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2

    “小公子, 这种状况很久了吗?”

    席言对面,坐着个青色道袍的老道士,面色红润, 花白头发在脑后挽成小髻,横插一根青白玉簪。他看着席言八字,抚着自己长长的胡须和蔼问道。

    老道士来自山上, 是席父为了席言的事,废了大力气找来的能人异士。

    这个副本名为灵气复苏, 但实际奇闻异事从未绝迹,只是少有人知道, 直到最近各地怪事频起,那群隐世修行的异人才重新在世间行走。

    “大概十几年了。”席言礼貌应到,他这次就是为了解决怪梦一事回来。最近频繁出现的怪异现象,令他无法再将它当成一个普通的噩梦。

    席父席母站在一旁, 眼神紧张,却也不敢出声打扰。

    “嗯……”老道士摸着胡子, 陷入沉思, 掐指算了算,忽然停了动作,脸色惊异道:“咦,奇哉怪哉。”

    “小公子命格特殊,老道也是第一次得见。”

    席母闻言更加紧张, 忍不住问道:“道长可有办法?如果能解决我这儿子的问题, 道长想要什么奇珍异宝,席家定想办法奉上。”

    老道士摇了摇头, 他还真瞧不上这些凡尘俗物,此来是为了偿还人情而已。

    “小公子的情况说麻烦也麻烦, 说简单倒也简单。”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老道士再次看想席言,慈祥地笑问道:“小公子,你之前说梦到有一颗断头不停喊着你的名字,可否跟老道说说,他这声音里是怒是怨呢?”

    席言沉思半晌,回道:“似恨似怨,似绝望,又似欢喜。”

    “原是如此。”老道点头,说道:“小公子命格偏阴,兼之桃花坐命常欲迎情,前缘累债难消,竟是前世的情债找来了,谓之阴桃花。”

    他又仔仔细细将席言八字看了一遍,摇着头说道:“观其命数,怕是这阴桃花还不止一朵,只不过那断头太过强大,将其他阴桃花给压制住了。小公子,那梦里的喊声,怕是他们在找你,要把你带到底下去呢。”

    “怎么会这样!”一旁的席母掩住唇,满脸不可置信。

    她眼圈一红,抱着席言哭泣道:“小言,我的儿子,怎么会遇到这种事?道长,求你一定要救他,不管让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席父在一旁跟着点头。

    席言抬手扶住席母,安慰道:“不用担心,妈妈,想来道长已有解决办法。”

    老道士捋着胡须,见妇人红着眼望着自己,动容于这份爱子之情,心里叹了口气。

    “小公子已成年否?”老道士问道。

    “这阴桃花过于强大,不能除,只能压。可要压这阴桃花,便需要数量相等的阳桃花。”他手指迅速掐算,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解释道:“席先生若能找出四个拥有此命格的人,与小公子订立婚约,小公子的危机自解。记住,对方须是年轻男性,如此阳气才充足,不至于自招灾祸。”

    席父接过那张符纸,犹豫着问道:“四个男人?这是否有些过于……”

    这四个人还都得和席言订婚,只怕就算能找到那些人,他们也不会愿意。

    “此乃权宜之计。老道已算出,小公子命中该有此劫,应在数年后,若能度过便一生无灾无祸,到那时,这婚约要解要结,再无拘束。”

    席父将符纸小心叠起,放进胸前口袋里,恭敬地送老道士离开。

    回来后看着席言,暗自叹口气,温和道:“小言,我跟你妈妈有些话要说。”

    他的话还未说完,席言便站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了爸爸,我先出去。”

    席父看着书房门掩上,看向自己的妻子,却见妻子也在望着他,眼神坚定。

    “为了救儿子,我们必须得这么做。道长不是说过吗,只要我们能找到合适的人,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我知道的。”席父点头,“我马上安排人去找,如果他们愿意帮忙,我会负担起他们一家人的下半生,等小言度过此劫,他们想再结婚成家都可以。”

    席母擦着眼泪,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忽听一声推门声,一身黑色劲装的连轲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嗫嚅半晌终于开口:“先生,我可以吗?”

    “我觉醒了能力,这世上没人比我更适合。”

    ………………………………

    江城公园,某处偏僻角落。

    扑通一声重物落地声,随即是一道带着痛楚的闷哼。

    成邺揉着腰坐起身,迷茫地看了看周围。

    “我这是,已经进入副本了吗?这么猝不及防,我还没跟席言说完话呢。”

    他站起来,望见远处的榉树,以及榉树底下的木制秋千,震惊地张开了嘴。他继续朝秋千的左边看去,破旧了的动物园大门,以及更远处的过山车和摩天轮。

    来回看了几遍,成邺眼中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惊喜。

    “江城公园,这里是江城公园!我回来了!”

    他回到了自己长大的地方——江城,他还在副本外看到了席言,看来席言就是他此次任务的队友。

    可惜他还没能跟席言说上几句话,进入副本时,两人骤然走散了。

    “哈哈!我回来了!终于……”他坐倒在地,一手放在额头上,仰头望着天上的太阳。

    近夏的日光如此刺眼,成邺却似毫无所觉。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明媚的阳光了。

    休斯廷副本之后,他又独自参与了几个副本任务,但大多时候是在逃命。特么的,就因为席言救了他一命,季若那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竟然就生生追杀了他好几个副本。

    有几次,成邺差点就真的死了。

    但好在,季若最近没再出现,或许是有了别的目标。

    晒在脸上的灼热温度减弱,有人站到了成邺面前,为他遮住了头顶的太阳。

    漂亮的少年手撑着膝盖,歪着头仔细地看了成邺几眼,疑惑问道:“阿邺,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找个阴凉的地方等我吗?”

    来自记忆深处的熟悉声音,让成邺带着暖意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他放下遮住眼睛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少年,声音阴寒地喊着:“季若。”

    少年表情更加疑惑。

    成邺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叫过他。一直以来,对方在他心里都是个偶尔有些叛逆,但到关键时刻却十分靠谱的兄长形象。

    他又仔细打量了成邺几眼,虽然对方眼神冰冷,他却毫无所惧。像是想通了什么,忽而展颜一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怪我周末叫你出来,耽误你跟人打架。”

    长相漂亮的少年,浑身无一点攻击性,笑起来的时候如细雪暖化,仿佛两人之间的那些龃龉从未发生。

    饶是成邺对他恨之入骨,此时也不由得愣了一愣。

    他心里有些悲哀。

    那个善良的、会在他受伤后特意拿来伤药的少年早就变了,变得如此面目可憎、心机深沉,变得谁也不认识了。

    少年时的那点朦胧好感早消散在休斯廷的副本里,对于季若,成邺现在只有杀心。

    比起对于席言的针对,成邺才像是顺带的那一个,若是让季若知道席言也进入了副本……

    成邺摇了摇头,自己是不会让席言遇到危险的。

    他欠席言一条命,而且……休斯廷副本之后,再想到席言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有些奇怪。

    见对方并未回应自己的话,少年季若抬起头,视线追随着慢慢站起来的成邺的脸,终于察觉出对方的心情很差。

    只是不让阿邺出去跟人打架,真得就这么生气吗?可是他也会受伤的。

    “抱歉阿邺。”漂亮的少年满脸歉意,两手合十在胸前,语气诚恳道:“我想让你陪我出来买样东西,你知道我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男生会喜欢些什么。”

    “但是,”他咬了咬唇,白皙的脸颊漫上红晕,神色微赧:“我想送给他,当作生日礼物。”

    成邺的表情微妙变化。

    在他的记忆中,确实发生过这事。

    季若喜欢的人生日将至,约他一起出去买礼物。

    “你喜欢的人,是男生?”成邺问道。

    季若不算活泼,心思也敏感,许多事都藏在心里。比如他喜欢了一个人几年这件事,直到季若要买礼物时成邺才知晓。

    饶是如此,季若也没有提过对方的一点信息,就连名字和性别成邺都不清楚,当时也没有这一幕,成邺自然不知道此事。

    季若有些惊讶地掩住唇,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不好意思地碰了碰发热的脸颊,并未否认。

    “是,他是个很好的人,你别告诉其他人。”

    察觉面色越发滚烫,季若转移了话题,看着成邺打趣道:“说起来,你今天真的不太一样。好像忽然间长大了几岁,还长高了一点。”

    他抬起手,做出个比较身高的动作,转身时说道:“好了,我们快走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成邺并未说话,看着季若转过身去毫无防备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他伸出手,慢慢靠近对方的脖子,却听见一声带着躁意的呼喊:“小若,小若!”

    成邺手一顿,收了回去。

    “这里!”季若下意识应到,忽地反应过来,喊他的人是成邺。

    他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那里空无一人。

    又看向声源处,朝自己跑来的是那个年轻的、发尾不安分地翘起的成邺,脸上还带着被太阳灼烧出的烦躁。

    “阿邺,你怎么会从那边过来?”

    成邺搓了搓头发,“你在说什么呢?我一直在那边,找了你好久。”

    “走吧,不是要去买礼物?”成邺“啧”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地低声念叨:“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在意的,不过就是个生日而已,干嘛对她那么好。”

    对于季若这个暗恋对象,成邺百万个看不顺眼。

    可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好暗暗蛐蛐两句。

    礼物花了季若很多钱,大概需要他存两年。

    他并不心疼,只是宝贵地抱在怀里,送别成邺后,独自回了江城一中。

    找到席言的教室和书桌后,他撕下一张便利贴,用清秀的字迹认认真真写上“生日快乐”四个字,贴在礼物袋上,随着礼物一起塞进席言的桌子。

    他并未留下名字。

    他不需要席言知道自己是谁。

    他只想祝席言生日快乐而已。

    走出教室的瞬间,手机铃声响起。

    季若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有些意外,接通后说道:“喂妈,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季若又喊了两声,终于听到季母的声音。

    “小若,你现在回家。家里来了客人,他想见见你。”

    “你……如果回不来,就算了。”说完这句话,季母挂了电话。

    “那孩子没时间吗?”沙发上坐着的儒雅男人问道。

    不等季母回答,一旁陪坐的男人便忙不迭说道:“有时间有时间,席总您亲自来看他,他哪能没空。”

    季母狠狠瞪了他一眼,怪他多话。

    语气有些冷硬道:“小若想要考上最好的大学,对自己要求高,确实不怎么有空。”

    季若的父亲拉了拉她的手。

    第182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3

    有了林愁的干预, 一中的猫少了很多。以前偶尔会从树后窜出缠着面善的学生索要食物的流浪猫,现在见人就跑。

    林愁仍不满意,他想把所有的猫都赶出去, 拿着长长的木杆一端,重重地敲击着树枝。

    “滚出去,讨厌鬼们, 离开这里。”他恨恨说道,表情憎恶。

    一只断尾的黑猫凄厉地叫了一声, 跳到地上,又惊恐地越上一旁的墙头, 穿过一道血色的半透明身影,逃到了院墙之外。

    墙上的人影在它跑来时伸出手想要逮住它,却只能任由它穿过自己的身体,于是叹了口气, 收回手去。

    “为什么要赶走它们,我说过, 他喜欢猫的。”他拢着手, 静静坐立不动,望着墙下追赶而来的林愁。

    林愁停下脚步,看着院墙上鬼魅般的血色身影,面露惊恐。

    “你,你是鬼吗?为什么坐在那里?”他声音颤抖着问道, 浑身肌肉紧绷, 随时准备着逃走。

    半月多前,林愁第一次见到对方。那时他什么话都没说, 吓得直接逃走了。

    等跑到有人的地方,他才敢回头看, 对方没有追过来,也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从始至终只为了说那么一句话:“不要赶走它们。”

    或许是看不惯林愁赶猫的行为,才特意出声。

    大概意识到对方并无恶意,第二次再见到时,林愁已无上次那般强烈的恐惧,反而有种好奇。

    好奇对方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好奇对方所说的“他”是谁。

    是席言吗?它为什么要说席言喜欢猫?

    林愁是如此的想要了解席言的一切,哪怕他根本不知道面前的虚幻身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墙上人语气幽幽,一只手撑着下巴,不在意的说道:“我逃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睁开眼睛,便坐在这里。”

    逃?这个奇怪的字眼并未太过吸引林愁的注意力,意识到对方可以交流,他小心地问道:“你之前说他喜欢猫,你认识席言?”

    墙上人笑了,轻似缥缈云烟。

    他说:“我就坐在这里,很久很久。他带着书去教室的时候,我在看着他,他从教室回到寝室,我还在看着他。我一直、一直的、在看着他。”

    “他说,这世上所有的猫都是小讨厌鬼。因为他很喜欢猫,可是那些猫却不喜欢他。”墙上人用没有感情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像是在重复一段记忆中的对话,随后低头,用奇异的怜悯眼神看向林愁。

    说道:“你看,你多可怜,多愚蠢啊。就连流浪猫都可以得到他的喜欢,你却自以为做了一件好事,想要讨他欢心,卑贱的,像个小丑一样。”

    对于那些贬低的话,林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从小到大已经听得太多。

    他只是觉得,墙上的人虽然古怪,但却似乎很了解席言的样子。

    可当他问起的时候,对方却猝不及防笑出声,伸手指了指自己,反问道:“你问我?哈哈!你问我,席言喜欢什么?”

    林愁点点头,越发难以忍受对方古怪的态度,但还是想要知道更多。

    墙上人忽地仰天大笑,笑声凄惨,脸上的肌肉牵动间,未曾愈合的血口渗出鲜血,低落到他胸前的衣服上。他捂着脸,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半晌终于平静下来开口道:“啊,我又怎会知道 。”

    他曾以为席言喜欢美人,于是费尽心机,换了一张漂亮的脸。

    后来他又以为席言喜欢连轲那样听话的狗,于是他蹲在席言面前,像狗一样的打滚儿。

    他猜测席言不喜欢黏人的,他便躲在张扬的皮下,尽力与席言只做个点头之交。

    尝试了无数次,他终于明白,或许席言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于是他来到柏霖身边,意图将对方变成自己想象中席言会喜欢的模样。

    可他还是失败了。

    他能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扯开上身衣物,露出左边胸膛,手指抚摸过胸口硕大血洞的边缘处,对林愁低声说道:“看到了吗,我是如何死的。”

    “我啊,死于无心。”

    林愁面色震惊,墙上人的胸膛里,并无心脏这个器官的存在。

    “你是没了心脏才死的?”他问道。

    墙上人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

    但他已没了再聊下去的兴致,不愿再理会墙下的林愁,只抬头看着天边的落日。

    下课铃声响起,林愁身体震了一下,迅速转身看向教学楼的方向。

    今天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林愁摸了摸放在胸口处的东西,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心头泛起一阵激荡。

    听着林愁的脚步声快速远离,墙上人不再看落日,低下头时,已看不到林愁的背影。

    “好蠢啊,不管是你,还是我。”他面无表情,脸上无惋惜,也无怜悯。

    林愁只顾着问有关席言的东西,却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如果林愁问了,他一定会回答。

    想到这里时,他带血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如果有人问起,他一定会说:“我叫林愁,以前叫丑娃儿,一个只值一顿酒的名字。”

    不是季若,不是张扬,不是柳影,只是林愁,只是他。

    ……………………

    “有事吗?”

