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交流
庭霖眼睫微颤, 艰难地侧脸避开塔纳托斯逐渐凑近的唇齿,冷着脸把亡灵的手拍开:“你自己去找片水域泡着醒醒吧,我要歇下了, 晚安, 滚。”
塔纳托斯原本计划得很好, 一边用盒子吸引庭霖注意力, 一边在被子下偷偷摸摸解庭霖腰带, 但某位东方人只是有点疲惫,实力仍在,一直紧绷的精神也未曾放松, 不费吹灰之力就被识破了亡灵的伪装。
塔纳托斯遗憾地耸怂肩收回手,不甘心道:“庭霖同学, 那座神像最近的神力有所增长, 日后盯着我们的时间怕是更长,有些事现在不做, 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做什么, 悄悄把祂的神像都砸了吗?”庭霖眼下并不想听塔纳托斯说正事, 催促道, “闭嘴, 把盒子打开看看。”
虽然在塔纳托斯眼中庭霖比盒子更具诱惑力, 但东方留学生这罕见的态度还是不由得让人生起好奇心, 塔纳托斯低头看着手心中小巧精致的盒子, 又想起庭霖一贯冷酷无情的作风,试探地问:“要不我先猜猜里面有什么?
“行啊。”庭霖并不觉得他能猜出来,“猜对了今晚随便你住哪, 猜不对立马拿着东西给我滚。”
塔纳托斯瞬间坐得笔直:“那我一定能猜出来。”
但就这个大小,这个重量, 这个摇晃时的声音……
塔纳托斯想起来庭霖化学比赛时的惊艳之举,“丹药?”
“猜错了。”庭霖懒洋洋地打了个响指,巴掌大小盒的顶盖“咯嗒”一声弹开,两枚细细的素圈戒指安安静静地躺在银白的天鹅绒布料上。
庭霖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示意亡灵快滚:“一枚是我的,一枚是你的,从尺寸就能看出来,戴上就回去吧。”
“……”
塔纳托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久久凝视着对戒。
亡灵幻影没有实体,自窗外斜洒进来的月光穿透了亡灵青白的侧脸,半晌,塔纳托斯才托起盒子呈送到庭霖面前:“送都送了,难道要我自己戴吗?”
庭霖盯着亡灵状似平静的俊脸回忆,当时签订亡灵契约的时候,那枚骨戒好像确实不是自己戴上的,于是无法:“左手给我。”
亡灵的皮肤触感冰凉,庭霖握住塔纳托斯的手腕,从盒中捡起一枚略大一些的戒指,迅速戴在了塔纳托斯的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尺寸刚好。”庭霖松开手,大体叙述了一下戒指的功能,“这两枚戒指出自一炉,内储存了大量风元素,能刮起狂风和并在其中夹杂风刃,还能召出无数金银粉来制造一场风沙,不过后者的成本太高,目前只能用两次。”
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庭霖抱着被子挪了挪位置:“行了,没事了,晚安。”
“等等。”塔纳托斯起身走到庭霖面前,右腿后撤一步左膝单膝点地,幽绿宛若鬼火的眼眸直视着庭霖双眼:“庭霖同学是在弥补我们不能举行仪式的遗憾吗?”
“唔,算是吧。”庭霖回视,“今下午我为跳级考试做准备,构思道具图样时恰巧看到了骨戒,又想起我们之间的关系注定难有公之于众的那一天,不如趁早把信物交换了,于是后来准备在材料的时候,我就准备了两份。”
这两枚戒指造价不菲,制作过程也极其麻烦,但庭霖懒得说,秉持着最后的礼貌道:“希望你会喜欢,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也得给我戴着。”
“谢谢你,我很喜欢。”塔纳托斯单膝跪地,轻轻执起庭霖左手将剩下的一枚戒指戴在了东方人修长的手指上,“不过,今天只能算交换信物的日子,不能算真正的纪念日。”
“……还有纪念日?”
“当然有啊,一个月纪念日,一百天纪念日,一周年,两周年,三周年,一千天……”
“你先别说了。”庭霖震惊地打断他,“每次纪念日都要像举行仪式那般请客吗?”
“当然不用,这是独属于我们的纪念日。”亡灵微笑着吻向庭霖无名指上的戒指,“过于简单的仪式配不上你,到时候我们可以同时参考东方世界和梅尔斯大陆的流程,将两界传统融合一下。”
庭霖睡意消散了些,重点跑偏:“尽量少请客。”
“没问题。”
虽然塔纳托斯没有猜对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但也凭借装傻充愣和不讲道理的本事硬留了下来,庭霖一夜无梦,睡了个凉爽的好觉,直到第二天一睁眼,不眠不休的一个月的亡灵立刻在第一时间送上了一个早晚吻。
清早总会有的正常生理反应遮掩不住,庭霖喘息着扯来被子的一角盖在腰腹,刚想扯个理由支开塔纳托斯,早有预料的亡灵已经顺理成章地把被子扔在了藤椅上:“庭霖同学,大夏天的盖什么被子?”
回旋镖来势汹汹,以一种蛮横的力道侵袭而来,将上唇沾着不知名水渍的小小唇珠咬得更加红润,随即撬开唇齿深入内里,纠缠住不知所措的舌尖舔舐交触。
无论吻了多少次也依旧不熟练的庭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勉强支起一条腿踹了塔纳托斯一脚,抓住亡灵灰白的长发揪住向后扯:“……过了吧。”
“什么过了,这不是灵魂伴侣之间正常的灵魂交流吗,”塔纳托斯低沉微哑的声音响起,亲昵如同耳语,但与温柔的话语截然不同的是略显急促的动作,戏谑道,“庭霖同学,抓紧时间啊,‘祂’可快要来监视我们了。”
庭霖原本还在挣扎,听完塔纳托斯之语后动作迟疑地慢了一秒,但就这一秒的时间内,已被塔纳托斯抓住了时机。
房间内的窗帘不知在何时被拉的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但窗户却没关,夏季炎热的热浪透过柔软的窗帘扑袭而来,屋内的空气温度渐渐升高,然后在塔纳托斯的催动下强行降温。
庭霖额头薄汗依稀可见,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茫然地伸出手想要回礼,但亡灵却向他报了一个时间。
庭霖骤然清醒,直接直腰坐起:“快上课了!”
原本经过一夜好眠,庭霖被锻造耗尽的精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但塔纳托斯这么一折腾又险些耽搁了大事,庭霖匆忙施了个避尘术,临出门前拒绝了塔纳托斯的吻,并向他借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只亡灵。
教室内,塔丽莎菲尔老师的化学课前,一直坐在庭霖前桌的亡灵在见到庭霖之后第一次主动开口道:“庭霖同学,早上好。”
“韦伯斯特,早上好。”
庭霖堪堪在塔丽莎菲尔老师来到教室前回到座位,借着短暂的时间迅速写了张纸条,告诉他要做什么。
塔纳托斯忙得恨不得再把自己多切几片,一天到晚各种事务不断,那一些琐碎的小事就只必须由其他人来干,庭霖理清思路,用戴着新戒指的左手将墨迹未干的纸条递给了韦伯斯特。
韦伯斯特此时的心情异常复杂。
能来亚科斯学院上学的,还恰巧分到一年级三班的亡灵都知道点什么,论实力可堪称万里挑一,论见识也称得上见多识广,总能维持住面上的平静自然接过纸条。
所以,哪怕庭霖经常和一些精灵、人鱼、吸血鬼勾勾搭搭举止亲密,韦伯斯特也会完全地按照塔纳托斯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并在不伤害到他的前提下听从他。
但是,由于赫尔墨斯还在请假,庭霖左手边的位置便一直空着,罗伊和查理德坐在庭霖身后,几乎一抬头就能看见庭霖左手无名指上的突然多出来的新戒指。
塔丽莎菲尔老师的脚步声还没响起,罗伊果断问道:“庭霖同学,你左手上的戒指……是谁送的?”
“这个啊,我自己做的。”庭霖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书,罗伊和查理德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只有班上唯二的两名亡灵学生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出来那枚戒指上沾染的亡灵气息。
但因为最近亡灵序列现世的原因,不少老师都在课堂上添加了一些与亡灵有关的内容,塔丽莎菲尔也不例外,今天课堂上便将了一种刚发明不久的新魔药——能使亡灵之气现形的希尔保特水,喷洒于空中后,凡是亡灵触碰过的东西,走过的路,甚至路过的空气,都会透出淡淡的蓝色。
塔丽莎菲尔老师现场配置出一剂希尔保特水,并将其装在了喷壶内,举起无色的液体展示道:“希尔保特水,魔药配方我刚刚已经公布了,配置的过程我也演示过了,下节课我会随即请两位同学上台配置……”
塔丽莎菲尔老师威严的声音一顿,“庭霖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魔药配方公布完了,魔药配置过程也演示过了,下一步不出意外就是测试魔药的功能了,庭霖心中警铃大作,冷静道:“老师,我身体不舒服,能先请个假回宿舍吗?”
“马上就下课了回什么宿舍,再不舒服你也得坐在这给我听完,希尔保特水可是关于亡灵最重要的一项魔药。”塔丽莎菲尔老师眉头紧锁,抬步向庭霖的方向走去,“现在,我先展示一下希尔保特水的使用方法。”
庭霖看上去面色如常,只是略微有点发白,而离下课时间只差两分钟,塔丽莎菲尔老师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对庭霖太过关照而导致庭霖偶有懈怠。
全班的两只亡灵全坐在庭霖座位前,塔丽莎菲尔老师站在庭霖桌侧,举起喷壶严厉道:“看清楚了!”
第062章 选择
塔丽莎菲尔老师手中的希尔保特水不是水, 是喷完就能令庭霖横死当场的毒药。
二十多年以来,庭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来上课前他是施过避尘术不假,但避尘避的是尘, 不是虚无缥缈的亡灵之气!!更何况凭塔纳托斯那老不死的修为, 庭霖一个只有金丹巅峰的杂修能奈何的了什么?!就算有能遮盖亡灵之气的法术也起不到作用啊!
而且, 如果单单是两枚戒指上有亡灵之气也就罢了, 今天早上可是……
庭霖精神紧绷, 身体僵硬如同枯木,眼神麻木地随着塔丽莎菲尔老师手中的喷壶移动,不敢想象自己身上会有多蓝。
从没来得及束的头发到脚踝, 从被层层青衣遮住的皮肤到尚未愈合的唇角,甚至舌面口腔乃至某些私密部位……
完了, 这绝对比当场判决庭霖是【猎魔】更令人崩溃。
在塔丽莎菲尔老师将希尔保特水摇晃至有轻微泡沫的这短暂的时间内, 庭霖冷静地想,为什么当初被烧是教堂和不是教室。
调动真气凝成屏障不行, 因为塔丽莎菲尔老师能感觉到, 把希尔保特水冻成冰块或加热成蒸汽也不行, 太明显了, 要不干脆转动骨戒把塔纳托斯叫过来, 破罐子破摔死马当活马医?
庭霖闭了闭眼, 悄无声息地将乾坤袋内仅剩的一只吸血鬼血袋拿出, 并指为刀划出一道小口, 然后争分夺秒地再将其放回,在塔丽莎菲尔老师按下喷壶的前一秒虚弱地举起了手:“老师……”
庭霖右手手掌心血口横贯,鲜血争前恐后地涌出, 浓烈的血腥味顷刻间蔓延至整个教室,塔丽莎菲尔老师一愣, “咯嗒”一声将喷壶搁在一边,眉头紧皱地上前:“怎么回事?”
“神啊,有血!”
“别动,小心把伤口挣得更开!”
前前后后的同学瞬间站了起来,庭霖额头渗出了冷汗,疼痛难忍似的蜷缩了一下手指:“我……”
没等庭霖编好理由,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教室门口传来:“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庭霖话音一顿,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向前方,不远处,一身黑衣、黑发血眸的吸血鬼屈指轻敲木门,边客气地道了歉,边大跨步上前凑到混乱的风云中央。
请了长假的赫尔墨斯终于回到了亚科斯学院,被周围一群人团团围住的庭霖捂着自己受伤的右手,以最快的速度向赫尔墨斯传音道:“快把喷壶里面的东西毁了!”
