郁为人温和,又作为给学校大方捐钱的金主,他本只是说了一句客套的场面话,这老师却当了真。
这个老师不经意地提到:“之前主任说您有个哥哥在医大。”
魏郁的嘴角勾起,“是啊,和我关系很亲密,好的不行…他叫魏应城,您听说过吗?””
老师哎呦一声笑出来,“真巧,是我学生。”
“那还真是……”
魏郁的笑意渐深,“巧啊。”
*
到达S市的第二天早上,魏应城和黎若柏按约定的时间出现在黎家老爷子的病房外。
虽然黎家老爷子已经年至耄耋,年轻时候的脾性一点不减。
说八点一刻见面,一分钟不能早,也一分钟不能晚。
面对这位不苟言笑的老爷子,黎若柏还是会紧张得掌心出汗。
他打开门,黎家老爷子的训话就已经来了。
“走路的时候也要挺胸正肩。”
黎若柏立刻照做。
病床上的老爷子鹤发童颜,除了身形比寻常老人瘦了许多,这幅精神矍铄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已经和癌症斗争了许久。
他眼神锐利地上下打量黎若柏。
良久后,他点评说:“这样还有点像样。”
魏应城感到身边的黎若柏大大松了口气。
下一秒,自己的名字也被叫到了。
黎家老爷子叫他到床边去。
“去吧。”黎若柏鼓励他。
魏应城慢步走去,拿不准黎家老爷子要从自己身上挑点什么毛病。
果然,他被说是太瘦了。
老爷子:“你和我怎么都差不多瘦,我是老骨头一把了,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天天都在干什么?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
“不是的爷爷……”黎若柏想帮着解释。
“我让你说话了吗?没规矩。”
老爷子打断他的,训斥道:“应城这么瘦,你也有责任。”
黎若柏乖乖低头。
魏应城瞪大眼,“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我说是就是。”
老爷子怼天怼地,明明在帮魏应城说话,还要把魏应城也数落一通。
黎若柏低头和魏应城交换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老爷子病中还能有这个精气神也不是坏事,乐意说几句就随他说吧。
这时,有人进来传话。
他伏在老爷子耳边简短耳语两句。
老爷子听完之后脸色一冷,“不见,让他们打道回府。是魏应城和黎若柏结婚,又不是他魏仲恺和我们黎家结婚……让他带着他的新老婆滚远点。”
说完还不解气,他又骂:“魏仲恺这混小子打小我就不喜欢他,要不是程婼嫁给他,我都不愿意正眼看他。”
起初听到魏仲恺名字的时候,魏应城的心不受控制地紧了紧。
但现在听到黎家老爷子这番真情实感的痛骂后,那颗悬起的心也按了下来。
老爷子看出他这份紧张,向他许诺道:
“你放心,有我老头子一天活的,就能给你撑腰一天。”
老爷子拉住他的手,往他手心塞了一块纸包的硬糖。
老爷子脸上难得有笑意,“我们黎家的糖可不是随便拿的……拿了就要当我们黎家的人知道吗?”
不等魏应城回答,他板起脸来,说:“现在不要也迟了,你小时候就把糖吃了。”
说完又因为自己的明智选择得意地笑起来。
魏应城哭笑不得。
但笑着笑着,眼眶却不争气地开始湿润。
十几年前被魏仲恺严令禁止吃糖的时候,就是一脸严肃的老爷子给他塞了一块糖。
十几年后,老爷子又做了同样的事。
魏应城被这跨越许久得到的温情逼得鼻头发酸。
黎若柏从后轻轻用手搭在他肩上。
不知从何时起,魏应城对黎若柏的接触已经没有那么抗拒了。
老爷子满意地看着他们,脸上的皱纹都随之展开。
美好的一刻,老爷子却忽然猛地咳嗽起来。
他像个破败积灰的风箱,每咳一次都让身上的破洞撕得更大。
“爷爷……爷爷!”
黎若柏急忙叫来医生。
老爷子对他摆摆手,强撑着让他们回去。
“不要紧,都是小事…别弄得好像天塌下来一样。”
医生急忙赶来,把他们都请了出去。
魏应城自己将来也是要穿白大褂的人,但很多时候,他希望永远都看不到白大褂出现在眼前。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爷子。
病房内的不知什么仪器发出尖锐的声音。
老爷子躺在病床上,任由医生在他身上随意摆弄。
这一幕,老爷子的苍老才真真切切地摆在面前。
感受到魏应城的目光,他又硬摆出严肃的表情,用力和他说:
“下次你要是没有白白胖胖的,就别来看我。”
魏应城忍着眼泪点头。
我会努力长胖,你也要等我。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魏应城和黎若柏走出病房,两人都没有说话。
生老病死这个人生必修课,他们还很陌生,不知从何开始消化。
但也已经过了脆弱地抱着哭泣的年纪。
彼此沉默地各自度过这段时间是相对体面的方式。
良久。
魏应城说:“早点办吧,不要等了。”
但对绝症患者来说,“等”是一个太无情的字。
魏应城还记得妈妈在最后的日子里最常说的句子就是“等以后……”
等以后要去坐最刺激的过山车,要吃最辣的火锅,要爬最高的山,还要看着妈妈的宝贝城城和他最爱的人结婚。
但她没等到那个以后。
而他等到的以后面目全非。
黎若柏拉住他的手,让他从过去回到现在。
黎若柏浅褐色的双眸星光点点,温热的指腹摩挲着魏应城的手背。
彼此体温的交换过程不带一丝暧.昧,更像是左手拉住右手的平淡自然。
黎若柏把心里那句我们以后会好好的,换成:“爷爷是祝福我们的。”
他没忘记这场订婚是以哄爷爷开心为目的的骗局。
以后肯定会有,但未必是现在的他们了。
黎若柏握紧魏应城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个人连带这段时间永远留在身边。
魏应城没有反感,微微底下的侧脸带着温和的表情。
这让他忍不住幻想也许有机会把这场戏一直演下去,直到两个人都把假的当成真的……
但对于魏应城来说,现在还不适合接受一段感情。
黎若柏藏起笑容里的苦涩,松开拉着魏应城的手,准备取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他一直这样做,只要在需要的时候才戴上。
戒指就是穿梭真假的开关,提醒他不要耽于幻想。
魏应城余光瞥见,冷淡的眼神有轻微的波动。
“不用摘了。”
黎若柏以为自己听错了。
魏应城重复了一次。
“戴着吧。”
黎若柏眼中仿佛有烟花绽放蓦地亮起,心头被这意外之喜填满。
“好。”
他让自己不要多想,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他这幅表情落在魏应城眼中,和得了糖就偷笑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魏应城想,两年了,是时候试着让自己走出去了……
只是希望这一次不要在被辜负。
*
既然决定快些举办,当即就准备和黎家父母沟通一下。
他们从海外回来也需要提前做准备。
但从病房再向外走了走,魏应城和魏家人不期而遇。
两年没见,魏应城忽然发现魏仲恺比过去老了很多。
古珠云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貌美,更衬得魏仲恺衰老之快。
他的肩背微耸,眉眼中带着不宜察觉的疲倦。
看到魏应城出现的时候,魏仲恺的表情变了变。
古珠云的神色变化更加明显。
她望着魏应城,张了张嘴。
魏应城读出来她在叫他“小城”。
这个亲昵的称谓从她嘴里已经消失太久。
她应该叫他全名,或者用不耐烦的语气叫他:那个多病的。
她现在摆出这幅愧疚的表情是要做什么呢?
黎若柏皱眉说:“伯父伯母请回吧,我爷爷不想见你们,应城也不想见你们。”
不知是不是古珠云今天的妆容清淡,一向精致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憔悴。
她声音颤抖地说:“小城,我给你准备了三年的生日礼物……”
魏应城面无表情,也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就姑且表现视为后悔吧……
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黎若柏担心魏应城见到他们会不舒服,悄悄用询问的眼神看他。
魏应城恍然大悟。
对,黎若柏,他们最期待的就是魏家和黎家两家相好。
现在他和黎若柏的婚事定下来,自然是要努力把他拉回魏家的。
但他已经不是过去在日记里祈求自己身边的爱消失得慢一些的魏应城了。
再多迟来的感情也留不住他现在要离开的脚步。
魏应城从古珠云身前面无表情地离开。
一直沉默的魏郁叫住他。
魏郁:“孟斌的情况好了很多,过几天准备重新手术。”
魏应城的脚步一顿。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去见见他吧……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所以我不会出现的。”
魏郁平静的不只是语气,整个人都变得安静下来,仿佛过去那个他已经消失。
现在的魏郁看着他的目光夹杂了太多情绪,复杂得深不见底。
关闭的电梯门将他的目光隔离在外。
黎若柏问:“要不要把孟老师接到美国治疗?”
心是好心,但有点多余。
孟老师现在在国内得到的医疗资源不比出国差,更何况他的身体也不适合长途跋涉。
黎若柏也意识到这一点,叹气说:“可魏郁如果一直拿着这点,我担心……”
黎若柏欲言又止。
魏应城把自己包裹得再坚不可摧,孟老师跳楼致残也一直是他心里跨不过去的坎。
黎若柏想了想,“我陪你去吧。”
“不用。”魏应城拒绝,“你在医院好好陪爷爷。”
黎若柏不可能每件事都陪着他。
至于魏郁说的那些真假难分的话…
魏应城捏了捏眉心,走出电梯。
忽然听见地下停车场的某处传来细微的啜泣声。
很短一声,像小猫似的,很快又不见。
黎若柏问:“是不是有人在哭?”
魏应城目光搜索,黎若柏更快发现了这声音的来源。
在车库的小墙角和车之间,有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挤在这个角落里。
原本身上整洁的衣服蹭上灰尘,稚嫩白净的脸蛋被手揉成灰一块白一块。
看到人高马大的黎若柏过来,他惊慌无措地往后推。
魏应城拍拍黎若柏的肩,“我来吧。”
他弯下腰,慢慢靠近。
魏应城:“小朋友,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黎老爷子赛给他的糖果,“这个给你吃,你和我出来好不好?”
魏应城小心翼翼地靠近,直到小男孩放下戒心,他才拉住小男孩的手,轻声安慰他:“你家人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们。”
小男孩拿着糖一言不发,执拗地低着头。
魏应城这才发现他好像和普通的小孩有些不一样。
没有那种孩子的机灵,反而有些木纳倔强,肢体别扭地站在地上。
他和黎若柏目光交流,黎若柏说:“我去找医院安保来?”
