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顾绯猗只觉得头痛，还觉得荒谬。
种种情绪在胸膛处交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声低笑：“小殿下真乃神医。”
谢长生呵呵笑：“客气客气。”
顾绯猗又是一声低笑。
他再次问谢长生：“小殿下，真不愿娶妻？”
谢长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顾绯猗凑近了一些谢长生，噙着笑轻轻地说：“若是咱家说，咱家可以让陛下放弃让小殿下娶妻这个念头呢？”
他问：“小殿下用什么来谢咱家？”
谢长生咬着嘴唇，皱着眉冥思苦想了很久后，道：“我可以送给你一百句谢谢。”
顾绯猗：“……”
看顾绯猗不说话，谢长生表情变得有些犹豫。
他掰着手指，傻傻地问：“不够？那，一千句，一万句？两句万？两万零一句？两万零二句？两万零三……”
眼看谢长生大有一直数下去的打算，顾绯猗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咱家要那么多句谢谢做什么？”
谢长生“啊”了一声，茫然地问顾绯猗：“那你，想要什么？”
顾绯猗的眸光落在谢长生面颊上。
顾绯猗觉得谢长生的问题很妙。
他想要什么呢？
他思索起来。
他想要老皇帝的狗命，想要龙子凤孙跪倒在他脚下。
亦想要一只乖乖听话的小宠。
顾绯猗思索良久，直到谢长生奇怪地戳他肩膀叫他醒醒，他才复又笑起来。
他伸手抚平谢长生肩膀布料的褶皱，由上至下地睥睨着他：“咱家还没想好，先欠着，好不好？”
谢长生用呆滞而又平直的声线“啊”了一声：“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
谢长生问顾绯猗：“你知道超前消费的危害有多大吗？”
顾绯猗笑：“又在说奇怪的话了。”
他抚着谢长生肩膀的手后移，将细白的手指插/进谢长生未束的浓密黑发中，把手指当成梳子，一下下梳弄着谢长生的发丝。
顾绯猗告诉谢长生：“小殿下只要答应就好。”
谢长生呆滞地看着顾绯猗的眼。
他从那双眼里看出了一些逼迫的意思。
于是谢长生耸了耸肩：“好呀。”
顾绯猗满意地眯起长眸。
-
谢长生本以为有顾绯猗出马，冲喜的事很快就能消停下去。
却没想到老皇帝那边虽然不再催谢长生同意，但也迟迟没有传出停止给谢长生选妻的消息。
不少想和皇家结亲的权贵托了好几层的关系，让人把自家女儿的画像带给谢长生看。
为了彰显自己坚决不婚的立场，谢长生熬了大夜，把每一张画像都画上了胡子。
谢鹤妙听说了消息，特意从酒楼赶来看乐子。
他来的时候谢长生还在睡觉，只感觉到有人在不停戳自己的脸——
“哎呀哎呀，给你娶媳妇都不要，说你傻，你还真是个傻子。”
“快别睡了，睁开眼，来让二哥看看，你是不是又变傻了？”
谢长生看到谢鹤妙，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惊喜又熟练地往他后背上跳：“二哥哥！”
谢鹤妙踉跄了一下，用眼神制止了想上前搀扶的阳萝，笑道：“小傻子，想不想出宫？二哥带你出去玩。”
谢长生的眼睛立刻瞪圆：“好啊好啊！”
谢鹤妙让阳萝给谢长生找了一套看起来没那么华丽的衣服，又教了谢长生许多在宫外可能遇到的事情。
直到谢鹤妙说到口干舌燥，谢长生也穿戴整齐，谢鹤妙这才停住话头，后退一步，打量起谢长生。
虽他身上再没有挂玉石宝石，但那张脸却是怎么看怎么写着：我是有钱人，快来偷我的钱。
谢鹤妙用扇柄敲敲手心，问谢长生：“小傻子，还记得二哥和你说什么吗？要是和二哥走散怎么办？”
谢长生满脸认真：“找警察。”
谢鹤妙又问：“遇到有人偷你的钱，怎么办？”
谢长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偷回来！”
谢鹤妙再问：“若是有人给你吃的，你吃不吃？”
谢长生答：“吃！”
谢鹤妙：“……”
谢鹤妙忧愁地看着谢长生，叹了口气：“算了，等下二哥肯定好好跟紧你。”
谢长生跟着谢鹤妙坐上马车，一路朝闹市走去。
一路上谢长生都在新奇地看着窗外。
“有什么好看了，除了人还是人。”谢鹤妙道：“小傻子来和二哥聊天。”
谢长生扭过头去，叹了口气：“二哥哥，你能不能像我一样成熟点？”
谢鹤妙：“……”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用折扇打了一下谢长生头顶，终于不再说话。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家酒楼门口。
谢鹤妙带着谢长生上了楼，进了雅间，谢长生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方绫。