血袋是留给庭霖紧急时刻救命用的,原本焦虑万分、匆忙赶来的吸血鬼脚步猛地刹住,疑惑地向庭霖投去一个目光。
此时,塔丽莎菲尔老师、罗伊、查理德、前桌的两只吸血鬼以及大半的教室的学生都围在了庭霖身边,桌上的喷壶无人关照,赫尔墨斯原地迷茫了半秒,下一瞬划破指腹甩出一道血箭,将薄水晶质地的喷壶壶体一箭穿透,劈里啪啦碎响之后,能让亡灵之气现形的希尔保特水哗啦一声洒了一地。
庭霖彻底放心了,抬起发白的脸庞撑着桌面站起身,“问题不大,我去清洗一下伤口。”
四周的人七手八脚地去扶他:“光清洗有什么用,去教堂啊!”
“教堂被烧了还没修好,直接去教师公寓那边找精灵【奇迹】!”
塔丽莎菲尔老师听见了身后喷壶破碎的声音,但一时也顾不上了:“庭霖同学,先去处理一下吧。”
“我带庭霖同学去吧。”赫尔墨斯不容拒绝地挤进包围圈,一手揽腰一手扶住庭霖右臂,“我认识些精灵。”
“等等。”庭霖课上得好好得突然受伤,最紧张的不是别人,而是接受了塔纳托斯任务的两只亡灵。
韦伯斯特和克利福德忌惮地看着赫尔墨斯:“我们跟你一起去。”
被堵在半道的庭霖额前墨发下滑挡住了眉眼,默不作声地瞥了吸血鬼一眼,传音道:“你没和他们两个说过别管闲事?”
赫尔墨斯眼神有一瞬间的微妙,对两只亡灵道:“……可以。”
庭霖不知道塔纳托斯和他们两人说了什么,赫尔墨斯可是清楚,一直到头发花白的精灵【奇迹】摇头晃脑地帮庭霖包扎好伤口,两只亡灵仍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笔直地站在墙边偷偷盯着赫尔墨斯。
作茧自缚的赫尔墨斯小声嘀咕道:“我和他们说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护你的安全,他们这是记在心里了。”
“行吧。”庭霖瞥了一眼,把沾着血的布条团成团扔进吸血鬼怀里,“下次记得让他们把保护范围扩大一点,别把你自己排除在外,整的我好像红杏出墙,一天到晚做什么都被夫君派来的暗卫盯着。”
赫尔墨斯心虚地呛咳一声,“那什么,我们来谈点正事吧。”
精灵医生已经走远,赫尔墨斯神色如常地勾过一只杯子,割破自己的手腕放了几滴血,然后兑水加糖递到庭霖眼前:“尝尝。”
庭霖点了点杯壁,没有一点犹豫地端起杯子一饮而下。
可能吸血鬼必需期的血确实是大补,庭霖周身疲惫一扫而空,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晚上你们和我去一趟教堂。”
站在门口的韦伯斯特和克利福德就原本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生怕赫尔墨斯把庭霖忽悠成血仆,听完这句话彻底憋不住了,忍不住提醒道:“先生,是否需要闲杂人等回避?”
“不必了,都是自己人。”
庭霖干脆道:“修为高的亡灵【幻影】可以看到修为低的亡灵【幻影】,我需要你们帮我留意罗拉身边还有教堂内有无亡灵出没,有的话,尽量搜集详尽的信息交给我。”
“希尔保特水是由【魔法师】希尔保特的名字命名的,刚刚发明出来不久,尚未面世,只因塔丽莎菲尔老师与希尔保特交好我们才能提前得知,现在,大部分人,包括罗拉都不知它的特性,但再过一两个小时消息传开了,有些人就有反应时间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两只亡灵不再废话,眨眼睛消失在眼前。
庭霖长出一口气,把前因后果简单地向赫尔墨斯陈述了一遍,提出疑问:“我很确定我没有见过那位玛丽小姐,但是上次擦肩而过时,她身上有种特性令我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怪异和熟悉。”
赫尔墨斯蹭着庭霖掌心愈合的伤口:“那天路过教堂,罗拉主动和我们两个打招呼,她在拥挤的人群间拾级而下,但遇到迎面而来的人时下意识避开,始终和他人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当时我想说,但有来自凡俗之外的视线在看着我们。”
“玛丽和罗拉都有问题。”庭霖结合两人的发现得出结论,诧异道,“你既然说的这么开门见山……那些神界的脑残终于对我们失去兴趣了?”
“不是,”赫尔墨斯眨了眨红色的大眼睛,苍白无血色的手指顺着庭霖手掌滑向手腕,“梅尔斯大陆熟知的那位神沉睡不醒,想让我们反目成仇的那位神焦头烂额自顾不暇——还记得我们的校长泰格吗?”
“记得,你瞒着我把他弄死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隐瞒的,”赫尔墨斯火速道歉,“当时神像一直偷窥我们,着实没有机会坦白一切。”
吸血鬼兴高采烈地回忆往昔:“不过我们心有灵犀,不也把事情解决得很完美吗?那座破神像想让我们吵架,还想让我们几人提前走出教堂,来给身在雅奇里州的想杀泰格的我施压——但泰格还是死了。”
赫尔墨斯托腮憧憬道:“泰格是祂最有权有势的一个信徒,自从祂死后,原本应该在雅奇里州遍地开花的新型神像再也开不起来,迫不得已找上了你我——庭霖同学的演技很好哦,祂以为我们真的互相在背后留了一手,等着我们帮祂取代神后决裂呢。”
“那就让祂等着吧。”吸血鬼的手一路往上,不知何时已扣住了庭霖后颈,庭霖任由吸血鬼动作,低头调整了一下左手戒指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撩起鸦羽般的睫毛静静地看着他。
赫尔墨斯暗示性地抚摸着庭霖颈侧,眸色幽深地舔了舔尖牙:“庭霖同学……我必需期到了。”
正常按照赫尔墨斯的年龄,必需期应该是三月一次,但由于最近诸事过多,赫尔墨斯已将必需期提前。
非正常的必需期吸血鬼对鲜血更加渴望,赫尔墨斯的指尖已经按上了东方人的喉结,庭霖被迫微微仰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怪不得今天在我伤好之后又主动放血。”
庭霖摸了摸吸血鬼软软的黑发,面无表情地抓住审视道:“你对所有的吸血对象都这样吗?”
“当然不,我只心疼你。”赫尔墨斯偏头埋首,齿尖微微用力,在痕迹已经变得浅淡的咬痕上,留下了继海卫和塔纳托斯后的第三个印记。
吸血鬼含糊不清道:“好久不见,庭霖同学,我好想你,难道你不想念我吗?”
“……不想,因为我们今天早上刚刚见过面。”庭霖迷茫道,“你们几人有必要分的这么清吗?比如韦伯斯特和克利福德,他们两人的忠诚程度和实力水平都可以吧?但他们只知道塔纳托斯,不知道你。”
“有些事还是得分一下的。”
赫尔墨斯的理智摇摇欲坠,在尖锐的犬牙刺破皮肤前抬起头,眸色渐暗,眼瞳也逐渐变成了竖瞳,“庭霖同学,如果我们几人中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第063章 晦气
这个刁钻的问题赫尔墨斯他们提过不止一次了, 庭霖冷着脸把自己的椅子向外挪了两米,不得不重视道:“我给你看个东西。”
庭霖调动浑身真气,在两人面前的空气中以真气为笔勾勒出一副并不完整的图形——是之前庭霖在赫尔墨斯、阿多尼斯、海卫以及后来的亡灵塔纳托斯身上留的灵魂印记。
四枚圆形的图案交错重叠, 在最中间的位置又交叠成一个圆形, 只是目前这个圆并未完整, 仍缺少了三分之一的大小, 让原本应繁复华丽的花纹硬生生地失去了完美。
“这是你的灵魂印记, ”半空中,红色的那枚印记忽闪了一下,“为了加以区分, 我给你们每个人都设置了不同的颜色,阿多尼斯竹绿, 海卫月白, 塔纳托斯靛青,你的朱红。”
赫尔墨斯不满道:“这个颜色太亮了, 不好看, 换一个。”
“……”庭霖额角一跳, 忍着把他从五楼丢下去的欲望一挥手, 片刻后, 属于赫尔墨斯的灵魂印加慢慢从朱红渐变为春梅红。
“现在好看了吧, ”庭霖耐心即将告罄, “你再说一句废话我就给你换成最丑的。”
“粉粉的, 好看。”赫尔墨斯乖巧点头,终于闭上了嘴。
庭霖再次用真气凝成一副地图,和之前小小的亚科斯学院地图不同的是, 这次显示的是整片梅尔斯大陆的地图,虽然有些粗糙, 但大体比列、地势与地区名称却是没错,其中,还有四个颜色不同的点在不停的闪烁。
赫尔墨斯瞬间坐直了:“这是……”
“你们几个人的位置,”庭霖解释道,“原本我对梅尔斯大陆的大小和分布没有概念,只能看到你们几人的亮点在一片白茫茫中闪烁,后来在阿多尼斯那边看到了地图,就补全了。”
吸血鬼仔细端详良久,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猛地转头一把抓住庭霖手腕,艰难道:“庭霖同学,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庭霖眉梢微挑,好整以暇道:“问。”
赫尔墨斯诚恳地注视着庭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追踪我的?”
“这个问题啊,”庭霖微微一笑,“你猜。”
赫尔墨斯心中预感非常不妙,“让我想想,我真正开始想在你面前露出马脚,是你我第一次在图书馆,被我妈妈留下的笔记卷进一个魔法阵的时候。”
赫尔墨斯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庭霖的反应,试探道:“在那之前?”
庭霖冷笑一声。
“哦,猜错了。”赫尔墨斯继续回想,“开学后正式上课第一天,参加吸血鬼聚会之后的时间?毕竟那天晚上……”
说着说着,赫尔墨斯声音越来越小,耳朵尖也莫名其妙地变红了,庭霖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吸血鬼别开了苍白的脸,迷茫道:“那天晚上怎么了?”
“咳,嗯,就是……”赫尔墨斯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犹犹豫豫了半晌,才怀着万分歉意地轻轻拽了拽庭霖衣袖:“庭霖同学,那天晚上是我冒犯了。”
“……你是很冒犯,以后少喝酒。”庭霖终于明白了吸血鬼在说什么,想起了赫尔墨斯喝醉后种种迷惑举动,“你睡觉还非常不规矩,那天我眼睁睁看着你滚下了床……不过也不是这天,还要早。”
赫尔墨斯彻底失去了盲猜的兴趣,恹恹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猜对了,”庭霖随口夸了一句,“阿多尼斯堂堂一个精灵王子,无缘无故地出来维护我,我肯定会心生警惕,在接面具的时候我就趁机施术了。”
赫尔墨斯不知道说什么,神情异常难以言喻:“所以,庭霖同学很早就知道我和阿多尼斯是同一个人了?”
“是啊,你们一起演戏的时候,假装针锋相对的时候,我都知道。”眼见少年吸血鬼恨不得以头抢地,庭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懒得细究,“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把彼此分的这么清?”
吸血鬼抓着头发纠结几秒,松开了牵住庭霖广袖的手,靠着椅背抬头虚望不知多少里之外的神界,尽量轻松道:“还记得亚科斯学院举行比赛的那一个星期,我参加完文理比赛后回家,在离开学校前给你写了几封信吗?”