小男孩立刻抓住了魏应城的裤脚,小声祈求道:“别叫…保安坏,保安打人。”
魏应城讶异,“不会的,你放心……”
话没说话,一个矫健的身影飞速跑来。
“小五,你又乱跑!”
一只长而有力的胳膊把小男孩拎起来。
他白色无袖衫完美显露出惊人的臂展长度,拱起的肌肉线条像野生黑豹一样健美流畅。
魏应城抬眼,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那人高耸眉骨下的深邃双眼也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你?”
从A市学校里到S市医院,换了城市和地点都能遇到,也难怪这个人惊讶。
魏应城看看他,又看看被他提起来的小孩。
“你弟弟?”
那人“嗯”了一声,把小男孩放在地上。
一高一矮,像一颗大树旁边长了一颗蘑菇。
“臧北天。”
魏应城没听清。
“臧北天,我的名字。”
他目光像毛刷一样粗粝刮过魏应城的脸,无声等待魏应城回复。
“魏应城。”
他把这名字在嘴里反复念了几次,抬眉说:“我记住了。”
小男孩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迟钝地吭叽了几声,然后嚎啕大哭。
臧北天单手把他捞起来放在怀里安慰。
看不出来,外表凶狠的臧北天哄小孩的时候意外地柔和。
黎若柏在魏应城耳边低语,“既然找到家人了,我们也该走了。”
臧北天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大声说:“下周二,我把钱还给你。”
魏应城摇头,“十几块不用还了。”
臧北天皱眉,“十几块也是钱,一定要还。”
黎若柏把魏应城带上车,过了好一会才说:“怎么在S市也能遇到他。”
“可能是赶巧了。”
“那也太巧了。”
黎若柏的嘴角不自觉向下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就好像……冥冥之中感觉到了危机来临。
但因为什么都没开始,自己和魏应城的关系也没到可以独占的那一步,说出来反而显得他想太多很矫情。
黎若柏假装漫不经心地换了话题,继续那天没有谈妥的手捧花款式。
魏应城顺着话题说,似乎已经把臧北天这个人忘了。
但臧北天这个人,黎若柏记住了
*
周末在准备订婚仪式中飞快度过。
难得周一没有晚课,魏应城打算今天晚上直接回家,认真把上次因为请假错过的课学习了一遍,然后早早上床睡觉。
没想到计划在早点回家这步就中断了。
他跟着出校的人群来到校门,忽然在一群人里看到那个格外出挑的存在。
臧北天站在门口的大树下,凶冷面容和高大身形让路人好奇又害怕。
魏应城正疑惑着,臧北天和他的眼神对上,而后大步向他走来。
“今天周一。”魏应城说。
臧北天点头。
“我打工的钱周结,明天才能还给你,我这次来是把这个还给你。”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那枚硬糖。
魏应城有些诧异。
给小孩子的一枚糖而已……
但臧北天把外面的包装纸打开,里面是一块莹润剔透的方玉。
臧北天把玉还给魏应城,“你收好。”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印错了名牌拼写的T恤,对那天魏应城借给他坐车的十几块念念不忘。
这块价值不菲的玉却能不为所动。
魏应城把玉包好了装起来,思考了一下,拿出钱包说要给他一点还回来的报酬。
臧北天抿唇,“不用。我缺钱,但也不是这种钱也要拿的。”
魏应城的心被刺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帮帮你和你弟弟。”
“谢谢你,日子苦点也能过,暂时不用别人来帮。”
这个话题他没再说下去,取下肩上老旧到拉链都不灵光的双肩包。
他从里面拿出一袋用塑料袋装的散装糖果递给魏应城。
“也谢谢你那天帮了小五。”
他省下一顿饭钱买了这些,留了两颗给小五,剩下的都给魏应城了。
面对臧北天的好意,魏应城提供的帮助都太过伤人。
魏应城想了想,和臧北天说:“你吃晚饭了吗?”
臧北天微怔,摇头说没有。
魏应城笑笑,“我不想一个人吃饭,你能陪我吃顿饭吗?”
臧北天想了想,面色犹豫。
魏应城又说:“你弟弟呢?要不要把你弟弟也带上?”
“……小五有点自闭症。”
“没关系,我学医的,以后要遇到的病人还有很多。”
臧北天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坚毅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惊讶。
魏应城问:“不愿意?”
臧北天摇头,声音低沉道:“明天吧,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我带着小五过来。”
魏应城点头。
也好,今晚他还是按计划做。
离开之际,臧北天在他身后问:
“这么晚了,要我送你吗?”
暖色路灯下,臧北天的长相都变柔和了些。
魏应城摇头拒绝。
魏应城举起糖和他道谢,然后直接走了。
魏郁看着这一幕,忍着一脚油门冲过去的念头,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
一个黎若柏就够烦了。
还要多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穷小子。
一个接一个,真是阴魂不散。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经过上一次连夜搬家的教训,现在的魏应城每天打网约车确保车牌号不被记住。
新小区禁止外面的车进,出入单元楼和电梯都需要刷卡。
一梯一户的户型彻底根除在走廊相遇的可能。
但黎若柏还是不放心,每晚都会准点和魏应城视频沟通。
今天因为遇到臧北天,所以推迟了半个小时。
视频一开,黎若柏就让魏应城对着镜头伸手比数字四。
魏应城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
黎若柏盯着也没看出破绽,松了口气,说:“不在你身边,我担心啊。”
那次错怪魏应城太敏感之后,黎若柏说自己要“痛改前非”,于是现在那个太过敏感的人就变成他了。
黎若柏远程关注魏应城的一日三餐,不仅要督促肉蛋奶的摄入,还要早睡早起。
加上上周他亲自盯着魏应城吃饭,他自认已经尽职尽责的。
但他对着视频里的魏应城左看右看,皱眉嘟囔道:“怎么还是不长肉?”
低头看书的魏应城漫不经心地回答:“镜头的问题。”
黎若柏想了想,姑且同意了这个想法。
他猜不到,魏应城已经熟练学会上网下载照片和假报睡觉时间来暗度陈仓。
十点钟,黎若柏按时提醒魏应城:“该睡觉了。”
魏应城点点头,把视频挂断,然后继续看书。
上周请假错过老教授的课,按照这位先生古板严肃的性格,也许会把他叫起来回答问题。
魏应城捏了捏发酸的眉心,继续熬夜看书。
*
第二天早上,魏应城本想随便吃片面包就把早餐打发了。
但是想着昨晚都已经“骗”过黎若柏一次了,就认真煮了鸡蛋。
鸡蛋面包牛奶,分开就是魏应城的一天三餐。
也许是胃不习惯早上吃太多,也或许是昨晚吃的太敷衍,魏应城到学校的时候已经痛得胃疼到冒汗。
慢步走到教室,意外发现教室里坐满了人。
这节选修课因为老师过于严格是不受欢迎的。
怎么突然连门外都挤满了人?
魏应城抿唇,忍着胃疼穿过门口的人走进教室。
很多双眼睛盯着前排那个耀眼的存在——
魏郁今天没戴那副眼镜,穿着简单白T和牛仔裤,银色头发依旧惹眼。
温和俊美的眉眼在见到魏应城的瞬间弯起。
一教室都仿佛春暖花开。
他让出自己身边的位置。
教室里几乎都坐满了,而他坐在前排最好的位置,专门留下的位置就像笃定魏应城会坐在他身边似的。
但魏应城冷冷从前排经过,来到中后排,找了一个夹在左右之间的空位。
他越过一个又一个学生才挤到中间,魏郁的目光如影随形。
魏应城忍着胃疼打开书本,不和魏郁有包括目光的任何接触。
等课程开始的时候,魏郁的位置已经空了。
班上那些看热闹的人想偷偷从后门溜走也没有机会了,唉声叹气地说:“本来豪门帅哥英年早婚已经够可惜了,还要被迫在这里上一节理论课……”
魏应城的手机像有感应一样,弹出“强强联手:魏家少爷情定顾家千金”的八卦报道。
魏应城不用点开都知道里面的报道会如何夸赞魏郁的年轻有为,感叹顾婳魏郁珠联璧合。
但……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
上课的时候老教授果然按照考勤表点了他。
前几个问题魏应城都答出来了。
但是最后一个问题因为忽然一阵胃痛促使他没能顺利说出来。
老教授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下课去找他,就继续上课了。
周围有学生小声议论他把一个选修课上得比主课还重要,魏应城却并不这样认为。
他下课去了之后老教授既没有刁难也没有责备,只是拿着书和他仔仔细细补讲一遍上节课的知识点。
“懂了吗?”
魏应城点点头,“谢谢老师,我懂了。”
“懂了就走吧。”
但魏应城没有离开,反而是继续问起别的问题。
这位老教授有多年的临床经验,因为年岁大了不方便主刀才退居后线教书。
更主要的是,他对瘫痪病人的康复治疗也颇有建树。
魏应城问了好几个问题,每个都认真手写记下来。
“最近怎么总有人来问这些问题。”
魏应城不解,老教授又说:“之前一个隔壁学校学金融的,也来问瘫痪病人的治疗问题。但他问的那些都蠢到家了!我把他赶走好几次他都厚着脸皮又来了,结果过了一段时间,他居然回去把课程都自学了一遍。”
他的语气从嫌弃到欣赏,这个转变过程里就能感受到他前期的态度有多不耐烦和厌恶。
这个老教授固执起来十分吓人。
因为请假的事就能把黎若柏骂得情绪低落,对付一个莽撞上门的门外汉更是无情。
能够经过他的考验,必然是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老教授摇摇头,又把目光看向魏应城。
老教授的双眸已经随着念书增长浑浊,但看着魏应城时还是流露出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
他重看点名册,念道:“你也姓魏?”
魏应城:“是的。”
“刚刚说的那个小子也姓魏。”
魏应城愣了愣。
也姓魏?