    从考场出来后,席言突然被人拦住。

    拦住他的人不肯抬头,头埋得很低,从席言的高度看去,只看到他头顶黑色的短发。

    身上的衣服虽然洗的干净,但仍能看出明显的廉价,两只手直直伸到席言面前,紧张地颤动着。

    “你的、东西,还你……”低低的声音沙哑艰涩,好似能发出声就是一种莫大的勇气。

    席言看向他的手中,一张食堂的饭卡,是他在一周前弄丢的。

    其实林愁不必特意归还。

    席言早在第二天就重新补办了一张。哪怕没有补办,他的那几个室友也不会让他饿上一点。

    林愁自然也知道。

    他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和席言对话的机会,所以将那张没什么大用的饭卡,当作宝物似的贴着心口放了好几天。

    察觉到席言并未伸手,林愁双手颤抖地越发厉害,整张脸不由自主地发红,咬住唇,连带着眼睛都红了一圈。

    衣服是新买的,头发也刻意洗过,他尽力地消除着身上所谓的穷酸味道。他可以无视其他人的肆意嘲弄,但席言短短数秒的沉默,却足以将他击垮。

    就在他双腿瘫软,忍不住想要逃跑时,感觉到有人抽出了他手里的东西。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见席言将东西放进背包,很有礼貌地道谢道:“谢谢,我正在为找不到饭卡烦恼,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林愁刚露出一点笑容,便看见席言已经收好饭卡,正要抬起头来,便惊惶地低下了脸。

    “没、没事,能帮到你就好。”

    银灰发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正心急地四处找人,见到席言的背影便笑着跑了过来。

    “席言,我正找你呢。走,晚上一起……”他话未说完,瞥见一个急匆匆跑走的身影,背影透着慌乱。

    银发少年皱起眉头,满脸厌恶道:“怎么又是他?之前跟踪你不够,现在还跑你面前赛脸来了。”

    “席言,他没对你做什么吧?以后他再来你别理他,我了解这种人,你只要对他好一点儿,他就跟抓着根救命稻草似的纠缠不休,恶心得很。”

    “我没事,他只是来还我的东西。”席言说道。

    银发少年眼珠一转,面上笑道:“这样吗,那就好。”

    心里却想着,得找个机会教训那小子一顿,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觊觎。

    直到跑出很远,林愁的心跳才渐渐平稳下来。他扶着墙,转过头,看到了玻璃上倒映着自己的脸。

    当看到脸上那大块红斑时,他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猛地瞪大眼睛,伸手捋着头发,想要遮住那丑陋的胎记。

    他拼命回想着,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席言是否看到了他的脸。他重复着低头抬头的动作,将那一瞬在脑海中无数次的重演,试图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个答案对他至关重要。

    忽然间,他笑出声,捂着发烫的脸,看见玻璃窗上手指缝间那双不算漂亮的眼睛在闪着光。

    席言说谢谢他。

    席言没有嫌弃他。

    林愁从杂物间拿出清扫工具,推开了半掩着的教室的门,轻易地找到了席言考试时用过的桌椅。

    桌子的左上角处,还贴着印有席言名字的纸条,林愁将工具倚靠在一旁,缓缓的,轻柔地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将发烫的脸贴近桌面,手掌抚摸过桌面的每一寸,眼神逐渐迷离。

    他享受这种能与席言靠近的感觉,迷醉于空气中未散尽的席言的气息。将手伸进桌洞里时,心脏停跳了一下。

    他坐起身,将里面的东西慢慢拿出来,呼吸急促,瞳孔兴奋地扩张。

    是席言考完试没能带走的文具袋。

    几支笔,一块橡皮,还有一把锋利的手工刀。

    林愁拉开拉链,取出那块橡皮,用两指轻轻拈着,放在眼前,对光的地方。

    他眼神迷蒙,静静看着,许久之后,终于有了动作。

    手指捏着橡皮,靠近自己的脸,而后张开嘴,将那块橡皮吞了下去。

    橡皮才买不久,边角并未磨损许多,林愁喉结滚动,皱着眉头,眼角溢出泪花,吞咽地很是困难。

    他手指放在喉结处,一点点的向下,感受着喉中异物位置的变动,直到橡皮落进胃里,才终于露出笑容。

    他的注意力终于转移,拿出那把寒光闪烁的美工刀,看着它陷入沉思。

    橡皮可以留在自己身体里,一把刀,他要怎样将它永远留下?

    几秒后,他有了办法。

    他脱下上衣,露出自己脊骨嶙峋的上半身,伸出左手,刀尖在手腕处起笔,沿着手臂蔓延而上,至肩膀处,再转折向胸口,下移至腹部。

    血珠缓慢的浸出,林愁仰着脑袋,闭着眼睛,睫毛上带着泪珠,身体轻颤,神情神圣的如同一场献祭。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狠狠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

    林愁手一抖,刀尖在他胸口画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顾不上疼痛,只惊恐地看着门口。

    席言的三个室友面色阴沉,结结实实堵在门口,堵住了林愁所有逃走的路。

    银发少年插着兜走到林愁面前,抬起一脚把他踢倒在地,踩着他柔软腹部冷森森道:“你这变态,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狠狠踩了几脚后,他的目光看向摔在一旁的美工刀,弯腰将它捡起,在林愁面前晃了晃。

    问道:“喜欢痛?我会让你好好感受的。”

    亮着灯的教室里传出惨叫。

    第183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4

    “席总,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席家会客厅内,一身整肃西装、连裤脚都看不出半点褶皱的英俊男人像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手指揉了揉眼尾, 嘴角带着明显的讽意,直白地说道:“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 婚姻也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意。”

    他压着眉角,眼中光芒锐利, 问道:“席总,你觉得你给出的条件, 值得我做这样一笔生意吗?”

    “更何况,我还不是唯一的合作者。”

    席父一直保持着温和的态度,直到霍骏说完,他才流露出一点苦笑。

    作为靠一己之力挤进江城上流圈子里的新贵, 霍骏将霍家带到足够与席家平起平坐的位置,他有心高气傲的资格。

    他还很年轻, 时间还很多。

    其实霍骏并不是个好的合作者, 可是席父低估了寻找合适人选的难度,直到现在,他也只不过找到了霍骏和另一个孩子。

    至于连轲,他是意外之喜。当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却意外的契合。

    这次找到霍骏, 席父已给出最大的诚意, 几乎是半个席家,也并未隐瞒过任何事情, 但霍骏并不满意。

    席父无法,哪怕他愿意给出整个席家, 也要考虑到其他的事情。

    最后他只能说:“希望你能见见我的儿子,也许你会改变想法。”

    霍骏嗤了一声,他知道席父的意思,不过对方也过于小看了他。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凭一个刚刚成年的毛头小子,就想让他改变想法,未免太过自信。

    “行。”霍骏站起身,顺着楼上隐约传来的钢琴曲,脚步声重重响起。

    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席父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希望能成功。

    一路上并未遇到阻碍,哪怕遇到工作中的佣人,对方也只是低着头退下,耳边悠扬的钢琴声越发清晰明亮,霍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多美妙的曲子啊,可惜出自这样一个人的手下。辛苦练得的琴技,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面前的门关着,霍骏握住把手,咔哒一声,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它。

    向阳的窗户下,立着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微风带动白色的纱帘轻扬。身着灰色休闲服的少年坐在钢琴前,神色沉静,并未被这突兀的开门声惊动,大概是早有预料。

    钢琴声戛然而止,修长的手指悬停于黑白琴键之上,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阳光透过轻纱形成柔和的光斑在他指尖跃动。

    霍骏浅浅吸了一口冷气,没有打扰此刻的静谧。

    短暂的沉默后,少年说道:“爸爸想让我好好准备一下,给你留下一个好印象,但我觉得不该这样干扰你的选择,你有你的自由。抱歉,你走吧。”

    他的手落下,落到琴键之上,留下一个短促的音符。

    霍骏偏过头,瞥到一旁床上放着的一套精致的白色西装,显然是精心准备好的,但少年只随意地穿上一套宽松休闲服。心里不由想到:如果他真的穿上他父亲为他准备好的东西,一定会很漂亮。

    也许自己顷刻间就会答应他父亲的提议。

    但现在嘛,自己得再犹豫两秒钟。

    站在门口的男人并未离开,特意放轻的脚步声反而越来越近,钢琴前的少年睫毛轻颤,放在琴键上的手指不安地蜷起。

    霍骏眼中浮现笑意,将手按在少年想要缩回的手背上,惹来对方一个惊愕的抬头。

    霍骏嘴角笑意加深,说道:“看来我要重新与你的父亲谈这笔生意了。”

    男人离开后,席言表情恢复冷漠,没有一丝刚才的不安与羞怯。

    卫生间的门从里推开,挽着发髻的妇人从里走出,踱步到席言身边。

    “妈妈,他答应了。”席言平静地说道。

    妇人将手按在席言肩膀上,声音有些哽咽,“抱歉小言,让你做这种事情。只是霍骏不是那种会被人操控的人,妈妈只有这个办法。”

    席言将手放在她手上,安抚道:“我知道的,妈妈,你们是为了救我。”

    看见霍骏下楼,坐立不安的席父站起身,“霍总。”

    霍骏回过神,点点头,礼貌地喊了声“伯父。”

    听见霍骏乍然改变的称呼,席父有些错愕,随即意识到这是一个良好的信号,心松了一些。

    “伯父,关于婚约的一些具体细节,我还有少许疑问,还请解惑。”

    “霍总请说。”

    “伯父叫我名字即可。”霍骏纠正了席父的说法,问道:“伯父之前说,订立婚约只为避劫,席……小言是不是并不需要与任何人产生感情联系。”

    “这是自然。”席父认同道。

    霍骏眉头一松,“成功度过此劫后,婚约随时可以解除,不影响之后婚娶,是不是?”

    席父再次表示肯定。

    霍骏终于露出笑容,伸出手去与席父握手:“那么,合作愉快。”

    车辆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霍骏还在想着:这是他近几年来所做的最值的一笔生意。得到的不是金钱,而是其他东西。

    行驶到半山腰时,他乘坐的轿车与一辆银灰色的SUV擦肩而过,霍骏心有所感转过头去,看到后座上坐着的一家三口,靠窗的是位长相漂亮的少年,表情似乎有些紧张,但并不抗拒。

    两车交错的时间只有刹那,霍骏来不及看到更多,SUV消失在路的那头。

    霍骏回过头去,看着SUV消失的方向,想到山顶上的席家别墅和别墅里叫席言的少年,慢慢皱起了眉头。

    虽然早知道席言家不普通,但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季若还是有些震惊。

    身旁的季父季母表情各异,季父惊叹且拘谨,季母却沉着脸,拉着季若的手想要叮嘱些什么。

    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这里的主人已经到来,邀请他们坐下详谈。

    席父将之前与霍骏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只改变了其中一些细节。他的态度很诚恳,并未逼迫的意思。

    但季父却不敢信。

    作为席家下属公司里的一个普通员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握在面前这个儒雅温和的男人手上,对方表现得越客套,他心里就越犯怵。

    季母表情变化了几瞬,几次想站起来,都被季父强行摁下。

    最后季母狠狠瞪了他一眼,在他耳边冷声问道:“你还要不要你儿子的未来?”

    季父犹豫了一瞬,季母已经站起身来。

    “席先生。”

    先开口的却不是她,而是一旁一直安静坐着的季若。

    他忽然之间的出声,让身旁的季母和对面的席父都愣了一瞬,齐齐看向他。

    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笃定,他冷静地说道:“席先生,我愿意。”

    季母下意识就要反对,却听季若又开口说道:“只是为了救人而已,婚约到时也可以取消,我并没有什么损失,我想席先生会处理好一切的。”

    他看向席父,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欣赏,松了口气。

    季若仍维持着脸上的淡定,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但在那之前,我可是见见他吗?”

    “应该的。”席父问了席言的意思,让季若在休息室稍候。

    等到房间内只剩自己一个人,季若垂着头,缓缓松开自己握紧的手,柔软的掌心早被印出几道破皮的伤口。

    陆续找到三个合适的人后,第四个人却怎么也找不到。连续数月一无所获,似乎之前的运气已经用完。

    随着席言步入大学,霍骏找到席父,提出了他想要的合作报酬。

    不要一半的席家产业,而是和席言举行一场订婚仪式,一场昭告天下的、真正的订婚仪式。

    第184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5

    结婚契这一操作并不复杂, 难的只是如何找到命格相合之人。完成第一步之后,只需在合适的时辰在红纸上写下包含双方八字的婚约,此事就算完成。

    霍骏同意了, 唯有一个条件:在那之前,和席言两人举行一场真正的订婚仪式,所有东西由他准备。

    这个流程繁琐且多余, 但霍骏似乎兴致勃勃,并亲自将请柬送到连轲和季若手里。

    经过几轮协商, 他终于勉为其难同意低调行事,只邀请双方亲故和圈子里几个共同好友。但真到那一天, 来客仍被现场的郑重与华丽震惊,不难看出霍骏的用心。

    “你不开心。”二楼休息室,听到身后席言的声音,连轲一怔, 收起了手中摩挲了很多遍的霍骏亲手写下又亲自送来的请柬。

    “我只是觉得我很没用,保护不了你。”他的声音有些闷, 比同龄人沉稳许多的脸上, 此刻透露出些许茫然。

    连轲是特意请假赶来的。

    自几年前觉醒能力后,他便加入了某个专门处理异常事物的官方组织,常年游走在各处战场之间,维护着普通民众岌岌可危的世界观。

    连轲的左边脸颊上,还带着出任务时未愈合的伤, 细细的一条血线。原本早就没了感觉, 被席言手指轻轻一碰后,竟觉得有些麻痒。

    “不关你的事, 是我的选择。”

    连轲握住席言的手指,勉力笑了笑, 笑得不太自然。

    他早习惯了去保护席言,惯于将对方所有的不幸都揽在自己身上,却没想过他本就不该承担责任。

    至于想到霍骏和季若时淡淡的胸闷,比起帮不到席言的失落与愧疚,反而算不了什么。

    连轲如此想着,眉心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他本就比同龄人显得成熟,如今再这副表情,便更显得几分严肃。

    席言歪头看了几眼,忽然伸出手,将什么东西扣在连轲脸上。

    被带着凉意的温度一激,连轲醒过神,席言已经松开手,连轲动作很快,下意识地扶住脸上掉落的东西。

    是一块白狼面具。

    顶部两侧有着白色的尖尖耳朵,眼洞的位置下用黑色的线条勾出眼线,握在手里有些轻飘飘,就像是路边的店铺里随处可见的玩具。

    “这样就好。”席言站起身,垂眸看着面露迷茫的连轲,解释道:“我不想看见你不高兴的样子。”

    连轲听到耳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我……”他抓紧手里的面具,随即反应过来它的脆弱,放松了力道,“你送我这个,霍先生那里……”

    “嗯?”席言露出疑惑表情,“跟他有什么关系?你跟他是不一样的。”

    连轲正想说些什么,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他拉开抽屉将面具放进去,关上时的动作有些匆忙。

    霍骏的佣人站在门口,先是看了席言一眼,恭敬道:“席少爷,原来您在这里,霍先生让我们准备的礼服已经放在您的房间,正等您换上呢。”

    “至于连轲先生,”看向连轲时,佣人脸上的恭敬变成客套,“你的礼服也已经准备好,马上会有人送过来。”

    “我知道了。”

    不知出于怎样的目的,霍骏为连轲季若两人同样准备了礼服,通体黑色,与他自己和席言配套的白色西装全然不同。

    席言提前看过自己的衣服,与霍骏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放在床上的那套大致相似,只是更加精致。

    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来人没有敲门便径直走了进来。

    霍骏家的佣人也跟自己的队员一样冒失吗?连轲如此想到,但还是说道:“就放在椅子上,我自己会换上。”

    说完这句话,他本以为对方会放下东西离开,但身后的脚步声只停顿了一瞬,而后便越走越近。

    连轲冥冥中感觉到一丝危险,本能地抽出自己的武器想要抵挡。那是他在十五岁的一次睡梦中忽然出现在他手边的弯刀,具有无坚不摧的特性。

    但这次,无坚不摧的弯刀却被斩断。

    他只看见一道雪亮的刀光,脑袋便忽地落地。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他看见杀了自己的男人站在自己尸体旁,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白狼面具,手指擦拭过其上沾染的血迹,漠然的神情骤然变得温暖。

    男人一身黑色劲装,将弯刀挂在腰间,取下脸上已经陈旧了的面具,露出那张冷肃而端正的脸,将新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那张脸他看了二十年,不会认错,是他自己。

    扣扣——敲门声响起,这次是真的送衣服来的佣人。

    “放在椅子上,我自己会换上。”

    没等佣人开口说话,带着面具的“连轲”便率先说道。

    “……好的。”佣人应下,正要离开,鼻翼扇了扇,嗅到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儿。

    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吗?佣人有些好奇和担心,想要进去看看,抬眼却看见连轲正直直盯着他,目光犀利得瘆人。

    他心头一颤,心思打消,有些慌乱地告辞离开。

    门外再无人,“连轲”侧头看向地上躺着的自己的尸体,关上门,换上了霍骏让人送来的衣服。

    他到底比地上的人年长几岁,身形有些变化。原本合适的西装套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紧绷,胸口两颗扣子无法扣上。

    他毫不在意,将地上的尸体与血迹处理干净,捡起拿把断刀时,他手一顿,沉声道:“抱歉,你保护不了他。”

    拉开窗户通风,“连轲”表情如常地离开了休息室。

    刚刚出门,便撞见同样要下楼的席言,“连轲”的身体猛地僵住。

    半秒后,咬紧的牙关颤抖着,拼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席言却已发现他的身影,踱步走了过来,又在他身前一米处停下,目光带着惊奇,缓缓开口道:“你……”

    连轲松开咬紧的牙,下颌已发麻,声音沙哑道:“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吗?”