“记得。”庭霖从乾坤袋中掏出封面画着小花的信,伸手递给赫尔墨斯,“你这几封信的措辞和用语有些奇怪,直接导致了我格斗比赛的时候被人鱼【歌者】干扰,受到了幻觉影响。”
参赛者看到的幻觉从观众视角是看不到的,庭霖在此之前也未对任何人提过,因为觉得晦气。
赫尔墨斯惨烈的死状,以及亲手死在自己手中的阿多尼斯,哪怕是幻觉,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也不容乐观——要么是因为潜在的尚且不成气候的心魔,要么是某件事情可能遭遇的发展,庭霖曾经试图算过人鱼【歌者】导致的幻觉因何而起,但还未开始,桌上当作摆设用的三柱香齐齐横腰断折。
有冥冥之中的天道在告诉他,这件事不是他能管的。
庭霖语气如常,赫尔墨斯静静地听完庭霖三言两句的概述,叹了一口气:“其实,庭霖同学看见的幻觉有一定的合理性,我当时给你写信的时候,也确实以为自己会死。”
“吸血鬼序列繁殖困难,一是生育欲望不强,二是怀孕率低,三是极容易难产,吸血鬼天生的对鲜血的渴望往往会令母亲在分娩时大量失血,所以第三序列人丁凋零,族内年纪大的老人个顶个的变态。”
赫尔墨斯嗤笑一声,“想要在梅尔斯大陆架起沟通亡灵秘境与现实世界的通道,必须借助同样古老且不文盲的吸血鬼序列的力量,而那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吸血鬼,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做,听完我的请求后当即提出了要求。”
“在他们的认知里,吸血鬼序列以吸人血起家,所以想要长寿就要像远古吸血鬼那般吸食人血。”
赫尔墨斯摊开手:“而巧的是,笔记中所留魔法阵只能由人类打开,于是他们怀疑我是人类,兴奋地把我全身的血抽走了三分之一,但抽完后又遗憾地发现不是,无奈之下开始逼问我人类在哪。”
庭霖眼底一片寒芒,“你抱着必死的决心。”
“是,这是亡灵现世的代价。魔法阵开启方式无法遮蔽,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吸血鬼继续道:“无论我死不死,吸血鬼序列都一定会趟这浑水,哪怕是为了活得更长他们也敢铤而走险,更何况还有塔纳托斯的担保,再加上我运气不错,所以还算顺利。”
庭霖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沉重,垂眸道:“当时,我以为这几封信只是和往常一样,只不过梅尔斯大陆的书面用语更缠绵悱恻一些。”
“庭霖同学,这你可是误解了。”赫尔墨斯血红眼眸中倒映着明晃晃的笑意,“梅尔斯大陆虽然感情泛滥一些,但写信的时候偏向于正式,那些男女同学塞到你桌子上的情书不也是这样吗?”
庭霖面无表情地回道:“那些情书都被你拿走了,我一封都没有看过。”
“哦,好像是确实全都被我拿走了。”吸血鬼毫不心虚,理直气壮道:“但我给你写的信你总归看过吧,措辞很正经的。”
“看过,但后来有一天在看的时候,不小心被塔丽莎菲尔老师发现了,剩下的就全被没收了。”庭霖补充道,“我去解释那些信都是你写的,然后塔丽莎菲尔老师的表情更微妙了。”
塔丽莎菲尔老师一向严格,十分反对学生在校谈恋爱,庭霖不由得顿了顿:“我隐隐约约觉得她好像是误会了什么,解释了一番后也没有成功。”
赫尔墨斯心底一颤:“那我以后的化学课……”
“加油吧同学,别藏拙了,再藏你就有麻烦了。”
庭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下摆,“塔丽莎菲尔老师最近在反对校规,尤其是学生一年之内必须有伴侣那一条,但效果不是很好,再加之亡灵序列重现人间后乱七八糟的事多了,老师心情不是很好,小心她抽你现场配置魔药。”
下午的课是文理课,一直半死不活,上课有学生睡觉逃课也不管的吸血鬼老师近些天也有了脾气,激动地在课堂上向同学们讲解亡灵序列的历史,庭霖和赫尔墨斯按部就班地上完课,终于在临近傍晚时看到了亡灵韦伯斯特和克利福德的身影。
两位亡灵禀明了自己的探查结果——在教堂内外和罗拉身边,都检测到了亡灵存在过的迹象。
韦伯斯特入梦诱导,在梦中看到了教堂祷告时,跪在她身边随她一起祷告的一只亡灵。
亡灵【幻影】无影无踪,亡灵【还魂】可以夺舍人的身体,那位被弗里曼杀害了的“玛丽”小姐,究竟是真的玛丽还是亡灵?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庭霖抬步踏进教堂,冷眼横扫,锁定了被烧的面目全非的神像的位置。
说来也奇怪,这么些天过去了,身为破神像的信徒,加菲尔德副校长居然也没急着雕刻新的神像,甚至没有催促一下相关人员早点把教堂修好。
中午谈天说地,最终一口血都没尝到的赫尔墨斯打了个欲求不满的哈欠,“他等着把这锅扣到泰格头上呢,毕竟泰格死了,新校长是谁还没有确定,他资历与背景在那,自觉得很有希望。”
校长泰格死了不知多少天了,但他的死亡消息至今依旧没有传到亚科斯学院,甚至没有出雅奇里州——雅奇里州州长费尽心机,把这件事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第064章 信仰
“神像的正经信徒虽寥寥无几, 但内部势力并不统一,光泰格和加菲尔德副校长两人之间就有无数的利益冲突。”
赫尔墨斯猩红的舌尖伸出舔了舔尖牙,背对着阳光时, 浓重的乌黑短发与苍白皮肤的对比更加明显。
他背后, 亡灵韦伯斯特和克利福德隐去身形, 只用【幻影】之力制造出一片幻觉——那天, 在罗拉与庭霖和赫尔墨斯打招呼前, 一龙族一亡灵于教堂内跪地,无视掉头顶与四周的无数华丽浮雕,只面对着远处几乎远到看不清面容的神像。
经常来祷告的人一般都会跪于前方, 但罗拉只远远地在人群之外,在边缘紧紧闭合着双眼, 在心中喃喃道:“神啊, 您忠诚的信徒在此,愿您保佑……”
罗拉一句话没说完, 她身旁的玛丽慢悠悠地补充道:“希望您真的保佑我们, 不过当然, 如果您不保佑也没有关系。”
罗拉:“……”
“小姐, 现在还是在教堂呢, 有些话能不能说得稍微客气点。”罗拉忍无可忍地睁开眼, 偏头望向半透明的玛丽, “万一祂听到了我们的话, 生气了真的不保佑我们怎么办?”
“那又怎么样。”玛丽嬉笑,“本来我们不靠祂,也能成功的对不对?”
“虽然我们已经做到了最好, 看上去万无一失,但什么都不怕就怕意外啊。”罗拉深受家族影响, 对这种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的行为不是很赞同。
玛丽跪都跪得不是很标准,听完勉强调整了一下跪姿,不情不愿地跪直了:“神的信徒有那么多,顾不上我们的,况且祂是神啊,真因这么点小事就跟我们计较,把先前十几年的忠诚和信仰都一笔勾销了的话,那也太吝啬、太不讲人情了。”
罗拉无奈:“你这是什么理论。”
当今梅尔斯大陆信仰之力薄弱,大多数人对神的态度就像玛丽那般,敷衍的信一下,不指望神能真的保佑自己,然后以这种居中的理念为中心,再忠诚一点的比如罗拉和大半教堂人士、贵族皇室,依旧遵循着传统下意识地信仰并根植于内心,再离经叛道一点,比如庭霖和菲埃勒斯,对神自始至终都以平视的角度来看待,甚至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造反——什么破神,你对我不利还指望我信你?早晚把你拉下神坛!
在罗拉这种比较传统的信徒眼中,玛丽已经算得上大逆不道了,幸亏庭霖和罗拉为数不多的交流都止步于公事,没有细聊过信仰问题,不然昨天在教堂内,罗拉可能就不会向庭霖提出合作。
庭霖沉默不语,仔仔细细观察着玛丽的面容,忽然开口道:“赫尔墨斯……”
吸血鬼“嗯”了一声,“怎么了亲爱的?”
简短的幻觉戛然而止,罗拉与玛丽在角落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止不动。庭霖上前一步,走到两位女士身后半蹲下,目光落在玛丽的头顶处:“你觉得玛丽小姐的相貌……”
“玛丽小姐相貌出众,十分漂亮。”赫尔墨斯面无表情,“之前庭霖同学一直没回答我会在我们几人中选谁,原来是因为喜欢女孩吗?”
“闭嘴,正经点。”赫尔墨斯语气有点奇怪,庭霖莫名其妙地从中听出了三分哀怨、五分不满与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期待,直接把研究神像的赫尔墨斯拉到玛丽的身侧,指了指玛丽短短的花青卷发。
庭霖沉吟道:“你有没有觉得,玛丽的头顶有些突兀的鼓起?”
庭霖指尖点过两个地方,“特别是这两处,像不像龙族的角被藏在了卷发里?”
“唔,是很像。”庭霖神情凝重,明显没有调情的兴致,赫尔墨斯跟着沉下心来,跟着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相应位置,“我是龙族时的角就在这里,刚刚好。”
“再者,”庭霖原本想问赫尔墨斯,但一想到他现在是吸血鬼而不是亡灵,生硬地转头问道:“韦伯斯特,克利福德,我有几个与亡灵有关的问题想要请教。”
两位亡灵在现身,板着脸道:“不敢,请说。”
庭霖眼睫一掀,指腹抚上右手无名指上的骨戒,“首先,如果要签订亡灵契约,非亡灵的一方得到信物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都有可能。”韦伯斯特望向庭霖手上的两枚戒指,“可以是戒指、项链、手链等等饰品,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所呈现出来的材质也不同,一般为白骨、金属或宝石。”
罗拉耳边银质的耳坠泛着出夺目的光彩,庭霖听完这个不出意料的答案,静默两秒后继续问道:“其次,亡灵【还魂】可以夺舍活人的身体,那么,被夺舍的那个人会怎么样?”
“被夺舍人的肉/体归属夺舍的亡灵,而灵魂会变成亡灵。”
庭霖点点头,“多谢。”
至此,真相差不多大白了,克利福德稍后再次制造幻觉,展示了一下用过希尔保特水之后,教堂内与罗拉身上有多蓝。
教堂被烧后,连门口的守卫都撤了,不信仰神的人对此无所谓,信仰神的人认为这是某种不详的征兆,也不再涉足教堂,空荡荡的大殿内,玛丽走过的路线被完整地展现了出来。
罗拉身上的蓝色几乎浓到与玛丽的发色相同,庭霖只看了一眼随即移开目光,起身道:“走吧。”
赫尔墨斯尾巴似的跟在后面:“答应她?”
“答应。”庭霖一步踏出教堂,外袍袍角被扑面而来的风忽地掀起,表情肃杀。
“弗里曼该死。我想弄死他很久了。”
吸血鬼眯起眼:“我依稀记得开学舞会那天,弗里曼原本在和罗拉小姐谈情说爱,你来之后,他立马见色起意,众目睽睽之下就想动手。”
“还有玛丽……”赫尔墨斯阴郁道,“十分对不住,我竟不知道当今的亡灵序列还有这种人。”
“本来,亡灵就因为【还魂】的天赋深受忌惮,只是因为自亡灵面世以来尚未出现过任何负面事端,才吃力地保持住了平衡,一旦这件事传开……亡灵就收拾收拾回老家吧,蹲在亡灵秘境内别出来了。”
赫尔墨斯一脸烦躁:“但算算时间,夺了玛丽舍的亡灵好像不属于亡灵秘境,不归我管啊。”
“那又怎么样,都是亡灵,没有人在意细节,塔纳托斯该重视一下了。”
梅尔斯大陆的龙族国王年纪已大,甚至可以说到了该死的年龄了,近几天最怕的事就是被人从王位上赶下来,毕竟深究起来,亡灵序列可比龙族序列名正言顺多了。
龙族序列崛起过晚,许多千百年前的历史都只知道个囫囵大概,甚至连大概都不知道,而吸血鬼序列因为有几个老不死的,再加之喜欢以家族为单位记录大事,所掌握的东西要比龙族多的多。
“神像现在在盯着塔纳托斯。”赫尔墨斯点亮灯芯草灯,把整理好的成本纸页放在桌边,自己站在椅背后轻轻按揉着庭霖眼周的穴位,“这些是吸血鬼序列和亡灵序列的资料整合,大体将历史上有过大功绩的各序列人按照时间排序,是迄今为止最全面的信息了。”
赫尔墨斯正事说完,翻过扉页把索引戳到庭霖面前,示意庭霖自己看,高兴地开始叭叭别的:“力度怎么样?穴位找的精准吗?”
“不错。”庭霖凝神一一记住每个先贤的名字,“不过我记得梅尔斯大陆好像没有穴位这一说,你从哪学的?”