他心跳地咚咚作响,有个名字在嘴边打转。
老教授念叨着:“他本来说今天要来听课,好像有事耽误了……诶,说来就来了。”
“老师,我刚刚有点事……”
魏应城转头,果然看到魏郁温润的笑容。
他对着魏应城说:“哥你也在啊。”
“你们是兄弟?”老教授打量着,“长得不像啊。”
“我们不是您想得那种兄弟。”
魏郁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都因为这个说辞变得微妙起来。
他把手里的餐盒放在老教授的桌上。
魏郁说:“前些天辛苦您了,我想着我那些东西拿出来都显得很市侩,见您对学校食堂不太满意,就自己做了些饭菜送来,顺便麻烦您再解答我几个问题……”
老教授嘴上说麻烦,但心里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
老教授招呼魏应城说:“你也留下一起吃点。”
魏应城摇摇头,道谢后就要离开。
魏应城对老教授没有意见,只是魏郁在的地方,他就不会留下。
老教授的脸色一沉,似乎对这种驳面子的行为有些不满。
魏郁苦笑着和老教授替他解围,“我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这样做,仿佛真的对魏应城十分体贴。
还有他明明就被老教授赶走很多次,还要舔着脸继续求问……为的就是早日把孟斌治好?
魏郁的心思深不见底,魏应城看着他就感觉像凝视一个黑洞,所有思路都被吸了进去。
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下楼梯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哥,你等一下!”
魏郁跑步的速度比魏应城走路的速度更快,三步并一步就追到魏应城前面来了。
他的面颊因为奔跑而泛起浅浅的红色,眼睛遇风吹出一层莹润的水光。
魏郁原本成熟的面容因此居然有些像几年前那个十八岁的他。
魏应城皱眉,“让开。”
冷言冷语让魏郁的眼神暗淡了几分,但很快他又重振旗鼓,笑着把手里的小饭盒和筷子递给他。
魏郁:“学校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可以吃的了,这些是我刚分出来的,没动过,哥拿去吃吧。”
他还说这两年里他特地学了做饭,自己一直等着魏应城回家把他喂的胖一点。
魏郁说得十分真挚动人,眼里满是期待,手背上大片烫红的印记清晰可见。
在魏应城目光不经意扫过的时候,他还假装自然地遮住。
但他猜错了。
他以为魏应城是要问他手上的伤。
可魏应城接过他手里的饭盒,大步走向最近的垃圾桶。
“哗啦——”
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全部进了桶里,和那些垃圾混在一起。
魏郁面色惨白,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魏应城把东西还给他。
“别来做这些戏,恶心。”
魏应城不想看魏郁接下来会表演什么可怜兮兮的戏码,转身就走。
手腕却从后被抓住。
魏郁冰凉的掌心像是铁钳一样桎梏住他离开的动作。
“哥,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像现在这样对我了?我真的感觉很害怕,我害怕你永远都不理我。”
“我过去是个混蛋,我做错事还撒谎骗你,我就他妈该死,但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我错过了最好的你,让你变成现在这样,你现在陌生得让我心慌。”
“哥,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变回原来那样?”
滴滴点点的泪水落在魏应城的手腕上。
魏郁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诉说着自己对魏应城的卑微祈求。
温热的泪水经过风的作用变得冰凉,掉在皮肤上像夜晚雨水一般湿冷。
这种眼泪,魏应城流过太多次。
这种雨夜,魏应城也站在其中很多回。
他转身,用凉薄麻木的目光看着魏郁。
“魏郁,你演了这么久,还能分清自己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吗?”
魏郁瞳孔缩小,“为什么这么说……我只想让哥好好的回来,我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哥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
“我现在没什么不好的。离开魏家这个地狱,和一直想交付终身的人婚期将近。我的人生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好过。”
魏郁抿唇,似乎被刺痛了心,低声转移了话题。
“妈已经知道错了,她给你的礼物我也看过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没必要,你们没必要做这种事情来试图表现自己的后悔。离我远点,我最喜欢。”
魏应城云淡风轻地说完,拨开魏郁死死握着他手腕的五指。
魏郁手背上的烫伤一碰就疼得抽气,但他还是牢牢不放。
直到魏应城决绝地一根一根拨开,他眼中希望的光芒才渐渐陨落。
魏应城淡淡用手纸擦去魏郁落在他手上的眼泪,头也不回地丢下魏郁离开。
魏郁的悲伤挣扎和他无关。
这眼泪有几分真几分假,怕是连魏郁自己都分不清了。
只是无论真假,魏应城心中都感到畅快。
魏郁问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这还需要回答吗?
把他变成这样的,不就是魏郁自己吗。
第36章
刚出校门就看到有一小撮人在围观什么。
魏应城听见保安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赶人。
他过去一看,果然是臧北天。
臧北天在低声和保安解释。
但是臧北天的凶狠冷酷的外表和鹤立鸡群的身高都太让正常人害怕,保安下意识把他的解释化为胡说。
魏应城算是明白为什么那天小五说保安会打人了。
遇到臧北天,保安也难免发怵。
魏应城亮出自己的学生证,“保安大叔,这是我朋友,我马上和他出去。”
保安反复确认魏应城没有被胁迫,才将信将疑地放臧北天走。
其实臧北天并不像他外表那般,反而很安静。
他从口袋里拿出今天刚结的工资,从里面找出一张二十元的纸钞,展开抚平地递给魏应城。
“谢谢。”臧北天说。
魏应城没有多余的零钱找给他,但对他可有可无的八元对臧北天可不一样。
魏应城问:“你有手机吗?微信或者支付宝都可以。”
臧北天摇摇头,“我用这个。”
他拿出来的是个按键手机,手机侧面的漆面都有些磨损了。
魏应城想了想,打算吃饭的时候和老板换一下现金再给他。
但在吃什么和到哪里吃这个问题上,魏应城困住了。
他问臧北天:“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我对A市不太了解。”
臧北天想了想,哑声说:“跟我来。”
魏应城被他带上一条不认识的路,可魏应城却异常心安。
明明臧北天口袋里连几百块都没有,但站在他身边就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天塌了都不慌的气场。
臧北天一路沉默着,像一尊坚毅冷峻的雕像在移动。
忽然,他开口问:“你的脚是不是小时候受过伤。”
魏应城惊讶,“你怎么知道?”
臧北天:“听出来的。”
他又想了想,说:“左脚,是不是?”
魏应城十多岁的时候自己在院里不小心扭到过左脚。
他怕被魏仲恺训斥,所以一直忍着痛假装没事。
直到半个月之后脚好了,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但臧北天却靠听就听出来。
魏应城好奇又诧异,问:“你还能听出什么?”
臧北天抿唇,“我听出……你今天不太高兴。”
他深谙的双眸带着寒历的光,漆黑的眼瞳在白天也亮得惊人,仿佛一眼就把魏应城看透了。
我不太高兴?
我有吗?
眼泪落在手腕上的感觉隐约重现。
魏应城微怔。
臧北天已经在路边的小摊买了一根冰棍。
“吃吧。”臧北天拆开包装递给他。
冰棍是奶糖味的,有些甜的过头。
但这种甜味很容易就让心情好起来。
臧北天:“好吃吗?”
魏应城点头。
臧北天:“小五不高兴的时候,我就会买一根给他吃。”
提到小五,臧北天那张天生冷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对一个人感情如何,从微表情上就能看出来。
臧北天过着贫穷的生活,但给了小五富足的爱。
魏应城问:“我们是不是要去接小五?”
臧北天摇摇头。
“小五今天不来,只有我和你。”
“只有”这个词放在这句子里是有些暧.昧的,但臧北天说出来却没有丝毫暗示。
魏应城对他充满好奇,可又不知怎么问。
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外界的人事物这么感兴趣过了。
他以为自己的心会一直波澜不惊。
没想到会被一个萍水相逢只见过几面的人勾起好奇心。
只是魏应城想他和臧北天偶然遇到,可能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黎若柏的来电。
魏应城这才想起来到了黎若柏约定视频的时间,他却没有接通。
想到黎若柏会急得焦头烂额,他马上发起视频邀请。
黎若柏秒接,“刚刚怎么不接?”
看清魏应城在户外后,黎若柏让魏应城对着镜头比出数字一和三。
魏应城笑着说:“不用紧张,我和朋友今天在外面吃饭,我忘记告诉你了。”
黎若柏捕捉到“朋友”二字。
他和魏应城每天都有交流,还不知道魏应城什么有了可以见面出去吃饭的朋友。
黎若柏:“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魏应城把摄像头翻转了对准臧北天。
“臧北天,上次你也见过的。”
臧北天微微侧过脸,对着摄像头点了点头。
黎若柏:“……”
魏应城并未读懂他沉默背后的意思,解释了几句就想结束通话。
黎若柏叫住他,微笑道:“既然是你很好的朋友,那就别忘了给他也发一份我们订婚宴的请柬。”
黎若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臧北天微怔。
黎若柏:“车旅费我们出就好,希望应城的朋友也能见证我们在一起的时刻。”
从头到尾,黎若柏的话都没有太大的问题,态度上也进退有度。
只是每句话的针对性都太强……
魏应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是该说他和臧北天只见过几次。
还是该问黎若柏为什么要这么想。
思来想去,魏应城“嗯”了一声,简单结尾结束了通话。
臧北天问:“这是你的……男朋友?”
魏应城没有否定。
电话那边,黎若柏看着黑下来的屏幕,失神地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
*
“两碗热干面,一碗加火腿,一碗素,都不要辣,不要葱和香菜。”
老板记下臧北天的单子。
红色大棚下的简易桌和塑料椅都是魏应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
半露天的路边摊坐的都是朴素的面容。
隔壁桌聚了几个学生,一人一碗面吃得热火朝天。
六块一份的面才碗沿冒出来饱满的尖,手工拉出来的面条均匀有韧性。
浓郁芝麻酱和花生碎一搅拌开,就有火辣馥郁的香味散发出来。
魏应城默默观察的时候,臧北天已经起身把钱付了。
“说好我请你的。”
臧北天递给他一双一次性筷子,“谢礼。”
“上次不是已经谢过了?糖还在家里没吃完。”
“糖是代小五谢的,这次是我谢你。”
说话间,老板娘用托盘送来两碗面。
“带肉这碗放在谁那?”
魏应城抢先说:“我不爱吃火腿肠。”
他都这样说了,臧北天也不好推脱。
这家店虽然是路边摊,但是东西肉眼可见的干净。
吃面的时候,魏应城忽然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这些?”
臧北天指了指耳朵。
一双耳朵真有这么神奇?
魏应城抿唇笑,只当他在和自己开玩笑。
魏应城注意到他和臧北天之间的身高差……
他坐在魏应城身边都要高出许多。
魏应城问:“你多大?”
臧北天不假思索:“二十二。”
魏应城看看他,“不像。”
臧北天抿唇,“二十。”
“是吗?”
