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未来请多指教
崽崽们五个月以后, 就越发显怀了。
时值开春，安如意特地吩咐绣娘，给卫晩岚做最宽大的袍子。
卫晩岚本来就小小一只, 怀崽后也只是长了肚子, 别的地方依旧很纤细, 穿得袍子大些，能够把渐鼓起来的肚皮遮挡得更严实。
但其实皇帝揣崽, 变成了满朝文武心照不宣，又绝对不敢公开议论的事。
主要还是因为, 苏靖之带卫晚岚回王府的那天，就考虑过这件事情——他们之间的关系, 必须公开得再广泛一点。否则就算是晚晚生下了孩子，也许还会有人猜疑孩子们的出身，轻则影响孩子们的心理，重则动摇皇权。
孩子是晚晚的血脉，应当变成不容置疑的事情。
但至于……晚晚身为男子，却能怀上孩子，这件事情该怎么解释……
摄政王表示，还是那几个字：
——上位者无过。
无论去寻找什么典籍，还是去自造一些天人感应、人间祥瑞等等，目的只有一个，把皇帝亲自孕育皇子这件事, 包装成令人振奋的吉兆, 天上有地下无那种。
就这么干。
苏靖之令下, 最难做的是丞相萧霁, 萧霁感觉自己快要炸了，苏晏是个什么品种的混蛋, 这压力说给就给下来吗？？？
奈何摄政王不听他抱怨。
萧霁就只有硬着头皮真的去给小皇帝怀上宝宝这事儿找借口，萧霁也不愧是萧霁，大才子，真就把这事情给办成了。
读过《山海经》嘛。
大禹治水，那大禹他爹叫做鲧，鲧生禹，一代帝王禹就是由父亲所生的。
今我大魏君主，不仅能够安邦治国平天下，甚至还愿为往世来者，诞下同他那般圣明贤德的皇帝，这是何等的奉献品格！
这事儿不就讲通了嘛。
好萧霁，简直对自己这说法拍案叫绝。
拟成旨意昭告天下，百姓们的接受度也挺高，毕竟民间都有“卫晚岚御剑定边关”这种传奇故事了，卫晚岚再会生个孩子，呃，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至于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是谁，旨意上面没说，不过朝廷里面，没谁不知道。
大伙都知道。
并且大伙觉得，孩子的父亲是摄政王，这种发展也挺好的，苏家六代守国，苏靖之此前若干年可谓是铁树不开花，暗中替他着急的人可是不少。
如今第七代将军血脉，这不就续上了？
崽崽们长到第九个月时，又是个盛夏。
此时的卫晚岚，已经熬过去了怀孕初期的强烈不适，孕吐反应大为缓解，现在基本上也不吐了，比较能吃，每顿饭都能炫不少。
跟刚开始揣崽那会儿相比，崽子们经过连续几个月的细心调养呵护，这会儿不再有胎像不稳的情况，胎动明显，崽崽们长得很茁壮了。
方太医、郝大这些个大夫们，都非常欢喜于能亲手把生命力微弱的两个孩子调养好。
郝大作为两次拯救过陛下和摄政王的男人，顺利地入职太医署，他也收敛了那些故作狷狂的脾气，职业前途恢复正轨，他要延续当年的国医郝通明一脉，在医道正途再创辉煌。
卫晚岚生这两个孩子，肯定是要剖开肚皮的。每个大夫都这么说。
但对于卫晚岚这种，手指头破点皮，都要心疼自己半天的小娇气鬼，让他挨一刀，他特别得害怕，简直是距离生崽崽那天还有两个月，卫晚岚就天天扯着苏靖之的袖子，摇晃苏靖之的肩膀：
“摄政王，朕会不会出事情啊QAQ”
“保大。”
“呜，崽也要抢救一下的。”
“别胡思乱想了。”
苏靖之很会安抚卫晚岚的情绪，他知道卫晚岚的不安，也知道现在卫晚岚的月份很大，注定是没法拿掉孩子，小晚不得不面对生宝宝时的痛苦，害怕也很正常。
苏靖之会暗中责备自己。
……要是早知道小晚可以生崽崽，他一定会从开始就做好防范措施，对于今后要不要两个孩子，也会让小晚早早考虑好。