“那一堆好多年前的书信啊,我的前辈抱怨自己伏案时间过长眼睛酸痛,庭霖同学的前辈知道后,立刻回信,教那位如何环节眼睛疲劳。”赫尔墨斯得意洋洋,“穴位好找,但力度不好掌控,我刚开始拿查理德试验时,不是轻到几乎感受不到,就是用力过度险些按出血印。”
“……记得给查理德送点礼物。”庭霖从正文第一页开始迅速浏览,“你看过了这些资料,有怀疑吗?”
吸血鬼摇摇头:“很难说,以亡灵之身飞升的,不一定是亡灵序列中的佼佼者,也有可能是被夺舍了的,靠着被夺舍前功绩飞升的其他序列。”
“这样以来,范围就更大了……”
时间流逝飞快,庭霖粗略地看完所有资料,终于明白了赫尔墨斯为什么坚持把所有的灯心草灯都放到自己眼前,还贴心地学了按乔,因为要看的东西真的是太多了。
庭霖摆摆手,大体对有可能飞升者有了个估量,“里面有人功绩达不到飞升的要求,有人自身实力不够,还有人私德败坏特别严重,删删减减去掉一半,剩余十二人。”
这十二人还需慢慢细致分析,庭霖势必要把破神像的祖坟挖出来。
梅尔斯大陆广为认知的那位神是人类飞升的,早不知道多少年前了,太难追究,只有试图离间庭霖和菲埃勒斯的神尚有迹象可寻,俗话说的好,柿子专挑软的捏,庭霖又一向记仇,倘若今天摸索不出一条思路来,今晚上的觉是不必睡了。
赫尔墨斯开始后悔,恨不得回溯到几个小时前扇自己一巴掌,不顾庭霖的阻拦直接吹灭了灯,拉住庭霖手腕催促道:“睡觉吧庭霖同学,你最近一直紧绷着,该恢复正常作息了。”
庭霖从乾坤袋中掏出夜明珠,“你先睡,我看完这几页就睡。”
“不光是几页吧。”赫尔墨斯身后漆黑的无羽之翼微微颤动,血红眸色渐渐加深,按住庭霖手腕解开了他的腰带,“庭霖同学,我好饿,别看书了,看看我。”
第065章 爱情
“饿了就去吃饭, 我这又没吃的,另外记得小点声,校规……等等, 放手!”
夜明珠易碎, 赫尔墨斯无声按了一下庭霖手腕, 拳头大小的圆润明珠顿时脱手而出直直往下掉, 庭霖伸手弯腰去捞, 却忽略了身后早有准备的吸血鬼。
夏天衣服轻薄,剥起来格外顺利,庭霖一时不察, 上半身的衣服已猝不及防地被扯开了大半。
白皙的肩头在月华下隐隐生光,零零散散的暧昧红痕斑驳可见, 赫尔墨斯自后叼住侧颈的一小块皮肉, 齿尖犹犹豫豫要咬不咬,含糊地指责道:“庭霖同学只知道看书, 不知道今天上午差点把我吓死。”
庭霖静静地把夜明珠放回乾坤袋, 随手一扔, 转头冷笑道:“你猜我为什么差点把你吓死。”
赫尔墨斯:“……”
吸血鬼松开嘴, 眼神游离:“塔纳托斯做的事与我一个吸血鬼有什么关系。”
很好, 原来坚持把几块灵魂碎片分清是方便甩锅啊。
庭霖召剑而出, 握住冰凉的剑柄用剑鞘顶在吸血鬼锁骨下方, 漠然将赫尔墨斯推出去半米:“你知道希尔保特水见效有多快吗?”
无名剑“噌”的一声出鞘, 狭小的屋内霎那间铺满了剑身反射出的寒芒。
锋利的剑刃抵在颈侧,赫尔墨斯一边乖巧地站在原地任由庭霖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一边无辜眨眼:“我是吸血鬼不是亡灵, 最近又没有来学院上课,理论上不知道。”
“好, 那我告诉你,希尔保特水饿见效速度差不多和我的剑一样快,”庭霖一巴掌拍掉吸血鬼试图玩剑穗的手,“但凡我下手再慢一点,你可能就会接收到我退学的消息。”
“是塔纳托斯失策,”赫尔墨斯不老实地强调道,“没想到新型魔药这么快就会投入课堂……我的错。”
吸血鬼并指摸向剑刃,指腹立时被削铁如泥的无名剑割破,鲜血奔涌而出。
赫尔墨斯轻轻将指腹点在庭霖唇角,压低声音略带笑意道:“希尔保特水的制作过程有亡灵参与,所以有有些尚未公布的缺点和限制,我比塔丽莎菲尔老师更清楚。”
“比如,希尔保特水只能维持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且只能令亡灵之气显现一次,蓝色消失后,哪怕再次喷洒大量魔药,也不会再次变蓝。”
“其次……希尔保特水显示出的亡灵之气,即死气,是可以被生气覆盖的,人类的生气最好,与人类有关的吸血鬼也行。”
赫尔墨斯越凑越近,最终从庭霖手中夺过无名剑扔到桌上,慢慢用指尖的血色为面前略显苍白的双唇上色,动作轻柔宛若清风抚过花瓣,苦恼道:“庭霖同学本就是人类,生气盎然,但塔纳托斯修为有点高,庭霖同学一人的生气好像盖不过去。”
“你……”庭霖刚刚开口说完一个单词,一直在唇边蠢蠢欲动的手指骤然贴着唇角,毒蛇一般钻了进去。
“疼了就咬我。”赫尔墨斯伏在庭霖耳边,声音一点一点变得暗哑,单手按住庭霖肩膀将他抵到墙上,偏头埋首,尖锐的犬齿随即刺破了皮肉。
庭霖疼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咬紧了口中不安分的手指,却尝到了浓郁的血腥气与回甘的红茶香。
今天白天,赫尔墨斯就曾递给他一杯加了血的温水,但仅有的几滴血经过了大量水的稀释,水里掺了糖,所以一点尝不到血味,之前两人未曾摊牌时,赫尔墨斯数次的胡搅蛮缠也都被庭霖敷衍地哄骗了过去,算起来,这竟然是第一次喝到赫尔墨斯的血。
庭霖乱成一团毛线的思绪骤然清空,抬手搭在赫尔墨斯的后背上,认真尝了一下必需期吸血鬼的血和普通人的血有何不同。
只是,淡淡的眩晕感逐渐强烈,像有无数扭曲的黑白图形在眼前不停地变幻,庭霖终于想起了吸血鬼制作血仆时的步骤,后知后觉地想往后退一步,但身后就是冷冰冰的墙。
赫尔墨斯缓慢地松开口,微笑着理了理庭霖略微湿润的墨发:“庭霖同学记得小点声,按照校规,我们现在应该在睡觉。”
必需期吸血鬼伤口愈合的极快,被迫喝了几口血的庭霖也受了点正面影响,深深的咬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痊愈,只是依旧有些晕。
事情发展到现在,书是彻底看不了了,庭霖推开赫尔墨斯,踉跄几部一头埋进床里,眨眼间进入了黑甜梦乡。
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有点惊悚。
庭霖作息十分规律,哪怕再累也会在正常时间醒来,但赫尔墨斯不一样,哪怕是上课都能睡着,平时周日没课的时候,更是恨不得从凌晨睡到午夜,庭霖要是不叫他,他绝对不会醒。
吸血鬼与正常人截然不同的的作息令人费解,庭霖翻身坐起,麻木地解开腰带,低头观察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的暗红血迹,实在没忍住,抬手给了一旁还在睡觉的赫尔墨斯一巴掌。
少年吸血鬼“嗯”了一声,原本揽着庭霖腰肢的手摸索了几下,虚握住庭霖手腕,依旧紧合着双眼,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妄图接着睡。
庭霖忍无可忍,抬手掀了被子,揪着吸血鬼的耳朵将人硬生生薅起,接着一脚踹到床下。
赫尔墨斯捂着耳朵,茫然地扶着床沿揉着眼睛从地上爬起,侧脸上睡痕未消,一脸的状况外:“我做错了什么?”
“你说你做错了什么?”庭霖简直要气笑了,抓着赫尔墨斯的头发,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字,“你看这是什么?”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赫尔墨斯愈加迷茫,“这不是用来表达爱情的诗句吗,难道我写错字了?”
庭霖麻木道:“没写错,但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写?而且还写的密密麻麻浑身都是?”
从后颈后背,到前胸小腹,甚至连下半身两条腿上都写了,庭霖眼神一凛,慢慢直起腰,右手掐诀:“原本,我一觉醒来以为自己中了哪个邪门法术,但现在来看,好像是你中了什么邪门法术。”
“对不起。”赫尔墨斯迅速低头,“没中邪门法术,是我昨晚上死活睡不着写的。”
“但是!我不是随便写的!”眼见庭霖已经握住了无名剑,赫尔墨斯立刻站起后退三步,“要覆盖住亡灵之气,就要用我的血覆盖,本来我想在庭霖同学的洗澡水里加血,但你睡得好早,只留我一个人发愁。”
“愁着愁着,我灵机一动,看着庭霖同学月光下的睡颜想起了前两天看过的几句诗,恰好又有毛笔,于是我就……”
庭霖不想听他解释,挥手开门把赫尔墨斯掀出了门外:“滚!”
此时,正是大家忙着出门上课的时候,走廊上的妖魔鬼怪格外多,熙攘中,听到熟悉敲门声的查理德打开门,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门口的罗伊。
校规施行了有一段时间了,罗伊也在折磨中艰难地重塑了作息,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半死不活,还有点闲聊的闲情逸致:“昨天化学课上,塔丽莎菲尔老师向我们展示的那什么什么水,现在已经传开了,不少人都过来问我相关消息,就连那位和弗里曼有过一段感情的罗拉都来问我了。”
罗伊感叹道:“我以为只是一种普通的魔药,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出名。”
“正常,现在大家仍对亡灵心怀警惕,担心会有【幻影】和【还魂】偷偷摸摸接近自己,现在可以放心了。”查理德倚着门框,伸手递给罗伊一本书,“拿着。”
罗伊疑惑地接过,眯眼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读过封面上的几行大字:“《精灵纪事大全》……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昨天晚上,赫尔墨斯突然敲我门,说是给我的生日礼物。但我的生日还有半年。”查理德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眼周穴位,“我翻了几页,感觉对我没用,但对精灵序列应该有点用。”
“多谢。”罗伊正色地收下书,“我马上回精灵之森麻烦女王看一看。”
“没问题,赫尔墨斯不会有意见的。”
正说着,突然“咚”的一声,一吸血鬼一精灵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一旁庭霖的宿舍门,罗伊诧异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声音像是从庭霖同学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有可能,昨晚赫尔墨斯把书塞给我之后,我亲眼看见他走进了庭霖的房间。”
罗伊眼神微妙:“我一直觉得,他们两个回因为种种原因闹掰,要么是庭霖忍不了赫尔墨斯的黏人一剑劈了他,要么是赫尔墨斯幡然醒悟,觉得爱情还是要一对一才美妙,然后忍痛分手,但没想到直到现在,他们的感情也依旧十分牢固。”
无论是昨天课上,庭霖受伤时赫尔墨斯有多着急,还是半夜,两人哪怕违反校规也要亲亲密密的睡在一起,桩桩件件无数细节,无一不昭示着什么叫情比真金。
罗伊沉思道:“或许有一天,他们还会举办婚礼,或者……”
没等罗伊或者完,庭霖宿舍的房门忽然被一阵狂风吹开,一个穿着纯黑睡衣的人被狼狈地扔了出来,紧接着是一道包含怒气、寒意森然的“滚”。
木门轰然打开,又轰然合闭,赫尔墨斯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趴在门前,小声敲门道:“庭霖同学,我的衣服还在里面呢!好歹把我的衣服递出来啊!”
但不管赫尔墨斯怎么叫喊,眼前的木门依旧严丝合缝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赫尔墨斯无奈站直转头,一下子就看到了拄在门边的查理德和罗伊,面色如常道:“早上好。”
查理德和罗伊:“……你看上去不是很好。”
第066章 关照
开学这么长时间以来, 罗伊只在早上碰见过庭霖和赫尔墨斯两次,第一次是比赛期间,不小心看见庭霖从赫尔墨斯的房间里走出来, 第二次是刚刚, 亲眼看见赫尔墨斯被庭霖从房间内赶出来。
虽说时过境迁, 但每一次受到的冲击都令人难以言喻。
罗伊欲言又止, 止又欲言, 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这是……被庭霖赶出来了?”