臧北天低头掰开手里的筷子,“十九。”
“十九?”魏应城学着他,也把两根筷子互相摩擦了几下,但是没得要领。
臧北天把他磨好的和魏应城换了过来,回答道:“马上十八。”
他一双腿坐着都长到桌子塞不下,居然还没有成年……
这些孩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魏应城的疑惑在开吃之后得到解答。
他才吃了两口,臧北天已经几筷子吃完了。
这比脸大的碗和臧北天的手对比就成了正常大小。
他脚边围了两三只流浪狗,黄白色的垂耳小狗对着他们摇尾巴。
臧北天犹豫了一会,把碗里仅有的几片火腿肠挑出来喂给它们。
魏应城心中一动,又点了一碗加量的热干面。
魏应城说:“你年纪小,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但想了想,又补充说:“其实也可以别长了,再长就太高了。”
臧北天问他多大。
魏应城如实回答:“二十。”
这下轮到臧北天惊讶了。
魏应城反问他:“怎么了?”
“只是看起来感觉……根本不像。我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大。”
其实他自己想想也感觉很惊讶。
他的二十岁经历了太多变故。
亲人离世,身世陡变,欺骗被骗,再到现在重启人生也依旧不过二十岁。
二十岁也只是人生刚开始而已。
小狗吃完了肉还围着臧北天的腿打转。
臧北天蹲下身摸了摸它们柔软的皮毛,“你和我回家没有肉吃的……”
他思索片刻,认真地和它们说:“明天再来,给你带肉吃。”
魏应城不知道小狗能不能听懂,但是臧北天这么说了,他就下意识相信明天的小狗能吃上臧北天带来的肉。
这一顿是魏应城此生吃过最便宜的晚饭。
三碗面,二十三块。
但走出小摊的时候,魏应城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他和臧北天没有交换联系方式,这次分开,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路灯下,臧北天的眉眼淹没在深暗的阴影之中,但漆黑的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他问:“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魏应城摇摇头。
他不再多说,只告诉魏应城他以后会在医大附近的便利店打工,也许以后能见到。
魏应城点头。
魏应城以为他要说再见,但臧北天又说了一次谢谢。
魏应城微微侧目,臧北天说:“再见。”
*
这条街离魏应城住所不远,他索性步行回家。
他回忆着臧北天说的话,不禁听起自己的脚步声。
耳朵真的能听出来吗?
魏应城放轻呼吸,却听到了除他之外的另一个脚步声与他步步紧随。
魏应城当即转身。
被发现了之后,魏郁从暗处走出。
他眼睑垂下一片深黑,嘴角却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哥,你宁愿和那个穷鬼吃路边摊,也不愿意吃我亲手做的东西?”
魏应城冷声回答:“是。”
魏郁冷冷的眸染上愤怒和不甘,宛如一头嗜血困兽扑向渴望的猎物,死死抓着魏应城的衣领把他抵在路边粗暴地亲吻。
完全是追随心里最残暴直白的欲.望进行触碰,魏郁像要被魏应城生生吞下一样用力。
魏郁的伪装终于碎得七零八落。
他再不能静静地看着魏应城和自己渐行渐远。
他以为自己能继续等待,也以为自己能够掌握主导权。
但他发现自己错了。
魏应城没有留给他一丝希望。
被压抑在他心底的扭曲欲.望一寸寸爬升。
他夺走魏应城的一切,又骗魏应城爱上他,魏应城应该恨他。
可是魏应城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抽身了。
他被魏应城彻底排除在外。
在魏应城构建的新生活里有爱人有朋友有家人,唯独没有他魏郁的存在。
他只能躲在暗处,像个见不得人的老鼠目睹一切。
魏郁嫉妒所有出现在魏应城身边的人。
他嫉妒地快疯了。
像下一秒就会死了那样绝望地侵袭魏应城的唇齿。
魏应城屏息,冷静下来之后猛地用胳膊撞击魏郁的腹部。
魏郁闷哼一声,反而加大了亲吻的力度。
“为什么?”魏郁绝望地问。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的是什么。
他只是想问,为什么?
魏应城冷眼擦去嘴角激烈沾染的涎水,抬手给魏郁一个耳光。
魏郁被打得偏过脸去,却低低地笑起来。
他抓着魏应城的脸,用近似哄骗的声音说:“再打一下。”
魏应城毛骨悚然,感觉魏郁像个疯子。
但下一秒,魏郁被一个黑色的身影打得一趔趄。
臧北天表情狠厉。
魏郁看到是他之后,脑子里所剩无几的理智直接清空,和臧北天扑在地上互殴。
臧北天身体占优势,但比不过魏郁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空气里飘荡起丝丝血腥味。
魏郁打红了眼,按住臧北天打了一拳又一拳。
就是这个人,破坏了他的计划。
这个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能让魏应城和他一起吃那种小摊。
魏郁最恨这种路边摊,那些他已经忘记的记忆又再度出现,在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复现那些不堪。
“咚——”
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石头落地的声音。
魏郁感觉自己脑后有湿热的感觉滑到脖子。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
满手的血。
魏应城脚步落在那块砸在他头上的石头。
魏郁瞪大眼看向魏应城,眼前一切却摇摇晃晃。
他张开嘴叫魏应城哥。
额前稀碎银发被汗水濡湿,狼狈地贴在脸上。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魏应城,目光痛苦到了极点。
“你居然为了这个人打我……”
努力分辨魏应城的表情,想要看出一丝犹豫后悔。
但是没有。
魏应城就定定地这么看着他,直到他失力倒在地上,魏应城才向着他走来。
但魏应城错过他,转向臧北天。
魏郁喉咙滚动,艰难喘息间发出痛苦嘶哑的声音。
魏应城听出他模糊的字眼分明还是在叫他。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又是这个熟悉的医院。
又是头部受伤前往这里住院。
但这次躺在病房的人从魏应城换成了魏郁。
魏郁额头上缠着白色绷带,低垂的眼眸看不透神色。
他刚刚醒来,嘴唇皲裂,喉咙也干得厉害。
但更痛的还是头上的伤。
动了动嘴唇。
护士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对这个长相温和的大男生并不讨厌,于是凑过去听。
魏郁问:“魏应城呢?”
护士自然不知魏应城是谁。
但魏应城一醒来就再找他,她认为可能是重要的家人或者是恋人,于是想安慰他等一会就来了。
她转头,却被魏郁幽深狰狞地眼神吓了一跳。
“魏应城,他没在外面?!”
护士后退两步。
病房门从外开了。
魏应城面无表情地推门进入。
魏郁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仿佛刚才那个扭曲的表情根本不是他一般。
魏郁仰头笑着喊:“哥,我就知道你会留下来的。”
魏应城无心和他做手足情深的戏,冷声说:“是我留下来的吗?”
若不是魏郁在晕过去之前抓着魏应城的裤脚,说如果醒来看不到魏应城,他就不会放过臧北天,魏应城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魏郁却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和魏应城说起那天被倒进垃圾桶里的饭菜。
他表情落寞,呢喃道:“我做了好久才做出来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想把饭菜做好这么难…哥过去做那么好吃的饭菜一定也废了很大的力气吧?”
在那栋复式公寓里,厨房的砧板上时长沾染魏应城切破手指流出的血。
但那时候的魏郁在做什么?
魏郁在冷眼看着魏应城还他“应还的”债。
在心安理得地享受魏应城每天做出来的一日三餐。
魏郁忽然顿了顿,眼中闪过愧疚之意。
“我只知道哥做饭越来越好了,但没想过你可能会受伤。”
一直沉默的魏应城开口,淡淡地打断魏郁。
“你会不知道?”
魏郁的心有七窍玲珑,他怎么会不知道魏应城手经常有伤,怎么会想不到从没下过厨房的魏应城学得艰难。
魏应城轻轻戳破魏郁的伪装,“你只是装不知道而已。”
魏郁脸上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
他攥紧了手下床单,声音微微发抖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是吗?”
魏应城实在想不通魏郁为什么总要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些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
在魏应城眼中,魏郁总是对他抱着奇怪的占有欲。
在魏应城以为他找到自己又是想要拿回什么。
可魏郁没有。
魏郁在或明或暗点地方看着他,就用那种不甘渴望的眼神,然后出现在他面前,说一些难以理解的话。
魏应城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魏郁处心积虑地把他从魏家赶出去,现在又不惜自降身价来做挽回他的样子。
魏应城眉头皱起,十分不解地问:“魏郁,你究竟要做什么?我身上还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吗……我不想和你纠缠下去了,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他的语气冷淡至极。
只是提问,而没有多余的感情。
他看向魏郁的目光也十分平静。
魏郁甚至怀疑,是不是他死在魏应城面前,魏应城都不会为此皱眉。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魏郁的心就像有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的痛感翻涌上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应城,“如果我说…我要你呢?”
魏应城露出及其怪异的表情。
“什么?”
“我想要你,我现在想要的,就只有你。”
魏应城皱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魏郁的喉结反复翻滚着,还是没有说出卡在喉咙里的那个“爱”字。
他抓住魏应城的手,像即将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魏郁问他:“在你心里,我们的过去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那要问你自己。”
魏应城反问魏郁,“那些过去不都是你一手编造的吗?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才是。”
他静静地说:“魏郁,你自己都分不清你在做什么了。骗别人容易抽身,骗自己就出不来了。你只是自尊心作祟,越是得不到越不甘心罢了。”
这是魏应城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家世、资产、履历、圈层,所有东西魏郁都得到了。
加上他自身超乎常人的聪颖和耐力,世间人们向往的一切他都应有尽有。
魏郁没有必要一直纠缠自己不放。
魏应城神色淡淡,想把手抽出来。
但魏郁死死抓着他的手,眼睛通红。
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着质问:“你心里从来没有过我?”
魏应城微微张开嘴,“不然呢?”
