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回京(3)

    伊华然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回到了现代,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黄莺,以前的黄莺总是一副娇憨的少女形象出现在人前, 这样能很好地降低人的警觉性。可如今的黄莺一身黑色皮衣,脸上还戴着副墨镜, 完全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她走进一家花店,买了束黄色的菊花,随即开车去了墓地。期间她接了一通电话, 那声音伊华然很是熟悉,是他的专属联络人吴阳。他们每个特工都有专属联络人,无论是接收命令, 还是传递消息,都是经过这个联络人, 他们只对彼此负责。他很奇怪,吴阳为什么会给黄莺打电话。

    黄莺穿过密密麻麻的墓碑, 来到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墓地前, 将菊花放在了墓碑前。伊华然一看, 竟是他的墓碑, 不禁苦涩地笑了笑,他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却还是抱有那么一点希冀,只是这希冀在这一刻化为泡影。

    黄莺坐在他的墓碑前, 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往常只吃棒棒糖的她,如今却开始吞云吐雾, 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黄莺看着远处的天空, 吐出一个烟圈,烟圈很快被风吹散,便又抽了一口,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那烟便已过半。她轻声说:“然哥,三天后我就要去RB了,这次的任务有点危险,说不准我就下去陪你了。”

    尽管黄莺听不到他说话,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可别,活着的时候占我便宜还不够,死了还想来算计我?”

    烟圈一个接一个吐出,很快剩下的半支烟也快燃尽了,她将烟头捻灭,放进一个袋子里,他们的身份要绝对保密,无论去过哪儿,都要清理干净痕迹,这是规矩。

    “走之前我要去办件事,否则就算死了,我也没脸去见你。”黄莺起身,将墓碑前的菊花又拿在手中,“这花看看也就算了,等我过去找你,再给你补上。听说忘川河边的彼岸花很美,到时候给你摘一束。”

    黄莺又深深看了墓碑上的照片一眼,没再多说,转身离开,将手中的花随意地放到了一座墓碑前。伊华然跟在黄莺身后,回了她的住处,见她要换衣服,急忙穿出卧室,来到了客厅。他和黄莺认识,是因为一起执行过任务,因为性情相投,便一直没断了联系,偶尔还会聚一聚。黄莺在他眼里跟自家妹妹一样,爱闹爱笑爱撒娇,压根跟特工扯不上什么关系。

    ‘吱呀’,房门被打开,黄莺从卧室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杏黄色的抹胸晚礼服,将她的好身材完美地勾勒出来。利落的马尾放了下来,烫成了大波浪,披散在胸前。配上杏黄色的晚礼服,让她看上去美丽又温柔。

    伊华然突然有种她从小丫头变成了女人的错觉,在一阵怔忪之后,笑着说:“这小妮子不会是偷偷谈恋爱了吧。”

    黄莺戴上特制的首饰,蹬上十公分的高跟鞋,将手/枪和消/音器放进包里,这才出了房门,开车来到一家私人会所,进了一间包厢。这里伊华然来过,是BJ数得上号的高级会所,都是会员制,一般人进不去。

    伊华然忍不住想道:“这恋爱对象还是个富二代?”

    其实以他们的薪酬来说,足够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毕竟那些钱都是他们拿命换来的。

    等了约莫十五分钟,包厢的房门被人推开,他的联络人吴阳走了进来。吴阳的五官很普通,身高也只有一米七多点,胜在气质好,再加上精致的打扮,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的长相,被他的沉稳儒雅的气质所吸引。

    见吴阳进来,黄莺嘴角勾起微笑,却并未起身,“你来了。”

    吴阳抱歉地笑笑,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随即坐了下来,“抱歉,路上堵车,迟到了几分钟。”

    “没事,我也刚到。”黄莺不在意地笑笑,“然哥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吴阳点点头,将一个档案袋递了过去,“这就是你想要的。”

    黄莺伸手接了过去,随即打开了档案袋,伊华然探头看了过去,他也想知道吴阳带过来的是什么,当他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神情一怔,紧接着看向吴阳,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

    黄莺将档案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个白玉做的泪滴形状的吊坠,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挂在他脖子上的东西。后来,他去珠宝鉴定中心做过鉴定,不值什么钱。在他出事的一个月前,玉坠莫名其妙丢失了,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怎会在吴阳手中?

    “然哥这玉坠找了许久,怎么在你这里?”黄莺问出了伊华然心中的疑问。

    “在接那次任务之前,我跟他见过面,之后便在车上找到了这个玉坠,本想着等任务结束,再还给他,没想到……”

    吴阳脸上流露出伤心之色,“既然他的遗嘱是将所有东西都给你,那这玉坠也就是你的了。”

    他们的身份特殊,每次出任务之前,都会写下一份遗嘱。因为他没有家人,也没什么朋友,唯一关系还算不错的就只剩黄莺,所以那次在出任务之前,他写的遗嘱是将所有财产留给她。

    只是吴阳在撒谎!

    在出任务之前,他们确实见了面,不过他并未上吴阳的车,怎么可能将玉坠落在车上。伊华然凑近黄莺看向玉坠,发现这玉坠虽然跟他那块很像,却不是他从小带到大的那块,这是仿制品。

    说到这里,黄莺两眼泛红,将玉坠戴在自己的脖子上,感激道:“谢谢你,如果他知道玉坠找回来了,应该会很欣慰。”

    吴阳摇摇头,感伤道:“我们做了那么久的搭档,一直是最信任的朋友,他出事,我也很难过,只是因为身份所限,能为他做的事不多。”

    “已经足够了。”黄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感伤,按了桌上的按钮。

    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有一名侍者走了进来,嘴角勾着职业性的微笑,“先生、小姐,两位有什么吩咐?”

    “我要点餐。”

    侍者将餐单递了过去,“您请。”

    伊华然不再关注黄莺,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吴阳身上,他们搭档了五年,他自认为自己还算了解吴阳,没想到一块小小的玉坠,竟打破了自己的认知。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他自小戴在身上的玉坠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能让家世不错的吴阳窥视,并想占为己有?吴阳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他的行踪暴露是否与这件事有关?还有黄莺,她为什么说去RB执行任务会有去无回?

    黄莺与吴阳一起吃了午餐,他们聊得很愉快,吴阳很善谈,也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一开始他们接触时,他的性子极为冷淡,人际关系不是很好,因此换了好几个联络人,直到遇到吴阳。他们不仅相处愉快,他还潜移默化地被吴阳改变着,吴阳说得没错,他是除黄莺外,他最信任的人。

    两人起身要离开,黄莺突然‘哎哟’一声,一下子又坐了回去。吴阳见状关切地问:“怎么了?”

    黄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脸上浮现一抹绯红,“有段时间不穿高跟鞋,忘了这茬,不小心崴脚了。”

    吴阳走到近前,蹲下身查看情况,发现黄莺的高跟鞋鞋跟掉了,脚踝青了一块,不禁微微蹙眉,“伤得不轻,我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

    “没事,你先走吧,等会我让侍者叫辆救护车。本来我与你见面就已经违反了规定,不能再连累你。”

    “你受伤了,我怎能独自离开,如果被华然知道,一定会怪我。”吴阳沉吟片刻,“我有个朋友是医生,如果你不介意,我带你去他那儿看看。”

    “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了?”黄莺有些犹豫。

    “再过几天,你就要出任务了,不能带着伤,会有危险。”吴阳定定地看着她,“我没能保护好华然,不能再让你出事。”

    黄莺的脸越发红了,“嗯,那就麻烦你了。”

    伊华然看看吴阳,再看看黄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飘到黄莺身边,大声说:“黄莺,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别干傻事!”

    只可惜黄莺听不见他说话,在吴阳的搀扶下,离开了包厢。伊华然想要跟上,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他的身子猛地吸进了旋涡,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见伊华然眉头紧锁,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好似被困在了梦魇里,齐方岑出声叫道:“伊华然,你醒醒!伊华然,只要你醒过来,我以后再不刁难你。”

    “黄莺,你别走,别跟他走,黄莺……”

    伊华然的声音大了些许,齐方岑听清了他的话,不禁皱紧了眉头,转头看向余明磊,道:“黄莺是谁?”

    余明磊神色平静地摇摇头,“从未听说过此人。”

    “这两年你们住在一处,怎会不知?”齐方岑明显不信。

    余明磊的神情依旧平静,并未因为齐方岑的不悦产生波动,道:“那许是公子以前的旧识,至少在我与公子相识后,并未听说过黄莺这个名字。”

    齐方岑还想再问,被伊华然的声音打断,只听他急切地喊着:“黄莺,你不能去,黄莺!”

    齐方岑转头看过去,只见伊华然抬起双手,在凌空抓着什么。他眉头越皱越紧,犹豫片刻,伸出手去,在碰到伊华然的手瞬间,被紧紧攥住。伊华然的眉头随之舒展了些许,“黄莺,别走。”

    齐方岑忍不住开口问道:“黄莺是谁?”

    伊华然眉头蹙了蹙,似乎在努力分辨说话的人是谁。

    齐方岑重复道:“伊华然,回答我,黄莺是谁?”

    伊华然慢慢恢复意识,只是还没有力气睁开眼睛,耳边响起说话声,时远时近,他听不真切,好似是个男人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那声音近了些,好像是齐方岑在说话,只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伊华然,醒醒。”

    这次他听清了,确实是齐方岑的声音,他努力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明亮的光,以及齐方岑那张憔悴的脸。原本俊美无俦的男子,如今两眼青黑,胡子拉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只能用憔悴来形容。

    “世子……”伊华然一张嘴,便感觉喉咙疼得厉害,就好似含着刀片,每说一句话,或吞咽一次口水,都是折磨。

    余明磊见他醒了,急忙给他倒了杯水,端到了床前。伊华然看到是他,眼睛亮了起来,随即又皱紧了眉头,“余兄……”

    “公子的咽喉现在十分脆弱,还是少说话为妙。”余明磊出声打断他的话,接着说道:“公子放心,我是世子请来给公子看病的,世子并未为难我。”

    齐方岑见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余明磊的情况,还避如蛇蝎般地松开了他的手,心里极为不悦,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伊华然见状出声说道:“这些时日多谢世子照顾。”

    齐方岑闻言脸色缓和些许,转头看向余明磊,道:“你还不去熬药?”

    余明磊将水杯递给齐方岑,道:“那就劳烦世子了。”

    齐方岑停顿了停顿,方才将水杯接了过来。

    “公子好生休息,我去给公子熬药。”余明磊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齐方岑往前推了推轮椅,将水杯送至他嘴边,道:“喝点水润润嗓子。”

    伊华然伸手想去接,被齐方岑躲了过去,“省点力气,好生养病。”

    伊华然确实浑身无力,能把手抬起来,已经用了全力,也就没有逞强,任由他扶着,将杯中的水喝完。

    伊华然看着齐方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即便这几日他昏睡不醒,无知无觉,但光看齐方岑如今的模样,便知他定是一直守在床边,没有好好休息。即便是未经世事的人,也能看出齐方岑对他有情,更何况是他。难道之前他的复仇计划太成功,以至于齐方岑对他用情至深,深到不在乎他是男是女?