这种只要眼不瞎就能看出来的事简直是在明知故问,赫尔墨斯却丝毫没觉得难看,笑得异常坦然:“是, 我不小心惹庭霖同学生气了。”
罗伊好奇得要死,之前赫尔墨斯那个死缠烂打劲庭霖都没动过手, 这是发生了什么, 才让一向情绪稳定沉静的东方人大发雷霆?
精灵环顾四周,踮起脚尖偷偷摸摸向前走了两步, 干咳一声, 抓耳挠腮地问:“你做了什么?”
“我……”
吸血鬼刚吐出一个单词, 面前关得恍若焊死的门突然打开, 几件衣服被兜头刷地扔了出来, 赫尔墨斯忙伸手去接, 差点被衣服砸了一脸。
赫尔墨斯无奈耸耸肩:“看到了吧, 庭霖同学听力很好哦,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他就听见了。”
罗伊咽了口唾沫,“那什么, 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没关系,等庭霖同学听不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罗伊:“……”
屋内想提剑杀人的庭霖:“……”
无名剑“嗡”的一响, 险些刺破厚厚的木板门,庭霖堪堪停住手,满含煞气地传音道:“赫尔墨斯,今天这破事你要是敢往外吐一个字,以后的必需期你自己过吧!”
庭霖同学的威胁十分有效,赫尔墨斯微笑着闭上了嘴,噤声向罗伊和查理德挥了挥手,抱着衣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格斗课上,巴克老师一如既往,在殴打完学生后随机挑了几人亲自教导:“普利尔,弗里曼,米娅,克利福德,过来。”
话音刚落,隐没在人群中的弗里曼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黑了。
加菲尔德副校长把消息压得很好,迄今为止,绝大多数人只知道亚科斯学院前不久死了一个龙族女学生,不知道庭霖几人曾被抓到教堂里关押,也不知道弗里曼杀害了玛丽,但狼人巴克明显不是一般人物,对这场闹剧中的龌龊一清二楚。
如果说狼人的序列特点是暴躁,那龙族的序列特点估计就是脸皮厚,弗里曼靠着家族关系摆平了一切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般,安然无恙、岁月静好地继续上课——但这个“安然无恙、岁月静好”的范围不包括格斗课。
凡是弗里曼到场的格斗课,巴克必定会点他来亲自教导,言辞恳切,招招到位,不管弗里曼犯的错误是大是小,都会狠辣地把他撂倒,然后清清嗓子,召集所有人,向所有学生演示一遍弗里曼犯的错误,然后重复三遍正确动作直到弗里曼鼻青脸肿。
格斗课上受伤本就是常事,能得到老师的亲手调教更是荣幸,弗里曼有火不能发,想请假都困难——巴克总有无数理由不批假,而硬旷课的后果就是被开除。
庭霖安安静静地练着自己的剑,知道一点内情的罗伊和偷懒的赫尔墨斯在一旁幸灾乐祸,一边嘎嚓嘎嚓啃着各色果实,一边拿弗里曼的英姿下饭,间隙中,赫尔墨斯不忘挑出一颗最红的果实递给庭霖:“尝尝,肯定甜。”
庭霖早上忙着清理浑身血迹,失去了吃早饭的时间,赫尔墨斯知道庭霖辟谷后也不再坚持督促庭霖按时吃饭,只是依旧喜欢时不时塞一点小零食。
吸血鬼眼睛亮晶晶的,忙按住庭霖想要拔剑的手腕,直接把朱红的果实抵在庭霖唇边:“吃点东西吧,看着弗里曼挨打,庭霖同学没觉得食欲大振吗?”
庭霖面无表情地绕过他,对着向这边走来的罗拉一点头:“什么时候动手?”
“快了。”罗拉瞥了一眼场中,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然后又被打趴的弗里曼,“有时候觉得,死都是在便宜他。”
赫尔墨斯拍怕手,“这个我有办法,最近我在吸血鬼家族内部整理了一些陈年书籍,顺便看到了一些流传多年的酷刑,什么把人据成两半,扔进锅里煮熟,片成片一点一点削成骨架,方法多着呢,罗拉小姐可以考虑一下。”
有庭霖的地方一向人少,罗拉意外地看向庭霖:“你告诉他了?”
庭霖也有些意外,“我以为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确实是知道。”罗拉拎着刀站在原地,恍然道:“但你最近和亡灵走得近,我以为……”
“亡灵很好,吸血鬼也不错。”庭霖理了理剑穗,转头把无名剑扔给赫尔墨斯,恰巧错过了罗拉空白且难以置信的表情。
庭霖冷眼扫过去:“把吃的放下,练剑去。”
吸血鬼笑容洋溢地接住剑,把怀里的食物都塞给庭霖,起身向不远处的空地走去,路过罗拉时,忽然抬头道:“罗拉小姐,我那有本《龙族纪事大全》。”
罗拉一怔,“纪事?”
“是的,纪事,可以从这本书中看到龙族的历史与现在,包括很多学校不允许讲授的内容。”赫尔墨斯轻声道,“也包括龙族序列的崛起……与许多只有贵族知道的秘密。”
罗拉正色道:“可以借我看看吗?我可以付钱。”
赫尔墨斯抬眼:“一般人我是不借的,但你与庭霖同学关系不错,就不收你租金了。”
说完,赫尔墨斯哼着歌练剑去了。
庭霖闻言,在乾坤袋内掏了半天,果不其然地掏出了一本《龙族纪事大全》,索性直接交给了罗拉:“他最近脑子有病,说话做事都很奇怪,别管他,但书是没问题的。”
学校里的学生都还年轻,正是对真相和正义无比渴望的年纪,坐在看台边缘,原本边吃边看弗里曼被揍,边翻着《精灵纪事大全》的罗伊神情逐渐凝重,开口咬果实和抬头看热闹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把食物一股脑塞进了查理德怀里,心情沉重地起身问庭霖:“这本书……可信度有多少?”
这些书庭霖早就看过,大体回忆了一下:“不敢说百分百,但大多可信,比现在的教科书要强一些。”
“好。”罗伊来找庭霖就是因为他博览群书,且看待事物客观,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很多口口相传的说法就要推翻了。
罗拉也低头随意翻了几页,草草浏览过索引,随即翻到一页,上面提出了一个问题:魔法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毕竟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那时候的梅尔斯大陆的人类就开始运用魔法和魔法阵等便利生活,但人类灭绝之后,直到龙族崛起,魔法才重新在大众面前现身。
一龙族一精灵正在遭受精神冲击的时候,庭霖随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纹饰华美的鎏金蛊罐,屈指敲了敲薄薄的外壳:“仔细看看吧,罗拉小姐,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是谁指使的你举报我,我只希望在杀弗里曼前,稍微利用他一下。”
指使罗拉的人究竟是谁,庭霖和菲埃勒斯心中都有数,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知道了也无甚大用,不如换个条件。
庭霖难得主动问系统:“罗拉对我的好感度没降吧?”
【没降,还稍微升了点。】系统提醒道,【仙君,你身后……赫尔墨斯在玩剑穗,没练剑。】
庭霖向赫尔墨斯那边望去,果不其然,吸血鬼无所事事地坐在看台上,正在给无名剑的剑穗编第三条麻花辫。
庭霖觉得有点头疼。
目前他所知道的这几块灵魂碎片中,阿多尼斯、赫尔墨斯、塔纳托斯,再加上海卫,四人中论单纯的战力,赫尔墨斯是其中最弱且最容易被人盯上的一个,更何况现在情况特殊,危机四伏,庭霖不理解赫尔墨斯是怎么玩得下去的。
庭霖浑身气魄冷得能滴水成冰,审视道:“练剑?”
“这不是等庭霖同学来教我吗,我一个人练又没意思。”吸血鬼抬起苍白无血色的脸,“东方剑有很多招式我都不会。”
吸血鬼的皮肤都是白纸般的白,但今天赫尔墨斯不但连唇色都发白,就连声音都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庭霖迟疑地摸了摸吸血鬼的脉搏:“失血过多?”
“不是。”赫尔墨斯用额头蹭了蹭庭霖身上凉丝丝的丝滑布料,“阿多尼斯又被人刺杀了,现在半死不活的,有点难受。”
“……”庭霖不明白阿多尼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王子怎么遇刺频率比精灵女王还高,“过几天是神的生日,届时亚科斯学院会放假,我可以去精灵之森看望阿多尼斯吗?”
“当然可以。”赫尔墨斯血红眼睛一亮,“节日期间,龙族皇室还会出门巡游,我们刚好可以去精灵之森避一避。”
庭霖许久没见阿多尼斯,但更没见过菲埃勒斯的龙族身份,不动声色地问道:“巡游时,你的龙族身份会出面吗?”
“不好说,大概率会守着老皇帝防止有人篡位。”赫尔墨斯脸色愈发苍白,缓缓将脑袋埋进了庭霖肩窝,“现在想加冕的人可太多了。”
听这几人的描述,菲埃勒斯的龙族身份大概是正在争夺继承权的一位皇室,可能是国王的子女,也可能是国王的弟弟,很快,庭霖心中大概有了个估量。
与此同时,一直被巴克刻意关照的弗里曼终于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一道崭新的消息伴随着弗里曼的惨叫传了进来——泰格的死亡消息,终于冲破了层层限制,传到了亚科斯学院。
第067章 危机
这条消息宛若平地惊雷, “嘭”的一声巨响炸开了锅。
最先知道的是罗伊——他人脉圈子极广,一般什么事他知道了,那不出三天, 全亚科斯学院的人都会知道, 况且又是不当人的校长死了这么令人开心的事, 罗伊传播得就更毫无顾忌了。
泰格任职校长以来, 几乎没有做过一件正常事, 尤其是校规,是个人就有意见,现在听说了这个消息, 连真正为他惋惜的人都没几个,只顾着好奇他是怎么死的, 以及下一任校长可能是谁。
庭霖侧耳听着竞技场内沸水般的议论声, 安抚性地撸了撸赫尔墨斯后颈,“有点吵, 要不回宿舍睡一会?反正也快下课了。”
远处, 巴克还有两位学生没来得及教导, 指定顾不上清点人数, 就算清点也不至于特意把难受得要死的赫尔墨斯拎出来, 庭霖轻声道:“走正门太明显, 我们走侧门, 去黎贝卡山。”
吸血鬼迷茫回视:“去黎贝卡山做什么?”
很快, 吸血鬼就知道了。
黎贝卡山植被茂密,鲜有魔兽踪迹,亚科斯学院也因为其直面竞技场而感到恶心, 宁愿去海边吃海风也不愿意往山上走,庭霖却很喜欢——东方修真界的大多数门派, 就坐落于深山中。
竞技场离宿舍太远,一步一步走过去估计赫尔墨斯能直接晕在半路,庭霖寻到一处就近的僻静开阔之地,长剑出鞘,提步踏上剑身,转头向赫尔墨斯伸出手。
赫尔墨斯十分新奇且欣喜:“庭霖同学要带我御剑吗?我还是第一次亲自体验!”
“不算第一次,”庭霖纠正道,“之前吸血鬼聚会,你喝醉了,我就是御剑带你回来的。”
西幻世界也有类似的法术,掌控风元素的魔法师们可以随意坐上一块板子,调动风元素令自身飞起——但达到精进【魔法师】的水平才能做到。
庭霖缓缓带着赫尔墨斯行至半空,直到确保地面上的人不会发现才御剑飞驰而去,眨眼间到了赫尔墨斯房间的窗户前。
赫尔墨斯看着有些陌生的窗户愈加迷茫:“为什么回的是我的房间?”