魏郁过去坚信的东西,在这段时间魏应城的冷漠抗拒中逐渐动摇。
在这个时候,那些摇摇晃晃的东西终于开始分崩离析。
他一直以为魏应城会回来的。
他想着也许只要他努力表现,或者等他把过去魏应城失去的都弥补回来,魏应城就会回来。
魏郁抿唇,额角的青筋暴起。
他的大脑里一团混乱,根本无法处理这些事情。
他确实欺骗过魏应城,还为魏应城编制了虚假的记忆。
但他最初在琴房里看到魏应城的时候,心里的嫉妒怨恨就变了味道……
魏应城就像童话里的王子,干净而俊美。
魏郁一边嫉妒一边心生向往。
他以为自己是想成为他这样的人。
可现在魏郁发现,他从一开始想要的是魏应城这个人。
过去的片段无比清晰,魏郁此刻无比痛恨自己傲人的记忆力,他意识到自己明明是有机会得到魏应城的。
他胸膛里堵着巨大的情绪,“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一丝感情。你从孟斌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起很多事了?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还要继续相信我?为什么……”
魏郁过去从来没有得到过正常的感情,他为了活下来不得不学着讨好,为了让自己有个归处用尽一切表现自己。
他从来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他只是被心中的欲.望驱使着前行。
可如今他这种没有感情的人却问魏应城:对他难道没有一丝感情。
他面无表情问魏郁:“你这种人,懂什么是感情吗?”
魏郁说着,心脏仿佛被揉碎了一般,支离破碎地落在回忆里。
魏应城明明就知道那只光斑化作的飞蛾是假的,却还希冀它能够变成真的。
不是没有机会的……
那个时候,魏应城在赌自己的信任究竟有没有错付,赌注是他的所有。
魏郁的世界里只有利用和欺骗。
他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人愿意清醒着跳进圈套……
是魏郁自己亲手毁了魏应城给他的信任。
是他辜负了魏应城。
在魏应城心死的两年后,魏郁才陡然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他抬头看着魏应城。
那个会腼腆微笑的男孩,已经披上冷淡坚硬的外壳。
魏郁胸口闷疼,咬着牙关说:“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不懂……懂不懂有这么重要吗?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他红着眼拉着魏应城,身体用力坐起靠近魏应城。
“为什么?我已经在为你改变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逼得太紧,我就学着离远一点,可你还是无动于衷……难道我要像黎若柏做个每天都无忧无虑的蠢货你才能看看我吗?!”
提到黎若柏,魏郁如鲠在喉。
嫉妒和不甘犹如被灌满气的气球膨胀开来。
“你和他睡了没有?还有那个穷鬼,你见他做什么?黎若柏吃腻了换换口味?”
魏应城皱眉,“你疯了吗?”
“对。”
魏郁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牵制住魏应城,但表情却悲伤祈求。
他的心头阵痛,像是有人在心尖上撒了大把玻璃碎片,把这块软肉割的鲜血淋漓。
“哥,我喜欢你,我才知道我爱你,我是不懂,但我没办法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光是想想就要疯了。”
魏应城的眼眸倏然瞪大,冷淡的表情逐渐变为困惑和惊慌,整个人都僵硬地不能动弹。
他的思路像炙烤的炭,在魏郁这段话的煽动下升温开裂。
魏郁说……爱他?
这是他有史以来听过最可笑的话。
魏应城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如果这是爱,那天下就不会有爱了。
魏郁:“哥,我错了,你能不能回来?”
“……你想要什么?”
魏应城又一次问。
魏郁面容扭曲隐忍,“除了你,我没有别的想要的了。”
他没有骗人,但魏应城已经不会再信了。
“我错了,哥,我爱你,求你回来好不好?”
魏郁绝望地拥吻魏应城,冰冷的唇扫过魏应城冷漠的脸侧。
忽而一阵急促脚步声快速接近。
魏仲恺把魏郁从病床上扯下来,大手揪着魏郁的衣领,面部的肌肉都因为愤怒而抽动。
魏郁的背“咚”一声磕在墙上。
魏仲恺喘着粗气压制他。
“混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魏仲恺,你放开我!”
魏郁像条疯狗红着眼挣扎。
医生和护士一拥而上,把魏郁强行按住。
“哥,我不能没有你。”
魏郁双目死死盯着魏应城,目光里的执拗偏执浓郁到极致。
古珠云上前把魏应城带出去。
她今天没有化妆,皮肤上一些细纹在医院的冷光下格外明显。
古珠云失了神。
魏郁对魏应城的癫狂示爱让她的大脑到现在都没有运转过来。
良久她才和魏应城说:“我从来都没真的了解过小郁……如果我早知道他是这样利用你又爱上你,我不会帮他的……”
古珠云没有眼妆的双眸显得有些憔悴,她眼眶里蓄满泪水,对着魏应城轻声说:“我过去以为你从来没有认可过我这个妈妈,直到我看到你的日记才知道……”
她声音哽咽,啜泣着说妈妈错了。
魏应城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了。
他下意识去摸口袋,但他现在已经没有随时携带项链的习惯了。
面对古珠云的眼泪,魏应城只有沉默。
古珠云泣不成声,内疚到无法抬起头。
“我不是一个负责的妈妈,所以上天才夺走我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他在惩罚我错过你这么好的孩子,所以收走了我肚子里的宝宝。”
这两年内她有过一个孩子。
但这个孩子在五个月的时候滑胎掉了。
那种痛苦她至今还能记得。
这是魏家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却就这么没了……
一定是上天的惩罚。
惩罚她和魏仲恺过去对魏应城没有珍惜,才让他们失去孩子。
古珠云说这两年里魏郁因为找你,把魏家闹得不可开交。
魏应城大概懂了,“你在劝我回去?”
古珠云声音发抖:“可以吗?”
“不可能。”
“那你能原谅妈妈吗?”
古珠云的眼睛哭得红肿,贵夫人的架子全都落在地上,看着魏应城的眼里只有悲伤后悔。
魏应城轻声说:“我没有妈妈。”
古珠云强撑着的表情瞬间崩塌。
她捂着脸恸哭。
魏应城真的无法理解。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还有用吗?
弥补的到底是谁?
他们每个人都在他最期待得到的时候剥夺,又在他不需要的时候表现出追悔莫及的样子。
魏应城不想和这群人待在一起,抬脚离开时,被粗粝男声叫住。
臧北天叫住他。
小五在臧北天怀里,表情迷茫地玩着手指。
他和臧北天来到走廊的僻静处。
臧北天向他道歉,说他影响了魏应城。
魏应城摇头,“是你在帮我,你大可以当没看见的。”
对于臧北天的仗义出手,魏应城是感激的。
如果不是臧北天突然出现分散了魏郁的注意力,魏郁这个疯子下一步会作出什么举动,谁也说不准。
但魏郁的威胁又实实在在地摆着。
魏应城抿唇,想问臧北天有没有别的城市可以生活。
但臧北天更早开口。
臧北天:“摆平这件事,五十万够不够?”
魏应城蹙眉,“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臧北天抿唇,沉默数秒后说:“找亲戚借。”
但这根本就不是钱能摆平的事情。
魏郁现在就是个逢人就咬的疯狗,完全有可能把臧北天和小五拖进来。
魏应城思来想去,只能回去想办法给臧北天和小五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呆着。
但臧北天沉声说:“不要担心,我有去处。”
魏应城惊诧,“你别骗我。”
如果臧北天有办法,也不会过着这种日子。
但臧北天坚决地拒绝了魏应城的帮助。
“我自己可以解决,只是要付出一点代价。”
魏应城疑惑着,臧北天已经抱着小五要离开。
但在走之前,臧北天塞给他一张卡。
“密码是六个零。”
魏应城拿着卡追出去,但臧北天已经不知从哪个出口离开了。
*
医院路边,一辆低调的黑车后座降下车窗。
那是一个苍白消瘦的男人,胸前的佛珠泛着冷光。
臧北天声音暗哑,“我会回宫家,但我不会改姓。”
男人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允了。
臧北天攥紧拳头,“但你答应我的事也要做到。”
“自然。”
男人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容,“恭喜你终于找到正确的路。”
作者有话说:
老狐狸客串×1
第38章
魏仲恺无法想象,为什么三年前那个谦逊懂事的魏郁,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这个被几个人按在病床上还执意挣扎着要去找魏应城的人,居然是他的亲生儿子?
简直是奇耻大辱。
魏仲恺拨开医护,不由分说给魏郁连续三个耳光。
他用了全力。打完之后自己的手掌都发红肿胀。
这些日子,他对魏郁动辄咒骂殴打,但对魏郁一点作用的没有。
魏郁对这些毫不在乎,他仿佛丢掉所有感觉的木头,全身上下只剩一个执念,那就是找到魏应城。
但现在魏应城从病房外离开了。
清瘦身影从门上窗户消失的时候,魏郁旧伤加新伤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几个男医生都差点没按住他。
“你们他妈的放开我!”
魏仲恺颤抖的手指直指着魏郁的鼻子,胸口剧烈起伏,好像随时都会被气到炸开。
魏仲恺愤怒地低吼:“我今天非要把你这个混蛋打死不可!”
“好啊,打死我,你最看重的魏家血脉就断在这了。”
他知道魏仲恺的痛脚在哪,所以每次都准准地让魏仲恺又气又恼。
可魏仲恺偏偏在乎他是魏家的独子,无法对他下死手。
魏郁的笑容满是挑衅。
“爸,你这么不想要我做你的儿子那就努力再生一个啊。哦,我忘了,你之前有个孩子,可惜你作孽太多,孩子根本留不住。”
魏仲恺期待了这么多年终于老来得子,偏偏胎儿在五个月大的时候自然流产。
医生说孩子无力回天的时候,魏仲恺仿佛在那瞬间苍老了下来。
古珠云受到打击之后,也变得郁郁寡欢。
自己的孩子没了之后,她对魏应城的愧疚不停放大。
亲身经历过失去孩子的切肤之痛,她才开始体会到魏应城在失去母亲后对母爱的渴望。
魏家就像很多块积木搭起来的城堡,而魏应城就是里面最不起眼最不受欢迎的那块积木。
可在魏应城抽身离开后,整个魏家变得七零八落。
魏家这样,却有人因此感觉高兴。
那个人就是魏郁。
他恨不得鼓掌庆祝自己这个弟弟或妹妹没有出生。
投胎去别的地方吧,别来魏家。
我哥说得没错,魏家就是个地狱。
他们这些在地狱里的人就应该彼此折磨。
魏仲恺像头暴怒的狮子训斥魏郁是毒瘤、是败类、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混蛋。
可狮子老了,他喘着粗气的模样都显得疲惫。
面对这个叛逆地儿子,魏仲恺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撕碎。
可又偏偏是他唯一的孩子……
魏仲恺用力抚拍自己的胸口,愤怒道:“三年前把你找回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如果不是你回来,魏家不会是现在这样!”