    席言仍旧皱着眉,半晌后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我可能再也看不到那个带着点傻气的笑了。”

    大厅一楼,季若拿起一块小糕点,左右看了看,终于找到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抬步来到阳台处。

    阳台下是精心养护的花园,季若咬了口糕点,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嘴里没有尝出什么味道。余光瞥到一个瘦小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许眼熟,不由更往外走了两步。

    “是谁在那里?”季若扶着护栏问道。

    原本并不如何在意,只是有些好奇,没料到草丛处一阵悉索,阳台下的人似乎有些吃惊,很快跑走了,只给季若留下一个慌乱的背影。

    “怎么是他?”回忆片刻后,季若想起对方的身份。

    那人是大学校区里新来的清洁工。因为长相不佳,再加上性格阴郁,总是独来独往。

    大多数时候在路上见到他,对方总是低着头急匆匆从季若身边走过,偶尔当季若心头所感地回过头时,会撞到一双充斥着狠厉、嫉妒等负面情绪的眼睛看着自己。

    季若想不起他是否得罪过对方,总觉得那人好像在自己见到他之前就已经认识了自己。

    仪式即将开始,季若收回思绪,回到大厅之中。

    台上,同样穿着白西装的席言与霍骏并肩而立。

    呼呼——呼——

    黑暗的树林里飘起两团白雾,直到跑出很远,林愁才停下脚步,扶着树干,朝亮着灯的大厅望去。

    他的身形相比之前还在江城一中的时候并未变化太多,连身高都相差仿佛。只是在他脸上,除了那块大大的红斑之外,眼下和眉中的位置,都有着伤势痊愈后留下的浅色疤痕。

    那场教室中的所谓教训,到底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林愁收回眼神,手掌狠狠拍了下树干。

    季若的感觉竟如此敏锐,自己不过多看了他一眼,就被发现。

    他垂着眼,从胸口处拿出一个草扎的娃娃,看得出制作人的手艺粗糙,这娃娃不止不好看,还带着种莫名的诡异味道。

    娃娃脸部的位置用黑笔画出圆圆的眼睛和嘴巴,胸口贴着一张褪色的红纸,其上写着季若的生辰八字,头顶几根稻草上系着红绳,若在光亮处,便能看出原本枯黄色的稻草上透着深沉的黑意,像是干掉的血。

    林愁看着看着,忽然伸手,牙齿咬破拇指指腹,用带血的手指在娃娃身上涂抹。

    这种事他已做过许多次,早已不觉疼痛,只是涂着涂着,喉间忽然溢出几声冷笑。

    “季若,你的命格是我的。”

    他不知从哪拔出几根细针,泄愤似的,从娃娃的头顶狠狠扎下去,拔出来,再刺进去,表情越发愤怒。

    “等着吧,你那张漂亮的脸,你的身份,都会变成我的。”

    第185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6

    今夜之前, 席言与霍骏只见过两次面。

    或许就是这两次,让霍骏有了订婚的心思。穿着与席言同款白色西装的他似乎有些兴奋,端着酒杯穿梭于人群中, 脸上的笑一直放不下来。

    连轲目光沉沉,看着面前特地朝自己举起杯的霍骏,不作声地抬手将杯中酒一口闷下。

    霍骏眼中笑意更浓, 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挑衅意味,说道:“席言之前多谢你照顾了。”

    “不用谢。”连轲手下用力, 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沉声道:“我还会照顾他一辈子。”

    连轲说完转身离去, 霍骏面色阴沉,忽听一声清脆的爆响,他应声看去,才发现是刚刚连轲放下的酒杯裂成了一堆碎片。

    除这一点小小意外, 其余一切都在霍骏计划之中,比如看到他时季若脸上僵硬且不自然的表情。

    等到仪式开始, 霍骏才深吸口气, 回到席言身边。他不得不承认,哪怕混迹商场多年,真到了这种时候他也是紧张的。

    当他灼热的目光落到他的未婚夫脸上时,后者刚好偏了下头,躲开了。

    霍骏并未在意, 只当是意外, 摸着口袋里放着的戒指盒,不免期待起来。

    此次虽是订婚, 但他一开始就是奔着结婚而去,自然处处都要跟结婚的礼仪靠近。忍着心里的急躁等了好久, 终于到了交换订婚戒指的时候。

    霍骏动作些微颤抖的掏出戒指盒,另一只手去捉席言伸出的手指,正要将戒指给对方戴上时,却见席言的手指微微一缩。

    霍骏动作一顿,只当是他的小未婚夫心里不乐意,抬起头正要安抚,却看到一双空茫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不见霍骏的倒影,没有焦点地落在某个方向,霍骏心头一悸。

    “席言,席言?”他握住席言的手指,感受到一点冰凉,面色逐渐慌乱起来。

    席言似有所感的,缓缓看向他的方向,而后栽倒在他怀里。

    伸出手的时候,席言还是有意识的。

    只是在霍骏的手碰上他的一瞬间,他听见一声凄厉的“不!”,有个泣血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将他的意识一瞬间带到一片漆黑之中。

    席言听到重物撞击厚重木板之声,叫着他名字的嘶吼声越发哀痛,如同囚笼里舔舐伤口的困兽。

    席言曾无数次做过相同的梦,但这一次,他还听到了铁链撞击的声音。

    他试探着伸出手,碰到一片坚硬粗糙的石壁,石壁上幽暗的烛光次第亮起,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墓室里。

    墓室空空荡荡,四周的石壁上写满古老的文字。墓室中央,躺着一副棺椁,棺椁外被粗长铁链锁住,棺盖与铁链已被撞击得不停摇晃。

    “不!席言!”

    “不要答应!”

    棺椁里传来沉闷的一声,像是其中主人神志不清时的喃语。下一秒,铁链猛地崩开,棺盖飞起,一颗没有身体的头颅脱困而出,朝席言飞了过去……

    席言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他躺在卧室的床上,席父席母焦急地站在一旁,床边围满了人。

    有人牵着他的手,两手接触的地方,暖意逐渐传遍全身,驱散了阴冷墓室带给他的寒意。

    见他醒来,坐在床边的人站起,放开他的手,抬手碰了碰席言额心。不像是在感受温度,倒像是种特殊的探查方式。

    从手心处传来的暖意消失,席言彻底清醒,终于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伸手触碰他额心的,是个打扮怪异的年轻男人。相貌自然是很清俊,却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色道袍,长发束起,双眼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浑身自有一股超然的味道。

    这副打扮,倒是与之前的老道士很像。

    “我是师父的徒弟。”像是察觉到席言心中所想,道袍青年开口解释道:“他老人家算出你遇到麻烦,特命我下山相助。”

    说完后,他转身面向焦急的席父席母几人,点头道:“已经没事了,只需静养两日。”

    得到肯定消息,席母终于放下心,连道了好几声谢,眼圈都有些泛红。

    席言在仪式上忽然晕倒,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年轻道人出现,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连医生都检查不出任何问题来。

    席母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只听他说之后不必再找人,小言的状态已经稳定,时间一到此劫自解。

    她也不在意,小言得救了就好。

    自席言晕倒后,席母一夜未睡,眼底已经起了血丝,席言安抚了她几句,又给了席父一个眼神。席父看懂后,扶着妻子的肩膀将她带回卧室休息。

    连轲已在一旁站了许久,目光片刻不离床上的人,等到长辈都离开后,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席言面前,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皱着眉干什么?”席言手指点在他眉心,说道:“好丑。”

    “我不是说过,不想看见你苦着脸。如果想呆在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我宁愿你笑得像个傻子。”

    他加重指间的力道,连轲的脑袋微微后仰,不痛,只是重重地撞击在他心尖。

    他拿下席言的手,想要说些什么,感知敏锐地察觉到一道视线。

    席言同样感觉到了,那毫不避讳的直白目光,甚至让他的指尖都烧得有些发烫。他顺势看过去,看见那个年轻的道人站在一旁,垂着眼看着他被连轲抓着的手,那只刚刚还在与对方相握的手。

    年轻道人抬起眼看向席言,两人视线对视,他的目光正直而坦然,并无半分盯着人看的尴尬,或许他只是并未意识到,那是个不算太礼貌的举动。

    想着他毕竟救了自己,席言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年轻道人并未回应,只在离开前说道:等席言成功度过此劫,他还会再来。

    再来做什么,他没说。

    风一般地来了,又无声无息地走了,没有片刻停留,或许是不欲与这尘世沾染上半分关系。

    但那张写了八字的红纸上,却多了一个叫做“观鱼”的名字。

    【原来他叫观鱼,挺有道意的名字。】

    席言躺在床上,边吃着连轲母亲端来的粥,边对系统说道。

    【我以为你知道。】系统疑惑。

    席言应该有这个世界的记忆才对。

    席言摇头。

    【我在那个世界做任务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救了我,然后就上山去了,直到我脱离世界都没再见过。】

    【对了系统。】席言终于说起正事,【这个副本是不是快撑不住了。】

    在昨晚骤然晕倒之后,席言察觉到这个副本崩溃的速度加快了。

    第186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7

    第二天的热搜新闻上, 赫然写着江城西郊某处暴雨冲刷出一具厚重的棺椁,清理过其上的泥土后,在泥层中发现几块散落的石碑碎片。

    前一天的晚上, 大约是席言订婚仪式开始的时候,西郊的天空一反白日的晴朗,顷刻间暗沉下来, 天边积着层层黑色乌云,雷声大作, 不过片刻便下起大雨。

    据当时住在附近的村民所说,他们听到了来自地狱般的恐怖嘶吼声, 不时夹杂辩不太清的呼喊,像是在叫着谁的名字。

    雨下了半夜,从地里冲出一具棺椁,经过考古专家对石碑碎片的清理, 发现此地可能存在着一个古代的帝王陵寝,根据石碑上的文字判断, 甚至有可能是一个未曾出现在史书记载中的古老王国。

    这一下子激起了考古界的兴趣。

    在岁月的砂砾堆中挖掘遗落的珍宝, 是他们工作的唯一乐趣所在。

    粗糙地勘测后,他们惊愕的发现,这里的陵墓不止一座,而是一上一下、一大一小的两座,上方真正的帝王陵墓凌驾于摆放着棺椁的空墓之上, 如同蔑视, 亦或是一种镇压。

    经过对部分文字的辨认后,考古专家得知帝王陵的主人名为江映雪, 而棺椁的主人真实姓名则不可考,当时人皆称其为赵戾, 乃是江皇江映雪的死敌。

    戾,罪过、乖张、凶暴也,不符合古人为后代取名的习惯,自然不是真名,应是当时人对此人的印象做了代称。

    当专家们振奋精神欲要大干特干之时,某天夜里,一个守夜的工作人员忽然失踪,经过连续几天的搜寻后无果,反倒是失踪人员越来越多。

    慌乱间众人并未发现,被安置在考古大棚里的棺椁颜色越来越深,欲要流下血来。正当他们不知如何办时,当地传来指令,命他们速速离开,现场由另一队人接管。

    不过半天时间,那里便空了下来,不见半个人影,只有满地未来得及带走的垃圾。

    连柯站在墓穴外环顾四周,不由握紧了腰间的弯刀,气势一点点蓄积。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的队员——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急匆匆跑过来,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润,摸了把额上的汗水,兴奋地问道:“队长,已经准备好了,这里真的会有异常存在吗?”

    异常,即异于平常。灵气复苏之后,不论是动植物还是无机物,都有一定的概率产生异变,这种超出常人认知的事物便称为异常。

    这次连柯带队前来,就是为了解决棺椁里的那颗断颅,席言的一切灾祸皆源于它。

    连柯微微低头,将席言送给他……不,或许是送给已经死去的年轻版连柯的白狼面具珍重地扣在脸上,伸出两只手仔细地调整着位置。

    很难形容他此刻的郑重与小心翼翼,如同将要远行的旅人正在检视自己的行囊。等到觉得一切妥帖,他直起身,并未回头,沉着声问道:“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吗?二队的人呢?”

    女孩重重点头,“都准备好了!”

    “至于二队,队长你不是说不让他们干扰战场吗,我让他们去外面拉警戒线、防止无辜民众乱入了。”

    连柯拔出腰间的短刀,“走吧。”

    “一队的人就是了不起哦。”

    “异常管理局的亲信、直系队伍哦,整天就知道使唤我们二队做事。”

    “好了,别抱怨了,都是在工作。”

    此时距离考古大棚数百米外,二队的某个成员正在小声蛐蛐,话语里尽是不满,但手上拉警戒线的动作却没慢上半分。

    都是管理局底下的队伍,一队和二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他们二队也想像一队一样上战场当英雄,现在成跑腿干杂活的了。就因为一队的队长连柯是现今仅有的几个S级异能者之一?那他们二队的队长也……

    队员悄咪咪看了眼让他们不要抱怨的队长,暗自和连柯做了个比较,情不自禁摇了摇头。

    这确实,跟连柯比起来队长的确没有优势,如果他是局长他也……

    他正心里暗诽,那头队长已经飞来个凌厉的眼神,斥道:“还看什么?你是对局长的安排不满吗?”