“……你不回你的房间还想去哪?”庭霖神情有一瞬间的难以言喻,提醒道:“赫尔墨斯同学,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我现在还在生气。”
赫尔墨斯跌坐在床上,环望四周堪称家徒四壁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汇:“可我昨天晚上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庭霖同学那边……”
吸血鬼仰头眨眨眼,偷偷拽着庭霖衣衫下摆,眼泪呼之欲出:“庭霖同学,我有点不舒服。”
庭霖脸色微变,一把攥住吸血鬼手腕:“你仔细感受一下哪里不舒服,我可以现在就去精灵之森,有些【奇迹】治不了的伤我可能有办法。”
“哦,”赫尔墨斯认真感受了半天,“我的心有点疼。”
庭霖神色凝重:“心脏有问题的话我可能治不了。”
“相思成疾,庭霖同学一定能治。”赫尔墨斯唇角上扬,想要加重力道悄悄拽一下,让庭霖站不稳坐进他怀里,然而计划只实施到一般,脸色突然煞白。
庭霖原地踉跄了一下,“你……”
“刚刚……是我说大话了。”吸血鬼白玉般的皮肤白到几近透明,背后纯黑的羽翼不住颤抖,赫尔墨斯一把抓住庭霖手腕送到唇边,修长手指上青筋暴起,呼吸都因突如其来的剧痛而窒息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没下去口。
赫尔墨斯抬起头,轻轻在庭霖手掌心印下一个吻,艰难地笑道:“庭霖同学,麻烦你现在去一趟精灵之森吧。”
两小时后,一道柄白的长剑划破烈阳普照的天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速前进,拖出一道长长的殷红的尾巴。
罗伊战战兢兢地站在无名剑上,惊恐地握紧了庭霖递给他的绳子,连声音都被狂风吹得变形:“庭-霖-同-学——我-们-能-不-能-稍-微-慢-一-点——”
庭霖冷酷回绝:“不能。”
半空中气温本就略低,在加之扑面而来的狂风,哪怕裹紧厚厚的长袍也觉得冷,罗伊打了个哆嗦,金发被吹得直打脸,既看不清前路,又感到脸疼。
庭霖本想靠着灵魂印记直接去往精灵之森,但被赫尔墨斯叫住了,于是,临走前便带上了罗伊。
罗伊原本就打算在近期回一次精灵之森面见女王,庭霖也需要他作为人体通行证去探望阿多尼斯,两人一拍即合,罗伊还费尽心思地规划路线:“我们可以先坐马车,行至一座小镇后再……等等,庭霖同学你拔剑做什么!冷静!”
庭霖不顾罗伊的尖叫,直接把他提上剑,然后御剑直奔精灵之森。
对生死攸关的大事着急乃人之长情,罗伊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从庭霖异常冰凉的面容中揣测到了一二,揣好了《精灵纪事大全》,默默紧了紧长袍,撩起飞得杂草般的头发凝神向下一望,惊喜道:“到了!”
精灵之森远离尘嚣,自外而内都郁郁葱葱长满了参天大树,尤其是森林中心顶天立地的巨树,宛若一块显眼的指向碑,看见它就知道自己在哪。
庭霖顾不上欣赏风景,紧急刹住剑锋落地,收起剑稳稳向前两步,仪表略微凌乱,不等守在始祖林入口的守卫开口,主动报上了来意:“我是阿多尼斯殿下的好友,来自遥远东方,听闻殿下性命垂危,特来救治。”
原本不耐烦的守卫面色顿变。
之前,专门挑权贵下手的亡灵们前来刺杀庭霖,估计不是没有原因的,庭霖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居然这么响——哪怕人至中年也依旧艳冠群芳的精灵女王看上去依旧宛若二八年华,面容憔悴地坐在王座上,疲惫地对庭霖标准的礼仪回礼道:“原来是庭霖啊。”
庭霖不动声色地反问:“您认识我。”
“何止是认识。”精灵女王客气道,“阿多尼斯昏迷不醒的时候,还在唤着你的名字呢。”
庭霖:“……”
庭霖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是先解释自己与阿多尼斯是友非仇,还是先展示一下自己的医术,但精灵女王已经抬手,示意一旁静候的精灵侍女带着庭霖去看阿多尼斯:“感谢你能前来,请吧。”
精灵女王的态度有些奇怪,让一个从未见过陌生人去探望自己亲儿子,就这么放心?但很快庭霖就明白精灵女王为什么这么放心了。
现在的阿多尼斯,离去世只有一步之遥。
年轻的精灵王子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虽已愈合,但血迹还残留在白皙的皮肤扇上,不远处十数位精灵【奇迹】急得满头大汗,但又束手无策——“我们能救得了肉/体上的伤,救不了灵魂上的伤啊!”
精灵女王烦躁地摆摆手,让他们闭嘴,对着低头为阿多尼斯把脉的庭霖道:“我们这没有龙族皇室那些规矩,你尽量救,救活了你就是精灵序列的恩人,救不活就是他的命。”
女王语气轻描淡写,但却为庭霖扫清了后顾之忧——如果今天来得人不是庭霖,极有可能会担心自己没有医治好王子而被迁怒,精灵女王这一句话,简直是全天下医者最爱听的一句话。
庭霖点点头,坐在床边颦眉细细分析着阿多尼斯脉象,询问道:“殿下之前遭遇了什么?”
“这几天,有好几波亡灵来,皮肉伤、深入骨髓的伤【奇迹】就能救,阿多尼斯的伤势也渐渐好转,直到今天上午,十二名亡灵强行突破守卫,闯进了阿多尼斯的宫殿,用尽最后的力气放倒了所有人。”
精灵女王捏了捏眉心:“虽然他们现在已被拿下,但嘴还没撬开。”
精灵序列一个个都不喜欢杀生,但没想到连刑讯逼供都不会,庭霖无言片刻,要来纸笔,写下一串材料:“我需要搭建一座魔法阵。”
阿多尼斯中了亡灵【梦魇】的手段,所以哪怕肉/体完好,也醒不过来,况且……庭霖补充道:“再要一把锋利的匕首。”
精灵【奇迹】都是精灵女王的人,只管保住阿多尼斯命,不敢冒险,所以只是简单地让身体表面看起来痊愈,但残留在身体内的东西却没有取出。
庭霖随口叫来两个精灵【奇迹】在一旁负责止血,匕首过火,解开阿多尼斯上衣,指尖微微用力在心脏上方摸索几下,然后毫不犹豫地下刀切开皮肉,指尖探入伤口,在心脏后摸到了一片尖锐的硬物。
从庭霖的眼中,能看到无数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血脉阻挡在刀片前方,一不小心,就可能血溅三尺——这还只是第一步。
庭霖面无表情地从阿多尼斯身体内取出七片扭曲的刀刃,全都扔进银盘了内,清脆的响声每响起一次,精灵【奇迹】额头上就多了道冷汗。
“都出去吧。”
追不追究还得看精灵女王的意思,庭霖确定过阵法所需要的天才地宝,郑重地起身,挥退了所有人,搭建了一座具有极强保护作用的阵法。
精灵之森内外全是危机,庭霖信不过大换血的守卫,严严实实地施加了数层保护阵,才合衣躺在阿多尼斯床的另一边。
梦魇和心魔差不多,庭霖对付他们的经验可太足了,眼睛一闭一睁,就看到了漫天白纱——
周围的人全是精灵,一个个来去匆匆,面上洋溢着喜悦,庭霖随手拽住一个问道:“有什么喜事发生吗?”
“有啊,我们的精灵王子阿多尼斯在和他的灵魂伴侣举行仪式!”精灵回道。
第068章 梦境
这下庭霖明白, 为什么赫尔墨斯会开口请自己来一趟精灵之森了。
柔软飘逸的丈长白纱随风飞扬,庭霖脑后鲜红发带成了四周最鲜明的一抹色彩,在只有青翠的丛林中愈发显眼。
被他拽住的精灵只匆忙答话, 很快便重新投入自己的世界, 埋头向前赶路, 与此同时, 数以千计的精灵从庭霖身边擦肩而过, 却都像没看见他一般,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挪动一下。
庭霖有些意外,难道这场仪式的另一位主角不是自己?
精灵之森的原始林虽然蒙上了皎洁的白纱, 但还是原来那个原始林,庭霖凭借着记忆抬步向阿多尼斯的宫殿走去, 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走到宫殿大门前,列队在外的卫兵眼神凌厉, 齐齐放出了拦路藤蔓, 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这次前来刺杀阿多尼斯的亡灵之所以能成功突破卫兵防御, 其中一大原因便是有位年长的精灵想要进门探望, 守卫因私人恩怨不仅自作主张地不准, 甚至同这位颇有声望的精灵动起了手, 光天化日之下在阿多尼斯家门口打了个两败俱伤, 这才被亡灵逮到机会。
这件离谱的事刚刚发生没多久, 短短半个小时前,庭霖随精灵女王进这座宫殿的时候,大换血的守卫还表情严肃正经宛若大理石雕像, 整个人都不带一丝情绪,但现在, 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守卫们居然依旧包含情绪,带着明显的愤怒。
庭霖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并没有变化,还是自己本来的面孔,并没有突然变成什么精灵公敌之类的长相。
那么现在的情况久有些耐人寻味了,庭霖试探地问道:“我来看望阿多尼斯殿下。”
守卫寸步不退,态度十分强硬:“吉时已近,殿下现在没空见你。”
庭霖点点头,对这个说法不作评价,转身向外走去。
梅尔斯大陆举行仪式时有没有“吉时”这个单词,更没有铺纱的传统,这场明显糅杂了修真界与西幻世界两界风俗的仪式,竟然与自己没有关系?
庭霖深感诧异,绕过人多的地方,轻松从后花园翻过了阿多尼斯的宫殿。
与外界走五步能撞三个精灵的拥挤不同,宫殿内门可罗雀,甚至称得上寂寥——满园植物郁郁葱葱,茂密葱绿,可却听不见一丝虫鸣鸟叫,偌大的空间内,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而一墙之隔的外界,已经奏起了舒缓悠扬的情歌慢调。
现在的人少到都没有伪装的必要,庭霖放轻脚步,光明正大地慢慢踱步到阿多尼斯卧室外,伸手拨弄了一下门边悬挂的天蓝色风铃。
不过多时,熟悉的悉悉索索声响起,一截一指粗细的青绿藤蔓贴着地面,弯弯曲曲扭动着身体爬到了庭霖面前,抬起不存在的小脑袋仰望着庭霖。
庭霖还记得这跟颇有灵性的绿藤,于是松开拨弄风铃的手,蹲下身捋直了它的身躯,询问道:“你家殿下呢?”
绿藤叶片抖了两下,颤颤巍巍地指向内间。
能困住阿多尼斯的【梦魇】必定不容小觑,要么击中了人心中最怕的那一点,要么击中了人心中最贪恋的那一点,但无论哪种,当务之急都是找到阿多尼斯,只要他的意识清醒,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怕就怕……
独坐于内间的精灵王子金发披肩,恍若阳光般璀璨的发丝衬得他仿佛身披万丈光芒,颜色浅淡的睫毛半垂,遮住了碧绿的眼眸,单手支起下颌,另一只手落在桌上,手边放着一面异常眼熟的面具。
庭霖屈指敲了敲门框,清声道:“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状若未闻,指尖微动翻过一页泛黄的纸页,一声不吭。
这副冷淡做派可不像阿多尼斯的作风,庭霖不得已走到他身后,把扭曲不停的藤蔓扔到他身上,俯身压住了书页。
试图再次翻页的阿多尼斯手指僵在了半空。
庭霖侧脸,细细端详着阿多尼斯的面色,动作娴熟地摸向精灵手腕为他把了一下脉:“脉象紧促沉细,悲伤过度且心神不宁。”
庭霖奇道:“你最近经历了什么?”
“我……”藤蔓乖巧地缠到了精灵的小臂上,沉默许久的阿多尼斯终于抬眼,碧绿的眼睛沉静地回望庭霖的双眼,“作为我的灵魂伴侣,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的灵魂伴侣是我?”庭霖挑眉,“可外面那些精灵的态度可不像这样。”
庭霖回忆道:“以他们的警惕程度,我应该不是你的灵魂伴侣,而是在你缔交灵魂伴侣仪式上,可能蓄意破坏,但碍于种种原因,他们还不能对我下手的小人。”
阿多尼斯半晌没说话,“原来你清楚啊。”?清楚什么?这只精灵没听出来他在阴阳怪气吗?
庭霖疑惑地看着精灵王子低眉喃喃自语:“也是,你能不清楚吗。”
精灵王子兀自思索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庭霖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手,“你眼睛没失明,能看清这枚戒指的样子吧?当初签订亡灵契约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现在又是怎么说的,还有脸来问我怎么想的?我还想问你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呢!”