“你把你哥哥逼走,忤逆我和你母亲,现在还要做兄弟相亲的腌臜事……魏家怎么就出了你这种人渣。”
提到魏应城,魏郁冷笑出声。
魏郁问:“三年前是你找到我,把我接回魏家。也是你冷眼看着我逼走魏应城,那时候你做了什么还没忘吧?现在你开始说魏应城是我哥哥是你儿子了……当初说他是‘野种’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他扬起天生温和无害的脸,还是保持着那副淡然的笑容,可嘴角的讥讽藏也藏不住。
“我这基因不都是从你身上来的?你看到我是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如果不是你推波助澜,我哥根本就不会离开。”
当年魏应城毫无预兆的消失,此后两年都没有任何消息,这六百多天里,魏郁从等待到不耐烦再到焦躁。
他每分每秒都想把魏应城从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揪出来,然后拿一把无坚不摧的锁把魏应城困住。
在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这种念头一直盘旋在脑海。
现在魏郁知道了。
他从一开始就爱魏应城。
魏郁不懂感情不懂爱,但他不是没有感情。
只是他的爱意和正常人的爱太过不同。
魏郁的爱意就像从阴暗角落里滋生出来的扭曲藤蔓,冰冷潮湿地向着魏应城的方向生长。
他的爱想把魏应城缠住裹着,想把魏应城从高高在上的天堂拽到自己身边。
等到魏郁意识到的时候,这片藤蔓已经疯狂弥漫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魏仲恺看着魏郁和以前一样的笑容,内而外地感觉到毛骨悚然。
他意识到自己如果不亮出他手里唯一一张底牌,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控制住魏郁。
魏仲恺深呼吸,强撑着严肃的语气,命令道:“我不管你对魏应城是什么心情,但他马上就要和黎若柏订婚了,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
他自然知道魏郁不会按照,于是又接上自己的底牌。
“你现在风光无限身价千万,但你自己清楚你做的那些投资风险有多大,一旦资金链断了,哪怕是一天就足够你跌得粉身碎骨……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一无所有会面对什么。”
魏郁的天分和胆量是天赐,但这是礼物也是匕首,魏郁的世界并没有“怕”这个字。
他手上的项目表面光鲜,暴利到赚钱就像天上飘钱下来。
但庞大利润背后是巨大的杠杆和风险。
一旦崩盘,这个窟窿魏郁根本无力去填。
魏仲恺:“等到那时,能帮你填上窟窿的除了魏家再无他者……”
魏郁的目光阴郁,像一条毒蛇冷冰冰地盯着魏仲恺。
打蛇打七寸,魏郁的七寸就是魏应城。
魏仲恺表面说的是生意,实际说得是魏郁如果失去这些,将再没有能力站在魏应城面前。
他现在这么横行霸道,除了仗着魏家的家世之外,还是用无数金钱在背后做后盾。
如果不是孟斌在接受治疗后有站起来的希望,魏应城对他的态度会比现在差一万倍。
但魏郁是如何组织起那些医生的呢……
靠的是五百万真金白银。
倘若魏郁变回当初那个在姑姑家里求生的穷孩子,他根本没有可能再见到魏应城。
魏仲恺抬手整理领口,“你考虑好,要不要听我的安排和顾婳在一起。”
关门时,病房里传来阵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魏郁看着满地碎片,愤怒到了顶点。
为什么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期的那样发展?
他处心积虑地安排好了一切,但好像总有个力量在阻止他达成目标。
他爱魏应城,他只是想让魏应城回来,这有什么错吗?
魏郁感觉自己快被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逼疯了。
他不过是后脑勺被魏应城用石头砸了一下。
他哥打他一下泄愤怎么了?
流点血疼一下而已。
他根本不在乎。
魏郁咬着牙,强撑着魏仲恺推到墙上磕得后背大片青紫的疼痛,一口气开车回到魏家。
保姆看着他穿着医院病号服惊叫出声。
“少爷您怎么了?”
魏郁置若罔闻,脑袋里只有快点回到魏应城的房间去。
那里有魏应城的味道。
两年了,魏郁每次快要崩溃的时候都是在这个房间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魏应城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道仿佛有种魔力。
但只有他身上有,魏郁找遍所有薄荷气味的产品,都无法和魏应城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他扑在魏应城的床上,埋进魏应城睡过的床单上,克制地不让自己弄脏。
但他的胸膛里藏着一头巨兽,咆哮着想要魏应城这个人。
而不是可怜地靠着这点味道度日。
魏郁抱着魏应城的衣服,像犯了毒瘾了一样猛嗅着。
他不受控制地燥热起来。
那感觉从下至上翻涌而来,迫使他寻找发泄的出头。
他张开手抚.慰这股抬头的躁动不安。
但魏应城的气味越来越淡,稀薄地快要完全消失了。
魏郁侧躺在床上,佝偻着脊背,痛苦喘.息着发现自己怎样都没办法将快到顶点的情绪释放。
他忍受着犹如火烤般的炎热和痛苦,从手机找出那个打算直到无法忍耐再拨打的号码。
*
魏应城收了臧北天的卡,但五十万对于臧北天来说是个天价数字,魏应城自然不会动用。
只是他也不知臧北天去了哪里,只能等有机会见面再还给他。
魏应城见魏仲恺前来,自己就直接回了家。
魏家的事情他不想再有半分瓜葛,如果魏郁还要找他麻烦,那就等他来吧。
他累了。
魏郁的每次出现都让他筋疲力尽。
他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幻想着如果水杯能自己飞过来就好了……
下一秒,水杯真的出现在他嘴边。
一双温热宽大的手把他扶起来,清澈深邃的眼睛关心地看着他。
黎若柏问:“还好吗?”
魏应城缓慢地眨眨眼,问:“你怎么来了?”
黎若柏扶着他把水喝了,回答说得知魏郁被他砸进医院医院就赶过来了。
提到魏应城亲手用石头砸伤魏郁,黎若柏反而感到舒畅。
他对魏应城说:“别担心,魏伯父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魏应城有些惊讶。
魏郁何时转了性子,居然这么容易就松口了?
黎若柏安慰魏应城不用多想,既然魏仲恺都保证了,这件事最起码可以消停一段时间。
只是魏郁总是咬着魏应城不放,黎若柏的担心日趋增长。
“我总是不在A市,每次赶过来都要四五个小时……感觉根本照顾不到你。”
黎若柏苦恼地低下头,片刻后又说:“我这次回去把爷爷的事情安置好就搬过来陪你。”
他眸光仿佛太阳般明亮,散发着温和的坚定。
屋内没有开顶灯。
一盏小小的落地灯为房间投射了一片羽翼般的暖色。
魏应城浓密的眼睫柔柔地挡在眼前,嘴角有点点伤口——那时被魏郁暴力亲吻后留下的痕迹。
黎若柏用拇指轻抚,感受指腹下唇瓣的柔软。
“……可以吗?”黎若柏莫名口干舌燥。
这次没有等魏应城回答,他就主动吻了上去。
暧.昧的水声随着缠绵深入的亲吻在房间里传播开来。
薄荷香味的呼吸在鼻尖萦绕,黎若柏头晕目眩。
他只知道自己在专注地亲吻魏应城,其余的都顾不上了。
“叮铃铃”——
没有调改过的系统铃声响起。
黎若柏从茶几上摸到手机。
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魏应城垂眸看了一眼,就抬手挂断。
他嘴唇被亲地水润,像是春日河面反射日照的波光。
黎若柏喉结翻滚,心头忽然蹦出一个问题。
“臧北天是什么人?”
魏应城被问得一怔,“普通朋友。”
黎若柏点点头。
魏应城又说这次多亏臧北天帮忙,不然魏郁会做什么都不可知。
听魏应城说完来龙去脉之后,黎若柏松了一大口气。
“原来是这样。”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魏应城忽然明白黎若柏为什么突然问起臧北天。
“你在想什么呢,他今年都没成年。”魏应城说。
得知这个消息,黎若柏眼睛都亮了。
黎若柏:“真的?”
“假的。”
魏应城故意起身离开,被黎若柏拉了回来。
“叮铃铃。”
电话再度响起。
黎若柏顺手拿起电话,目光和魏应城对视后接了起来。
黎若柏:“……喂?”
那边除了呼吸声,没有别的声音。
魏应城问:“没有声音吗?”
黎若柏点头期间,电话已经挂断。
“真奇怪。”
黎若柏说完便感觉不对。
这通电话的是谁打来的在明显不过……
*
电话另一头,手机屏幕已经被砸得粉碎。
黎若柏…
魏郁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他恨不得把这个人撕碎。
但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先是解决黎若柏,然后再是那个穷小子。
他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脸随着裂缝而变得四分五裂,摸了摸眉毛。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魏应城有些后悔没有留下臧北天的联系方式了。
臧北天在医院丢下那张五十万的卡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但这不该是他来负责的事情,如果不是魏郁突然在街头找到魏应城,臧北天也不会和魏郁缠打在一起。
五十万对臧北天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想到他身上那件洗掉色的旧T恤,魏应城加快了去往学校便利店的脚步。
他向店长说明自己前来的意图后,店长也很惊讶。
店长暗中打量了几眼魏应城和黎若柏,发现这他们穿着谈吐都不像小家小户,于是追问道:“你们找小臧做什么?他虽然长得凶了点,但是工作上从来不出纰漏,人也老实得很。”
魏应城自然不能说是来还银行卡的,只好撒谎说是朋友来找他。
店长看他们面善,和他们说了实话:“本来今天是小臧值班,但他昨天晚上说要和朋友出去吃饭,出去之后到现在都没回来,打电话他也没接……”
他转身,拿出臧北天的背包,“喏,他的包都没带回去。”
包里似乎还有东西,沉甸甸的。
黎若柏和魏应城交换了眼神,而后黎若柏上前说:“可能是他家里出了点事,要不把包给我,我们给他带过去。”
店长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包留下来。
他说:“不是我不给你们,只是前几天也有人特地来找过小臧,小臧特地和我们说过,如果有人特地来找他,就不要和他们说太多,我也是看你们面熟才说的。”
“有人来找过他?”魏应城一愣,随机有了答案。
这个关头,还有谁会特地来找臧北天的麻烦?
黎若柏低声问:“你怀疑是……”
魏应城点头,和黎若柏再度踏上去程。
这一路上,魏应城攥紧拳头。
他过去想不明白魏郁为什么盯着他不放。
昨天他从魏郁那里得知了答案——
魏郁说爱他……?