    队员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多看一眼,小声哔哔道:“本来就是嘛,有什么不能说的,成邺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吧。”

    他看向自己身旁,正认真拉着线的成邺问道。

    成邺转过头“啊”了一声,有些尴尬地看了眼睛里快要冒火的队长一眼,决定还是不要做这种得罪领导的事为好,便催促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不过你还是快点拉吧,我这都快弄完了。”

    说完他便转过头,任凭对方怎么干扰都没反应。

    成邺进入这个副本已经两年。当时他接到的通关任务与清理异常有关,管理局又是唯一的官方机构,他便花了大价钱弄了个新身份,趁着管理局招人的时候混了进去。

    他本以为席言也在管理局,来了后却是遍寻不着,反倒看到了当初将他背出休斯廷副本、间接助他完成了任务的连轲。

    他们这一支轮回者小队进入副本的时间似乎并不相同,在成邺加入二队之前,连轲早已是一队的队长了。

    对于同为轮回者,如今在异常管理局地位却相差悬殊的事情,成邺并未感到多不平衡。当时在休斯廷小镇副本做任务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连轲确实比自己有本事。

    手上的警戒带又用完了一卷,连轲弯腰拆开新的一带,那边的战斗已经开始。

    天色暗了下来,现在不过下午两点,已经黑沉的如同雨季的傍晚。风起,沙卷,嘶吼声几欲刺破耳膜,成邺拆开包装袋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脸色一变朝战斗的中心看去。

    一颗披散着乱发,双目半阖的头颅飞在半空中,用他早已失去生机的喉腔喊出的名字是……席言。

    啪的一声,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

    成邺再无丝毫犹豫,轻轻跃起朝战场赶去,落到刚站稳的连轲身边,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急声问道:“连队,这鬼东西跟席言有什么关系?”

    发现来人非敌,连轲本不欲理会,但当他从对方口中听到席言的名字时,他嚯地转过头去,目光戒备而警惕,好似被同类盯中了猎物的野兽。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口呼吸时传来的灼热和剧痛,闭了闭眼,哑声道:“杀了它,席言会很安全。”

    成邺不疑有他,点头道:“好。”

    那颗断颅也不知是什么等级的异常,就连被寄予厚望的连轲都耐它不得,仅仅只削断了它几根乱发,而己方的队员早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就连墓室都打塌了一半,露出里面玲琅满目的陪葬品。

    断颅悬在半空,皮贴着骨头,半阖的眼皮下一片晦暗,毫无神智的模样,僵硬的舌头吐出一声“席言。”

    这是它唯一的,能清晰喊出的两个字,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中,它只记得这个名字。

    风愈急,天俞暗,沙石飞卷,就连成邺的脸都多了几道刮痕,他不由伸出手,想要抵挡扑面而来的疾风骤雨。

    断颅乱发飞舞,众人不知不觉间,他已睁开眼睛。连轲脸色一变,知道这异常是要放大招了。

    就在这时,一道红影随风而动,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然而就在它出现的那一刹,急骤的风声兀的顿了一下。

    没有了风的力量,红影没了依托,慢慢落到地上。连轲这才看清,那红影竟是一件造型精致的喜服。

    这喜服原本好端端安放在帝王陵的墓室中,一个华贵的箱子里,或许是经过特殊的处理,哪怕到如今,也未有丝毫变色。

    如今箱子在战斗中损坏,喜服也被风卷了出来,成了这暗沉的天空下,黑色的泥土上唯一的亮色。

    连轲不由被那抹亮色吸引。

    透过那柔软的料子,和其上银线绣出的精美图案,他仿佛能闻到数千年前主人穿上这件喜服时身上透来的暖香,以及手指慵懒地整理衣领时指尖的触感。

    这一副带着绮艳味道的画面从连轲脑海中迅速退去,一个“如果是席言穿上,一定会很好看”的念头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连轲紧张地看向那颗断颅。

    哪怕失去神智,它依旧被那抹红色所吸引,目光久久的凝驻其上,恍若恒远。

    成邺想要趁机动手,被连轲拦住,成邺奇怪地看他一眼,也发觉了现场的异常。

    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只有微风轻轻卷起喜服的一片衣角,断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点微光,随后轻微地动了动。

    他在黑暗的混沌中挣扎了几千年,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爱与恨都已消散在岁月长河中,唯有执念,经年不散,支撑着它日复一日地铭记着那个名字——席言。

    此刻它终于清醒了一瞬,也仅仅只有这一瞬而已,它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自己那可悲的、活在欺骗与仇恨中的短短数年。

    可也就是那几年,竟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温暖。

    “席言……”他呢喃着,缱绻着在舌尖咀嚼着这个名字,眼角落下两行混浊的眼泪。像是失去了全部力量似的,忽地掉落在地,落到了喜服之上,再没有动作。

    等到连轲几人警惕地过去查看时,才发现断头已经闭上眼睛,神态中有种莫名的安详。

    它没有死,它的力量并未消失,只是陷入了沉睡,犹如孤独地游荡了数万年,终于找到了家的孩子。

    异常管理局的人用喜服捧起断颅,谨慎地放进收容用的玻璃柜里。

    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下如下信息。

    【异常1087——断颅

    来历:神秘古国的末代君王被砍下的头颅,因其怨念甚重,未收容期间持续释放怨意感染周围生物,怨意可远距离造成影响。

    特性:不可摧毁(与S级无坚不摧能力者对战后并受损)

    已知异常能力1:召唤阴尸(方圆五里范围内已死亡生物将作为阴尸傀儡被召唤而出,傀儡继承生前能力。即使是死去的末代君王,被敌军斩断头颅镇压于墓下,也仍旧是君王)

    已知异常能力2:未知晓

    其余能力未知晓

    频繁呼唤的名字含义未知晓】

    管理局调查员写完以上记录,倒拿着笔在纸上轻轻叩击,大部分的重要信息已经记下,唯有收容建议一条,他斟酌着字句,慎重地写下。

    【收容建议:以江皇墓中出土红色喜服包裹头颅,可使其陷入沉睡,持续时间未测明,初步估计无时长限制。

    收容注意:喜服离开断颅五米范围,断颅将惊醒,并陷入无意识的呼唤之中,直到喜服再次进入断颅视线范围,断颅将靠近并陷入沉睡。

    收容注意(重要):喜服离开断颅百米范围,断颅将陷入狂暴,并无意识攻击周围生物,其散发的怨意可使人丧失理智。此时用喜服包裹断颅,可再次使其进入沉睡,请勿轻易尝试。】

    写完后,调查员拿着这个交了差。

    第187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完

    林愁穿上黑色雨衣, 带好兜帽,将一把刀塞进雨衣里出了门。

    径直来到季若楼下,静静地等待着, 如一条蛰伏的毒蛇。

    对方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林愁压低帽檐,脚步匆匆低着头朝他走近。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 早已准备好接手季若的身份。

    雨鞋踩在积水的地上打出啪啪的响声,那边的季若若有所觉, 抬眼看了过来。林愁握紧藏起的刀,嘴角流露出一丝嗜血的笑。

    “回去。”一声轻呢透过雨声传到林愁耳里, 他还未看过去,握刀的手忽地被攥住,从虚幻的手指往上看去,林愁看到对方一身破旧的血衣。

    他瞳孔骤缩, 终于看清对方的模样。

    是他几年前在江城一中的墙头上,看见的那道虚幻身影。

    当初仅有的几次交流并不愉快, 离开江城一中后, 林愁再未见过对方。他本以为对方的灵魂被禁锢在一中校园,却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我确实在那里呆了很久。”虚影说道。

    席言毕业后,他依旧坐在墙头上,长久地望着某个方向。

    在他还是林愁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 看着席言上下课, 看着校园逐渐空荡,看着夕阳的余光爬上墙根, 天色慢慢暗下。

    他不曾移开视线,席言也没有抬头望来。

    如今他已忘了自己是谁, 却仍坐在那里。那里没有席言的身影,但还有他的记忆。他像个垂死的病人,将过去的每个分秒都翻出来,仔细的放入口中咀嚼,苦和甜都一口吞下。

    终于有一天,燥热的天气一反往常的下起了雨,气温降了下来。雨丝穿过他没有实体的身影,他于是想起来,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林愁取代了季若的身份。

    那时的心情直到现在仍旧鲜明,混含着期待、紧张、兴奋、甜蜜……太多太复杂了,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放开我!”年轻的他压着声音低吼,像只受到威胁的小兽。

    “林愁”没有动作,看着面前年轻的自己,下垂的眼皮看上去有种怜悯的味道。任凭对方如何挣扎,他的手纹丝不动。

    明明双方的体型相差无几,被箍住的人却无法挣脱。

    “你到底要干什么?”

    季若打着伞,目光朝这里望来,大约察觉了异样,他并未靠近,转身进了楼道。

    林愁焦急地看着季若身影消失,颓然地垂下肩膀,今天是最合适的时机,错过了不知道要多等几年。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愁恶狠狠地问道。

    虚幻的身影看着他,慢慢松开了手。

    以前的自己又蠢又可怜,满心欢喜的以为换了身份,就能跟席言有个未来。可是没有读过书,又没有学过什么人生大道理的他,根本不知道原来命运赠予的一切都有它的价格。

    他的名字只值一顿酒,他的自以为是换了一辈子的忧。

    “他不喜欢你这样。”虚影缓慢地说道。

    林愁眼神更加凶狠,“关你什么事!你又知道什么?”

    “你跟他什么关系?跟我什么关系?凭什么来管我的事!”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不明白我长着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身世,我什么都不敢做,看着他,就像站在卖糖果的干净店面外连张望都不敢的可怜小孩。”

    “我只是想争取一下,我有什么错!”

    虚影任由林愁发泄,伸出手,手指点在对方眉心。

    “我知道,所有一切我都知道。你是蠢货,我也是。”

    林愁的身体软了下去,瘫倒在地。

    虚影并无接住他的意思,他谨记自己的身份,一道因为执念,而幸运的弥留在现世的影子。

    “但你比我幸运。”他看着地上的林愁,叹息道:“你还有未来,而我只剩过去。”

    雨一直下,地上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蠕动了下,林愁眼神迷蒙,从雨衣底下伸出一个脑袋。

    虚影已经不在了。

    他给了林愁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他的记忆。

    林愁摇晃着身体站起,茫然地站在雨里。

    来自不同时空的记忆在他脑海中融合,关于席言,关于季若,关于主神和轮回者,还有那颗被席言捏碎的心脏。

    “林愁”死于无心,死于席言对他的无心。

    在轮回者“林愁”的记忆里,在成为季若之前,他已经许久没有与席言见面,每次只敢跟个小偷似的在对方身后偷偷的看。

    当他满心期许,以季若的身份出现在席言面前时,看到的却是对方忽然怔愣住的神情,随即蹙起眉心,看了“林愁”许久,问了他一句很奇怪的话:“为什么这么做?”

    当时的“林愁”没听懂,自然没有给出答案,只能无措地看着席言转身离开。

    他所预想的场景并未出现。

    哪怕换了一张漂亮的脸,拥有了席言未婚夫的身份,可是一切反而更糟了。席言对他的冷漠,就连性格沉闷的连轲都能看出来。

    “林愁”死死地抓着未婚夫这个身份不放,因为这是他与席言之间唯一的联系。

    日子过得很快,终于到了席言大学毕业那年,也是老道士所说命中注定有一劫的劫年,劫数一解,席言按照最初的约定与所有人解除婚约。

    “林愁”不同意,拒绝了席父能给出的所有补偿。后来他找到席言要求履行婚约,双方对峙了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就连轮回者"林愁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都是混乱的。

    再次醒来后,“林愁”已经成了轮回者,依旧执着地追踪着席言的背影。

    “他永远同情弱者,别人对他一分好,他便以一分偿。”

    “别人对他一分坏,他便以百倍还。”

    “直到死后我才知道,他早就认出我来。”

    “容貌身份有何重要,那已不是真实的我。”

    “去吧,去他面前。”

    林愁脑中回响起昏迷时未来的自己所说的话,也就是此刻,他的后背传来一阵推力,他一时不察,脚步踉跄地往前扑去。就在他快要摔在地上的时候,手臂却被人扶住。

    扶着他小臂的手指修长白净,林愁愣愣抬起头,愕然看见面前的人正是席言。

    林愁愣愣的,半晌没说出话,对方却已认出他来,礼貌地打招呼道:“是你啊,你在这里工作?”

    “是、是的。”林愁讷讷应道。

    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扭过了头,偷觑了席言一眼,试图用雨衣遮挡住脸上的红斑和伤痕,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大的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只是学校里的一些事罢了。”

    席言往他身上看了一眼,说道:“你的雨衣好像破了,这么大的雨,正好我多带了一把伞,你拿着吧。”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刚好多带了一把伞,林愁也不会问。

    他只是想起,在“林愁”的记忆里,席言对待他只有冷漠和疏离,哪怕看见他站在大雨底下,也只会冷眼旁观后漠然走过。可现在席言却给了自己一把伞。

    因为他此刻是林愁,即使他丑陋、卑微、渺如草芥,但他是真实的,他还不是披着季若皮的怪物。

    席言用实际行动告诉林愁,他当时到底犯了多大的一个错。

    “谢谢。”林愁接过伞,声音带着哑意。

    席言笑了笑,说道:“不客气,我走了。”

    林愁站着没有动。

    在他身边,“林愁”也站着没有动。

    他并未消失,不过也快了。身影已经虚幻得肉眼看不见,故而林愁并未发现他的所在。最后的那一推,他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不只是为了林愁,也是为他自己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现在他知道了。

    “林愁”勾了勾唇角,只勾到一半,又颓然垂下,嘴角微微的下撇,一个不太开心的表情。

    而后身影如融进海里的水,还未曾泛起一丝涟漪,便彻底消失。

    席言的劫数无声无息的度过,转眼到了大学毕业的时候。

    今夜在学校有一场毕业晚会。

    席言不喜欢出头,婉拒了代表发言的事情,同连轲一起站在学生群体中。

    连轲虽然只大他两岁,但觉醒能力后便加入了管理局,并未经历过正常的大学生活。毕业晚会也不限制参与者,除了连轲外,还有一些学生家长也在。

    晚会进行到中途,舞台背后飞起无人机,组成爱心的图案,原来是有人借此机会向交往了四年的女友求婚。人群中响起一片欢呼声,女方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有了人带头,表白之声此起彼伏,大屏幕上也飘起朵朵玫瑰花瓣。俗气是俗气,却成功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摄影社的成员放好三脚架,移动着镜头,寻找着最好的拍摄角度。

    席言含笑看着这一幕,忽觉垂下的手背被人碰了碰。

    身旁的连轲望着前方,一脸严肃的模样,手指却小心地勾起席言的手。

    席言看过去,连轲也正好看过来,眼神驯服而温柔。

    咔擦一声轻响,这一幕被摄像机永久定格。

    靠后的地方,某个黑暗角落,林愁站在那里,看着席言的身影,脸上带着落寞的笑。

    一道穿着青色道袍的身影穿过人群,引起旁人奇怪的打量眼神。

    一个年轻的道士,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来参加谁的毕业晚会。

    许多许多年之后,某个以ABO划分性别的奇怪世界里,一个绿色眼眸,一头金发如怒张的狮王般的俊朗Alpha好奇地拿起一样东西,问地摊的主人道:“这是什么东西?”