他明明叫晚晚，却早早就有了宝宝。
嗯。
要今后永远好好对待，晚晚和宝宝。
小崽们长到第九个月底，初秋，是快要出生的时候，也是他们在卫晚岚的肚子里，最最活跃的一段时光。
崽崽们除了睡觉时，白日整天都会有或强或弱的胎动。
有的时候闹得轻，就像两条小鱼在肚子里游来游去，卫晚岚会有很奇异的体感。戳戳肚皮，跟崽子们互动。
但也有闹得厉害的时候。
秋初江南地区出现了罕见的洪涝，许多良田百姓都被泡在水里，卫晚岚因为处理国事耗费体力有一点多，同时对灾区生灵很是担忧，他觉得累。
崽崽们可能也有点累，因为卫晚岚不睡，他们也不能安睡，所以就出现了组团小小抗议，两只小崽子在肚子里催卫晚岚睡觉。
那晚上闹得凶了，肚皮会一鼓一块的，吓得卫晚岚还以为出事了，连忙催安如意，去兵部叫回摄政王，去太医署传召御医。
结果太医过来诊断，就是胎动，强烈些许罢了，要注意休息。
卫晚岚这才半靠在龙床绣垫，悄悄透了口气：“刚才感觉好疼QAQ”
然后就因为这句“好疼”，某位摄政王眸光微敛，哄好小晚以后，又开始给小崽们做心理疏导了。
“小晚是皇帝，一国之君，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江南水患，牵系上百万人的安危，纵使希望父皇陪你们就寝，也不该这样莽撞地伤害他。”
“要听话，出来父王才会多陪你们玩。”
“知道了吗？”
苏靖之用粗糙的手贴着龙肚皮，边抚摸边讲道理。
神奇的是，他的崽居然能听懂他说话。
卫晚岚的肚皮两侧，呈现出不同的反应，一只在里面浅浅的哼唧，另一只则是敲敲肚皮，真的给摄政王回应了。
卫晚岚感受着他们父子之间的沟通，越发觉得有趣，这会儿也不太怕崽子们在肚里闹腾了，反而觉得，自家的两只宝宝，还挺可爱的。
苏靖之描摹着卫晚岚肌肤之下的弧度，温声分析：“孩子们性格不同。”
他点了点卫晚岚肚皮的左侧：
“你看，这只很沉稳。”
然后点了点右侧，嘴角微抬：
“另一只很张扬。”
但他并没有发表对两个孩子性格优劣的评价。
苏靖之在教育方面的包容性，使得卫晚岚有种错觉，说不定摄政王先生也是从现代穿越回来的。
卫晚岚半侧躺在床面诚恳道：“王爷，其实朕真的还以为，你会是那种只要小宝贝不听话，就拎过来揍一顿的凶爸爸。”
如今苏靖之对卫晚岚言语里经常会冒出的一两个跨时代名词已然见怪不怪，甚至早就习惯了在脑海把它们转化成能听懂的意思，自如地跟卫晚岚对答。
“是晚晚辛苦生下来的，不舍得打。”
“……”
如今卫晚岚现在的身体笨重些，听到这种肉麻的话，也没法迅速地鸵鸟钻头。
他只能眨巴眨巴眼睛，偏过头不去看摄政王，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床褥内升高，脸热透了。
然后又听到苏靖之找补了句：
“不过，如果孩子做错事，还屡教不改，本王也是会惩罚他们的。”
“那以后坏人都你做嘛？”
“是。别心疼。不会罚太狠。”
肚皮表面一阵刺痒，又被摄政王摸崽，小崽子们刚才听说自己肯定会被爱，但也有可能会被罚，在卫晚岚身体里游啊游，像是在不断表达没法言明的话：
“放心啦。”
“我们乖~”
游动的感觉越发明显，然后卫晚岚肚子有一点点抽痛，刚开始那几下，他还没当回事，还在跟摄政王聊些未来有的没的。
但那种抽痛感，迟迟没有减轻，相反过去有半个时辰，情况还更加严重了。
卫晚岚忽然有点紧张地攥紧摄政王：
“肚子……不舒服QAQ”
“呜。”
皮肤之下，胎儿的搏动越发明显。
孩子在里面呆不住了，这是要出生。
苏靖之倏然起身：“快传太医！”
＊＊＊