    “世子脸色不好,还是让余兄瞧瞧吧。”

    听他关心自己,齐方岑的脸色又缓和了些许,道:“你无须操心其他,安心养病即可。”

    伊华然点点头,虚弱地闭上眼睛,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于海推门走了进来,刚要说话,就叫齐方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推着轮椅往外走。于海见状急忙上前,推着他出了门。人醒了,齐方岑也就放了心,让人准备热水,好好地洗了个澡,又刮了刮胡子,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重新回到伊华然的房间,脱鞋上床,躺在了里面,安心地睡了过去。

    伊华然昏昏沉沉地睡着,突然感觉有些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着自己,便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耳边是清浅的呼吸声,他转头看过去,入眼的是齐方岑的脸,虽然刮了胡子,也洗了头发,却依旧难掩憔悴。尤其是那突出的颧骨,都瘦脱相了。

    伊华然心里涌现一丝愧疚,又有些无奈。若齐方岑对他只是怨恨,想尽办法折磨虐/待他,那还好些,至少他不会愧疚,走也走得潇洒。可如今齐方岑不仅没折磨虐/待他,还对他很是照顾,这就好似无形中给他套了个枷锁,让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放不开手脚。

    还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不过转念一想,齐方岑可是平阳王的独子,齐恒和柳如珺绝不可能允许齐方岑与一个男人纠缠不休,虽然被针对的十有八九是他,却也可以趁机再次逃走,还是得找机会和余明磊通气才成。

    伊华然想着想着又睡了过去,完全没留意他已经习惯了与齐方岑同床共枕。

    齐方岑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抱着伊华然,和在清风寨一样,尽管热的出了一身汗,依旧没有松开过。他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这几日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他抬头看向伊华然,那张绝美的脸近在眼前,高烧褪去,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亦淡了几分,却丝毫不损其倾国倾城的姿容,甚至多了几分羸弱之美,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他了,幸好……

    枭带人出去了三日,依旧没找到余明磊,城中的大夫再次被请来,却依旧是摇头叹气,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明里暗里让他节哀顺变,即便他将赏金想到了五千两,依旧如是。就是在这紧要关头,枭终于带着余明磊回来了,又是施针,又是喂药,终于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主子,属下有事禀告。”门外传来枭的声音。

    齐方岑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穿上外衣后,重新坐回轮椅,道:“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枭从门外走了进来,行礼道:“主子。”

    “发生了何事?”

    枭瞥了一眼床上的伊华然,走到齐方岑近前,轻声说道:“主子,咱们的行踪暴露了,最近客栈周围多了不少人。”

    “派出去的人还需几日回来?”

    枭想了想,道:“快马加鞭的话,还需七日。”

    齐方岑沉吟片刻,道:“拿我的牌子去永州衙门,让知县大人过来见我。”

    “主子这是想由暗转明?”

    “既然已经暴露行踪,那便索性大张旗鼓,待七日后,咱们的人回来,再一同回京。”

    “是,属下这就去办。”

    齐方岑说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伊华然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不得不说齐方岑确实聪明,这么做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齐方岑转头看向伊华然,见他醒着,出声问道:“何时醒的?”

    “方才你们说话时。”其实齐方岑起床时,伊华然便醒了,只是这么说难免尴尬。

    齐方岑推着轮椅来到近前,道:“都听到了?”

    伊华然点点头,艰难地撑起身子,齐方岑见状伸手扶了扶,又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

    “多谢世子。”

    齐方岑淡淡地说道:“我让人弄些吃的,待永州知县到了,便搬进衙门去住。”

    伊华然思量了思量,道:“世子,我有个提议,我们不妨兵分两路,由我伪装成世子,引走那些杀手,世子趁机回京。”

    齐方岑紧紧地盯着伊华然,道:“你又想着逃跑?”

    伊华然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不能表露出来,信誓旦旦道:“我与世子有三年之约,自是不敢忘,若我能活着,必定前往京都,与世子会合。”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齐方岑便不可能再给伊华然离开他的机会。

    伊华然与齐方岑对视,道:“世子就这么不信我?”

    “不信。”齐方岑回答得干脆利落。

    伊华然一噎,心里那叫一个郁闷,这人还真是记仇,不就骗了他一次,至于一点机会都不给嘛。

    “既然不信,世子为何还要将我放在身边,就不怕我对世子不利?”

    “伊华然,你招惹了我,就得付出代价,不要再想着逃跑,若再让我发现一次,我就把你的腿打断,用链子锁在我身边。”

    看着齐方岑那双凤眸,伊华然的心不由一颤,他清楚地看到其中闪烁的寒光,他说得是真的,若是逃不掉,或者再被抓回来,他真的会打断他的腿,将他囚禁在身边。

    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必要跟他硬碰硬。伊华然在心里劝着自己,嘴上却认怂道:“若世子不同意,那就当我从未说过。”

    齐方岑见他如此,嘴角勾起满意的笑意,道:“你倒是提醒我了,坐了这么久的轮椅实在难受,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伊华然怔了怔,随即明白了齐方岑的意思,心里忍不住叹气,原本齐方岑坐着轮椅行动不便,他还有点自由,若是齐方岑行动自如,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那他岂非一点自由都没了?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枭派人去衙门后不久,永州知县肖继坤带着人来拜见了齐方岑,直到下午时分他们才搬进衙门。因为在此之前,齐方岑让一众影卫来到近前,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枭与齐方岑的身形最为相似,于是伊华然便着手给两人换装。整整用了两个时辰才弄完,原本就虚弱的他,化完妆之后,感觉自己就像一摊泥,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精气神全耗光了,最后还是齐方岑将他抱上的马车。

    待一行人来到肖继坤给他们安排的宅院后,换装成枭的齐方岑又想将他抱下车,被伊华然果断拒绝,强撑着疲软的身子,慢慢地挪下车,结果仅差一步便要着地,又被齐方岑强行打横抱起,身子突然失重,伊华然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再抬头便看到了齐方岑嘴角得逞的笑意。

    伊华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道:“你别忘了现在的身份。”

    齐方岑低头朝他看去,极为认真地说道:“看着不胖,抱起来还是有些分量。”

    伊华然听得一愣,忍不住吐槽道:“抱不动是你身子太虚,跟我体重可没关系。”

    “说得有理。”齐方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以后常抱,习惯了便好。”

    伊华然一阵语塞,随即咬牙说道:“我是男子!若非我身子虚,哪能让你得逞!”

    自从与伊华然再遇,都是齐方岑在吃瘪,如今见伊华然气得咬牙,齐方岑心情大好,故意放缓了脚步,几步路的距离,愣是半晌走不完。

    伊华然见状忍不住恼道:“姓齐的,你别得寸进尺!”

    齐方岑眸光微闪,看着伊华然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伊华然心中气闷,手指在他的肋下狠狠一戳。齐方岑不备,吃痛之下松了手,伊华然也不扶他,任由身子往下摔,已经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准备。谁知齐方岑反应很快,猛地下蹲托住了他的身子,并未让他摔在地上,随后将他扛起,大步朝着东厢房走去。

    在他们进院子以后,便将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如今院子里的人都是齐方岑的人,自然将方才的一幕都看在眼里。待收到齐方岑警告的眼神后,他们急忙移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放我下来!”伊华然咬牙切齿地开了口。

    齐方岑三两步走进东厢房,随即关上了房门,扛着伊华然来到床前,随后将他扔到了床上。床上是柔软的被褥,伊华然并未受伤,只是齐方岑的举动让他有些心慌,有些不确定齐方岑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第072章 回京(4)

    伊华然如今虚弱无力, 连行走都困难,身上的毒药和暗器又被搜刮一空,若是齐方岑突然兽心大发, 他压根反抗不了。于是,考验演技的时候又到了, 他佯装伤到了腰,蜷缩着身子,一脸痛苦地侧躺在床上, 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冒。

    齐方岑见状皱紧了眉头,顿时有些懊悔,道:“伤到哪儿了?”

    “走开, 别碰我!”伊华然拍开齐方岑伸过来的手,随即又‘嘶’的一声痛呼, 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齐方岑见他这样,心里的懊悔更甚, 转身走了出去。

    伊华然听着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拖着虚弱的身子艰难起身, 狠心在桌上撞了一下, 不是很疼,但足以让他的腰青紫一片。做完这些,他又抖着双腿爬回床上,以方才的姿势蜷缩起来, 随后长出一口气,心中暗道:下回不能再激怒他,至少在身体恢复之前, 要确保自己不会落得个菊花残的下场。

    没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打开, 伊华然抬眸看向门口,只见齐方岑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余明磊。

    余明磊上前,关切道:“公子伤到了何处?”

    伊华然冷淡地瞥了齐方岑一眼,道:“腰硌了一下。”

    余明磊担忧地皱起眉头,道:“公子的身子还能动吗?”

    伊华然虚弱地摇摇头,道:“一动就疼。”

    余明磊朝着伊华然伸出手,却被齐方岑攥住了手腕,道:“做什么?”

    余明磊面无表情地转头看过去,道:“我要给公子检查伤势,伤到腰可大可小,一不小心就是瘫痪的下场,这也要拦着吗?”

    齐方岑看向一脸痛苦之色的伊华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松了手。余明磊伸手在伊华然腰上摸着,一边摸一边询问,是否是这里痛。过去的两年,他们早已熟悉彼此,只要一个眼神,便清楚对方的意思。

    齐方岑看得眉头紧锁,就在他要发作时,就听伊华然倒抽一口凉气,道:“就是这里。”

    余明磊的手在那个位置摸了摸,道:“公子把衣服往上掀一掀,我瞧瞧伤处。”

    “我动不了,你帮我吧。”

    余明磊刚要动手,就被齐方岑拉住了手臂,他转头看过去,只见齐方岑说道:“我来,你到一旁等着。”

    伊华然强忍着疼看他,道:“世子到底想如何?若是想报仇,何不干脆杀了我,何必如此羞辱折磨我?”

    “这就算羞辱折磨了?”看着伊华然那双明亮的眸子流露出厌恶的神色,齐方岑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道:“那你对我做的那些又算什么?”

    “世子心里清楚,那不是我!”伊华然一阵心虚,面上却不显,争辩地与齐方岑对视。

    “是与不是,不能单凭你一张嘴。”齐方岑伸手捏住伊华然的下巴,威胁道:“你那么聪明,应该清楚那么对我的人,会是什么下场。我没那么做,不过是还有点利用价值,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若说之前只是装的,那现在伊华然的脾气也上来了,眼神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看到他杏眼中的决然时,齐方岑的心随之一颤,急忙警告道:“不要妄想用死来威胁我,你别忘了,他还在我手里。”

    伊华然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后归于平静,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齐方岑心里不悦,却在看到他额角的汗珠时,强忍了下来,伸手解开他的腰带。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弯下腰为他宽衣解带,这画面太过暧昧,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直到将他的衣服掀起,露出青紫了一片的后腰,那旖旎的气氛骤然消失,他的心跟着疼了起来,原来他不是装的。

    齐方岑心中更加懊悔,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余明磊就站在旁边,两人的对话自然落在他耳中,清楚齐方岑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他再一次成了齐方岑要挟伊华然的工具。他将愤恨悄悄藏在心里,平静地打开药箱,拿出药酒,给伊华然的伤处做着推拿。

    伊华然的皮肤太娇贵,稍微一碰就会青,这一片看上去严重,其实已经不疼了。他知道因为之前的事,齐方岑压根就不信他,只有让他亲眼所见,他才会信以为真,从而心怀愧疚。

    揉了好半晌,余明磊终于停了手,将伊华然的衣服拉了下来,问道:“公子感觉可好些?”