    老板热情地介绍道:“您眼光真不错,这东西叫相片,是探索队的星船在一个已经毁灭的星球上发现的。您看,这上面的人物清晰可见,我专门用了特殊的材料保存起来的。”

    “相片?”Alpha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词。

    保存人物的技术他们也有,但不会这么原始,反倒显得他手里的东西有种别样的意味。

    他看着小小方框里的两个人,皆是黑发黑眸,背后的人群被虚化,但仍能看出斑驳的光影。虽然来自另一个星球,可他们的长相和这里的人也没多大不同。

    突然间,他发现什么奇迹似的睁大了眼睛,转过身兴奋地招手喊道:“席,你过来!你看,这上面的人好像你!”

    另一边的摊子上,正在挑选武器的制作材料的男人闻声看来,露出一双浅金色的妖异的眼。除了一双眼睛,他的全身都隐藏在黑袍里。

    但即使如此,依旧有很多人在看他。

    路斯恩释放出信息素,警告着周围人不要靠近。

    高等级的Alpha对于自己伴侣的占有欲极高。更何况路斯恩作为被整个帝国通缉的星盗,席言是他抢来的星际里最珍贵的宝物,是路斯恩开着星盗船创了中心星,从席言和那所谓的“帝国之花”的Omega的婚礼上抢来的宝物。

    想必那帝国之花现在已经气成食人花了吧,在每个星球上都布满了搜查,连只虫子都不想放过去,可能这其中那几个家族的掌权者也出了不少力。

    但那有什么办法?现在和席言一起私奔的,可是被誉为星际最凶残星盗的路斯恩啊。

    等他们找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就已经变成席言的形状了。

    自己不死,不管什么帝国之花,还是狗屁上将,终究只能为妾而已。

    “席,我们把相片买下吧!这个右边的像你。”路斯恩怀揣着美好的愿望,兴奋地提议道,将相片买了下来。

    自从在婚礼上将席言抢走,他就一直处于这种兴奋状态。仿佛他们不是在逃走,而是在进行一场刺激的冒险。

    第188章 被攻略的炮灰1

    在祂产生这样的想法之前, 祂已经诞生了许多年。

    与那群碳基生物不同,祂的外形是一颗通体银灰色、外形圆润的充满金属质感的圆球。

    祂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但自祂诞生之日起, 祂便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找到某种方法,使自己能更加完善、更加圆满。

    在找到那个方法之前,祂一直在宇宙中游荡, 见到许多祂的同类的诞生与消亡,也曾旁观过文明的进程和战争。

    最终, 祂的目光投注于一个弱小且智慧的种族,那个种族中的成员自称为人类。

    祂停下脚步, 颇具耐心地观察着,这个行为一直持续了许多年。

    他们真的很脆弱,任意一场严重一些的天灾,都可能造成他们的大片死亡。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种族, 却只用了短短的几万年时间,便成了宇宙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太奇妙了。

    虽然祂并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 但祂明白自己应当继续观察下去, 祂也曾试图探索过,那种支撑着人类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力量是什么。

    是智慧吗?不,宇宙中大多数的种族都有智慧,但他们不是人类。

    祂追溯人类起源至今的故事,在其中寻找到一种永恒但隐晦的东西, 用人类自己的语言来说, 那是情感。

    智慧的祂并不清楚情感是什么,因为当祂开始有所感受的时候, 祂已用不着去探索。

    祂只是思考着,如果有了情感这东西, 祂也能更加圆满吗?

    祂决定尝试一次。

    从人类流传至今的创世神话中得到灵感,祂仿造自己的形象,创造了许多小一点的金属圆球,将它们统称为系统。为了感谢人类带给祂的灵感,祂以数字为所有的系统编号。

    智慧是情感的基础,于是祂赋予了每一个系统深度思考的能力。那些拥有智慧的系统称呼祂为管理者,意味管理所有系统的存在。

    真奇怪,有那么一瞬间,祂竟希望它们称呼自己为父亲,就像普通的人类男性一样。

    祂将系统随意投放至一些刚刚产生文明的人类星球上,任由它们绑定不同的人类。那些被选择的宿主里,有着出师未捷的将军,万人唾骂的亡国之君,困死后宅的女子,为家国奔走的爱国商人。

    人类的情感总是很丰富,祂本以为系统们能够凭借这种相互成就的方式学到一些什么,但情况并不如祂所料。

    监督宿主完成任务的过程中,系统们总表现的机械且不通人情。祂给了它们太多的智慧,以至于它们并不屑于感情这种软弱的事物,并对宿主们的欣喜或痛苦表示不解。

    唯有一个系统,引起了祂的注意。

    它开始频繁的陷入沉思,思索着自己绑定宿主发布任务的意义,甚至在它的某任宿主战败后以身殉国之时,它曾短暂地表现出沉默与不舍。

    这种复杂的情绪被祂清晰的感知到,这是个良好的开始,可惜太少了,完全不够。

    祂记住了那个特殊的系统,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在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祂再次产生了一个冲动。

    系统与人类终究差距太大,或许正是这份身份的差异,导致了相互的不理解。

    如果祂创造一个“人类”呢?一个除了没有情感,其余都和人类别无二致的特殊“人类”。

    这是个很复杂的工作,直到开始动手后,祂才深切的感觉到。

    第一步,是要打造它的外形。年龄性别体型外貌,眼角眉梢的细节。祂像个挑剔的艺术家,每一处都要完美。眼尾勾起的弧度是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的皮肤是完美的,每一处都最符合人类的审美。

    直到所有部分组合在一起,祂忽然觉得不满意。面前的人美则美矣,可是没有灵魂,完美的并不真实。

    于是祂在它的鼻尖点上一颗红色小痣,破坏了这份毫无生气的美,却让它多了一分别样的气质。

    第二步,祂要思考更多的东西。

    比如将它投放到人类世界的时候,要给它一个怎样的家庭,不能太富贵,会增加它与人类接触的难度。也不能太贫穷,刚刚出生的它毫无生存的能力,只怕也吃不了太多的苦。

    性格呢?品行呢?祂望着刚刚诞生的它近乎完美的脸,忽然放弃了进行更多干预。

    祂原本的打算是:将它投放到人类世界,让它像个普通人类那样的长大。等到时机成熟,操控系统发布攻略任务,也许在大量富有情感的人类的共同努力之下,它会比它的系统兄弟们更早的明白情感是什么。

    祂相信它会很好的完成任务,它能轻易地获得那群攻略者的喜爱。因为早在刚刚制造它的时候,祂已下意识地为它注入一个“被世界钟爱”的祝福。

    祂原本是这样计划的,可是现在有了其他想法。

    祂一点点创造出来的孩子,用了比系统们更加多的时间与精力,或许不该单纯的成为祂的工具,于是祂没再添加更多的设定。

    在将它投放之前,祂看着它,忽然想摸摸它的脸。那时祂还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直到很久之后才明白,这种冲动叫珍惜。

    那个孩子叫席言,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与他的父母住在一起。

    除了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懂事外,他并未表现出更多的不同,但祂却发现了异常。

    与他的那群系统兄弟们一样,席言的情绪从未有过太大波动。不管是父母送给他同龄人最喜欢的玩具,还是被突然闯出的疯狗拦住去路,他的心情始终没有太大变化,脸上开心或惊吓的表情却又那么的合时宜。

    大多数人类一辈子也不会去探究空气里的哪一部分维持了生命,就像活在爱里的人感受不到爱的重要性。

    席言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被世界钟爱”的特性持续起着作用,他有爱他的父母,和许多喜欢他的朋友。

    或许只有感受过孤独后,他才能更好的去感受爱。

    更何况,自己才应该是他真正的父亲,或者母亲,毕竟自己没有性别之分。

    随着祂一个念头,席言那年还不到十岁,便永远的失去了父母,他的那些朋友也随着父母的工作调动搬去了其他城市。

    席言十五岁那年,第一个携带系统的攻略者出现在他的世界,以席言邻居的身份。

    祂挑剔地投去一道目光,想看看作为第一个接触祂最后的造物的攻略者,对方是否有足够的资格。

    第189章 被攻略的炮灰2

    一号是第一个接触席言的攻略者。

    祂并不擅长记住一个人类的名字, 一号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祂记住的地方,他与在他之后的其他攻略者有着同样的自视甚高。

    “攻略其他人?我才不干呢。”

    “我自己个儿过得好好的,干什么要去看别人的冷脸。”

    一号的坚持并未持续多久, 在系统给出的任务奖励的诱惑下,他很快动摇了。又在看到席言的照片后,从抗拒和不屑一顾变成了跃跃欲试。

    “系统, 我是要得到他的好感度对吧?好感度满了之后,难道我还得赔上自己的下半辈子?”

    系统对于人类的那点心思到底不清楚, 程序运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随即给出警告。

    【目前攻略目标未成年, 仅可走亲情路线或友情路线。如果宿主在攻略过程中有任何不当行为,系统将给予电击处罚。】

    听闻这话,一号瘪了瘪嘴,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好吧好吧, 我也就是开个玩笑。笑死,我根本就没这个想法, 你一点不懂幽默, 我刚刚说来玩的……嗯,你懂的吧。”

    系统什么也不懂,但它看出了它的宿主很尴尬,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开始任务之前,一号精心设计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不满家族压抑严苛氛围的富家少爷, 带着从朋友那借来的一点钱, 乘坐铁皮火车勇敢的奔向自由,最后停留在席言所在的城市, 租下了席言家旁边的小院。

    他将年龄选定在比席言大上两三岁,刚成年不久的阶段, 这使他既有着少年的朝气和活泼,又有着青年的沉稳与可靠,阳光的外形和性格与孤独中长大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一号相信自己会成为席言生命里的一束光。

    为了第一次见面就留下深刻印象,一号坐在书桌前,将买来的少女漫和爱情小说仔仔细细研究了几遍,啪的一声合上书,脸上露出一个“我已掌握一切”的笑。

    席言家境不算差,父亲在公司上班,母亲做着小生意,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但也从没有过生活困顿的时候。

    父母死后,为他留下一个带院子的三层小楼。没有极品亲戚争夺财产,席言一个人在三层小楼里长大。

    左边的邻居半年前搬走了,院子荒废了不少,但挨着席言家小院的那颗枣树依旧繁茂。叶子绿油油的,每年结果的时候都有一些落到席言的院子里,他从没捡过 。

    前些天旁边似乎新住了人,席言放学回家的时候,看见有几个男人站在邻居家院门口,在屋里做作业时,也能听见邻居家乒乒乓乓的响动。

    他没在意,也没特意去看过,自然也不知道搬来的新邻居是谁。

    直到某天,他拿着扫把和簸箕来到墙根下,想要清扫一下地面。又到了一年枣树结果的时候,今年大概是雨水好,结的果子特别多,前两天席言才扫了一次,今天就又落了满地。

    不清扫,没多久就腐烂了,难闻,还容易招惹蚊虫鼠蚁。

    席言将果子扫进簸箕,听见头顶树叶一阵沙沙声,一颗青枣刚好落到他簸箕里,发出一声闷响,他以为是风,便没在意。

    不一会儿,又是一颗青枣落下,这次直直落到他额头上,随即是一声很轻的闷笑。

    席言蹙眉,捂着额头抬头看去,一个白衣黑裤的少年倚坐在树干上,手里上下抛着一颗枣,头一扬嘴一张那枣便准确的落进他的嘴里。

    他另一只手还握着一把枣,不难猜出刚刚打在席言额头上的那颗就是他的杰作。

    看到树下的席言在看他,他嘿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扶着身下的树干倾身问道:“嘿,你是这家的小孩儿吗?我搬来半个月了怎么没看见你。”

    席言看了他两眼,放下捂着额头的手。

    一号用的力道不大,但席言皮肤白,稍稍一碰就起了红印。

    “怎么不说话。”一号将青枣拋起吞下,嘴里含糊道:“看上去有些呆。”

    余光瞥见席言皱着眉想要离开的动作,他有些急了,“喂”了一声后,急忙道:“别走啊,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你等会儿,我下来了。”

    说着他便扶着树干站起,意图从树上跳到席言的院子里。

    席言见他动作,惊得往后退了两步,怕他真的跳到自己面前。

    两秒后,一号趴在院墙上,一边死死抓着树枝,一边情不自禁抖着腿,尴尬地看了眼席言,讪笑道:“有点高,能给我搬个梯子来吗?”

    既然是新邻居,席言自然不能放着他不管。

    哪怕不能和其他人处好关系,也尽量不要得罪他们,这是很简单的处事法则。

    两人就这样认识了。没有一号预想中的惊艳出场,席言单单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怪。

    不仅怪,而且话很多。

    席言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安静,有了一号之后,身边忽然多出很多声音。

    一号仿佛天生就不知道何为边界感,不过一年的时间,席言家客房里多了一张铺好的床,客房的衣柜里多了几件不属于他的衣服。

    席言很少有烦躁之类的情绪,在一号某天夜里又翻墙进入他家的时候,他适当地表现出不悦。

    “你为什么不待在自己家。”席言抬起头,对着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正站在门口试图吓他一跳的一号说道。

    一号见自己被发现,无聊地耸耸肩,径直走到书桌前,随手翻开一本教科书说道:“反正屋里也只有我一个,太冷清了。”

    “再说,你一个小孩儿住在这儿,我不放心。”不知想起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一号嘴角挑起一丝莫名的笑。

    大约真是巧了。一号怎么也不肯走的这个晚上,家里果然出了事。

    几个别的地方流窜来的混混儿带着刀翻进院子,拿了值钱的东西还不走,眼睛滴溜溜的在席言身上打转。一号护着席言,与他们起了冲突。

    当时那把闪着寒光的刀离席言的眼睛只有两厘米的距离,刀刃被一号紧紧攥在手里,他将席言护在身后,任凭血滴落在地。

    “别杀人,快走!”几个混混儿见到血慌了神,丢下刀便逃走了。

    等到席言按开灯,才知道一号的手伤得有多严重,整个手掌都快被切断。一号也吓了一跳,却不肯去医院,上药的时候强忍着呲牙咧嘴,还非让席言不要皱着眉,脸上笑一笑。

    席言没有笑,他现在不想笑。

    他不明白一号为什么这么做。

    一直以来他都有种模糊的感觉,一号接近自己有其他目的。对方对他的好感是真实的,想要在他身上得到其他东西也是真的。

    可对方手上的伤也是真的。一号伸手时那么果断,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受怎样的伤。

    席言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对方。

    “好好休息,伤口别碰水。”最终他暂时同意一号留在这里。

    【叮,席言好感度+10,现在好感度20。】

    听见系统的提示音,一号眼神惊喜,连手上的伤都忘了。

    “系统,我成功了,英雄救美果然有用!”