阿多尼斯这个梦魇明显与现实有很大出入,精灵王子一反常态,定定地望着庭霖右手无名指上的骨戒,失落道:“我现在也只能想想了,但你连想都不允许我想吗?”
“……”庭霖徐徐放下手,抱臂坐在桌沿上,一字一句地反问:“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
“现在?”阿多尼斯瞬间从莫名的情绪中脱落,没有任何犹豫地回道,“梦里啊。”
中了【梦魇】手段的人能知道自己在梦里,就相当于遥远目标完成一半,庭霖松了一口气,“你知道就好。”
但没等庭霖这一口气松完,金发碧眼的阿多尼斯补充完了后半句:“毕竟,我只有在梦里能看见你。”
庭霖默然回视。
这句话按照现实情况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从早已昏迷的阿多尼斯的视角来看,庭霖此时应身在亚科斯学院,与他相隔百里,自然只有梦里能看见,但精灵王子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不对。
往常,温柔款款、风度翩翩的精灵王子总是未语先笑,宛若一阵扑面而来的和煦春风,总能精准地把控好与所有人交谈的度,单独面对庭霖时,更是柔情似水,但刚刚与庭霖对话时,虽然阿多尼斯也在直视着他,但一向泛着涟漪的眼眸却恍若一潭死水。
庭霖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怀揣着最后的希望,问:“为什么你会觉得,只有在梦里能看见我?”
阿多尼斯诧异回望:“一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梦魇……我不在梦里看见你,还能在哪里看见你?”
庭霖:“……”
精灵王子彻底卸下了伪装,冷脸道:“省省力气吧,我分得清梦境与现实。”
庭霖:“……”
庭霖心中千言万语纠缠成了一团乱麻,心累地尝试诱导:“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你确实是在梦里,但我不是梦魇的产物,外面那些吵吵闹闹的精灵才是?”
“那你是什么?”阿多尼斯靠着椅背,“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才是现实吧?”
“我是从现实来的,但现在也算不上现实。”
庭霖又没有亡灵【梦魇】的能力,在修真界学的法术中,入梦所需要的真气以他现在的修为也撑不起来,只好简单粗暴地将自己的梦与阿多尼斯的梦融合成了一个梦——别人的梦入不了,自己的梦难道还入不了吗?
这样以来,这场梦就相当于有了两个主人,庭霖也有了一部分控制梦的能力,但相应的,【梦魇】的功效可能也会顺藤摸瓜,污染属于他的梦境。
庭霖简单把自己的目的与来路叙述了一遍,好整以暇地凝视着表情没有一丝动摇的精灵王子,“说完了,礼尚往来,你也要告诉我你的记忆。”
真正的【梦魇】产物定然对他的记忆了如指掌,阿多尼斯自觉没什么需要警觉的,兴致缺缺道:“你说的那些我也知道,那年我被亡灵刺杀,庭霖同学一天之内奔袭百里前来救我,不仅得到了精灵序列的认可,还成功地在那之后杀了弗里曼。”
“那年”这个词用的巧妙,精灵王子漫不经心地回忆道,“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再然后,龙族内乱,吸血鬼反水,亡灵出了叛徒,新神上位,各序列势力大洗,重归和平。”阿多尼斯怔然望向纸页,却看不进去一个字,“一切的一切都发展得很好……除了人类。”
“无论是人类这一种族,还是身为人类的庭霖,都在动荡中失去了生机。”精灵王子三言两语带过这一段,像是触及逆鳞般不愿多谈,不耐烦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问什么?”
真的不知道的庭霖对这段还未发生的未来十分感兴趣,“所以,‘我’是当年梦魇的后遗症,而外面的仪式,是你想要弥补的遗憾?”
第069章 伴侣
阿多尼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你觉得我像有病吗?”
庭霖眼神睥睨:“你难道现在没病吗?”
阿多尼斯:“……”
精灵王子努力理清逻辑:“你是梦魇, 梦里什么场景不应该由你控制吗?如果我能控制自己做什么梦,第一个要彻底铲除的一定是你。”
“……那可不一定。”
精灵王子意志异常坚定,根本不受庭霖一个“梦魇后遗症”的蛊惑, 打心底里认为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庭霖无奈, 把庄周梦蝶的故事简单讲了一遍, 头疼道:“庄周在梦里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 但睡醒之后, 却不知道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你觉得自己经历了许多,活在尘埃落定之后, 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也不过是一场梦,等梦醒之后, 残忍的现实中, ‘庭霖’猝死,人类希望全灭, 只有你历尽千帆, 却还是个精灵王子, 对吗?”
阿多尼斯金发柔顺, 薄唇微抿, 垂眸平静地“嗯”了声。
精灵听完故事和质问后情绪也没有一丝波动, 甚至没有耗费一点心力去思考这个问题, 庭霖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恨铁不成钢的滋味, 忍无可忍揪起缠在阿多尼斯上臂的藤蔓,把不住往自己身上凑的绿藤在精灵眼前晃了晃:“你怎么还没有你的藤蔓认人。”
“它又不懂。”阿多尼斯心如止水,“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如果正当你家破人亡, 失去了一切的绝望之际,突然有人告诉你, 你经历的那些痛苦都是假的,你的牵挂、挚爱、信念、理想等等已经灰飞烟灭的所有都还处于平安顺遂的美好时代,你尚有从头再来、挽救一切的机会,你会信吗?”
精灵王子和煦的语气一点点变冷,但仍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阿多尼斯轻轻执起庭霖的手,碧波荡漾的眼眸深情注视着东方人漆黑的双眼,轻笑道:“庭霖同学,这是什么美梦成真的好事啊。”
“……”
阿多尼斯之所以被困在这场【梦魇】制造的梦境里,大概率是因为他太过理智。
柔软清凉的青绿藤蔓顺着手指缓慢地往上爬,叶片所经之处无一不泛起密密麻麻的细痒,庭霖后退两步挣脱精灵的钳制,觉得有些难办。
倘若设身处地,恐怕自己也只会竭力逼迫自己清醒,不要沉溺于看似完美的温柔乡,真正从混乱年代活下来的阿多尼斯只会更甚。
庭霖冷静了两秒,拽住阿多尼斯的手将他拉扯到了室外,示意他看向外界随风飘拂的漫天白纱:“为什么要披白纱?”
阿多尼斯意兴阑珊地甩开庭霖的手:“东方世界的传统。别碰我。”
“我……庭霖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个传统了?那些千年前的古老书信也没提到过吧?”庭霖收回手微笑,“修真界只有在婚嫁时会披上红布,其他时候都没有披纱的传统,而且白色像出殡。”
阿多尼斯遥望着虚空,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我……”
这铺天盖地的白纱简直像龙驭宾天,国丧也不过如此,庭霖深觉晦气:“这是结拜?这是两人都去世了埋一块吧。”
阿多尼斯一怔:“……也不是没有可能。”
阿多尼斯沉思:“我出不去大门,外面的精灵也不会进来,这场仪式与我有关,但却不让我露面……”
理论上来说的仪式的另一位主角也受到了和阿多尼斯差不多的待遇,只不过是刚好反过来,庭霖可以在外界自由行走,但不能进阿多尼斯居住的宫殿。
庭霖一头雾水,扔下阿多尼斯再次翻墙,随手逮了一只精灵一齐进了阿多尼斯的宫殿,威逼利诱之下勉强凑齐了真相。
如果在这场梦境里,全盘失败是阿多尼斯最忧心的事,那这场仪式怕是庭霖最恶心的事——精灵序列一边不想让阿多尼斯获得东山再起的机会,一边又不想和自己交恶。所以干脆对外称阿多尼斯已死,让自己和一只与阿多尼斯长得很像的精灵走完仪式流程。
跪在地上的精灵颤颤巍巍地缩成了一团,痛哭流涕地恐惧道:“他们都说您真死了,不是我传的啊!”
精灵越哭声音越大,眼看就要把人引来了,庭霖打了个响指,火速把他放晕了。
阿多尼斯愈发冷静:“都说【梦魇】会特意呈现出人最抵触或最渴望的场景,我现在觉得这个说法太对了。”
一方面有冒牌庭霖来诱惑他,一方面又让庭霖在他眼皮子底下嫁给别人,这不是梦魇又是什么?
庭霖耐心殆尽,勉强压着火走到精灵身侧,拂开差点和长发纠缠成一团的藤蔓,冷着脸道:“抱一下。”
“?”阿多尼斯后退一步,“我能拒绝吗?”
“不能。”庭霖周身气氛冷得几乎滴水成冰,强行把精灵定在原地环抱住阿多尼斯上半身,然后站在原地召剑而出,无名剑猛地自半空现身,眨眼间自阿多尼斯后心刺入,带起一道飞溅的血花。
长剑的沾染鲜血的剑尖自庭霖后背刺出,哪怕是在梦中,仿佛若有实感的剧痛依旧让人眼前阵阵发黑,庭霖估算了一下无名剑刺穿的位置,松开略有些惊愕的精灵王子,抽剑拔出,将其一剑穿心后随即自刎。
赤红血液染红了大半草坪,庭霖合眼,等再睁开时,阿多尼斯宫殿内刻着简约花草浮雕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而身侧,比他死亡早几秒的阿多尼斯已经恢复了清醒,金发披散,碧绿眼瞳中笑意吟吟,侧身撑起上半身,修长手指绕缠住一缕墨发完弄,敏锐地察觉到庭霖醒后抬眼笑道:“庭霖同学出手好狠,伤得我好疼。”
想要从梦中醒来,要么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并心甘情愿地想醒,要么在梦中死亡或者遭遇巨大惊吓,也能吓醒,庭霖为数不多的耐心早已告罄,于是简单粗暴地选了第二种。
早知道进去之后什么都别干,直接提剑把阿多尼斯弄死之后再自/杀便是,原本担心阿多尼斯最近精神不好,想和缓一点的庭霖无比后悔,拍开精灵的手想要下床:“谁让你在梦里还坚持认为自己清醒,这次的亡灵【梦魇】好手段,我……唔。”
庭霖一句话没说完,猝不及防被蓄谋已久的精灵王子自后揽住了腰,另一只胳膊越过胸腹抓住右肩,轻巧地按摔进了柔软的床里,下一秒,晨曦密林般清爽的吻不由分说地印在唇角。
许久未见,阿多尼斯动作不可避免的有些急促,故意忽略庭霖愈发艰难的呼吸,眼睫半阖持续深吻,却又在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止。
金发碧眼的精灵王子稍稍后撤了半寸,礼貌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庭霖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意味不明地喘息了几秒,方才反应过来。
此时,庭霖前襟都被阿多尼斯扯得松散开来,大片白玉般的肌肤暴漏在空气中,庭霖抓住精灵的头发往下按:“殿下,都这个时候才想起绅士,早干什么了?”
“等等,”阿多尼斯顾不上发丝被扯住的轻微痛感,怔愣一瞬,俯身低声道:“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庭霖向来公私分明,在重要场合和面对精灵一族时提到阿多尼斯时都叫“殿下”,但阿多尼斯还是第一次从他嘴中听到这个称呼,莫名有种别样的意味,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庭霖同学对外一直叫我‘殿下’吗?”
“不然呢,好歹也是个精灵王子,直接叫名字难免会显得轻视,”外间不少精灵【奇迹】和卫兵还在精神紧绷地忐忑等待,庭霖偏头,一巴掌拍开阿多尼斯的手,咬牙小声道:“我们能注意一下场合吗,殿下?”
“好的。”阿多尼斯从庭霖衣衫下摆处收回手,心满意足地将庭霖扶起,慢悠悠地开始谈正事:“我那个梦不太对,但具体哪里不对,还得从来刺杀我的亡灵身上下手。”
“说起这个,怎么最近的亡灵总是喜欢对付你?”庭霖迅速整理仪表,阿多尼斯起身活动着僵硬的肢体,边脱下所有衣物换掉长袍,边坦然回道:“可能是觉得我有希望继承精灵序列吧。”
阿多尼斯分析道:“他们倒也想潜入龙族的皇宫,但最近国王病危,那里被包围得水泄不通,进不去也出不来,与其空手归来,不如顺道拐弯想来弄死我,毕竟在成功保护了一次女王之后,很多人都默认了我是下一任的精灵国王。”
庭霖正凝心观察着自阿多尼斯体内取出的刀刃,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你不知道女王接待我时说了什么,如果你知道了恐怕你也会有这种错觉。”
“不会,”阿多尼斯摇摇头,“女王比其他人都要警惕敏锐,她早就察觉到腹中胎儿不会出生,我不过是神硬塞给她的一个累赘罢了,倘若扪心自问,我也绝不会把王位传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更何况,我还有很多哥哥姐姐呢,再怎么着也轮不到我。”阿多尼斯收拾完自己,走到庭霖身边看着银盘内扭曲的刀刃,“这是什么?”