    伊华然虚弱地笑笑,道:“轻快了些,又麻烦余兄了。”

    虽然知道他是伪装,但看到虚弱的模样,余明磊还是忍不住心疼,叮嘱道:“公子这伤要卧床静养,尽量不要下床活动。”

    “好。”伊华然点了点头。

    余明磊转身面向齐方岑,道:“世子若无其他吩咐,我便先退下了。”

    余明磊看透了齐方岑的心思,为了伊华然能好过点,他在尽量不与伊华然有过多接触。

    “退下吧。”齐方岑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因他的举动,放下丝毫警惕。

    余明磊躬身退到门口,随后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伊华然趴在床上,闭着眼睛,完全是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齐方岑走到床前坐下,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毛,正思量着齐方岑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说话声,“之前是我不对,弄伤了你。我那也是恼你,为了跟我赌气,不管不顾,若当时我反应不够快,你当真摔在地上,会是什么后果?”

    齐方岑的说话声不大,刚好他能听到,语气中有愧疚,也有恼意,最好只化作一声叹息,“我以后会注意。”

    伊华然听得心头一颤,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出现,又好似积雪遇到阳光一般慢慢化开。

    “之前的事确实是我不对,纵然再身不由己,也不该利用世子的感情。我会谨记我们的三年之约,尽全力辅佐世子,还请世子也信守承诺,三年之后放我们离开。”

    一句‘放我们离开’,让齐方岑听得心里又酸又涩,道:“你可还记得在清风寨中说的话。”

    “什么话?”伊华然疑惑地蹙起眉头。

    齐方岑提醒道:“那你可还记得为何抛下白炽?”

    伊华然一怔,抛下白炽的不是他,他自然不记得,佯装不耐烦地问道:“世子到底想说什么?”

    齐方岑紧盯着他的眼睛,“你那么聪明,就没看出余明磊对你的心思?”

    伊华然的眉头蹙紧,道:“我与余兄坦坦荡荡,是惺惺相惜的好友,没做过任何越矩之事,请世子不要用龌龊的心思,来揣度我们的关系。”

    “龌龊的心思?”齐方岑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他为了你甚至不顾亲妹的死活,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伊华然神情一滞,没想到余明磊竟为他做到这一步,道:“世子可听过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莫说是他,我也能为他舍命。”

    见齐方岑沉默,伊华然讥诮地笑了笑,道:“世子不明白也情有可原,毕竟皇家无亲情,莫说朋友,就是亲兄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也能刀剑相向。”

    齐方岑没有理会伊华然的讥讽,接着问道:“若我当日抓的是晴云,你是否也会自投罗网?”

    “会。”伊华然回答得掷地有声,没有丝毫犹豫。

    伊华然的演技太好,齐方岑无法分辨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转移话题道:“当初带走的为何是晴云?”

    “百花山上,是她冒险帮了我,我不能将她留下。”

    “你?”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他。

    伊华然神色坦然地与他对视,道:“世子应该清楚,伊清歌想害的是我,虽然那日掌管身体的不是我,但晴云帮的是我。若她留在京都,不仅伊家不会放过他,世子也不会放过她。”

    伊华然这话说的不错,若晴云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听母妃说,去百花山是你主动提的。”

    “是我。”伊华然挪动了一下身子,接着说道:“那日我醒来,手里握着个纸条,上面写着伊清歌打算联合七皇子害我,还写着那个脱身的计策,我看后觉得可行,便照他的意思做了,与王妃说要去百花山住上几日。”

    “所以计划是‘他’提出的?”

    “嗯。”伊华然犹豫了一瞬,问道:“伊清歌怎么样了?”

    “死了。”齐方岑的眼神变得淡漠,甚至带着一丝厌恶。

    伊华然眼中闪过惊讶,“她不是被世子接进王府了吗?怎么会死?”

    “我杀的。”

    齐方岑的语气很淡,就好似在说今日天气很好,而不是杀了一个人。

    “世子为何要杀她?”伊华然挪了挪身子,想去看齐方岑。

    齐方岑迁就地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到了床头的位置,道:“在她决定与老七联手时,就注定了她的结局,之所以把她接回王府,也不过是扰乱那些人的视线。利用价值没了,也就到了她的死期。”

    伊华然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道:“伊家不知那是伊清歌,伊新岂不是以为是我死了,一旦我死了,那我是男子的事实就会暴露,伊新定不会坐视不理,他是怎么应对的?”

    齐方岑如实说道:“他去找了母妃,说了你是男子的事实,母妃大怒,说要想了结此事,必须拿两百万两出来。”

    伊华然听得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伊新这是不打自招?还因此赔了两百万两银子?”

    齐方岑冷笑道:“自作聪明的蠢货。”

    “确实很蠢!”伊华然认同地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世子是何时知晓此事的?”

    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他,“下了御龙山之后。”

    伊华然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在福来客栈时,他让他脱衣服,一确定他是男的,就变了态度。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齐方岑索性接着说下去,“是你模仿我的笔迹给于海他们送的信儿?”

    这事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他干的,再否认也没用。伊华然点点头,道:“我清楚世子事事以大局为重,定会留下郭千和杨山为己所用。但此事我不敢苟同,这种坏事做尽的人,若能不付出任何代价,便可将以前做过的恶一笔勾销,那这世间还有什么天理可言,所以他们必须死。”

    齐方岑看着他,道:“你是聪明,却不懂这世间的生存法则。”

    “世子说我不懂,那就不懂吧。”伊华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做特工那么多年,他见过太多人性的恶,并非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但他心里始终有一杆秤,让他在善与恶之间保持着足够的清醒。

    齐方岑看得有些好笑,脸上的表情却冷了几分,道:“从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

    “世子是这么认为?”伊华然明亮的杏眼中闪过失望。

    齐方岑见状心头一动,反问道:“不然呢?”

    “世子说是,那就是吧。”与方才差不多的话,话中的语气却有不同,带了一丝委屈。

    “之前你说为了帮朋友才不得已陷入漩涡之中,这个朋友是谁?”

    伊华然负气道:“世子以为是谁?”

    听他这么问,齐方岑好似明白了,只是不知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道:“听闻你在万平时,与南山县县令家的公子交好,你说的朋友应该是他吧。”

    “没错,就是他。”伊华然趴在枕头上,闷闷地说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齐方岑心中多了期待,道:“把话说清楚再睡。”

    “不是已经说清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伊华然闭着眼睛不看他。

    齐方岑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道:“你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谁?”

    “南山县县令家的公子。”

    “伊华然!”齐方岑有些恼,语气中满是警告。

    伊华然闻言心中一紧,不高兴地说道:“我是看某人处境艰难,前有狼后有虎,生了恻隐之心,再就是为了还王妃人情,才想着出手帮忙,你可别多想。”

    齐方岑听得心中欢喜,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道:“当真?”

    “爱信不信。”伊华然将脸埋进枕头,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能睡了吗?”

    齐方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可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柔声说道:“嗯,睡吧。”

    许是真的累了,也许是身体太过虚弱,伊华然很快便睡了过去。

    见他睡熟,齐方岑方才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和之前一样,他的手脚总是冰凉,怎么暖也暖不热,他问过太医,这就是体虚的表现。

    那日,他在庙会上看到他,明明可以躲得远远的,让他永远找不到,却还是凑了上来,还提醒他暗中有人监视,冒险跟着那人去了他们的联络点。可以说若没有他,他这次平远之行可谓是凶多吉少,哪会这么快这么完美地解决掉余衍林。

    他的心里也有我吧。齐方岑忍不住在想。

    伊华然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醒来时发现齐方岑不再,不禁松了口气,坐起身伸展了一下四肢,维持一个姿势实在太累。想到这儿,齐方岑的脸出现在脑海,他忍不住嘀咕: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一装病就是好几年的。

    口有些渴,他起身下床,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刚来到桌前,就听到一阵开门声,他心下一惊,猛地转身,随即腰部传来剧痛,疼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齐方岑见状急忙上前,想要去搀扶,却被伊华然制止,道:“别碰我!”

    他弓着腰,扶着桌子,试图站起来,可剧烈的疼痛让他站起的身子,又迅速佝偻了下去。他转头抬眸看向齐方岑,恼道:“你的教养呢?进门之前不知道敲门吗?”

    见他疼得额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齐方岑跟他压根生不起气,轻声哄道:“我的错,下次进门前,一定敲门。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伊华然听他这么说,心里的火气一滞,这原本就是自己理亏,如今却让他道歉,确实有些过分,也就没有拒绝他的搀扶,主要他实在疼得厉害,自己压根动不了,只能靠在他身上,被他半拖半拽地扶到床前,趴了上去。

    “嘶!”伊华然倒抽着冷气,这回不是装的,他是真的疼。

    “你怎么自己下床了?”齐方岑语气中有着责怪。

    “我口渴,想喝水。”伊华然的语气中则下意识带了些委屈。

    齐方岑无奈地叹了口气,“门外有人侍候,怎么不叫人?”

    “你现在的身份是枭。门外有人侍候,就不怕被人发现破绽吗?”

    “这院子四周都在影卫的监控中,没人能进来,也不会有人窥探。”齐方岑转身来到桌前,给他倒了杯水。

    伊华然想要接过水杯,结果一动又疼得龇牙咧嘴。齐方岑坐到床前,将水杯递到他嘴边,道:“就这么喝吧,别逞强了。”

    伊华然闷闷地哼了一声,将杯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还是小心为上,把门口的人都撤了吧。”

    他可不想被人监视。

    齐方岑点点头,打开门与门外的人说了几句,便又重新回到房中。

    “还得叫一下余明磊,让他帮我揉一揉,实在疼得厉害。”

    “不用,我来便可。”齐方岑说着便坐到床边,开始脱鞋子。

    “你?向来是别人侍候你,你何时侍候过别人,我这是受了伤……”

    “我在军营时,事事身先士卒,做的事比你想象的还多。”齐方岑打断了伊华然的话,随即跪坐在床上,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伊华然急忙按住他的手,“就是按一下腰,用不着脱衣服。”

    齐方岑眼神微眯,定定地看着伊华然,“那为何之前余明磊让你脱,你便脱了?”

    “他是大夫,你又不是。”最主要的是他这个姿势实在是怪异,总会让他想起之前齐方岑被凌/虐之后的模样。

    “松手。”齐方岑扯着他腰带的手动了动。

    伊华然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越发用力按住,“不用了,其实也没那么疼。”

    齐方岑沉默片刻后开了口,“你在怕什么?”

    怕你占我便宜,还能怕什么。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嘴上却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松手。”

    两人僵持了许久,伊华然到底还是松了手,他现在动不了,万一齐方岑用强,他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而且他的腰实在太疼了,不就是露露肉嘛,又不会少一块。

    齐方岑看着因为认怂而闷闷不乐的伊华然,眼中闪过笑意,伸手解开他的腰带,熟练地掀起衣服,原本青紫的痕迹如今已经发黑,看上去十分骇人。他心疼地蹙眉,搓热双手按在了伤处,伊华然疼得‘嘶’的一声,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齐方岑见状轻轻拽了拽他的头发,道:“你想把自己憋死?”

    “要你管。”伊华然闷闷地说了一句,“快点,疼。”

    伊华然略带撒娇的语气,取悦了齐方岑,他伸手覆在伤处,开始帮他推拿,道:“力道如何?”