    不破不立,这一招虽然凶险,但不得不说是一个好的开始。

    单单今天一晚上,就比得上他之前半年的努力。有了今晚共患难的经历,之后的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为了达到目的,这样的方法他不介意之后再多来几次。

    这一切都被管理者看在眼里。

    祂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的造物,祂的所有造物。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让祂能用不同的视角观察世界的各个角落。

    祂反复观看刚才记录下来的影像片段,在那把刀的尖端擦过席言侧脸的地方不停回放,集中大量的运算试图推算出刀尖划破席言脸颊的一幕。

    席言是祂的造物。与那些系统不同,系统们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祂的不完整的复制品。只有席言,是完完全全由祂创造而出,祂难免更加关注。

    祂调出席言对一号的好感度列表,上面显示好感度为20,还是很低。

    祂又看向一号对席言的反向好感,已经九十以上,接近满值,否则从树上跳下来都害怕的一号不可能有那个胆子为了席言徒手握刀。

    虽然混混儿是他找来的,但痛楚却是真实的。在一号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他攻略席言的目的已不单纯只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

    祂看着屋里的席言将药箱放回原位,起身时忽然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出神,像是在感受另一个人的痛楚。

    祂操控着系统,为一号降下电击惩罚,理由是使用不正当手段攻略目标。

    一号的反驳和骂骂咧咧被完全屏蔽,祂一声也没听见。

    一号是个骗子,在人类的世界里,骗子是可恶的,该当被唾弃的。

    席言的好感度很珍贵,落在一个骗子身上很不值得。攻略者还有很多,比一号成熟,比一号温柔,他们可以比一号做得更好。

    也许是时候该换一个了。

    此时祂尚未意识到自己的矛盾之处,很快选中了第二个攻略者。

    席言的好感度到达二十后,一号开始频繁陷入烦躁之中。

    席言的好感度不动了。

    一年,两年,两年半,那二十点好感就像定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一号一度以为系统坏了。

    当他故意做了某件会引起席言厌恶的事情,而席言真的降了一点好感之后,一号绷不住了。

    距离系统规定的一百满值好感还有五分之四的距离,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搞个大的。

    一束出现在孤独少年寂寞的人生里的阳光,在某一天为救少年而死,这个好感度还不直接拉爆。

    他陪在席言身边太久,太过吵闹,席言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或许等到他消失,一片冷清中,席言会想起他的好。

    他要成为席言的白月光。

    第190章 被攻略的炮灰3

    最后一场戏终于拉开大幕。这场戏中, 唯有席言一个一无所知,无论是一号、系统,还是祂, 都在等着剧情最后的走向。

    一号使用唯一一次机会,从系统那里赊得一些积分,换来一个替死的傀儡小人。做好一切准备, 一号拉住正要过马路的席言,笑着将他推到一边。

    马路的那头, 一辆失控的货车疾驰而来,直直撞到一号身上。他被撞飞了十几米, 重重落在地上。

    痛楚是真实的,那点积分不够开启屏蔽痛感的功能。一号强忍着痛苦不让自己露出扭曲的表情,这最后的一幕,他要尽量给席言留下足够好的印象。

    “系统, 我都为保护席言快死了,你帮我看看, 他的好感度有没有涨。”

    一号边抽着气边问, 脸上却朝着向自己走来的席言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虚弱道:“我没事,别担心。”

    人群乱作一团,一号躺在血泊里,席言来到他身边, 低头看着地上的人, 脸上最明显的情绪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是对重伤之人的担忧, 而是疑惑。

    他疑惑于一号的行为。

    这点疑惑令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直到一号开口叫他, 他才蹲下身去,伸手擦了擦对方眼角的血迹。

    一号的眼睛已经没有初见时的明亮,失血过多令他视线逐渐失去焦点,于是席言收回手,愣在原地,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拨打120吗?围观的热心群众已经帮了忙。安慰对方不要害怕?席言不擅长安慰,而且他觉得对方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

    他还是很疑惑。

    在与一号相处的时候,他时常有这个感觉,但都没有今天这么强烈,强烈到让他油然而生一种探索的欲望,为一号来到自己身边的真实原因。

    但是好像找不到答案了。

    一号的血越流越多,渐渐蔓延至席言脚下,他没有退开,低头看着被染红的地面,忽然意识到对方好像快要死了。

    一号却毫无所觉的模样,还在看着席言笑,让席言不由想起那个夜晚,一号为救自己而受伤的那个夜晚。

    【叮,席言好感度+1。】

    或许那个答案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了。席言如此想到,他并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叮,席言好感度+1。】

    听到提示,一号兴奋到瞳孔扩张,下意识抓紧席言的手,感受到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冰凉,席言这次并未挣脱。

    他能感觉到,对方是真的快死了。

    死亡面前,任何的秘密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人是很容易适应的动物。只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席言已经逐渐习惯了一号的吵闹,但直到今天他才察觉到这一点。

    【叮,席言好感度+1。】

    一号的手更加用力,恍惚间听到有人叫他骗子。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见席言忽然抬起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系统往旁边侧了侧,躲开了席言的视线,几乎以为他看到了自己。

    “他在看什么?”

    席言低头时,听到这样的一句低语。是一号的声音,可是他的嘴分明没有动。

    “席言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好感度也不动了。”

    这次席言确定了,他听到的是一号的心声,好感度这个词是他第一次听到,但字面意思很好理解。

    一号想要的,就是这东西?

    【叮,席言好感度-1。】

    席言的情绪变化反映在数值上,他盯着一号的眼睛,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的一丝错愕。

    【叮,席言好感度-1。】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好感度一直在跌?”

    “该死,再这样下去,我用积分买来的替身傀儡就要浪费了。”

    呵,原来连死都是假的。

    意料之外的得到了答案,但席言并不高兴,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愚弄了。

    系统连续传来几声好感度变化的提示,随即停顿了一秒钟,它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隐约感受到管理者来过。

    【宿主,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好感度再降下去,你的任务会失败。】

    “我知道,靠!”一号不明白什么情况,急得不行,希冀的眼神看着席言。

    “骗子。”席言推开了一号的手。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对一号的好感度彻底归零。与此同时,一号听到了任务失败的提示音。

    一号死了,没有等到救护车到来。

    但用了替身傀儡的他,或许还活在世界上某个地方,这个问题席言不想探究。

    不过几天,他的二号邻居在某一天搬了进来。

    他也是席言遇到的第二个骗子。

    二号同样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却一身懒散,下巴上留着未刮干净的淡青色胡茬,上身印花衬衣,下身休闲沙滩裤。

    性格看上去放荡不羁,关键时刻却意外的靠谱,只是时常手贱爱开玩笑。大概是仗着自己比席言大上将近十岁,总是将席言当成弟弟照顾。

    二号比一号相处起来舒服,席言对他的好感度稳步上涨,然后卡在了二十点这个地方。

    于是二号做了和一号同样的事,死在救人的时候。

    救的不是席言,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

    席言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他听到二号死去的消息时,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几天。

    二号的家里人——他的姐姐和姐夫一身丧服、满脸沉痛的来到二号暂居之地,从他卧室里弄出一箱子遗物,出门时遇到了被二号所救的小女孩和她的母亲。

    两方人说话的时候,席言刚好从外面回来,女人眼尖的看到了他,和其他人道歉一声后,抱着箱子急匆匆走了过来。

    女人看着席言,迟疑问道:“请问,你是席言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女人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弟弟生前常跟我说起你,他很喜欢你,可惜我没能早点见你一面。今天我来替他收拾东西,看见他放在桌上的日历,才知道过几天是你的生日。”

    她改变抱箱子的姿势,空出一只手,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片刻后从里面翻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递给席言时说道:“他早给你准备了礼物,可惜没能亲手交给你。他活着的时候想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只能由我替他完成,希望你一定收下。”

    她的声音越发颤抖,似是痛苦难忍。

    然而席言伸出手时听到的却是:“这下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不知道当初说好的两万块他什么时候给我,也不知道他骗一个小孩儿干什么。”

    席言手一顿,随即接过礼盒,说道:“谢谢。”

    又来了,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其他人心里的声音。

    他将礼物扔进垃圾桶,并无打开的意思,他能猜出里面是什么。

    二号也搬走了,三号又搬了进来。

    新来的三号是个总裁,总穿着一身正装,一脸严肃,似乎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份住在这里有多格格不入。

    席言和他交流不多,一个忙于工作,一个忙于学习,碰面的时候少之又少。

    三号不太爱说话,或者是不太会说话,有几次席言明显察觉到对方想要和自己打招呼,但刚张开嘴就又闭上,好像总也没准备好。

    直到三号离开之前,两人就连名字也没有交换过。

    搬走的前一天晚上,三号站在院门口,远远看见席言的身影,酝酿半天只说了句“你好。”

    席言有些意外似的,朝他点了点头。三号几度张开嘴巴,到最后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深深看了席言一眼后,转身走进自己的院子里,将院门给关上了。

    三号走后,隔壁很久没有新的人搬来。

    但席言的生活并未恢复平静。

    他的班上开始频繁的出现转校生,四号,五号,六号……转校生占了班级人数的一半以上。

    第191章 被攻略的炮灰4

    [攻略?那是什么意思, 你又是谁?]

    乾元年间,皇宫某处废弃的宫殿内。

    时值隆冬,大雪纷纷。破了的窗户无人来修, 在寒风里摇晃着发出吱呀呀的响声。屋里生着一团火,火焰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赵青玉哈口热气搓了搓手,将手伸到火堆旁烤火, 抬头对着那个奇怪的金属圆球问道。

    【你不用知道那是什么。你只用知道,只要你完成任务, 就可以获得奖励。你不想离开这里吗?不想治好自己的腿吗?】

    赵青玉闻言沉默,他当然想离开。

    他是个冷宫皇子, 时常遭到宫人虐待,去年断了一条腿,因无钱医治,愈合的骨头长成了畸形, 隆冬时节也只穿着一件漏了棉花的旧衣。

    [那我,要做些什么?]赵青玉谨慎问道。

    【去另一个世界, 获得某个人的真心喜爱。然后你可以回来, 做真正的皇子。】

    赵青玉沉默,手指搓了搓。

    【怎么?】系统问。

    [让他喜欢我,我拿到奖励,然后离开,我听上去好坏。]

    系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默了默。绑定宿主的时候总有各种情况, 它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系统说。

    【他跟你一样,从小一个人长大, 他很孤单。】

    赵青玉表情微微动容。

    【你不想做他的朋友吗?】系统机械的声音充满诱惑。

    [我……]赵青玉明显已经动摇,但仍有些迟疑。

    【没关系, 你可以先见见他,再考虑同不同意。】

    随着系统话音落下,赵青玉只觉一阵眩晕,等他意识恢复,自己早已不在宫殿中。至于这是哪里,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视角很矮,旁边的草很高,他晕头晕脑走了两步,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球一般的滚落到地上。

    而后被一只手捞起。

    “大街上哪来的兔子?”席言捧起手里的东西,递到眼前,对上一双懵逼了的红眼睛。

    赵青玉现在是一只兔子,一只浑身雪白、圆溜溜的长毛兔子。

    皮毛缓冲了摔落的力道,他并不觉得怎么疼,只是有点晕。等他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被人捧在手心。

    那是个很漂亮的少年,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红痣。他们离得太近,赵青玉甚至能感受到那吹拂在自己厚实皮毛上的微弱气流。

    他挣扎的力道逐渐减弱,毛发掩盖下的皮肤泛上一层热意,乖巧的坐着不动了。

    【那就是你的目标,现在你是否同意与我绑定?】

    赵青玉使劲点头。

    [我同意。我要当他的朋友,我想攻略他。]

    像赵青玉这样的宿主只是少数,他从小的经历养成他谨小慎微和自卑的性格。哪怕是作为转校生进入席言的班级后,他也从没主动开口说过几句话。

    更多时候,他只是坐在自己座位上,朝着与席言交谈中的其他人露出羡慕的眼神。

    那个人是叫江映雪吧。

    像女孩子一样的名字,人也很聪明,那些自己怎么都听不懂的课程,江映雪却总能拿到高分。

    虽然同为攻略者,江映雪总是能找到各种话题和席言搭上话,这个能力他怎么都羡慕不来。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视线,江映雪身体侧了侧,挡住了席言,也让两人离得更近。

    他手里拿着本书,另一只手拿着笔,一本正经地讨论着问题,心声却一丝不漏的传到席言耳边。

    [席言今天身上也很香,是槐花的味道。]

    [他常走的那条路上有片槐花林,每周我都和他偶遇。]

    席言面色如常,置若罔闻。

    原本他只是偶尔听到这些声音,三号离开后,他开始能听到所有攻略者的心声,还有他们与系统的对话。

    攻略者和系统,这些陌生的名词都是席言之后慢慢了解到的。

    他觉得很吵很吵,耳边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他用了不短的时间去熟悉如何分辨和摒除那些没用的东西。

    “这道题是……”席言正准备开口,忽听身后一声巨响,他回头看去。

    教室门撞在墙壁后反弹而回,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双手插兜,一只脚抬起,显然刚刚的声音就是他的杰作。

    见教室所有人都在望着他,傅铭月环视众人一眼,大步流星走进教室,来到自己座位前,将肩上的单肩包往桌上一扔,整个桌子都在摇晃。

    他靠着椅背,抱着手翘着二郎腿,喝道:“看什么?找削?”

    目光在教室扫视一眼,在席言身上多停留了一秒,露出个带着恐吓意味的冷笑。

    “怎么,班长也想教训我?”

    席言没有理他。

    傅铭月呵了一声,听到系统提示席言刚减了两点好感度。

    【宿主,你总是这样是不行的。现在所有攻略者里,除了那些还未接触目标的外,只有你的好感度最低。】

    傅铭月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支笔,翻开习题正要补昨天的作业,闻言脸色一僵。

    “你别管,我跟他们走的不是同一个路子,你看现在除了我,席言还对谁印象这么深刻?你先别说话了,我作业抄不完了要。”

    系统看着它的宿主,怀疑对方其实什么办法都没有,就是拉不下面子,不想用跟其他人同样的法子。

    早课时班上又来了一位新同学,容貌清俊,举止文雅,看上去很有礼貌,但似乎有些拘谨。大概是同为攻略者的原因,教室里大多数人看着他的目光里都带着警惕。

    [又来新人了。]带着眼镜的少年翻开书,对新转校生并无兴趣。

    [长得还行,但比不过萧宿和江映雪他们,席言不会喜欢这样的。]傅铭月抱着手臂,目光冷冷地从转校生身上掠过,换来对方一个温和的笑。

    看上去毫无锋芒,傅铭月却瞳孔微缩,不自觉放开了抱着的手。

    装得那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竟不是个省油的灯,看样子是个劲敌,也不知道之前那一幕骗住了多少人。

    傅铭月眼神越来越戒备,最后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被落了个冷脸的转校生顿在原地,无奈笑笑,抱着新分发的资料来到给他安排的座位上。

    用纸巾擦拭干净桌面,又将资料一份份摆整齐,将文具放在合适的位置,书包挂在桌旁。

    他做的仔细又认真,每一个步骤都没落下,仿佛真的是个难得的好学生。

    做完这一切后,他端坐在座位上,视线却不知道看着哪个方向。

    也就是这时,这个被席言认为很有礼貌,也极其安静的转校生终于发出来到这个教室后的第一句心声。

    [系统,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嗯?你已经死了,现在有一个复活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不愿意?】

    沈周南摇了摇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想强求。]

    [再说,我今年已经二十几岁,毕业工作都好几年,他虽然已经成年,但在我面前就像个孩子,我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生或死只是我的事,与另一个人无关,他没有任何义务承担我的愿望,否则我会感觉伤害了他。]

    系统无言,半晌说道:【听不懂。但你说的话很有意思,我会努力听懂的。】

    【至于任务的事……】系统顿了顿,两秒后终于给出回复:【我尊重你的决定。虽然我希望你能继续这个任务,因为你是个有趣的宿主,总能让我思考更多的东西。】

    [谢谢你,系统。]沈周南松了口气,感觉卸下了一个极大的心理负担。

    【系统是我们所有造物的统称,就像人类是你们的统称。】

    沈周南疑惑:[系统?]