因为卫晩岚比预产期提前了十天左右生宝宝，御医们也是有点没想到，紫宸殿陷入了连续几个时辰的慌乱当中。
寝殿为了聚气，本身就不算太大。屋里面端水的、给刀具消毒的、洗手帕的、递手帕的……林林总总已经太多人，就这还不算接生的主治大夫。
卫晩岚满头虚汗，小鹿眼湿透了，睫毛沾泪，显得很可怜又很害怕。
那副表情就惹得苏靖之心疼得要命，要坐在产床旁边陪他，顺过卫晩岚的龙爪爪，不厌其烦地揉搓安抚。
可是卫晩岚眨巴眨巴眼，竟像是意识正在缓缓流失，吓得苏靖之连忙喝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郝大刚给卫晩岚用了全麻，把麻包给他看：“麻沸散，掌握着药量呢，陛下就是睡着了。”
方太医将柳叶般刀片亮出，正待取崽，便见摄政王眼神都变得警惕万分，方太医拿着刀的手猛颤，哪还敢再动手。
“王爷……”
“王爷啊，这屋里这么多大夫保护着陛下呢，您千万别看了，您再看咱这儿所有的人都得顾着您，什么都干不了，这事儿您帮不上什么忙。”
安如意连忙起来打圆场，连哄带劝，赶紧欲将这尊大神请出去。
苏靖之指节微屈，他疼惜地勾住卫晚岚的手，直到距离太远，相互牵着的手分开，卫晚岚的手掌落回床面，他的人也跟失魂落魄似的，一直回头在看卫晚岚。
“晚晚……”
“没事的！没事的！奴才跟您用脑袋保证，陛下绝对不会有事，唐将军，你要把门守好，不得放人进来，王爷也不能进！”
唐团作为军方头一个发现小宝贝们存在的人，自己早偷偷在心里自封为小宝贝们的老叔。
他赶紧挡在门前，同样跟着担心，也在这期间打量摄政王的表情，在苏靖之脸色中，见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
唐团只能将门守得更严：“老大，属下也用脑袋保证，陛下绝没有问题，请您稍安勿躁，您马上就要当爹了。”他顿了顿又道：“您要是觉得高兴，小宝贝们出生，求赏两个月的月钱。”
这般转移话题，苏靖之终于觑了眼他道：“能平安降生，赏你两年俸禄，资金从王府出。”
只要让他的晚晚少受点折磨……
晚晚怕疼。
怎么拿那么薄，那么锋利的刀片划伤晚晚，倒不如冲着本王来。
此时的苏靖之其实完全意识不到，哪怕切开他也根本拿不出什么东西，他左手攥紧拳，骨节发白，薄唇轻颤。
唐团直接跪在门口了：
“属下保证，属下数到三，孩子肯定降生，否则属下在校场倒立跑圈！”
“一！”
里头仍忙乱成片。
唐团额角淌落滴豆大的汗珠。硬着头皮继续转移摄政王的注意力：“二！”
产房里同样没什么变化，还是嘈嘈杂杂的，令人听得久了，心变得越来越凌乱。
唐团的那颗汗已经沿着额角流到下巴颏了，抬了抬眉，硬着头皮继续要往下数。
走廊那端缓步走来一个人，清风徐徐，人影款款，手执书卷，接替了唐团的重任，萧霁拱手询问：“启禀王爷，翰林学士拟定出若干名讳，依礼制皇子出生就当赐名，请王爷过目。”
“应该陛下取。”
“陛下让您取。”萧霁道，说着整幅卷轴打开，那卷轴上面的姓名，分成上下两排，上面的全都是以卫字打头，冠以国姓，底下那排是以苏字为首。
“陛下说，他对孩子的爱不分高低，但应当有个孩子算作苏家的血脉。被选中的孩子，爵位会比太子略低一点，今后会把他们养在一起，不出兄弟阋墙的意外。”
卫晩岚出生于很幸福的家庭，他不喜欢勾心斗角，能做到如此考虑，不得不说，很周全。
苏靖之这才拿起卷轴扫了一遍，目光落在两个中意的名字，指了指：“那就选它们。”
“下官领命。”
卷轴被合起来了。
产房内有两道嘹亮的啼哭声响起：“哇——”“呜呜……”两个小宝宝出生了。
“三！！！”唐团喜道，嗓音跟孩子的哭声前后不差什么，满眼期待，“老大，两年，两年！孩子生了！！！”