    “还好。”实在疼得厉害,这两个字还是从伊华然的齿缝中挤出来的。

    见他咬着唇强忍着,嘴唇都咬出了血,齐方岑忍不住开口说道:“若是疼,便叫出来。”

    伊华然没说话,他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叫出声,这种暧昧的姿势,再加上配音,难免让人想入非非,他可不想抱着被子唱菊花残。

    齐方岑一刻不停地帮他揉着,即便是两只手臂开始发酸发胀,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直到伊华然叫停,这才收回了手。

    伊华然转头看他,见他额间尽是汗,手臂不自觉地抖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掏出帕子递了过去,道:“擦擦汗吧。”

    齐方岑接过帕子擦着额上的汗,一股熟悉的香味钻进鼻子,是伊华然身上特有的味道,与以前他女装时的香粉味不同,味道很淡,不靠近几乎闻不到。想到清风寨上,白炽曾拿着伊华然的帕子,齐方岑微微蹙眉,将帕子揣进了怀里,道:“以后这种随身物件不要随意送人。”

    伊华然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那帕子上面又没有什么标记,就算有人要拿这个栽赃我,也不能证明那就是我的。我的帕子呢?”

    “脏了,我让人洗过再给你。”齐方岑随口回了一句,“即便如此,这种随身的东西也不能随意送人。”

    “知道了。”伊华然顺从地应了一声,随即又说道:“我饿了。”

    “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

    齐方岑起身下床,打开门走了出去,正巧遇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于海,身后还跟着永州县县令肖继坤。于海怔了怔,想要说话,被齐方岑阻拦,道:“主子在书房。”

    于海回过神来,“成,我们现在就过去。”

    齐方岑没再多说,抬脚走了出去。于海带着肖继坤与他错身而过,他回头看了看,见两人进了书房,招来一名影卫,吩咐了两句,便又重新回了卧房。

    书房内,肖继坤赔笑着说道:“世子舟车劳顿,本不想叨扰,可县中大小官员,皆仰慕世子已久,纷纷表示若能与世子见上一面,实乃三生有幸,世子您看……”

    枭坐在轮椅上,淡淡地看着他,“我身子不适,不宜见客,有劳肖知县帮我推了吧。”

    枭的视线投在身上,让肖继坤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身上顿时冒了汗,道:“这是下官该做的,世子不必客气。下官家中有些药材,若世子不弃,下官待会儿便让人送来,给世子调养身体。”

    “那就多谢肖知县了。”枭随口应了一声,随即拿起了桌上的书。

    肖继坤见状便知他要送客,识趣道:“若世子没有其他吩咐,那下官便先行退下了。”

    “于海,代我送肖知县出去。”

    “是。”于海应声,转身看向肖继坤,道:“肖大人请。”

    肖继坤走后不久,院外便又有人过来,一男一女,男的十七八岁,女的十五六岁,两人身旁还跟着丫鬟和小厮。

    门口的影卫拦住他们,“来者何人?”

    男子走上前,笑着说道:“我叫肖南玉,这是家妹肖明玉,我们奉家父之命,过来给世子殿下送药材。”

    “两位稍候,我们去通传一声。”

    “有劳。”

    于海听到禀报,随即皱紧了眉头,这个肖继坤打得什么主意,他门儿清,不悦道:“你就说院子里都是男子,女子不便入内,让肖家公子进来送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是。”

    第073章 回京(5)

    “世子有命, 请肖公子进去送药,肖小姐请留步。”

    肖南玉和肖明玉对视一眼,随即出声问道:“这是为何?”

    “世子说院中皆是男子, 没有女眷,若肖小姐进去, 恐会对肖小姐的名节有碍。”他们跟随齐方岑多年,见多了这种事,自然明白肖家的意图。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肖明玉哪还有脸面进去,俏脸微红,柔声说道:“世子所言甚是, 是明玉思虑不周,就劳烦兄长将药材送进去, 明玉在门口等着便好。”

    肖南玉点点头,“小妹稍待, 为兄去去就来。”

    肖南玉招呼抬药材的小厮, 一起进了院门, 门口的影卫带着他们朝书房走去, 恰巧又被齐方岑碰到。他手里拎着个食盒,正往东厢房而去。

    影卫见是他,抱拳行礼道:“见过统领。”

    齐方岑打量着肖南玉,出声问道:“这位是……”

    影卫答道:“这是肖大人的公子, 名叫肖南玉,奉肖大人之命,过来送药材。”

    肖南玉朝着齐方岑行了一礼, “草民见过统领。”

    齐方岑淡淡地应了一声,便转身朝着东厢房走去。

    影卫转头看向肖南玉, 道:“肖公子请。”

    肖南玉收回视线,跟着影卫走了出去。

    齐方岑来到门前,下意识地伸手推门,突然想起之前伊华然说的话,抬起手来敲了敲,听到应门声后,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伊华然转头看过去,齐方岑拎着食盒走进来,忍不住出声问道:“方才听到有人说话,是有外人来吗?”

    “嗯,是肖继坤的儿子,过来送药材。”齐方岑拎着食盒来到床前,看了看趴在床上的伊华然,道:“现在能动吗?”

    伊华然试着动了动身子,不动还好,一动就钻心地疼,道:“动不了。”

    齐方岑将食盒放下,上床抱起伊华然,又小心翼翼地放下,让他头朝外,这样给他喂饭,他吃得舒服,自己喂的也方便。

    伊华然像个布娃娃一样,被齐方岑摆弄,即便脸皮再厚,也不禁有些烧得慌,“今日我受的罪,可能弥补之前犯下的错?”

    齐方岑一边忙着,一边抬眸看他,“你说呢?”

    “我觉得能弥补一些吧。”伊华然这话说得,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我是伤了你,但照顾你的亦是我,可你呢?”齐方岑将饭菜放在矮桌上,随手拿了个垫子,便席地而坐,“你骗走我的心,却狠心消失不见,可知这两年我过得有多煎熬?”

    伊华然沉吟片刻,道:“若我说前世是你骗了我,这一世我是来报仇的,你信吗?”

    齐方岑的动作一顿,很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说我们有不止一世的缘分?”

    “我们是孽缘!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孽缘!”伊华然闻言急忙说道:“上一世是你骗了我的感情,还利用我到死,这一世我只是骗了回来,也没想和你不死不休,咱们之间就算两清了,所以你没必要将感情浪费在我身上,能明白吗?”

    当齐方岑听到‘两清’时,心里狠狠痛了一下,随即移开了视线,道:“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怎能信。”

    “我可以发誓,我说的都是真话,若有半句虚言,我……”

    “够了!”齐方岑打断伊华然的话,抬眸看向他,道:“你惯会花言巧语,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信。”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佛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合着骗一次人,这辈子就都是骗子了呗?就只能在苦海里飘着,永远上不了案了呗?”伊华然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欠你的。”

    “你骗了我不止一次。”齐方岑与他对视,道:“况且,上一世如何,都只是你说,而你……没有信誉可言,所以我只看这一世。这一世你骗了我的感情,还那般折辱与我,岂能你说一句不欠,便不欠了?”

    “折辱你的不是我……”

    “于我而言,骗心更加可恶。”齐方岑再次打断伊华然的话,那双好看的凤眸定定地看着他。

    伊华然被说得哑口无言,暗自懊恼,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麻烦,早知道这样,当初他就该早点脱身,报什么仇啊。

    齐方岑见他闭了嘴,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认真地挑起了刺,随后放在米饭上,喂到伊华然嘴边。

    “我自己来吧。”伊华然伸手去接,却被齐方岑躲了过去。

    “吃不吃?”齐方岑固执地看着他。

    伊华然见状深吸一口气,张嘴吃下勺子里米饭和鱼肉,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人是犯的什么病,侍候人上瘾了?

    齐方岑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人喂,一个人吃,直到伊华然说吃饱了,齐方岑才拿起自己的那一碗米饭吃了起来。

    见他吃着剩下的半条鱼,伊华然奇怪地说道:“你不是不爱吃鱼吗?”

    “吃着吃着就觉得也不是不能吃。”

    伊华然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向他的神情越发复杂,心中的愧疚好似又多了几分。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齐方岑抬眸看看伊华然,见他衣衫不整,便将床帐放了下来,随即说道:“进来。”

    伊华然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没穿外衫嘛,浑身上下就一双脚丫子光着,这也不能给人看?

    于海推门走了进来,见齐方岑坐在地上吃饭,不由愣了愣,道:“主子,您怎么不到桌上吃?”

    “何事?”齐方岑没搭他的话茬,径直问道。

    于海答道:“方才肖继坤的儿子来送了些药材,这会儿刚走,奴才过来禀告。”

    “都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一些恭维讨好的话。”于海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来送药材的还有肖继坤的女儿,奴才以院中皆是男子,没有女眷为由,只让肖南玉进了院子。”

    “我知道了。”

    “肖继坤的女儿长得漂亮吗?”床上的伊华然突然出了声。

    于海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齐方岑,果然见他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急忙说道:“这个奴才不知。不过,肖大人长得就不怎么样,想来他的女儿长得也不会太好看。”

    “这不大可能吧。”伊华然压根不信于海的话,在科举选官时,相貌也是很重要的标准,所以能入朝为官的,长得都不会差,“肖大人打发他一双儿女过来,定是对他女儿的容貌十分自信,否则来这里一趟,又有何用处?”

    于海见齐方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不禁哀嚎一声,慌忙转移话题道:“奴才听闻公子伤了身子,可严重?”

    “完全不能动,你说严不严重?”

    说起这个,伊华然就一阵懊恼,原本身子就虚,如今动都不能动,就好似砧板上的鱼肉,若齐方岑当真想做什么,他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于海有些诧异,关切地问道:“怎会如此严重?可让余大夫看过?”

    说完这句话,于海就后悔了,提谁不行,非要提余明磊,如今的余明磊就是齐方岑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是除不掉的那种。

    “这得问你家主子。”防余明磊跟防贼似的,宁愿自己动手,也不让人过来看病。

    于海低头看向齐方岑,他已放下碗筷,神色完全看不出喜怒。于海心里一惊,以他对齐方岑的了解,他越是这般面无表情,事情的后果越严重。

    “那个,奴才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看着于海脚步飞快地离开,齐方岑不禁有些好笑,重新端起了碗筷,继续吃饭。

    伊华然掀开床帐,露出头来,“你为何吓他?”

    “聒噪。”齐方岑仅回了两个字。

    伊华然白了他一眼,随即说道:“那个肖大人应该是收到了京都的消息,想打世子妃的主意。”

    “那又如何?”齐方岑抬眸看他。

    “你说皇上会不会也在打这个主意?”

    齐方岑能与伊清歌订婚,是因为当年齐方岑还未崭露头角,只是众多皇室成员中的一个。后来齐方岑去了辽东,逐渐展露军事才华,引来齐璟的忌惮,便设计害死齐方岑。再后来,辽东传来齐方岑战死的消息,纵然一个人再有才华,死了也就烟消云散,所以齐方岑与伊华然的冥婚才能顺利举行。只是令齐璟没想到的是,齐方岑竟活着回来了,只是他与伊华然已经行了大婚之礼,齐璟也不能再打这个主意。如今名义上的平阳王世子妃已经死了,齐璟自然不会放过在齐方岑身边安插眼线的机会。只要圣旨一下,即便齐方岑清楚那是齐璟的眼线,为了平阳王府,也不得不接受。

    齐方岑垂下了眼眸,自嘲地开口:“在世人眼中,我不良于行,且不能人道,哪家会把女儿嫁与我?”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为了权势可以牺牲一切的人,莫说一个女儿,就是嫡子,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该舍的,也不会有丝毫犹豫。”越是生活的光鲜亮丽,对金钱与权势的欲望越大,内心也就越黑暗,身边的所有人都只是筹码,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齐方岑转头看向伊华然,忍不住问道:“当初你为何会答应?”