他的爱就是夺走所爱之人的一切,然后再逼走所爱之人身边的所有人吗?
臧北天只是见过他两面就要沾染上这样大的麻烦。
那以后呢?
难道身边每个有过接触的人都要被魏郁明里暗里地纠缠骚扰?
魏应城胸膛里酝酿着不安和无力。
他躲了两年,现在他只想开启一段没有新生活。
这明明对魏郁毫无损失,但还是充斥着各种意外。
这就是魏郁嘴里所说的“爱”,这比恨还要让人难以理解。
*
病房已经恢复原样,昨天的一片狼藉全部复原。
魏郁坐卧在病床上,冷着一张脸听顾婳问他的伤情。
顾婳:“你怎么天天进医院?从S市医院到A市医院,你都快成常客了。”
面对顾婳的心态,魏郁头也不抬,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本子。
本子上幼稚老气的小熊图案引得顾婳眉头紧锁。
“你又在看这本日记……”
她站起身,不满地说:“你哥对你就这么重要?你上次因为他被魏伯伯打得全身是血就算了,这次进医院还是因为他……你把他看得比你的命还重要?!”
顾婳越想越气,这种从小被娇宠到大的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种冷落。
她伸手去夺日记。
但被魏郁迅速躲开。
魏郁合上日记本,眼神冰冷。
“就你也配说我哥?顾婳,搞清楚你自己的位置。”
他的语气嘲弄至极,说得顾婳当场愣住,嘴唇嗫嚅几下都没说出话来。
冷淡的气氛弥漫开来。
整个病房寂静无声。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顾婳有了低头离开的理由。
“谁啊……”她红着眼圈打开门。
看到门外人,顾婳的表情微变。
“怎么是你?”
她的语气隐有不满。
顾婳这股敌意不是无缘无故。
从她的角度看,魏应城每次和她相见,他都是对魏郁很坏的哥哥。
“魏郁已经伤得很重了,你们来干嘛,看他有多可怜吗?”
她盯着魏应城,嘟囔着就要关门。
但魏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顾婳,让他们进来。”
顾婳扭头,委屈地问:“为什么?”
魏郁皱眉,顾婳只好让步。
魏应城一进来就看到魏郁苍白脸上堆着的笑容。
他似乎伤得很重,靠在床头的背也微微佝着,上翘的嘴角满是青紫,脸上还有大片擦伤。
顾婳说得那些话,魏应城也听见了。
看来魏仲恺昨天是真的气急了,居然把魏郁打成这样。
可他不是最满意魏郁这个独子了吗……
魏郁方方面面都出类拔萃,魏仲恺之前要求他做到的,魏郁轻松就能达到,怎么还会下狠手?
魏应城回忆了昨天的片段,忽然恍然大悟。
魏仲恺是听见魏郁昨天疯了一样说“爱”他。
魏仲恺气得不是魏郁,而是气自己的儿子爱上野种。
两年前那个冷冷和魏应城撇开关系的魏郁居然在两年后说出这样的疯话,魏仲恺的愤怒可想而知。
魏应城本就冷淡的心更冷了些,无视魏郁从眉梢蔓延到唇角的笑意,直接问:“臧北天在哪?”
魏郁的笑容因魏应城的冷淡而凝固,“臧北天是谁?”
魏应城反问:“你会不知道?”
“不知道。”
他回答之后,魏应城目光中的怀疑反而更浓。
他抿唇,抬起失望隐忍的双眸和魏应城对视。
魏郁:“哥,我过去是很坏,是做了很多浑事,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魏应城对他眼里的痛苦视而不见,继续问:“臧北天在哪?”
“……哥。”
魏郁低声叫他,声音轻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
他拉住魏应城衣摆的手背上布满细碎伤痕,烫伤擦伤重叠在一起,原本完好的皮肤狰狞成大片红色。
那双以往总是用笑意掩盖情绪的眼睛,在这个时候只剩下魏应城的影子倒映其中。
魏郁深深地望着他,用近似哀求的声音解释道:“哥,能不能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昨天是怕你走了再也不理我才故意那样说的,我知道你很在意他,所以不会对他真的做什么的。”
“如果我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岂不是把你推的更远?我只想让你不要那么讨厌我,仅此而已。”
他肩膀轻轻颤抖,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睁大眼睛,试图从魏应城眼中读出一些理解或者是心疼的情绪,可是即便他这样道歉,也没让打动魏应城。
魏郁意识到,魏应城这颗被狠狠碾碎又黏合的心已经覆盖了一层铜墙铁壁,除非魏应城自己想要敞开心扉,别人怎样都难以走进他的心中了。
面对魏应城仿佛罩着一层淡淡寒霜的面容,魏郁眼神复杂。
“哥,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在得到魏应城肯定的回答前,魏郁主动起誓:“如果我对臧北天做了什么,就让我从今以后一事无成,所有在意的人和事全部失去。”
魏应城敛起眉头,“你真的不知道?”
“如果不是哥说了他都名字,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魏应城相信了。
他不是相信魏郁这个人,而是相信魏郁的誓言。
魏郁用尽心机得到所有,他不会轻易拿这些起誓。
既然不是魏郁做的,魏应城的心安了大半。
起身要离开的时候,魏郁的手抓住他的手腕。
魏应城皱眉看他,得到的是魏郁委屈的目光。
魏郁不再微笑,这幅表情有六分像项链里母亲的样子。
魏应城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听到魏郁轻声说:“如果哥想找他,我可以帮你。”
他似乎很怕魏应城拒绝,又立刻开口说:“不要拒绝好吗?我真的很想帮哥做点事情,就当是弥补以前我做的那些错事。”
但魏应城不会如他的愿。
魏郁抓着他不放,眼神偏执而悲伤。
“哥,我只是想要弥补你,这样也不行吗?”
魏应城:“你最好的弥补就是离我远一点。”
魏郁眼中的光芒在魏应城像从冰里萃过一样寒冷的注视下暗淡下去。
黎若柏上前,强行把魏郁拉着魏应城不放的手掰开。
魏郁手背伤口上还未长好的痂在反复拉扯中撕开,猩红血液顺着手背流下。
黎若柏凝声说:“快松手,你流血了。”
魏郁倔强忍耐。
这些痛和他身上的那些比起来太轻了。
魏郁抿着唇问:“你和臧北天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明明不愿意见我,却要因为他来找我……你到底对他是什么感情?!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你会和他一起回家是不是?”
魏应城皱眉转身,没有看到黎若柏微变的眼神。
魏应城冷声,“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哥你心里清楚。”
魏应城不想和他废话,丢下一句“疯子”就要离开。
魏郁当然也知道自己是说疯话。
但在场有人会听进他的疯话。
魏郁瞥见黎若柏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勾起。
但下一秒,他又压制这这份喜悦,继续保持刚才面对魏应城冷淡态度的无助和悲愤。
他望着魏应城的背影,声音发抖着说:“哥,我和爸说了我们的关系,我重新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了……你不要走。”
黎若柏不知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
但他看着魏郁这幅卑微低头的模样,心里的鼓咚咚作响。
他担心魏应城会因此心软,也担心魏郁会把魏应城抢走。
但魏应城只是转身,用及其困惑的目光问魏郁:
“这种约定还有履行的意义吗?你到底在演给谁看……给自己的执念看吗?”
两年前那次背叛带给魏应城的痛苦比魏郁承受的大千百倍。
魏郁只以为他做了就能弥补?
不可能。
魏应城把自己的手从魏郁血迹斑斑的手里抽出来。
“你想弥补,可以啊。”
魏郁抬起眼,惊喜地看着他。
*
顾婳推门进来之前还扭头看了眼魏应城离开的背影。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哥是有点独特的味道哈,怪不得你缠着不放。”
见魏郁不回答,顾婳又问:“怎么几天不见,又冒出来第二个人。你哥特地找你来要,这人应该对他很重要吧,你不会是心生嫉妒……把他抛尸了吧?”
“闭嘴。”
顾婳最喜欢看魏郁这幅表情,捂着嘴哈哈大笑。
“你可赶紧的吧,你哥的婚期你知道吗?下个月二号。这点时间你怎么力挽狂澜?大少爷好好想想你该怎么办吧,你的苦肉计苦到现在也没有用啊,人家不在乎你,你就算把自己玩死也没用,总不能是在病房里扎小人等着黎若柏被咒死啊。”
魏郁表情扭曲,眼底通红地让她滚出去。
顾婳大笑着站起来,“下次有戏还叫我来,我爱看。”
顾婳走前还不忘顺走魏郁病房的高档水果。
魏郁定定地看着自己无力张开的手,耳边回荡着魏应城离开前丢下的话。
——“我失去的,你加倍失去。我经历的,你加倍经历。”
他要失去多少才是魏应城所说的加倍……
魏郁握紧手,让自己不再去想。
但弥补是弥补给哥的,哥想要多少都行。
黎若柏和臧北天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能留下。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在黎若柏的心里。
只需要一点引导,这颗种子就会破土而出。
这份引导,魏郁要亲手来做。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黎家从上到下都很中意魏应城,黎老爷子更是时不时和黎若柏叮嘱几句,说魏应城这种好孩子就今早把事情定下来。
婚期定下之后,魏应城倒是不太紧张,反正这只是二人为了哄老爷子高兴才假扮的戏。
黎若柏从始至终都小心谨慎着,一面每次都对魏应城都战战兢兢,一面还要和黎家表现自己和魏应城的关系很稳定。
他既然一开始就想着等待魏应城敞开心扉,就一直默默做守护的角色。
魏应城能够答应他假装订婚就已经感恩戴德了,不敢再多要求什么。
只是婚期临近,常年在国外生活工作的黎家父母专程定了回国的机票。
这次回来是见新人,下次就是订婚宴了。
黎若柏很重视这次婚前见面,提前半个月就订好餐厅,当天更是一早就起床准备。
但起得太早也没有事件做,只能在客厅里干坐着紧张。
听见魏应城打开卧室的门,黎若柏立刻站起身说:“你别紧张,就是一次见面,吃个饭聊聊天而已。”
魏应城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黎若柏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匆忙喝了口水后才想起来说:“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桌子上……”
他转身,却发现魏应城正在穿鞋子。
黎若柏愣住,“你要去哪?”