“从你的心脏、肺叶、肝脏附近取出来的。”薄薄的刀片虽然已不卷刃成形,但依旧锋利无比,轻轻一划就能破开一道狰狞血口,庭霖辨认着上面的花纹,同时不忘提醒:“有空改革一下你们精灵内部的治疗水平,不是伤口愈合不流血了就算治愈了,一天天的只治标不治本,甚至没有人告诉我你身体内还残留着凶器。”
阿多尼斯应了声,同样捡起一片刀刃来仔细观察着花纹,半晌后,抬眸同庭霖对视一眼:“这花纹……”
“嗯,”庭霖将刀片掷回盘内,“有点眼熟。”
何止是眼熟——七尾青鸾,全梅尔斯大陆都没几个人认识,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庭霖的衣服上。
事情发展有点不受控制,庭霖不得不开始思考:“如果我说,这些东西和那些亡灵都与我没关系,女王会信吗?”
“我信。”清朗而不失庄重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精灵女王不知在暗处呆了多久,闲庭信步地悄声走近,随意扫了一眼银盘内的东西,目光尽量温和地投向庭霖:“很高兴你能把阿多尼斯救回来,他是我最小的一个孩子,如果失去他,我会很伤心。”
“至于你,”精灵女王话语一顿,两秒后看向阿多尼斯,语气微妙,“你和你的哥哥姐姐们一样拥有继承权,不必妄自菲薄。”
“下次有伴侣了记得早说,”女王摆摆手,装作没看见阿多尼斯唇角新添的伤口,一脸嫌弃地匆忙离去,“我现在连见面礼都还没准备呢。”
女王来去如风,说完话就走,只留下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庭霖心下微不可察地一跳,重点被“伴侣”一词牵引,十指虚攥了一下随即松开,疑惑地望向阿多尼斯,还没来得及问“你什么时候有伴侣了”了,阿多尼斯率先解释道:“没有下次。”
第070章 信物
精灵王子眼波微动, 真诚地将庭霖双手贴近自己胸口,附在耳畔恨不得指天发誓:“不会有下一次,女王不了解情况, 乱说的。”
庭霖不明所以地回望, 很想说你会不会有下一个伴侣关我什么事, 但阿多尼斯力道不小, 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强行令庭霖的手掌心贴在心脏处,轻薄布料下“砰砰”的鲜明心跳近在咫尺,炙热得仿佛要从愈合伤口中挣脱出来。
从庭霖的角度来看, 哪怕不抬头,也能瞥见精灵曲线流畅的喉结, 说话时轻微的震动引起莫名的共鸣, 恍惚间,像是心跳都重叠在了一起。
精灵王子还在滔滔不绝的解释自己与精灵女王在爱情方面的观念如何缺少交流, 原因已经罗列到了第十二条, 大有写成书的架势, 庭霖反应过来, 立刻打断了阿多尼斯精神紧绷的话语:“不必向我解释。”
东方人语气如常, 阿多尼斯顿时放松下来, 唇角一扬:“我就知道庭霖同学会相信我。”
“抓紧时间说点正事。”庭霖避开精灵的目光, 随手拽来一把不知名鲜活小树盘旋缠绕而成的座椅, 坐下问道,“可以吗?”
“可以,现在海卫正在深海里大杀四方, 吸引了很多注意力,没神或者人在关注我们。”阿多尼斯动作轻柔, 认真地执着一把犀角梳慢慢梳理着庭霖略显凌乱的发丝,“劳烦庭霖同学跑这一趟了——我们与罗拉的共识达成的太快、太顺利了,有人不想让弗里曼死那么早,于是我就受了必须由你出面救治的伤。”
庭霖语气淡然:“无所谓,只要弗里曼还在梅尔斯大陆,我就能把他的藏身之地翻出来再弄死。”
“正巧,今天是我第一次来到精灵之森,这次意外的到访给我带来了许多惊喜,我一个飘洋过海的东方人还是第一次见精灵之森的原始林,不由得为此倾倒,再加之你的伤势还不稳定,”庭霖侧眸仰视,“阿多尼斯,我想在这里住两天。”
“唔,好啊。”阿多尼斯笑意盈盈,“也别麻烦其他人再收拾房间了,庭霖同学直接与我住在一起吧,在未来的几天时间里,你会与我同吃同住,全精灵序列的人都知晓此事。”
心有灵犀就是好说话,夜晚,灯光熄灭前,宫殿门前的守卫眼睁睁看见庭霖与阿多尼斯的影子倒映在窗上,两人一起上了床盖好了被子,下一秒黑暗袭来,庭霖悄无声息地趁黑摸出了精灵之森,在午夜到临之际御剑回到了亚科斯学院的上空。
荒废的教堂内,罗拉倚在拱门后,无聊地拿着一瓶希尔保特水往自己身上喷,正在纳闷为什么自己身上没有变蓝的迹象时,不远处,针落般的脚步声响起。
罗拉凝神望去,看清来人后松了一口气:“原本我以为你今晚回不来。”
庭霖不告而别,早退后带着赫尔墨斯回了宿舍,紧接着就和罗伊飞往精灵之森,火急火燎到连一句话都没留下,还是赫尔墨斯向罗拉透露的消息。
庭霖半身隐没在暗处,抱臂把地上横躺的神像踢到一边:“抱歉,庭霖有事耽搁了,未来几天都住在精灵之森,确实回不来了。”
“没关系,”罗拉心下雪亮,心照不宣道,“神的生日——诞祭日快到了,罗拉今晚也要和好友一起为它做准备,也没时间出门。”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庭霖去往精灵之森耗费的这段时间内,弗里曼多次想要离开斯普林霍尔州,愣是被罗拉使劲浑身解数拦截了,“弗里曼不在亚科斯学院,我不知道他今晚在做什么。”
“弗里曼想要进皇宫探望重病的老国王,被拒绝了,于是今晚只能住在距离皇宫大门三里的一座小庄园内。”庭霖并不知道弗里曼在哪,但身在皇宫的菲埃勒斯可太清楚了——连那座庄园都是菲埃勒斯指名让他住的。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今晚两人都有自己的“忙事”,原本准备的一大堆计划就可全盘推翻,直接杀进庄园宰了弗里曼——罗拉同庭霖自庄园的树林处翻墙而进,轻松潜进了城堡。
还在熟睡中的弗里曼鼾声震天,门口稀稀拉拉的守卫各个困得磕头,两排人凑不齐两双眼,夜色中,庭霖站在床边收起无名剑,不是很想脏了它。
罗拉静默地立在床边,看着弗里曼熟悉的脸,只觉得恶心。
所有的龙族贵族都自带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看人,看事,永远居高临下,连对视都像高高在上施舍的一个眼神,永远堆金积玉,不懂普通人在挣扎什么,哪怕懂了也只会以此为乐,而不会对此感到悲哀。
生来的富贵让他们学不会同情。
庭霖掏出蛊罐,十数只黑紫色的葡萄大小的蛊虫爬出蛊罐,沿着柔软丝滑的床铺攀到了弗里曼的身上,很快就因新鲜血肉而开始躁动,迫不及待地挥舞着狰狞的翅足,钻入了皮下。
罗拉从未见过修真界的蛊虫,见了丑陋的虫子也不害怕,而是饶有兴趣地问:“这是什么?”
“蛊虫,可以让人体验一下何为生不如死。”
罗拉目光在弗里曼四肢驱赶上的血口山逡巡不定,“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再怎么着也算一具躯体,你难道真的想放弃这副肉/体吗。”中了蛊虫的弗里曼彻底睡死,庭霖眼神微动,亡灵韦伯斯特和克利福德立即现身,拎着他的后颈,弯腰行李后消失于无形。
罗拉沉默地走出庄园,踏进魔法阵,天旋地转后,亚科斯学院门前的海风拂面而来。
夜幕而远,今夜月光昏暗,倒是往常稀疏的群星亮得璀璨,恍若一颗颗光彩夺目的宝石,波涛拍案,声浪阵阵,海面上铺满了碎银。
人鱼飘渺的歌声徜徉于半空,若隐若现,又像愈来愈近,罗拉抬头望着夜空中残缺的明月,喃喃道:“是人鱼的幻觉吗,我好像看见了玛丽。”
海卫银白长发海藻般漂浮在海水中,庭霖半跪在粗糙坚硬的巨大乱石上,摸了摸人鱼冰凉的额头,认出了【歌者】所唱歌谣的效果:“如果你现在心情不佳,这首歌便会令你看见你最想看见的人。”
“当然,是你见过的人中,最想看见的人。”
庭霖语气轻描淡写,所说的内容却不动声色地戳破了罗拉先前说过的谎言,龙族少女默然望向岸边的二人,“我没想到你和人鱼的关系也这么好。”
“我和各序列的关系都还说的过去。”庭霖紧紧捂住海卫的嘴,防止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淡声道,“也不必对我用希尔保特水,我之前用过,现在再用也不会有效果。”
“……怪不得希尔保特水对我没用。”罗拉在岩石边缘坐下,端详了一下海卫的面孔,半晌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格斗比赛,一直跟我我身边的那条人鱼。”短短一个月间,海卫长开了一点,原本完全纯粹的少年面庞掺杂了一丝几乎看不出来的成熟,但鱼尾却长长了三寸有余,银蓝色的尾巴缓慢地拨动着流水,湛蓝的眼睛挪向罗拉,趁庭霖不察松手的间隙,眨着纯洁的大眼睛道:“晚上好,罗拉小姐,庭霖同学撒谎了,希尔保特水对他没作用不是因为他用过,而是庭霖同学的浑身上下都被其他序列的气味浸染了……唔……”
“咕噜噜”的气泡声自水下传来,庭霖面无表情地按住人鱼的脑袋压进水面以下,歉意道:“人鱼序列不通人事,别听信他的胡言乱语。”
人鱼还在不甘心地试图抗争:“我成年了,懂很多事了,庭霖同学,人鱼序列敏锐的嗅觉能发现你身上的精灵与吸血鬼气息……咕噜噜……”
庭霖忍无可忍扔出两个单词:“闭嘴。”
午夜已过,空荡荡的海边原本应是很寂寥的,黑压压的天空与同样黑沉的海水界限不清,给人一种哪怕能飞到天上去,最终也只会淹死在无边黑暗的海中的错觉,但人鱼覆盖着淡淡银光的鱼尾恍若一柄利剑,刺破了沉暗,一向淡漠的东方留学生也少见的有些愠怒,连衣角都湿透了,聚精会神地同要想要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人鱼做着斗争。
罗拉浅淡的笑意一闪而过,很快注意到了庭霖右手无名指上的骨戒,迟疑道:“庭霖同学,我有一个问题能请教一下你吗?”
罗拉抬手摸向耳边叮铃作响的银质耳坠,“签订亡灵契约时给的信物,在什么情况下会消失?”
“除非亡灵二次死亡,不然不会消失的。”罗拉耳下的一对耳饰完好无损,庭霖递给海卫一个警告的眼神,“但一旦签订了亡灵契约就代表同生共死,信物消失了,签订契约的两人也就都会死去。”
庭霖顿了顿,“她……没告诉过你这些事情?”
罗拉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稀里糊涂地就签订了。”
庭霖心道真是巧了,当初自己和塔纳托斯签订亡灵契约的时候,塔纳托斯说出来的话也像云山雾罩,看来这是所有亡灵的通病,不管生前是人类还是龙族。
“信物没消失,就代表玛丽也还以亡灵的身份存活着,弗里曼……暂且算他失踪了,如有需要,可以来找我、赫尔墨斯或者海卫,让那时候的‘弗里曼’重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