    “我想活着。”伊华然自嘲地笑笑,道:“我们兄妹出生后,母亲就请了高僧给我们批字,妹妹的批字是‘贵不可言’,而我的批字却是‘命薄如纸’,我们明明是双生子,却是完全相反的命格。后来,我体弱多病,刚好印证了高僧的话。再之后父亲调任,母亲便将我留在了老家。这一留就是十三年。”

    齐方岑放下碗筷,专注地听着伊华然的过去。

    伊华然双手扒着床沿,下巴搭在上面,平静地讲述着原主的过去,“因为我体弱多病,祖母几乎不让我出门,不为别的,因为没那么多钱,给我请大夫吃药。再后来,祖母死了,父亲母亲似乎忘了我这个儿子,三年没往老家送一个铜板。没有钱,别说药,就连吃的都没有,我就只能靠卖家里的东西苟延残喘。他们来寻我时,我躺在床上,已经病得神志不清。好在我对他们还有用,他们给我请了大夫,买了药,那时我只觉得药真好喝……”

    “在我清醒后,他们便说了让我替嫁的事。”伊华然两眼含泪地看着齐方岑,他已经完全将自己带入进去,“你知道我听到他们说出那么荒唐的要求时,是什么心情吗?”

    齐方岑见他这样,不由一阵心疼,伸手想为他擦眼泪,却被他躲了过去。伊华然想掏帕子,却掏了个空,索性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虽然与男子而言,这是耻辱,可为了活命,我别无选择。在平阳王府和王妃相处的那段日子,王妃疼我护我,就像我的母亲一般,让我觉得自己有了家,想着在死之前还能体会家人的温暖,我很知足。谁知你竟活着回来了。”

    伊华然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泪眼朦胧地看向齐方岑,“若你我易地而处,你会怎么做?”

    齐方岑被问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他看伊华然那委屈的神情,认真地想了想,道:“我会选择把真相说出来。”

    “若我说出来,伊新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定会让伊清歌代替我进平阳王府,继续你们的婚事,而我到那时就是平阳王府捏在手里的把柄,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

    “我不会让他杀你。”齐方岑信誓旦旦地看着他。

    “那时你我就是陌生人,若我说我是男子,你心里定然厌恶,凭什么看着伊新杀我?”鼻涕不自觉地往外流,伊华然急忙用手捂住,“快把帕子还我。”

    齐方岑从怀里掏出帕子递过去,心里却在想着伊华然方才说的话。伊华然说得没错,若一开始就说自己是男子,他定会因伊新的耍弄和欺瞒而愤怒,虽然不会将此事闹大,却也不会去管伊华然的死活。

    伊华然擦了擦鼻涕,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纵然他脸皮厚,如今也觉得分外丢人,只是他不能动,只能将床帐拉下,重新缩了回去。

    齐方岑见状又心疼又好笑,“回去我帮你出气。”

    “不用,这是我跟伊新的恩怨,跟你没关系,你还是想想如何应对皇上的赐婚吧。”因为刚刚哭过,伊华然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

    “给你赐婚,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现在只是你的幕僚,王府后院的事跟我可没关系,你别忘了我们的三年之约,我只给你干三年的活,三年之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齐方岑没说话,将矮桌上的饭菜收拾到食盒里,在他把心交出去后,他们之间就不可能再有三年之约,他只能留在他身边,哪儿也不能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夜深了,齐方岑却没有离开的打算,伊华然忍不住出声问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去睡?”

    “睡。”齐方岑来到屏风前开始宽衣解带。

    伊华然见状急忙说道:“你不会想在这儿睡吧?不是,这里有那么多房间,你睡哪间不行,为何非要和我挤一张床?大夏天,多热啊!”

    “我不怕热。”

    “你不怕,我怕。”

    这是热不热的问题吗?

    “你腰伤了,动不了,我不在,你夜间怎么小解?”

    “我憋着。”伊华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算自己真动不了,也不可能让他帮着小解,“你去别的房间睡。”

    齐方岑压根不听他说了什么,自顾自地脱鞋上了床,看向伊华然,道:“我帮你翻个身。”

    不等他回答,齐方岑便小心翼翼地帮他翻了身,让他仰躺在床上,自己也躺在了床的外侧。

    “你去别处睡!”伊华然转头看他,“你日日与我同榻而眠,算怎么回事?”

    齐方岑侧身看向他,“只有你在我身侧,我才不会做噩梦,才能睡得安稳。”

    伊华然仔细看着他的眼睛,并未从中发现撒谎的痕迹,突然想通了一些事,忍不住问道:“你最初怀疑我,就是因为这个?”

    齐方岑点点头,“那日在福来客栈,我搬去你隔壁,晚上睡觉便没做噩梦。”

    伊华然有些无语,没想到自己竟还有这种作用,这要说出去谁能信。

    “那你去隔壁房间,也一样能睡个好觉。”

    齐方岑压根不接伊华然的话茬,闭上眼睛道:“折腾一日,我累了,早点睡吧。”

    “你……”伊华然的视线落在他青黑的眼窝上,那么重的妆都掩盖不住,可见他有多累。伊华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没再多说,索性也不是第一次了,就再可怜可怜他吧。

    见伊华然不再赶人,齐方岑心里欢喜,很快便睡熟了过去。伊华然也不例外,好似睡得安稳的不止齐方岑,还有他。

    他们在衙门住了七日,伊华然在床上躺了七日,各种药材和补品送入院子,把他昏睡期间瘦下去的肉,都给补了回来。

    伊华然出不了房门,齐方岑便陪他在房里待了七日,每日除了处理公务外,就是陪他喝茶聊天,有时还会下几盘棋。他脸上凹进去的肉也在肉眼可见下长了回来。

    第八日,京都过来增援的人到了,不止抽调了三百护卫,还有隐在暗处的影卫,这阵仗若非要打仗,没人会上去蹙眉头。

    齐方岑让他们休整了一日,在第九日的清早,也就是五月二十五日,齐方岑大张旗鼓地离开永州县衙,朝着京都行去。

    就在这日的凌晨,齐方岑、伊华然、余明磊、鸠四个人,便悄然离开了永州县衙。原本于海是想跟着齐方岑的,却因为他是齐方岑的贴身侍从,被安排在了枭身边。而枭也在伊华然的教导下,学会了怎么化妆。

    因为伊华然的腰伤还没完全好,待离开县衙后,他们并未急着动身,而是前往最近的车行,等着铺子开门,买了一辆马车,随后又去了成衣铺子,买了几身普通衣服,相继换上后,这才慢悠悠地出了城门。

    余明磊和鸠都是一身粗布衣服,再加上伊华然简单给他们化了妆,任谁看上去都是打把势卖力的乡下人。而马车内的伊华然和齐方岑也上了状,遮去了他们原本的容貌,变得很是普通。再加上这朴素无华的马车,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日子还过得去的普通百姓。

    坐在马车上,伊华然百无聊赖,瞥了一眼旁边的齐方岑,开口叫道:“哥。”

    正看着窗外风景的齐方岑转过了头,“何事?”

    伊华然没好气地提醒道:“你要说‘啥事’,咱们现在的身份就是普通百姓,你这一身贵气,一眼便能看出破绽。”

    齐方岑挑了挑眉,道:“车里只有你我。”

    “那又如何?”伊华然下意识地扶着腰,坐直了身子,道:“演戏要有信念感,无论在哪儿,面对谁,都要将自己带入角色,自己信了,别人才能信。”

    齐方岑淡淡地看着他,“你当初在王府就是这样做的?”

    伊华然不由一阵语塞,随即不满地皱紧眉头,“我跟你说正事,你怎么又扯到那件事上了。”

    齐方岑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时刻提醒伊华然,他之前是如何骗他的,让他心生愧疚,觉得对不起他,这样他便能轻易留住他。

    “啥事?”目的达到,齐方岑不再纠缠,分寸拿捏得刚好。

    伊华然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我们还需几日到达京都?”

    “若一直是这个速度,还需半月才能到。”

    伊华然清楚马车之所以赶得这么慢,是因为顾及他的腰伤,不得不承认最近这段时日,齐方岑虽限制了他的自由,却一直对他照顾有加,那些小小的刁难,也只会让枯燥的旅途不那么难挨。他对他的亲近也没想象得那么排斥,甚至还慢慢习惯了他的存在,只是他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变成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所以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那就加快速度吧,以免回去太迟,给那些人攻讦的理由。”

    回去以后,齐方岑应该就没时间时刻待在他身边,这样他就能很快地改掉那些习惯。

    齐方岑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不用,就这样挺好。”

    “早点回到京都,早点做出应对,世子要以大局为重。”

    他越是这样,齐方岑便越觉得不妥,直接否定了他的想法,“我有自己的考量,你无须多言。”

    伊华然闻言忍不住皱紧了眉,道:“世子不能这般独断专行,要虚心听取他人建议,不然要幕僚有何用?”

    齐方岑点点头,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很认真,但采不采用,我说了算。”

    齐方岑这话,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总觉得像是情话,而且很像是霸道总裁的情话语录该有的话。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往后一靠,便闭上了眼睛,不打算再搭理他。

    这马车很简陋,完全不隔音,里面有什么动静,外面听得一清二楚,余明磊听着两人的对话,垂下的眸子闪过复杂的神色,而鸠则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专心致志地架着马车。

    正值盛夏,又是正午,天气热得不像话,即便余明磊和鸠戴着斗笠,依旧觉得晒得不行,水壶里的水很快便见了底。车里的伊华然也热得一身汗,即便将外衫和鞋子都脱了下来,裤腿也卷到了膝盖处,依旧热得让人烦躁。

    看不着他因扯动中衣露出的锁骨,以及如玉般白皙的小腿,齐方岑的眼神一暗,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随即掩饰性地移开了目光。

    想想暴晒于太阳下的余明磊和鸠,伊华然忍不住出声说道:“找个背阴处停一下,天太热了。”

    鸠见齐方岑并未阻止,便在一棵大树下停了马车。伊华然见状站起了身子,想要到外面吹吹风凉快凉快,却被齐方岑一把攥住了手腕。

    伊华然疑惑地看向他,只听他严肃地说道:“把衣服穿好。”

    “我是男子,在这荒郊野外,还穿着中衣,有什么不妥?”

    “要么穿好衣服,要么在车上待着,你自己选。”齐方岑的手下滑,握住了他的手,即便在这炎热的盛夏,他的手依旧是凉的。

    “我穿行了吧。”伊华然甩开他的手,认命地将衣服穿好,这才出了马车。

    第074章 回京(6)

    伊华然敷衍地套上外衫, 又将裤腿放下,便想着赶紧下车,却再次被齐方岑拦住。他心中升起一股不耐烦, 刚要说话,便见齐方岑靠了过来, 他想躲,可身后就是车壁,根本躲不过去。见齐方岑只是极为认真地给他整理衣服, 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直到自己的衣服被整理得一丝不苟, 他这才松开了手。

    伊华然总觉得车里的气氛有些暧昧,急忙推开齐方岑, 下了马车。微风拂面,他长出一口气, 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 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果然习惯是种极为可怕的东西, 他靠那么近, 我都没推开他。

    齐方岑也跟着下了马车,将水壶递给伊华然,“喝点水,润润唇。”

    伊华然下意识舔了舔唇, 果然有些起皮,便接过了水壶,喝了几口。

    鸠见状出声说道:“少爷, 咱们的水不多了,小的去附近瞧瞧, 看有没有水源。”

    齐方岑点点头,叮嘱道:“不要耽搁太久。”

    “是。”鸠四下看了看,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伊华然看向余明磊,见他的嘴唇也起了皮,关切道:“壶里可还有水?”