年轻的武将一身利落的打扮，看起来格外干练清爽。
见谢鹤妙和谢长生进来，方绫起身行礼。
谢长生看着方绫：“哇，你是方绫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方绫抿了抿唇，还没说话，谢鹤妙替他回道：“他也是来陪你一起玩的。”
“二哥哥和方绫哥哥都要陪我玩？好啊好啊。”
谢长生兴高采烈地拍起了巴掌：“那你们两个比赛，看谁能最先解出圆周率后十位！”
谢鹤妙：“……”
方绫：“……”
两人盯着谢长生看了一会，谁也没理他，自顾自地叫来了店伙计。
伙计问：“三位爷吃点什么？”
谢长生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一拍桌子：“二两酒，二两馒头，二两肉！”
方绫把嘴里的茶喷了一桌子。
“你别理他。”谢鹤妙正正经经地点了几样菜，不多时，精致的菜肴就被端了上来。
谢长生连早饭都没吃就被谢鹤妙拽来，这会儿肚子正饿。
埋头认认真真地吃着，却觉得谢鹤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头，和谢鹤妙目光相对。
谢鹤妙没吃两口饭，倒是一直在喝酒。
几杯又冷又快的酒下腹，已经能窥见其醉态。
只是他的表情虽是醉醺醺的，眼底却仍一片清明。
谢长生歪了下头，表示询问：“二哥哥？”
谢鹤妙笑意变浓，又喝了一杯后，道：“二哥只是突然想起近日听说的一个传闻。”
“听说掌印大人顾绯猗好像很中意小傻子你的吃相，还曾多次带着食盒去你殿里，亲自喂你。”
“刚刚二哥特意观察了一会，别说，小傻子吃起饭来确实很香。”
说到这，谢鹤妙突然转头去看方绫：“方小侯爷觉得呢？”
方绫垂着眸：“……下官不知。”
谢鹤妙呵呵地笑起来，拽下腰间的烟管，含在嘴里吞云吐雾起来。
他的烟味道很浓，谢长生被呛了一下，不满地看着谢鹤妙。
谢鹤妙道：“小傻子，二哥有话要问你。”
他凑近谢长生：“你这些日子收到不少女子画像吧？可还记得她们的长相名字？”
直到这时，谢长生才恍然。
他就说谢鹤妙怎么突然找他，怎么突然带他出宫。
原来是为了打探消息。
是想要知道朝臣权贵们是有谁想要站在他这一边的吗？
只是虽然想明白了，谢长生却还是帮不到谢鹤妙。
实在是人太多，他也没记住。
他努力回想着那些画像：“我只记得，她们都长了头发，都长了眼睛鼻子嘴巴。”
谢鹤妙：“……”
说了，但没说。
方绫扯动了嘴角笑了一下，又板起了脸。他用手按着自己眼睛下方的皮肤，问谢长生：“你记不记得你见过一个这里有痣的女人？”
方绫道：“如果你真的想娶妻，选谁也别选她。”
谢长生抽抽鼻子，闻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他伸出一根小手指头，问方绫：“你，喜欢？”
方绫黑了脸：“乱说什么？她是我姐，亲姐！”
谢长生兴致缺缺地收回了小手指。
他问方绫和谢鹤妙：“听没听过一句话：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中国？”
谢鹤妙挑眉：“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会娶任何人的意思。”
谢长生往嘴里又拨了一口粥，笑：“请组织放心。”
方绫“哦”了一声，有些发呆地看着谢长生一鼓一鼓的腮帮。
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心里觉得奇怪，
明明刚吃饱，却怎么好像又饿了？
-
冯旺抬眸，看着顾绯猗。
不论什么时候，顾绯猗永远都是同一副表情——
似笑非笑的，捉摸不透的。
但今天却好像不一样了。
总觉得顾绯猗的笑，比平时淡了许多。
为什么？
是因为有什么烦恼？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印大人，也会有烦恼？
冯旺还欲再想，却听顾绯猗道：“下去吧。”
冯旺应了一声，走出顾绯猗的房间，轻轻帮他带上了门。
门内，顾绯猗站在桌前，执笔取墨。
一边润湿毛笔，顾绯猗一边想到刚刚冯旺带回的消息。
谢长生和谢鹤妙出去了。
谢长生见了方绫。
谢鹤妙提到他给谢长生喂点心。
谢鹤妙夸谢长生吃相有食欲。
方绫让谢长生别娶方家小姐。
……
明明是他刻意瞒下了老皇帝停止给谢长生招妻的消息。
明明他是想要试探还有谁会站在老皇帝与谢长生一派。
也明明猜到谢澄镜或谢鹤妙会来试探。
可当他真听到，他饲养的小宠傻乎乎地和别人亲近时，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不痛快。
顾绯猗垂眸，看着自己无意识写在纸上的“蠢货”二字，抬手将宣纸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