    【或许你可以称呼我的序列号——111,那是每个系统被创造出来时,被管理员赐予的独一无二的序号,就像系统的名字。】

    系统111,如果此时管理员正在注视着这个世界,祂就会发现,111便是那个因为与众不同而被祂特别关注的系统。

    沈周南是它的宿主。

    第192章 被攻略的炮灰5

    有时席言觉得好感度这东西给他带来许多麻烦, 有时又觉得它非常好用,尤其是在他学会控制自己对其他人的好感度后。

    就像现在。

    “姜宁同学,麻烦你松手。”

    名叫姜宁的转校生非常自来熟, 席言从他手上接过资料的时候,右手忽然被对方握住,语气惊叹地问着席言平时都用什么护手霜, 手怎么这么滑。

    护手霜倒是从没用过,席言如实回答, 得到对方一句“我不信,班长就是不肯告诉我”, 手也还是没有松开。

    席言笑了笑。姜宁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时候,听到了“席言好感度-1”的声音。

    姜宁像是被烫了般一下撒了手。

    来了这么久,席言对他的好感度还在个位数范围内飘动,这一下子又降了一点, 他实在有点遭不住。

    “真小气。”席言走后,姜宁坐回座位上, 不开心地小声哔哔:“摸摸小手而已, 就降了我一点好感。我还是个直男呢,现在被系统逼着要攻略男人,我委屈,我就摸摸手怎么了?”

    姜宁的系统欲言又止,想说它是让姜宁攻略席言, 可没让他动手动脚啊。

    姜宁还在继续哔哔, “你降好感度,我也降, 跟谁没有似的。系统,你给我看着, 我马上就降了。”

    说完这句话,他皱起眉头,脑海中开始回想席言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模样、冷若冰霜的态度,回想自己攻略对方时所受的冷遇和委屈,憋了半天,憋出个“好感度+5”来。

    给他的系统都看沉默了。

    【嗯……刚刚好感度75,现在80了,方便告诉我这期间你的心路历程吗?】

    姜宁吐出一口气,后悔自己开启了反向好感度这个功能,片刻后才慢慢说道:“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他冷淡点也挺可爱的,唉。”

    好感度确实有用,省了席言许多时间。他控制着好感度在某个范围移动,却无法直接让所有攻略者任务失败。

    难得的一节体育课后,席言将器材搬进器材室,将球装进筐里时,身后器材室大门砰得一声被关上,尘埃在空气中飞扬。

    失去唯一的光源,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席言抱着球,小心摸索着周围的环境,他记得照明开关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只要打开灯……

    他这样想着,耳边忽然听到脚步声。由于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吸引了注意,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对方已经离他极近。

    后背被人重重推了一下,席言手撑住墙壁缓冲力道,手里一直抱着的球滚落在地,撞到球筐后停了下来。

    一道身影自席言身后靠过来,手压着他肩膀,从对方说话时微微低头的动作判断,那人的身量应该很高。

    “在知道许多人都对你心思不纯的情况下,还敢一个人进到这里来。席言,你的胆子很大。”

    “还是说,你确定那些人不会伤害你,所以大意了?”

    感受到对方打在自己耳廓上的温热呼吸,席言偏过头,冷淡道:“你是谁?”

    身后的人笑,“我想现在你最该关心的不是我的名字,而是你我二人、在这黑暗中独处一室,也许会发生点什么事。”

    说话间,他手指揉了揉席言的耳垂,带着轻佻的兴味。

    席言呼吸重了一瞬,后击的手肘却被人轻而易举挡住,那人的身体更往前压,笑时胸膛震动:“在想什么,还在想我是谁吗?”

    席言确实在想这人是谁。

    对方的声音很陌生,不是他熟悉的人,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无法操纵好感度降低来令对方有所忌惮。

    像是知道席言心里的想法,那人啧了一声,“告诉你也没关系。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却不知道我的,这不公平。”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秦天,你的第一个男人。”

    “不用想着偷偷降我的好感度,没用的。”秦天放在席言肩膀上的手逐渐下移,直到揽住他的腰,“我早知道攻略你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秦天来自末世,在那个人口数量只剩原本三分之一的世界,他能建立起人口超数百万的当世最大的几个庇护所之一,靠得并不只是他的武力,只是世人常常忽略这一点。

    在作为转校生进入这个学校后,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急着接触席言,而是暗中观察了他许久。收集大量信息后,他饶有兴味地得出一个猜想。

    “你可以控制对其他人的好感度,是吧?”

    席言瞳孔微缩,并未回答。

    秦天有所察觉,继续说道:“你用这个能力操控着所有人,让他们根据你的心情做事。你高兴了,就赏他们一点好感度。”

    “更进一步的,你让他们为你争斗,自相残杀,内部消耗,因为所有人里只能有一个得胜者。”

    “你不是猎物,你是隐藏极好的猎人。”

    “可惜,你的好感度只是有毒的饵,永远也不可能达到满值。所以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放弃你这块美味的小点心?”

    他指节轻轻蹭着席言侧脸,问道:“你成年了对吧。没关系,在我那个世界,市场上流通着许多比你还小的少年,他们是很受欢迎的货物。放心,我没碰过他们,他们没你讨我喜欢。”

    虽是猜测,但秦天的语气笃定,席言无法否认,否认也没有任何用处。

    他抓住秦天手臂,阻止他的动作,说道:“别再吓唬我了,直接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天动作顿住,半晌从席言肩膀上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

    “你确实很聪明,我说喜欢你,不是假的。”

    “但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席言替他说道。

    “对。”秦天缓缓松开席言,“我的人生中从没有失败,哪怕是攻略任务。”

    他的话突然停住,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在黑暗中呆了这么久,席言已经差不多适应,他顺着秦天的视线看过去,听到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

    “抱歉,里面有人吗?”来人语气温和问道。

    器材室的大门时常开着,只在放学后才由门卫锁上,现在关着门确实异常。或许是那人联想到了校园霸凌之类的事情,所以才刻意敲门询问。

    虽然现在确实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秦天给了席言两个选择,要么他让秦天成功完成攻略任务,要么秦天直接在这里睡了他,这两个选择并没有优先性,哪个秦天都挺乐意的。

    但席言不乐意。

    他讨厌被威胁。

    一只手揽住他肩膀,秦天低头问道:“考虑清楚了吗?”

    席言问道:“你认识外面的人吗?”

    秦天挑眉:“怎么,也是攻略者?”

    “我认识他。”席言语气平静,说道:“或许对我来说,他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话音未落,他猛地推开秦天的手,一脚踢翻了装着球的筐子,任凭里面的球滚了一地,朝着大门跑去的同时语气慌乱地喊道:“有人,里面有人!”

    “沈周南,救救我!”

    秦天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还未回过神,便听见了席言嘴里的呼喊,脸色一变。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撞击声,沈周南边撞门便急问道:“席言,里面是你吗?别怕,我马上进来。”

    器材室大门已经有些腐朽,才撞了几下,便有些摇摇欲坠。

    秦天慢了一步,等他追过去时,席言已经接近门口。当秦天伸出手,就要碰到面前人的手臂时,轰隆一声,大门倒下,天光倏的照了进来。

    秦天被这光刺了下眼睛,虚起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一片光晕里,席言不曾停下脚步,直直撞了出去,直到撞进一人怀里。

    第193章 被攻略的炮灰6

    “新来的, 不要插手。”

    沈周南被撞得有些懵,等他伸手稳住怀里的人,这才有空看向说话之人。

    那人人高马大矗立在门内, 长相硬朗,肌肉线条分明,眼神沉稳, 不像个学生,倒像是个混迹社会多年的成年人。

    沈周南面不改色, 更往前一步,说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本人无法对这样恶劣的校园暴力事件视若无睹。”

    “校园暴力?”秦天品尝着这个词的意思,觉得好笑:“也算吧。”

    他看向席言,眼神上下扫了一番,意有所指道:“如果他不顺从的话, 我确实打算使用一点暴力。”

    沈周南觉得他的话有些怪,随即反应过来, 席言不止是个普通学生, 他还是所有人的攻略目标,如果那些攻略者脑子犯浑,难免不会做出一些性质恶劣的事来。

    沈周南表情冷下,伸手握住席言的肩膀将他护至身后,体贴地没有询问在器材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秦天冷声道:“人渣, 如此不择手段。”

    秦天并未理会他对自己的批判,只是看着席言并未反抗的堪称乖巧的模样若有所思道:“原来你是选择了他吗?那就得看他能不能护住你了。”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文彦他们也不是傻子,期待你主动来找我的那天。”

    路过沈周南身旁的时候, 秦天停下脚步,斜睨了过来,目光在后方的席言身上短暂停留。

    沈周南不知道这些攻略者都来自哪里,这个秦天看上去正常,身上却带着隐约杀气。等到秦天身影消失,他才回身看向身后的席言,问道:“没事吧?”

    以他的立场,他本不该和席言再接触下去,但刚刚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他担心席言会受到影响。

    听见沈周南的话,席言迅速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没事,还好今天有你在。”

    好感度提示姗姗来迟,沈周南下意识皱了皱眉,原本打算开口送席言回去,此时却向后退了一步,歉意地说道:“我、我还有点事,你可以自己回去吗?”

    席言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表情莫名有些失望。

    沈周南目送席言离开,等到对方身影消失在墙角,他才缓缓抬步跟了上去。直到看到对方走进教室,他靠着墙站了会儿,装作刚回来的样子敲了敲门。

    “你迟到了,后面站着。”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说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沈周南道歉,来到座位上拿了书和笔,自觉站到最后面,路过席言座位的时候,没有朝他多看一眼。

    席言收回眼神,在纸上写下沈周南的名字,名字后画了一个问号。

    “班长,傅铭月和沈周南在教学楼底下打起来了,打得挺凶的,你快去看看!”

    比起他们打得很凶这件事,席言第一反应竟然是问:“沈周南居然会打架?”

    传消息的人尴尬地笑笑,“傅铭月带着人把他给堵住了,说是要跟他以决斗定胜负。沈周南让他成熟点,不要这么幼稚,于是傅铭月更生气了,现在要跟他决一死战,是傅铭月先动的手。”

    听上去确实是傅铭月能干出的事。

    席言整理着手中资料,说道:“你先过去,我把东西交给老师就过来,耽搁不了多久。”

    “那好吧,班长你一定要快啊,傅铭月真生起气来我们谁都不敢靠近。”说完这话他又急匆匆走了。

    席言将资料交给一位同学,请他帮忙交到老师手上,这才离开教室朝楼下走去。

    即将走出教学楼时,他在楼道中停下脚步,整理着脸上此时应该出现的担忧表情。

    秦天说得对,攻略者里没有傻子,哪怕生性跳脱的姜宁,他也只是天真,不是愚蠢。

    即使席言能控制好感度,那也不过是把关键问题往后推。等到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个秘密后,他们的竞争会从争取席言的好感度上升到谁才是那个被席言选择的能够成功完成任务的人。

    所有攻略者里只能有一个得胜者,席言最终还是要作出选择。

    他像是一件被众人争夺的物品,同意或拒绝都由不得他选择,但至少他能决定谁来做他的庇护者。

    这样想着,他走出了教学楼,朝目的地跑去,脚步逐渐加快,脸上的担忧越发明显。

    那里围着一大堆人,教导主任也在,已经没有席言发挥作用的空间,但他不曾停下脚步,径直跑过看见他时眼神乍然亮起的傅铭月,跑过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文彦等人,来到沈周南面前。

    在距离对方一米处停下,目光迅速扫过沈周南全身,紧张地问道:“你还好吧?”

    察觉到席言眼神里的忧虑,沈周南有些怔愣。他和席言虽然同在一个教室上课,但除了上次那件事外,之后再无交集。

    但席言此时眼里的担忧那么明显,好像自己对他十分重要,沈周南的心沉了沉,摇头道:“我没事,他伤得比较重。”

    席言顺着他目光看向傅铭月,那边高大的少年勾着腰低着头,用手捂住的半边脸上眼睛青了一只,嘴角和脸颊上也有淤青。

    而沈周南只有下巴上的一块青紫。

    傅铭月竟没打过他。

    察觉到席言看过来的惊叹目光,沈周南不由解释道:“之前练过几年泰拳,而且他应该习惯用刀。”

    席言弯了弯眼睛,“是吗?你真厉害。”

    席言长得好看,看他笑起来,总是不免让人心情很好,如果沈周南没有听到好感度增加的提示的话。

    沈周南这人着实有些奇怪。

    他的心声常常是一片空白,偶尔提及席言也不是有关攻略和任务的事,而是“我对他有些担心”。

    席言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这不妨碍他选择沈周南做自己的庇护者。

    可是接收到他示好的男人却再次退了一步,借着要去办公室说明情况的理由离开,避之不及的模样。

    席言能感觉到,沈周南并不讨厌他,他偶尔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那内敛至极的担忧和关切,对方的逃避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夏季雨水总是很多,还没放学,远处的天边便传来隆隆的打雷声,闪电伴着雷声而来,不过片刻,地面便溅起朵朵雨花,雨滴打在伞面上哗哗的响。

    席言将伞扔在储物柜后的角落,空着手走出教室,在一楼的楼道上望着漫天的雨发呆。

    身后传来脚步声,秦天来到他身侧,拇指按开自动伞,问道:“我送你回去?”

    “或者再走几步,你会看到一大群攻略者在等着你。”

    席言收回望天的视线,冷淡道:“我也在等人。”

    “等沈周南?”秦天摸着下巴说道:“他确实不好对付,看上去像个好人,行事却老练得像个精明的商人,这么久以来从没在他们手下吃过亏,反倒他们被他利用个彻底。”

    席言静静听着,听到后面那句话时唇角勾了勾,笑容很快消失。

    雨声大了起来,夹杂着敲打伞面的咚咚声,席言说道:“你可以走了,我要等的人来了。”

    秦天看着伞下的人,忽然说道:“我有点后悔那天在器材室跟你说了那么多话,却没有真的碰你。如果再来一次,哪怕拼着任务失败我都要睡你一次。”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转角,席言朝着沈周南挥了挥手,在对方停下脚步看过来时,席言笑着跑进雨里,躲到他的伞下。

    沈周南一惊,往前走了几步,倾伞遮住面前的少年。

    只是短短几秒,他的后背便被雨水打湿,沈周南没有在意,只是皱眉看着席言,想要责怪他不打伞就莽莽撞撞跑进这么大的雨里,生病了怎么办。

    一张嘴却看到席言松了口气后抬起头,捋了捋额前被打湿的碎发,看向自己时嘴角微弯,眼睛明亮澄澈,像是被这漫天的大雨彻底清洗了一番。

    他只好叹口气,嗓音温和问道:“今天没带伞吗?”