    余明磊微微躬了躬身子,道:“多谢少爷关心,小的壶里还有水。”

    “拿过来我瞧瞧。”这两年的相处,他们对彼此都十分了解,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

    余明磊苦笑着说道:“鸠去找水了,等找来了,小的再喝不迟。”

    “把水壶给我。”伊华然朝着余明磊伸出手去。

    余明磊见他坚持,便将腰间的水壶解下来,递了过去。

    伊华然拧开壶盖,往里面倒了些水,又重新递了回去,道:“你是大夫,应该最清楚人体缺了水会怎样,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有人都得好好的。”

    伊华然这话是说给余明磊听的,也是说给齐方岑听的。

    齐方岑自然明白,只是淡淡地看了余明磊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余明磊则接过水壶喝了几口,缓解了嗓子的不适。

    伊华然四下看了看,径直朝着一旁的土坡走了过去,齐方岑紧随其后,余明磊则留在原地看着马车。他站在土坡的一棵大树下面,朝着远处张望,周围都是树林,没有田地,看不到多远。小土坡虽然不高,站在上面却比下面风大些,再加上有树荫的遮盖,感觉上要凉快些。

    伊华然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齐方岑犹豫片刻,在他身旁坐下来。

    伊华然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道:“在民间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好吗?为何那么想困在鸟笼子里?”

    齐方岑看了看他,也随着看向远处,道:“你我身份不同,你可以无忧无虑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却只能深陷争斗之中,胜了就能活,败了就死无葬身之地。”

    伊华然沉默了下来,齐方岑出生在皇家,注定深陷政权争夺的漩涡之中,即便他已不良于行,甚至不能人道,齐璟依旧没打算放过他,正如他所说,若想活着,就只能争,只能斗。

    “这样想来,其实你也挺可怜的。”

    齐方岑转头看过去,他出生在皇家,从小锦衣玉食,过着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日子,还从未有人这么说过他,‘可怜’这个词怎么想也用不到他身上。

    “这么看着我作甚?”齐方岑的眼神过于专注,让伊华然想要忽视都做不到。

    齐方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为何会知道那么多?”

    “我不是说过嘛,这是秘密。”伊华然随手捡起一根枯枝,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着,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伊清歌,随即笑着说道:“说不准我就是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子转世,能预知未来呢。”

    “童子转世……”齐方岑轻声呢喃了一句。

    伊华然在地上写下伊清歌的名字,随后又划掉,道:“听闻她被带入平阳王府时,嗓子毁了,是你做的手脚?”

    “我让人给她灌了哑药。”

    “就她那个性子,你给她灌了哑药,她能恨你入骨。”伊华然说的是真正的伊清歌,并非被换了芯子的伊清歌。

    “我还命人打断了她的双手双脚,就算她恨我入骨,又能把我如何?”

    伊华然闻言一怔,没想到齐方岑竟对伊清歌下这么狠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她与你相识于少年时,你对她就没有半分感情?”

    “我当初答应这门亲事,是不想被皇上拿捏,刚好伊清歌长得貌美,又有些才华,并不是我们有什么情谊。”齐方岑与伊华然对视,接着说道:“冥婚一事,虽然荒唐,却也是父王母妃的一片爱子之心,他们并未想过要勉强她,她却将父王母妃玩弄于股掌之中,即便当初我对她有那么点情谊,也已消磨殆尽。更何况后来她又联合老七算计你,没当场杀了她,除了她还有点用外,就是不想她死得那么痛快。”

    伊华然看着齐方岑的眼睛,可以确定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足见这人的心狠手辣。若在平远时,他没存死志,以他对齐方岑的伤害,下场定不会比伊清歌好。

    见伊华然久久不语,齐方岑突然勾起嘴角,道:“可是怕了?”

    伊华然摸了摸脖子上粉红色的疤痕,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齐方岑的眼神闪了闪,那天的一幕在脑海中浮现,若非枭及时出手,伊华然必定当场殒命。

    “我这人惜命,却不怕死,若真到了那一步,不会给人折磨我的机会。可伊清歌不同,她怕死,即便没了贞洁,她依旧相信自己会成为皇后,因为她是‘贵不可言’的命格。所以尽管你那般虐待她,她还是想要活下去。”

    齐方岑明白伊华然的意思,他是在告诉他,不要妄想用对待伊清歌的方式对待他,若当真如此,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可他已经离不开他,若他坚持要走,他又能怎么做呢?齐方岑移开视线,落在了余明磊身上。

    伊华然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清楚他在想什么,道:“有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叫再一再二不再三,一个办法用了一次两次,我会妥协,可次数多了,便不管用了。其实我骨子里也是个淡漠的人,自己的性命都不想要了,又怎会在乎别人的。”

    就在这时,鸠从远处走了回来,伊华然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随即下了土坡。齐方岑看着他的背影,好看的凤眸中有些茫然,自己好像真的拿他没了办法。

    伊华然走到近前,问道:“怎么样,可找到水源?”

    鸠看了齐方岑一眼,随即答道:“往前三里有户人家,他家有水。”

    “那就走吧,顺便去讨口吃的。”

    伊华然抬脚上了马车,齐方岑也从土坡上下来,紧跟着走了进去。

    鸠和余明磊相继坐到了车辕上,驾车往前走,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来到了鸠所说的那户人家门前。

    这是个用篱笆围成的院子,篱笆上爬着蔷薇,开满了各色的蔷薇花,让原本很普通的小院,充满了童话色彩。

    “这花开得也太好了!”伊华然忍不住赞叹道。

    “与之前你诗中的陶家相比呢?”

    伊华然神情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不相上下。”

    说起这个,伊华然很是疑惑,明明伊清歌也被换了芯子,以她说话的方式来说,应该也是个现代人,为什么没有揭穿他盗版的事实呢?是因为她有绝对的把握杀了他,还是说另有打算?

    伊华然摇了摇脑袋,如今伊清歌已经死了,他也没必要再想这些,索性他现在恢复男儿身,不用顶着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也不必再吟诗作赋。

    伊华然发起了呆,齐方岑以为他在回忆过往,也没有打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院门被打开的‘吱呀’声,打断了伊华然的思绪,他抬头看过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慢悠悠地问道:“你们有事吗?”

    余明磊出声说道:“老人家,我们路过此地,想要讨口水喝。”

    “这样啊,那就进来吧。”老妇人说着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齐方岑笑了笑,“那就有劳了。”

    四人相继进了院子,老妇人在榕树底下坐了,指了指院子里的井,道:“我家的井水又凉又甜,老头子不在,你们要喝水,便自己打吧。”

    伊华然笑着道谢,“多谢老人家。”

    鸠来到井边,打了一桶水,舀了一瓢就要往嘴里灌,被伊华然出声拦了下来,道:“喝生水对肠胃不好,还是烧开再喝吧。”

    伊华然转头看向老妇人,道:“老人家,我们能用您的炉子烧壶水吗?您放心,事后我们砍了柴给您补上。”

    “你们要不嫌热,就烧吧。”老妇人摇着扇子说道。

    余明磊主动上前,接下了烧水的伙计,而鸠则去林子里砍柴。

    伊华然在老妇人身边坐下,出声问道:“老人家,这附近可有村子?”

    老妇人答道:“再往前走上十里,有个刘家村。”

    伊华然好奇地问道:“那您怎么不去村子里住?”

    听他这么问,老妇人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道:“我和老头子都喜欢清静。”

    伊华然点点头,夸赞道:“你这篱笆上的蔷薇种得可真好!”

    说起这个,老妇人的脸上洋溢起幸福地笑,“这是老头子种的,照顾它们,就好似照顾儿女似的,甭提多用心了,自然长得好。”

    “那也是您老喜欢,老伯才这般用心照顾。”

    老妇人脸上的笑意更浓,看向伊华然的眼神越发慈爱,道:“你这后生倒是会说话。”

    “我这可不是奉承,是真心话。”伊华然顿了顿,接着问道:“这里就您和老伯两个人住吗?”

    老妇人点点头,神情中有些落寞,道:“女儿嫁了,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家里就只有我和老头子。”

    伊华然忍不住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能陪您一辈子的是老伯,看老伯为您种了这么多蔷薇便知,老伯定是爱您如命,您该知足了。”

    老妇人哪里听过这般直白的话,苍老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道:“你这后生说话怎的无遮无拦,真是该打!”

    伊华然闻言开怀地笑笑,起身看向齐方岑,道:“哥,你陪老人家聊会儿天,我去瞧瞧水烧得怎么样了。”

    伊华然说完便走,没给齐方岑拒绝的机会,径直走进厨房,见余明磊在熟练地生火,额头上惹得满是汗。他转身出了厨房,给老妇人要了水盆,又拿了把蒲扇,这才重新回了厨房。

    将帕子扔进水盆浸湿,伊华然给他递了过去,“赶紧擦擦,别中了暑。”

    余明磊往门口看了看,这才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井水很凉,帕子擦在脸上很舒服,再加上伊华然在一旁闪着风,身上的热意瞬间消减了下去。

    余明磊心里感动,看向伊华然,轻声说道:“我带了解暑的药材,待会儿熬点给你。”

    伊华然无奈道:“你说你,有逍遥快活的日子不过,非要跟来受罪。别跟我说什么救命之恩,你救我的次数,可比我救你的次数多,这恩早就还完了。”

    “我们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你出事,我怎能坐视不理。”

    余明磊这话说的,伊华然听着舒心,道:“成,既然这样,那咱们兄弟就携手勇闯京都,待三年后,再衣锦还乡,去找晴云。”

    “好。”余明磊垂下视线,看向锅底的火。

    齐方岑不放心两人单独相处,在和老妇人聊了几句后,便起身来了厨房。

    伊华然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余明磊,道:“柴都添好了,就让它自己烧着吧,咱们出去,这里太热了。”

    余明磊应了一声,拿着帕子出了厨房。

    齐方岑看了一眼,随即蹙起了眉头,那帕子是伊华然的,之前自己用过,本想偷偷留下,却被伊华然要了回去。

    余明磊将帕子在水盆里洗了洗,重新递给伊华然。伊华然不敢擦脸,唯恐妆卸了,就擦了擦脖颈和胳膊,顿时觉得整个人凉爽许多,忍不住感慨道:“这井水可真凉!若是有西瓜,直接放井水里冰着,吃起来定然更爽口。”

    余明磊接话道:“那到下个城镇,小的便买几个西瓜带着。”

    “嗯,多买几个,若是缺了水,吃瓜也能顶上一阵儿。”

    齐方岑夺过伊华然手里的帕子,将水盆里的水倒掉,又重新倒了些水,将帕子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就好似帕子有多脏一样,随后晾在了院子里的晾衣竿上。

    伊华然见状颇有些尴尬,给了余明磊一个‘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的眼神,这人防余明磊跟防贼似的,他真不明白他怎么就笃定余明磊对他有那种心思了。而且他方才那种行为真的很幼稚,就好似现代的中二少年。

    很快,水烧好了,晾凉了些,便开始往水壶里灌水,还不忘给老妇人家的水壶里灌了些,待所有水壶都灌满,鸠也砍柴回来了。伊华然赶忙给他倒了水,让他洗了洗。等了一会儿,他们又一起喝了些祛暑的药,吃了点东西,直到申时才赶着车上路。只是老妇人口中的老伯一直没有出现。

    临走之前,那老妇人拉着伊华然的手,道:“前面那个村子凶险,你们还是绕路为好,就往回走二里地,有个岔路口,你们选另外一条路也能过去,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伊华然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那村子有何不妥?”