魏应城说:“学校便利店的店长找到臧北天家的地址了,我打算去看看。”
“可是今天要见我爸妈啊……”
魏应城已经穿好鞋,和黎若柏说:“我会很快回来,赶在吃饭之前就到。”
望着黎若柏那双深邃而水润的眼睛,魏应城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抛弃忠犬的坏人,于是又加上一句保证的话。
黎若柏塌下肩膀问:“一定要你自己去吗?难道你没有别的朋友可以去看他吗?”
今天很重要啊……
空气忽而安静下来了。
魏应城薄唇轻轻抿了抿,冷声说:“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若柏为自己无意中伤魏应城感到无比后悔。
一边道歉一边追上两步,魏应城已经打开门离开,背影决绝。
黎若柏只能妥协,“那你快到来,我会等你的。”
黎若柏轻轻点头。
门被关上。
黎若柏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回神。
他把做好放冷的早餐倒进垃圾桶,脑海里却鬼使神差地想起魏郁对魏应城的质问。
——“我知道你很在意他。”
——“你到底对他是什么感情?!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你会和他一起回家是不是?”
臧北天对应城来说……真的是朋友吗?
*
黎若柏在包厢里独自等了许久才听见有人进来。
他笑着站起来,转过身后却发现来得既不是黎家父母也不是魏应城。
魏郁带着他标准的温和笑容,问:“看到我很意外?”
黎若柏皱眉,“我没有邀请你。”
“可是你父母邀请了我。”
魏郁拉开椅子坐下,行动优雅流畅。
“别紧张,以后都是亲戚了,我哥虽然户口独立一本,但好歹也姓魏,我来总比我爸妈要更好。”
黎若柏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对魏郁一脸平静地承认今后会和他是亲戚这种事感到怀疑。
魏郁纠缠魏应城这么久,居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出现?
而魏郁接下来表现出的安静更是让黎若柏感到奇怪。
他释怀地轻笑,和黎若柏说:“我知道你们都不想见我,所以就只是来走个过场,一会见见黎伯伯和伯母我就走。”
他一边说着,还招呼侍应生给他和黎若柏都先上一杯柠檬水。
四处看看后问:“我哥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黎若柏想着他终于藏不住目的了,警惕回答说:“到时候就来了。”
魏郁无奈地扬眉,“好吧,我理解,的确不该和我这个外人透露太多。”
他拿出自己的会员卡提前刷卡。
黎若柏要阻止,他笑着说:“你们到S市来,我们魏家是东道主,要好好招呼亲家。”
他说得极轻快,一点愤怒和焦躁都听不出来。
要不是昨天才目睹魏郁是怎么绝望哀求魏应城留下,黎若柏都快相信魏郁是个有着温柔外表的绅士了。
“Rob,怎么能让小郁付款?”
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黎母一头漂亮的金发,挽着黎父的胳膊走了过来。
黎若柏站起来迎接他们。
魏郁更早对他们伸出手,“伯父伯母好,我是魏郁。”
黎母和他握手,夸奖他一表人才。
魏郁微笑回谢,同样夸奖黎母的中文说得真好。
黎母坐下,问黎若柏:“应城呢?怎么没看到他,我还给他带了小熊宝宝。”
黎若柏低声回答:“他临时去见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一会就到了。”
他低头看向手表。
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十分钟了……
黎家父母倒是没有很在意,只说再等一会就好。
但想到魏应城早上的态度,黎若柏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不知道是自己太过患得患失,还是魏应城真的对他有些冷淡。
魏郁则代表魏家和黎家父母道了歉,又替魏应城解释说:“我哥哥比较重感情,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他都会一直在心里想着,所以这次他一定是遇到很重要的人才会耽误的。”
黎若柏的脸色微变,他又压低声音和黎若柏一个人说:“你也别生气啊,我哥过去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很想要朋友。啊…我说我和哥的过去你不会介意吧?”
黎若柏皱眉,魏郁昨天对魏应城的质问更加清晰地在脑海里重现。
臧北天对应城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要把订婚的事情都抛在后面?
魏郁唇角上扬的弧度藏着得意,用近似蛊惑的声音说:“其实你和哥在一起的确很合适,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包容我哥和别人关系这么好,倒是你可以给他足够自由的空间。啊对了,我还要提醒你一点,我哥很在意被说太瘦,其实他的身体很漂亮,对吗?”
黎若柏微怔,数秒后才“嗯”了一声。
魏郁把他的迟钝尽收眼底,玩味地看着他。
“没想到哥和你在一起……还真纯情。”
他凑到黎若柏耳边,轻声说:
“他喜欢粗暴一点的。”
然后在黎若柏微愠的注视里起身。
“不好意思伯父伯母,我临时也有点事情要离开…这次订婚的事情魏家没有任何意见,你们继续用餐,祝愉快。”
魏郁摸了摸眉毛,眼中的笑意在转身后变得满是恶意。
但正对上一双冷漠的眼。
魏应城皱眉看着他,不悦地质问他:“你想做什么?”
魏郁对他温柔地说:“哥,我只是来看看,你结婚了魏家不能不出人啊……你不喜欢我在,我现在就走。”
魏应城静静看着他离开,而后坐下和黎家父母道歉。
黎家父母不拘泥这些规矩,热情地和他聊起以后的打算,来来往往说了几句之后气氛就热了起来。
但黎若柏似乎有心事,给魏应城夹菜的时候走了神,差点给魏应城夹了海鲜。
他愧疚地和魏应城道歉,接下来的表现也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目送黎家父母的车从车库离开,魏应城才问黎若柏到底怎么了。
黎若柏抬起头,挤出微笑,“没什么。”
魏应城沉默片刻,走到主驾驶门前。
黎若柏突然变了脸色,伸手拦住他。
“我来开。”
魏应城被黎若柏突如其来的激动惊到,侧目凝视他问:“到底怎么了?”
黎若柏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但今天的情绪就像失控了似的,总是忍不住去想魏应城和臧北天之间的关系……
一般十次有九次都是黎若柏开车,这次魏应城主动开车必然有原因……
黎若柏他问:“你开车要去哪?”
魏应城坦白说:“我打算去看看臧北天过去住的孤儿院,但我可以先把你送回家。”
臧北天三个字从魏应城口中刚出,黎若柏的双眸就充斥着怒意。
这股怒意焚烧着黎若柏自持多年的绅士理念,伸手把魏应城围困在车体和他的手臂之间。
他低头凝视着魏应城,眼中浮现出浓郁的占有欲。
魏应城从没见过这样的黎若柏。
在他记忆的黎若柏总是谦逊有礼,像个从来不会生气的道德标兵。
但这次,黎若柏是真的怒火中烧。
“你和他真的只是朋友吗?”
魏应城嘴唇轻启。
解释的话才没说出,就已经被黎若柏炽热霸道的吻堵了回去。
黎若柏把压抑许久的嫉妒不安全都集中在这个吻上。
他这次自私得不想再考虑魏应城的想法,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渴望和占有。
魏应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懵了。
但黎若柏展开双臂困住他,他只能瞪大眼看着自己被强行亲吻。
地下车库的空档将他们的错乱呼吸声穿得很远。
仿佛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和黎若柏的鼻息。
良久,黎若柏才结束这个粗暴的亲吻。
他痛苦地看着魏应城,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讨厌我,但是我这次真的没办法再忍下去了。哪怕我告诉你:我们之间是假的,但我也没办法一直骗自己。……我喜欢你,我不是把你当成朋友而已,我一直都只喜欢你。我想等你打开心扉,可是臧北天的出现让我害怕你被抢走…”
黎若柏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悲痛,把魏应城从身前松开。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打我吧。”
他乖乖闭上眼。
但等了许久,只等到魏应城一句轻轻地“笨蛋”。
黎若柏浑身一颤,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魏应城。
他试探地问:“……你说什么?”
魏应城被亲得乱七八糟的唇居然轻轻勾起,重复道:“笨蛋。”
黎若柏眼中的迷茫逐渐褪去,他开心到难以自持。
“你是说你也喜欢我?”
魏应城想了想,“也可以这么说。”
黎若柏大笑着抱住他,“太好了……太好了!”
但是笑着笑着,黎若柏忍不住眼眶发热。
他忍着哭泣的冲动,把脸埋进魏应城的肩窝。
此时,一辆车从二人身边飞驰而过,速度快到卷起满地灰尘。
魏郁看着后视镜里黎若柏和魏应城相拥的样子,忍着一车撞死黎若柏的冲动,脚踩油门飞速离开。
*
气氛燥热的夜店,舞池里年轻性感的□□随着音乐节拍扭动。
郑立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魏郁,笑着说:“郁哥,稀客,这是咱这最贵的酒,多喝!我请客。”
朱朗志提醒他,“你小心点,别惹到他,他心情不好。”
郑立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拜托,郁哥赚了别人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他还能有烦恼?我还就不信这世界上还有钱解决不了的烦恼?!”
他故作亲昵地靠近魏郁,笑着问:“什么事啊?是哪个妞儿,我帮你搞定。”
魏郁冷眼瞥他。
“放心吧,包在哥们身上。再说了,天下真有傻子放着郁哥不要去跟别人吗?我们郁哥样样都是拔尖的好,不可能有人会拒绝的。”
魏郁紧紧咬着牙关把手里的酒杯掼在桌上。
炸裂的玻璃和酒水冰块飞溅,连带着魏郁手心的血一起落在郑立的脸上。
魏郁:“你他妈给我闭嘴,我亲手把我哥推给别人了,你他妈能把他弄回来,你要多少给你多少,你要做不到,我就把你头拧下来。”
郑立愣了好几秒才缓过来。
“魏应城……魏应城也没有多好啊——”
郑立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因为他的头被整个按在桌面上。
魏郁单手把郑立的脸按在一桌玻璃上,对郑立的惨叫置若罔闻。
“我哥轮得到你说?”
他狠狠把郑立的脸在桌面上一推,引起郑立凄厉的哀嚎。
但这也无法消弭魏郁心里半点愤怒。
他满脑子想得都是车库里,黎若柏和魏应城接吻的样子。
每个细节、每句话,都犹如刀刻似的留在他脑海里。
原来他一开始猜的是对的。
魏应城和黎若柏本来只是逢场作戏。
但他却生生逼得黎若柏和魏应城真的在一起了。
想到这,魏郁恨不得提刀给黎若柏一刀,再给当初故意挑拨的自己一刀。
怎么就能每一步都稳稳地把魏应城推得更远?
魏郁实在想不通。
作者有话说:
魏郁又一次挑事失败…屡挑屡败,屡败屡挑就是魏郁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