苏靖之点头。
产房打开了，安公公擦着自己的满头汗，两个小宝贝很迅速地被清洗干净，裹着襁褓，都被最稳重的嬷嬷抱着。
安如意道：“王爷，孩子出生了……”
“本王能否进去？”
他没顾上看孩子，要进去看小晚。卫晩岚很脱力地躺在龙床，小脸本来就白，现在则是蒙着层虚汗的苍白。包在被子里，昏迷得人事不省，显得很累也很乖。
苏靖之心疼地在卫晩岚额前亲了亲。
他抬眸问道：“是否有什么后续工作，能让本王来干？喂水，喂药，还是帮他按摩翻面？”
他很想把所有服务都为卫晩岚做到，哪怕现在卫晩岚根本感觉不到。
他也想对孩子们一视同仁，沉声说：“如果需要照顾他们，本王也能做，奏折也能看……都不会耽误。”
这样的摄政王，绝对不会再被人偷偷叫阎罗王。
安如意摇头失笑：“王爷，皇宫那么多人顾着孩子呢，奴才再用脑袋保证，绝对照顾好。”
他知道没人能抢走摄政王照顾小皇帝的任务，王爷的眼睛里都流露出，要把陛下完全包裹住保护起来的暖意。
安如意建议道：“王爷，您得有八九天见不到他们，先抱抱吧。”
两名嬷嬷把孩子递过去。
苏靖之跟前多出两个崽，两个小家伙都还没睁开双眼，在襁褓里拱，一只哭够了，想伸手抱人。另外一只还在大声哭泣，十分吸引人注意。
先抱哪个都不太合适，容易被另外一只崽子今后当成话柄。
苏靖之决定不做选择，双手去捞，两个同时抱，两个小崽又柔软又似烫手。
他抱得很谨慎，把孩子搂进怀里，生怕用力气太大伤害到哪个，由衷地感慨道：
“很小。”
很小的小晚，生下两只小崽，很可爱。
第一次当父亲的摄政王，不由自主连呼吸都放轻了。
两个孩子似乎能感知到正在拥抱自己的那个人，正是在肚子外面，总跟他们交流，总对他们说话，给他们念故事的人，各自安静下来，哼哼唧唧地去找。黏人的样子竟然和卫晚岚有七八分像。
安如意：“先抱下去吧。刚出生还没吃东西呢，奶娘都在外头候着。等陛下醒了，再拿给王爷跟陛下，好好看看孩子们。”
说着两名嬷嬷就把孩子给抱走了。
产房顿时安静下来。
安如意最后给带上门。
唐团那叫个满脸喜色，刚得到两年俸禄，跟萧相国说话，勾肩搭背道：“丞相来得太是时候了，末将发了一笔小财，我请你吃饭啊。”
突然被人勒住，萧霁则宛如碰上拦路傻狗，表情很是复杂。
……
卫晚岚是到后半夜才醒的。
麻药药劲过去以后，他小腹的刀口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他怕疼，又不敢动，只好像粘在床上似的，简直委屈得不得了。
“呜呜呜呜摄政王QAQ”
手指轻轻碰触肚子，小山高的肚皮已经扁下去，他眉心动了动，知道自己这是生出来了。
可是没有听见小崽哭泣。卫晚岚在找。
“小朋友呢？”
“要养几天，现在不方便见你，你也得好好养着。”
苏靖之坚硬的指背擦掉卫晚岚的眼泪，把他额前汗湿的刘海也拨开了。
“痛吗？”
“嗯。痛死了……”
因为他这声答复，苏靖之安抚他的手都在颤抖。
很难想象到当时卫晚岚有多恐惧和无助，他只好在卫晚岚的额头上又亲了口，轻轻地说：“不痛。痛就咬我。狠狠咬。”
“这是什么要求呀。”
卫晚岚在床上缓了几口气，被苏靖之温柔地摸着脑袋，思绪有一瞬间的放空。
好神奇。
他从刚穿来那时的懵懵懂懂，到现在变得既有了心上人还生下了宝宝，时间过得好快，像做梦那样。
他还会在这里继续待着，和苏靖之永远在一起，两个人守护着名为大魏的山河，走过漫长的三餐四季，看他们的宝宝长大。
“我们现在是一家四口啦。”
“要谢谢小晚，小晚辛苦了。”
“摄政王，今后也请多指教~”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