    老妇人面露难色,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不必多问,只需按照我说的做便可。”

    伊华然和齐方岑对视一眼,笑着说道:“多谢老人家,我们知道了。”

    老妇人闻言松了口气,拉着伊华然的手有些不舍,“好孩子,若还有机会,再来我这喝水。”

    看着老妇人孤独的眼神,伊华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笑着说道:“下次再来,给您带几个大西瓜。”

    一行人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小院。

    待他们重新回到官道上,伊华然看向齐方岑,道:“你怎么打算?”

    齐方岑看向鸠,“方才老妇人说的那条路要绕多久?”

    鸠想了想,答道:“约莫一日吧。”

    齐方岑沉吟片刻,道:“那便继续走吧。”

    伊华然没什么意见,他们四个有三个高手,除非是成群结队,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往前行了十里,果然看到了一个村子,距离官道不算远,村民们见有马车从这里过,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也不知是谁家的熊孩子,竟捡起石子,朝着马车砸过来,正砸在余明磊身上。

    鸠转头看过去,目光凶狠,那熊孩子原本还想再扔,生生被吓了回去。

    鸠转头看向余明磊,想问问他伤到没有,谁知那熊孩子竟‘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大喊道:“杀人啦!外村人来杀人啦!”

    一个壮汉听到呼喊,拎着锄头就走向熊孩子,“大牛,怎么了这是?”

    熊孩子指着马车,哭着说道:“爹,那个马车上的人拿石头砸我!爹,你要给我报仇!”

    “马车?”壮汉抬头看向余明磊和鸠,道:“娘的,敢欺负我儿子,停下,你们给我停下!”

    壮汉冲上前,拎起锄头就朝余明磊砸了下去。鸠的眼神一冷,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余明磊,一鞭子抽在壮汉手上。壮汉吃痛,锄头掉在地上,怒瞪了鸠一眼,转头看向村头站着的几人,扬声说道:“外乡人都欺负到家了,你们还傻愣着做甚,还不赶紧抄家伙!”

    那些人纷纷拎起家伙,朝着马车就走了过来,这分明是早有准备。鸠见状急忙提醒道:“主子,有人故意生事,恐是刺客。”

    外面的事他们虽然没看到,却听了个清楚,伊华然透过车窗看出去,道:“赶车离开,不要停留。”

    鸠和余明磊换了个位置,余明磊一扬马鞭,狠狠抽在马身上,马儿吃痛,猛地窜了出去。那些人扑了个空,拎着家伙就追,砸得马车砰砰作响。

    这路上很多石头,马车跑了一阵儿,东倒西歪,就好似要散架一样,坐在车里的伊华然胃里开始折腾,好悬没吐出来。

    余明磊出声说道:“不行,这路被人动了手脚,马车再跑下去,定会散架。”

    “停吧。”齐方岑紧紧护着伊华然的身子,避免他再伤到腰。

    余明磊闻言勒停了马车,那些本已经停下来的村民,又纷纷跑了过来。

    “娘的,跑啊,有种再跑啊!敢欺负我家大牛,看老子一锄头砸死你!”领头的壮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马车一停,伊华然急忙掀开帘子跳下马车,走到一棵树前,弯腰就干呕了起来。

    齐方岑紧随其后,轻抚着他的后背,随后将水囊递了过去,“漱漱口。”

    两人旁若无人,惹怒了那些村民,为首的壮汉怒道:“他娘的,还愣着做甚,给老子打,打死了算老子的。”

    有几个村民拎着家伙就要便齐方岑和伊华然扑过去,被鸠拦了下来,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这些村民不会武功,就是有把子力气,压根不是鸠的对手,仅是鸠一人,就撂倒了五六个村民,他们躺在地上哀嚎,一时间站都站不起来。

    伊华然感觉舒服了些,转头看向余明磊,问道:“刚才他可有伤到你?”

    余明磊摇摇头,“没有。”

    伊华然点点头,从路边捡了块石头,朝着还站着的村民走了过去,嘴角勾起笑意,道:“你们想干什么?拦路抢劫?”

    过来的村民有二三十个,手里拿着各种武器,原本虎视眈眈,现在被鸠震慑住,有些不敢上前。

    那壮汉扫了一眼四人,转头看向跟过来的村民,道:“兄弟们,他们就他是个练家子,其他三个都是鸡崽子,别被他们唬住了,咱们一起上!”

    壮汉的话刚说完,就听‘咻’的一声,有些奇怪地转头,紧接着眼前一黑,脑门被什么砸到,发出‘砰’的一声,紧接着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刺鼻的血腥味顿时充斥鼻腔,他两眼一闭,哼都未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杀人了!”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伊华然又弯腰捡了块石头,嘴角依旧带着笑意,道:“你们从何时开始拦截过往马车的?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财物?”

    “你们……你们别诬赖好人,分明是你们欺负我们村的孩子,我们气不过,才过来理论。”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色厉内荏地说道。

    ‘咻’,又是一阵破空声,那中年男人眼看着石头砸了过来,急忙往旁边躲。可他旁边站着人,压根没有躲开,石头精准地砸在了脑门上。‘砰’,这人的脑袋也被开了瓢,还连累了身边的同伴。

    “你们恶事做尽,还不让子孙学好,简直是无药可救!”

    接连两个人被石头开了瓢,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这样的场面震慑力十足,在场的村民看向伊华然的眼神中皆是忌惮。

    “老子做山匪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良心发现,洗手不干了,居然遇到劫道的。”伊华然再次捡起一块石头,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冷眼扫视着众人,道:“这是老天都不想让我做好人啊。你们说想怎么死?”

    “山匪?”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眼中的忌惮变成了恐惧,明显已经心生退意。

    “这是想走了?”

    伊华然往前走了一步,众人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老子这才刚有了点兴致,你们就想走了?”伊华然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众人急忙后退,紧紧握着手里的武器。

    伊华然来到那个壮汉身前,将手里的石头扔掉,弯腰捡起地上的锄头,随后高高抬起手,狠狠锄在壮汉手上,壮汉的手瞬间与手臂脱离,剧痛让壮汉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的断手,哀嚎起来。

    鲜血溅到伊华然脸上,他微微蹙眉,伸手抹了抹嘴唇,在他的嘴边晕开一道血痕,看上去就好似嗜血的魔鬼。

    “鬼!他是恶鬼!”村民中有人丢掉武器,转身就跑。

    其他村民见状也忙不迭地跑了出去,他们跑得极快,就好似身后有恶鬼在追。

    伊华然一脚踩在那壮汉的断手上,又引来一阵惨叫。他蹲下身,俯视着壮汉,“说,你们拦了多少车,抢了多少钱财?”

    壮汉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看着伊华然的眼中尽是恐惧,“我……我没有……”

    伊华然含笑地看着他,“不说实话,老子就把你另一只手也废了。”

    第075章 回京(7)

    “说, 我说!”壮汉恐惧地吞了吞口水,道:“我们抢了……抢了一百二十一辆马车,抢了一千两百一十五两银子。”

    “杀了多少人?”

    壮汉的眼睛闪了闪, 道:“没……没杀人,我们只……只为钱财。”

    “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伊华然起身, 再次拿起了锄头,朝着他的另一只手比划着。

    “我说!我说!”

    伊华然将锄头放下,冷冰冰地看着他, 道:“最后一次机会。”

    壮汉恐惧地吞了吞口水,道:“我们一共杀了二十一人。”

    “二十一人。”伊华然深吸一口气,沉默了片刻, “怎么办呢,老子的手痒了, 想杀人。”

    “饶命!大人饶命!我错了,我愿把钱全部给大人, 求大人饶我一命!”壮汉艰难地爬起来, 朝着伊华然不断磕着头。

    “明日你们去县衙自首, 一五一十地将你们犯的事说清楚, 如果你们不照做,三日后,我带人屠了你们的村子,寸草不留!”

    伊华然将手上沾染的鲜血, 用力抹在壮汉的脸上,“记住我说的话,否则无论你逃到哪儿, 我都会找到你,杀你全家!”

    壮汉惊恐地看着伊华然, 一动不敢动。

    伊华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施施然地坐上马车,淡淡地说道:“走了。”

    齐方岑瞥了一眼壮汉,也跟着上了马车。鸠和余明磊亦是。

    壮汉看着马车远去,这才踉跄着站起身,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可刚走出去没多远,又一头栽倒在地。那个朝着余明磊扔石头的熊孩子跑了过来,坐在壮汉身前号啕大哭。

    鸠回头看了一眼,车帘被风吹动,露出车厢里的一角,并未看到人影。方才的伊华然让他刮目相看,没想到柔柔弱弱的人,竟有这么狠辣的一面。

    齐方岑掏出帕子,想要给伊华然擦拭脸上的血渍,被他躲了过去,“我自己来。”

    齐方岑提醒道:“你脸上有妆,擦花了怎么办?”

    “那就索性再画一次,反正也到了该补妆的时候了。”伊华然低头看了看,皱眉说道:“就是可惜了这身衣服。”

    齐方岑也没勉强,将帕子递给了他,“你怎么就笃定他们会去衙门自首?”

    “我哪里笃定了?”伊华然解下水囊,将帕子浸湿。

    齐方岑伸手接过水囊,好奇地问道:“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伊华然一边擦着脸,一边说道“自然是回京后再做打算。”

    齐方岑挑了挑眉,道:“你就不怕到时他们已经跑了?”

    “我们现在自身难保,没有余力管这件事,我能做的都做了。”伊华然将帕子翻转,换成干净的那一面,接着说道:“若他们当真去衙门自首,那就再好不过。若他们跑了,那这里也就安全了,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如何善后,那是衙门的事,该通缉的通缉,该悬赏的悬赏。”

    “这便是你装成山匪,震慑他们的目的。”

    伊华然停下动作,没好气地看了过去,“明知故问?”

    齐方岑这么聪明,伊华然就不信他猜不透。

    齐方岑弯起嘴角笑了笑,“只是想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车外的两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鸠对伊华然的态度又发生了改变,这人做事真的是面面俱到,看似心狠手辣,却是再心善不过。

    伊华然继续擦着脸,“你把铜镜拿出来。”

    齐方岑依言拿出铜镜,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藏在伪装之下的绝美容颜,渐渐在他眼中浮现,每次看到这张脸,他都会忍不住心动,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真正心动的不是这张脸,而是因为这是伊华然的脸,否则他怎会那般残忍地对拥有同一张脸的伊清歌下手。

    “一张帕子不够。”

    伊华然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帕子也拿了出来,齐方岑适时地递上水囊,浸湿了帕子。待擦干净脸上的妆,随着伊华然的涂涂抹抹,那张绝美的脸再次被盖住。齐方岑就这么看着,心里既感觉可惜,又觉得庆幸。可惜不能日日面对,庆幸除了他没人能看到。

    被齐方岑直勾勾地看着,伊华然感觉十分不自在,主动找话题,打破车里的沉默,道:“那个老婆婆大抵是看不惯村子里的作为,才会搬到村外去。”

    “不止。他们搬到那儿去住,就是想阻拦路过那儿的行人,希望他们能绕路过去,只可惜……”

    “只可惜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平白丢了性命。”伊华然担忧道:“我们在那老妇人夹待了那么久,始终没见到老伯回来,还真有些担心。”

    “你是担心那些村民得知此事后,对他们不利?”