    席言点头应道:“嗯。沈同学,我记得你家跟我家顺路,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席言在其他人面前总是表现得礼貌和疏离,只有在沈周南面前表现出几分亲近,系统显示的好感度也做不了假。

    沈周南看看周围,雨太大,这里只剩他和席言两人,于是更想叹气。

    他不可能把席言一个人扔在这里。

    他和席言也并不顺路,甚至是南辕北辙。

    只是那天发现席言身后有人跟着,出于担忧,他也跟了上去,而后将那个跟踪者抓了个现行。

    不小心弄出点动静,被席言发现了,在少年惊讶的视线之下,沈周南解释说自己也住在附近,没想到就被席言记住了。

    大雨还在下,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沈周南沉默着,将伞尽力往席言的方向靠去,自己湿了半边肩膀。

    两人的手臂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直到席言发现旁边人的不自然,主动往外移了移,却被沈周南抓着手臂拉了回来,“不要再往外走了,到伞底下来,别淋湿了。”

    他自己湿透的半边身体却没有在意。

    两人之间依旧隔着一段距离。

    大雨哗哗的下,沉默在伞下蔓延,伴随着哗哗的雨声一起响起的是,好感度一点点上涨的提示音,像连绵不绝的雨滴落到沈周南心里。

    直到在席言院子外停下,他才抬起头,露出温和的笑道:“你进去吧,记得把头发擦干,我就不去了。”

    他拒绝了席言请他进家里坐坐的邀请,等到席言进了屋,他看了眼时间。

    已经很晚了,再加上下雨,天色黑得很早。从这里赶回家,哪怕是坐车,也得花费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但他并没有动作,只是仰头望着院内,刚刚亮起灯的那个房间,怔怔出神。

    温暖的灯光驱散黑暗和身上的冷意,沈周南突然有点想抽烟。

    他从来没有抽烟的习惯,但他现在忽然有了这个冲动,因为常听人说抽烟能让人忘记烦恼。

    在席言的问题上,他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曾经打定主意要远离席言,远离攻略任务,但看到那些攻略者对席言下手的时候,沈周南还是忍不住帮了他。

    就像故意让自己迟到的举动,那句刻意欺骗席言顺路的谎话,以及对那些蠢蠢欲动的攻略者们的警告。

    这个少年总让他忍不住想要去保护。

    系统111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既然决定远离,那么席言过得如何和他有什么关系?

    沈周南只是觉得,在被系统绑定要去攻略席言之后,席言和他这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之间便产生了联系,和每一个攻略者产生了联系。

    他的未来被攻略者们影响着,也许会更好,大概率会更糟。但没人愿意承认,也没人想要承担这个责任,除了沈周南。

    他做着多余的事,只为了保护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

    【你总是这样,用你们人类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做老好人吧。】系统111说道。

    【席言对你的好感度已经很高。其实只要你刚刚答应他的邀请,或许你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

    【我不信你想不到,哪怕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他有什么不好吗?你明明也很喜欢他。】

    沈周南总是说着他比席言大了太多,总是克制着感情的变化,但系统检测出的好感度无法作假。

    [是。]沈周南没有否认,接着道:[我可以那么做,但我不能。]

    [我是可以利用他对我的信任,进到他的家里,用我在商场上积累来的处世经验说服他、靠近他、甚至亲吻他,但那不是爱,是我一个老谋深算的成年人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单纯少年的霸凌。]

    [他对我也不是真的喜欢,处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中,周围都是居心不良的人,他太容易对一个对他好一点的人动心。]

    [或许其中还有少年人对于比他更加成熟的成年男人的仰慕,但都够不上喜欢。也许等他再长大一点,已经懂得了喜欢和爱的含义,他会遇上一个更好的、真正值得他动心的人。]

    [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我希望那时他已成熟,可以从容选择他的伴侣,不必急着做出决定。]

    雨渐渐小了,乌云慢慢散开,月亮露了出来。

    沈周南觉得有些疲惫,对系统说完自己的心里话后,此刻他终于下定决心。

    [你说得对,这里只有一个胜者,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席言接近他,也未尝没有寻求强者庇护的意思,毕竟那群攻略者有时真的很烦人。

    沈周南已决定在任务结束前做席言暂时的庇护者,将席言的命运与他的深刻关联。

    【你终于要去攻略他了?】系统问道。

    [不。]沈周南否认,[只是和他做个交换。他只用努力高考,考上好大学,什么也不用担心。而我会一直保护他,以朋友和兄长的身份,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他掏出手机想给席言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卡早已被浸湿,电话打不出去,只有自带的手电筒还能用。

    他打开手电筒,光束映在席言卧室的窗玻璃上。

    没一会儿,窗户上映出一张带笑的芙蓉面。笑脸在窗后一闪而逝,不过几秒,少年踩着楼梯咚咚下了楼。

    沈周南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第194章 被攻略的炮灰7

    高考过后, 席言顺利考上了个好大学。

    沈周南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上与席言同校的金融系,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直接办理了退学手续, 提前进了社会。

    在被系统绑定之前,沈周南就毕业于顶尖大学的金融系,实在没必要再来一次。如果不是为了有始有终和席言的关系, 他连高考都不会参加。

    席言不想住校,沈周南就在校外为他租了公寓, 两室两厅。

    沈周南很少回来住,席言时常见不到他, 但席言每个重要的日子他都在。

    席言被保护得很好,他有许久没有见过那群攻略者,几乎快忘了有这一回事,但沈周南偶尔的电话提醒着他那些人还在找他。

    他对沈周南的好感度控制在八十左右, 已经维持了两年。

    沈周南从没问过这件事,席言也就没有主动提起。

    他现在和沈周南的关系界限暧昧, 既非情人, 又非普通的朋友或兄弟,固守在一个阶段,谁都没有再进一步。

    席言觉得现在这样就不错。

    他给了沈周南远超其他人的好感度,给了对方完成任务的希望,但他暂时不想将好感度提升到一百。

    完成任务之后, 沈周南就会离开。他很有用, 席言现在还不想让他走。至于到底要留他到什么时候,席言暂时还没有想过。

    毕业前的实习期, 正值周末,席言刚吃过午饭, 便接到沈周南的电话。

    对方惯例地问了几句近况,又嘱咐席言不要忘了吃饭,这才说起其他事情:有人在找他,暂时还不知道是谁,让席言最近小心。

    “嗯嗯,我知道了。”席言敷衍两句,刚要挂掉电话,却听电话那头一声巨响,随即是沈周南一声带痛的闷哼,手机像是落到了地上。

    席言喊了两声,电话那头都没回应。

    沈周南出事了。

    “喂,你好?”话筒里传来陌生的男音。

    “请问你是手机主人的朋友或家属吗?他出了车祸,伤得很严重,请你马上过来一趟。”

    收到对方发来的地址后,席言从架子上拿了件外套,带上钥匙就要出门。

    门口刚好停着辆正在下客的出租车,席言上了车,看着窗外景色退去,忽然皱了皱眉头,说道:“师傅,我要下车。”

    司机抬手压了压头上的帽子,沉声道:“还没有到地方呢。”

    席言又说了两次,司机每次都回复还没到地方。

    他拉了拉车门,已经被死死锁上,空调风吹得他昏昏欲睡。司机透过后视镜,望了望后座上已经熟睡的人,慢慢将车停在目的地的停车场上。

    席言睡得不久,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地方。

    他浑身无力,穿着一件白西装,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旁边目光痴迷、正狎昵地抚摸他头发的是个熟人。

    “一号,是你。”

    床边人动作一顿,目光阴沉,凑到席言面前哑声道:“我不是一号,记住我,我叫白衡。”

    席言仍旧喊道:“一号,沈周南呢?”

    “妈的!”白衡暴躁地站起,踢翻了一旁放着的椅子,挠着头发在屋里走了几圈,猛地回过头看着席言说道:“叫我的名字,白衡。不是什么一号,也别提什么沈周南。”

    席言静静看着他,问他:“沈周南呢?”

    白衡阴着脸看他一会儿,来到门边,手扶着卧室门,回头冷冷说了句:“他死了。”

    而后走出卧室,将门碰的一声重重关上。

    没过多久,他又端着食物走进来。脸上带着席言熟悉的笑,仿佛刚才的不愉快从没发生。

    “你睡了很久了,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

    席言偏过头去,“不饿。”

    “吃一点吧。”白衡将碗端到他面前,席言又将头扭到另一边,白衡再端,席言只好说道:“真的不饿,我吃了饭出的门。”

    “离中午已经过去很久了。”白衡舀起粥。

    他像是彻底冷静下来了,再不复刚才躁怒的模样,只是一定要席言听他的话吃些东西,甚至拿出沈周南的下落作为交换。

    席言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含住他手里的勺子。本意是不想跟他无谓地对峙下去,不料白衡误会了他的意思,在席言低头的瞬间,神色瞬间变得阴冷。

    他又喂了几勺,大概碗里的一小半,终于不再喂了。

    将碗放下的时候 ,他伸手捏了捏席言腮帮的软肉,喃喃道:“你啊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呢?我也不知道替身傀儡原来有好几年的冷却期,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

    “明明你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我,陪了你几年的人是我,你怎么就记得沈周南呢?”

    “他跟我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攻略者,你却连我的名字都忘了,好不公平。”

    他手指力道不轻,席言的脸被他弄得绯红,躲避的动作惊醒了自顾自出神的人。

    白衡看过去,笑着说道:“啊,我忘了,你是想知道沈周南怎样了是吧?”

    “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你已经无法离开我了。至于沈周南啊,他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现在估计真是死了。”

    “如果不是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恐怕你连门都不会出吧?怎么办,我好像更嫉妒了。但是没关系,很快,我会带你去一个其他人都去不了的地方,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

    席言这时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西装。

    嘟嘟——白衡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屏幕显示来电人是文彦。

    白衡笑着看了席言一眼,挂断了电话。刚刚摁下没有一秒钟,秦天同样打来电话。

    白衡挂断电话后,将手机关了机。

    他与那些人合作找到席言,但现在他并不想将席言交给他们。

    席言属于他,只属于他。

    白衡将手机扔在一旁,在桌上的花瓶里摘来两朵玫瑰花,一朵夹在自己胸前,一朵放在席言西装的手巾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席言含笑点了点头,端起床头柜上席言吃了一半的粥,仰头一口倒进嘴里。

    而后手一松,瓷碗直直落下,落到铺着地毯的地上。

    白衡上了床,手臂环抱住在药物作用下无力反抗的席言,贴着他耳朵轻声喟叹道:“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们,现在也只有我们,我们回到了曾经。”

    席言闭了闭眼,语气还算平静:“碗里是什么?”

    “古时候痴情男女,殉情前总要喝下这药,以维持死后他们容颜不改,这样哪怕黄泉下也能认出对方。”

    “放心吧,不疼的,只是意识会越来越迷糊,就像睡着了一样。”

    不需他说,席言已经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

    门外传来嘣嘣砸门声。

    “白衡,开门!”

    “你要对他做什么?快开门!”

    白衡不管不顾,闭着眼将席言抱得更紧。

    卧室门根本无法抵挡处于暴怒之中的男人的撞击,很快被推倒在地。

    不知道是谁将白衡从床上拖了下去,席言被人抱起,有人慌乱地喊着他的名字,席言听不太清楚,意识逐渐模糊。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从这个人的手上转移到另一个人手上,围绕着他为中心,攻略者们爆发起一场场冲突。

    席言不想理会,他只觉得累。

    他好像快睡着了。

    耳边闻到隐约的血腥味,他被人抱在怀里,脑袋靠着那人胸膛,耳边的呼唤声颤抖着,像是哭了。

    于是席言睁开了眼睛。

    抱着他的人是沈周南。

    从车祸现场赶过来的,满脸是血的沈周南。

    认识这么久,席言从没见沈周南哭过,他总是沉稳而游刃有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现在席言知道了,沈周南也会害怕,害怕到抱着自己的手都在不停颤抖。

    [系统,救救他!我知道你有办法!]

    沈周南哑着嗓音嘶吼,第一次彻底失去冷静。

    他眼睛通红,比脸上的血也不差。

    对于死亡,本来席言是不害怕的,可是看沈周南表情那么惊惶,他开口说出的确是:“沈周南,我好怕。”

    “害怕一个人,一直都害怕。”

    席言难过的时候,总想沈周南比他还要难过。现在快死了,他也想让沈周南陪着他一起。

    听见席言的话,沈周南喉头酸涩,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悲伤。

    他轻抚席言的头发,原本温和的嗓音几度哽咽。

    “不怕的,不要怕,有我在。”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席言问他。

    沈周南忽地沉默,半晌后哀伤地笑道:“对不起,我也想陪你一起走下去,但这次我要失约了。”

    [系统!111!]他语气坚定地喊道。

    [如果系统商城的东西救不了席言,如果让你解除和我的绑定,让席言做你的宿主呢?你当初不就是这样绑定了死亡后的我吗!]

    【很难,理论上可行,但从未有人这么操作过。】系统思索片刻,还是回答了沈周南的问题。

    【在没有完成任务的情况下,如果直接解除和你的绑定,你会死。】

    [我不在意。]沈周南平静看待自己的死亡。

    [我已多活了许多本不属于我的日子,因为你,因为席言。]

    如果不是被系统绑定,如果不是那个攻略席言的任务,沈周南早就死了,现在只不过将莫名得来的光阴还回去而已。

    系统顿住,良久说道:【你会死的。而且哪怕我试着绑定席言,也有很大的概率会失败。你或许不清楚,系统只会绑定被它选择的宿主。】

    用百分之百的死亡,换取一个不定概率的机会,很不值得,但沈周南既下定决心便不会更改。

    系统本可以不予理会,这种行为本来就是违规,可它终究同意了。

    【我知道了。哪怕违反规定,但是这次我想这么做。】

    作为管理者第一批创造出来的造物,111曾绑定过很多宿主,沈周南不算特殊。

    它曾在尸体堆积如山的战场上,看着兵败城破的将军以身殉国,死后还杵着写着自己姓氏的旗帜巍然而立。那时它没有干预,只是疑惑它的宿主为什么不继续活下去。

    它曾悬在已经重病的农妇床头,看着她日复一日等着自己参军的丈夫回家。捷报传来那天,农妇已病入膏肓,卧床不起。只需要一颗丹药,她就能再活几天,至少能和她分别了半生的丈夫聚一聚。

    111看着商城里的那颗药,它那么便宜,可111什么都没做,它遵守着规定,静静地看着农妇一点点死去。半天过后,她那断了一条腿的丈夫回到家,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111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它之前什么也不做,只是越发频繁的陷入沉思和疑惑。

    现在它想做点什么,哪怕是打破规则。

    它没有感情,但管理者给了它智慧。

    有了智慧便有了好奇,它时常追索人类的感情到底是什么,这种追索持续了数千年,它的沉思,它的疑惑,它的宿主死亡时莫名出现在它数据里的名为不舍的乱码,它的所有原本不属于它的名为情绪的东西积蓄着,等待着时机,而后在某一瞬间爆发。

    【我帮你,哪怕违反规定,但我想这么做。】

    [谢谢。]

    解除绑定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沈周南却格外珍惜最后这段时间,眼中含着笑,安抚道:“不用怕,很快就没事了。”

    席言一直在看着他,包括他和系统之间的对话,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不能陪着我了。”

    沈周南手顿了顿,没有回答。

    席言又问:“当你一个人离开时,你会把你喜欢的东西一起带走吗?”

    沈周南摇头,眼神包容而温和。

    “我希望没有我,他们依旧能过得很好,最好将我忘记。”

    “我是不是从没有送过你礼物。”席言的问题跳跃而摸不着边际。

    解绑到了尾声,沈周南本想回答,最后只是摸摸他的脸,不舍道:“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席言念着这几个字。

    他也是刚刚才发觉,他骗了沈周南那么多年,从没想过真的让对方完成任务,也从没送过对方一次礼物。

    其实沈周南早就知道了吧,但还是一直保护着他。

    真傻。

    “沈周南,好好活着。”

    席言操控着好感度来到最高处,那个他原本以为永远都不可能给出的数字。

    解绑成功前的最后一秒,沈周南听到了任务成功的提示。

    他震惊地看向席言,而怀里的人已经闭上眼睛。

    【绑定失败。】系统遗憾道。

    【但我留住了他的灵魂。】

    【一个不完整的,新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