    “那些人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伊华然犹豫了片刻,道:“我怀疑那老伯已经死了,只是那老妇人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事实,所以才幻想着老伯还在。”

    齐方岑一怔,随即问道:“你为何这般认为?”

    “那老妇人眼中的孤独。”伊华然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道:“若如她所说,那老伯与她恩爱有加,为何她还会有那般孤独的情绪。”

    “许是你想多了。”

    伊华然叹了口气,道:“我也宁愿是我想多了。”

    之后的三天,他们走得很平静,没遇到什么事,只是这天风云变幻,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伊华然抬眼看去,一层压着一层的乌云堆叠在空中,压得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让人有种很是压抑的感觉。

    伊华然看向不远处出现的建筑物,出声说道:“前面有个宅子,我们过去瞧瞧,若是能借住,便住下,待风雨停了再走。”

    鸠几乎是立刻便给出了回应,与以前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同。

    待马车来到大宅的门前,风已经吹了起来,鸠跳下马车,走上前敲门,“有人在吗?”

    门房的人听到敲门声,出声问道:“谁啊?”

    “我们是路过的,这眼看着就要下大雨,想借个地方避避雨,待雨停了再走,还请行个方便。”

    门房停顿了片刻,道:“我们这儿不方便,你们去别处瞧瞧吧。”

    “这附近就你们一户人家,我们无处可去,求小哥行个方便,我们可以付些银钱作为报酬,只需有一瓦遮头便可。”

    听鸠这么说,门里的人有些心动,大门被打开,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探出头来,瞧了瞧鸠,又瞧了瞧身后的马车和下车的三人,眉头微微蹙起,道:“一钱银子,你们有吗?”

    鸠闻言为难地转头看向齐方岑,齐方岑微微蹙了蹙眉,道:“能给些吃食吗?”

    “若要吃食,那就得二钱银子。”小厮伸出两个手指比画着。

    伊华然适时地出声,道:“哥,这天也太吓人了,我们就在这儿避避雨吧,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得不偿失不是。”

    “可二钱银子着实有些多,我们住客栈也用不了这些。”

    小厮一看伊华然跟着帮腔,道:“别说客栈了,这方圆十里连人家都没几户,更没人敢留你们避雨。这都起风了,一会儿定然会下大雨,你们可考虑清楚。”

    “哥。”伊华然上前,拽了拽齐方岑的衣袖,语气上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齐方岑一愣,随即很是受用地漾起笑意,道:“那就依你吧。”

    伊华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方才这么做也只是演戏给小厮看,不想让他趁机敲他们竹杠。

    小厮闻言嘴角勾起笑意,从门里走了出去,朝着齐方岑伸出了手,“先付银子,再进门。”

    齐方岑从荷包里掏出一钱银子递了过去,道:“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这是定钱,等我们走时,再将剩下的给你。”

    小厮微微皱眉,犹豫片刻,还是将银子接了过去,随后打开侧门,让鸠架着马车进了宅子。

    将他们安置在下人房,小厮出声叮嘱道:“你们就老实在这儿待着,不要乱闯,我们家老爷可不是什么善人,若是冲撞了他,少不了一顿毒打。”

    鸠出声说道:“小哥放心,我们就是进来避雨,不想惹事。劳烦给我们弄些吃食和水。”

    “咱们先说好,这吃食有是有,可不会太好。”

    鸠笑着说道:“能吃饱就成。”

    小厮满意地点点头,“那你们等着吧,我去厨房瞧瞧。”

    待小厮离开,伊华然来到了门口,抬头看向天空,明明是正午,却阴沉得像是晚上,这雨定然小不了。

    余明磊奇怪地说道:“这门房的小厮竟能私自做主放外人进来,就不怕他们家老爷发现?”

    伊华然转头看过去,道:“今日天气不好,除非有急事,谁也不会选这种天气出门。若咱们不到处乱跑,就不会被发现,他还能赚些银子。”

    “倒也是。”余明磊点点头。

    “不过这也说明这座宅子的主人并不得人心。”

    ‘嘀嗒嘀嗒’,说话间雨滴落了下来,不过转瞬间的工夫,便已经连成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就好似天上有人在拿着水瓢往下泼。仅是一晃神的工夫,伊华然的袖子便已经被淋湿了,急忙退回了房间。

    “好在咱们及时进了宅子,否则定会被淋成落汤鸡。”

    伊华然无奈地说道:“这么大的雨,咱们的吃食怕是来不了。”

    “咱们带的还有些干粮,先吃点垫垫吧。”

    余明磊说着便打开了包袱,将买的饼子和肉干拿了出来。虽然这也是不错的吃食,可顿顿吃这个,也不是个事,就想着能喝口汤,吃个热乎的菜,奈何天公不作美。

    伊华然来到门前,接了些雨水洗了洗手,用帕子擦干,这才拿了个饼子卷上肉干嚼了起来,那饼子和肉干干的,是真的得使劲儿嚼,不然压根咽不下去。吃完一个饼子,伊华然只觉得两边腮帮子和嗓子眼疼,还噎得不行,直到灌了几口水,这才算好受了些。

    雨越下越大,不过半个时辰,那水便要没过门槛,伊华然看着丝毫没减弱的雨势,嘴角勾起苦笑,道:“这房子怕是要被淹了,咱们还是早做打算,找找雨具,朝地势高的地方躲躲。”

    这宅子两边都是山,万一造成泥石流,那他们这些人都得交代在这儿。

    鸠应声,走在房檐下,朝别的房间走去,等他回来后,拿了两身蓑衣,两把雨伞,还有一些油布。

    “还有没有?”

    “那几个房间都找了,就找到这两身蓑衣。少爷,你们快穿上,我和老余打着雨伞就成了。”

    齐方岑将蓑衣接了过来,直接往伊华然身上套,“你身子弱,快穿好了。”

    伊华然也没逞强,在齐方岑的帮助下,将蓑衣穿戴了起来,最近他不是生病,就是受伤,身子确实有些虚,随后齐方岑也穿上了蓑衣,里面还垫上了油布,确保雨水浸不透。而余明磊和鸠则将剩余的油布将银票和必要的东西裹了起来,撑着伞跟着伊华然和齐方岑一起走了出去。

    大雨打在斗笠上,就好似石子砸在头上,雨滴连成线,视线受阻,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三五米远的距离。

    余明磊大声喊道:“我们要不要叫他们一声,也出去躲躲?”

    伊华然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叫一声吧。至于他们信不信,咱们就管不着了。鸠,你去一趟,我们在大门口等你。”

    鸠点点头,撑着伞朝着里面走去。

    伊华然三人则趟着水,走向大门口。门洞里也满是积水,已经到了膝盖的位置,余明磊上前拿下了门闩,三人合力打开了大门,只等着鸠来了,便一起离开。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鸠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大声喊道:“快走,他们把我当成了贼人,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信。”

    三人对视一眼,不再管他们,径直出了大门,朝着地势高又宽阔的地方走去。那雨水还在不要钱似的往下泼,这路本就是土路,一旦浇了水,那就成了泥,他们趟的不是水,而是黄汤子,走起路来十分费劲。

    就在他们来到一处土坡时,伊华然就见左边山上的树木在移动,他急忙揉了揉眼睛,不是眼花,真的在移动。他急忙大喊道:“快跑,泥石流来了!”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什么是泥石流,却在听到伊华然的大喊后,跟着他往前跑,不敢有丝毫停留。

    伊华然跑着跑着,脚下一滑,身子猛地后仰,好在身后的人拖了他一把,才堪堪站直了身子,他转头看向齐方岑,来不及多说,拉起他的手继续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确定泥石流不会殃及他们后,伊华然才慢慢停下来,弯着腰喘着粗气。

    余明磊转头看向宅子的方向,不禁大吃一惊,“那宅子没了。”

    伊华然神情一怔,随即看了过去,原本宅子所在的位置,如今被泥石流淹没,压根找不到大宅的痕迹了。

    鸠心有余悸地说道:“好在我们出来得及时,否则这会儿怕是被埋在下面了。”

    余明磊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宅子里的人出来没有。”

    伊华然拍了拍余明磊的肩膀,道:“人各有命,咱们不是没提醒他们,若他们不能摆脱厄运,也跟咱们没关系。”

    鸠忧心忡忡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伊华然看了看天空,道:“天亮了不少,雨也小了,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继续往高处走,瞧瞧有没有能躲雨的地方。”

    众人没有意见,歇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天渐渐黑了下来,雨也渐渐小了下来,他们找到了一间破庙,虽然里面也是湿漉漉的,到底因为地势高,并没有太多积水,四人便决定在这里落脚。

    四人进了破庙,找了块相对干爽的角落,坐了下来,也不在意脏不脏了,在水里走路实在太费力气,如今他们已经筋疲力尽。

    伊华然脱掉靴子,又拽掉了袜子,整只脚已经泡得浮囊,皱巴巴得十分难看。他将靴子里的水往外控了控,就这样赤着脚踩在袜子上。他回想书中的剧情,书中并没有写这里出现洪涝灾害,那这雨应该下不了多久。想到这儿,他不禁长出一口气,忍不住感叹:大自然的力量当真不是人类能抗衡的。

    “少爷,您受伤了!”

    鸠的话吸引了伊华然的注意,他转头看了回去,只见齐方岑的脚掌在流血,鲜红的血滴在地上,飞溅又晕开。

    “怎么回事?”伊华然起身走了过去,查看他脚上的伤,伤口不大却很深,还有木刺扎在肉里,心不自觉地揪了一下,虽然不是很疼,却实实在在地疼了。他抬眸看向齐方岑,道:“何时伤的,怎么不说?”

    见他眼中尽是担忧,语气中还不自觉地带了责怪,齐方岑心里忍不住欢喜,“就方才进庙的时候。”

    “还好是树枝。”伊华然转头看向余明磊,道:“咱们的伤药还有吗?”

    “都在。”余明磊从怀里掏出一块折叠整齐的油布,打开后是各种瓶瓶罐罐,一部分是常用的伤药,一部分是他特制的化妆品。

    “先清洗伤口,以免感染。”伊华然解下腰间的水囊,齐方岑出声阻拦道:“我们的水不多,用外面的雨水吧。”

    “不行,必须用清水。”伊华然果断否定了他的提议,道:“我们可以接雨水喝,但伤口必须用清水冲洗,否则一旦感染,有你好受的。”

    “嗯,听你的。”

    看着他扬起的嘴角,伊华然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道:“都伤成这样了,还笑!”

    “你关心我,我欢喜。”齐方岑温柔了眉眼,定定地看着他。

    伊华然神情一滞,没想到齐方岑竟旁若无人地跟他说情话,顿时感觉脸上有些热。他起身看向余明磊,道:“治伤你专业,还是你来吧。”

    余明磊点点头,蹲下身子,为齐方岑处理伤口。

    齐方岑的眼神太过炙热,让伊华然想忽视都不行,他不自在地穿上鞋,打算在庙里转一转。可还不待他走出去两步,就听齐方岑出声说道:“你去哪儿?”

    “在庙里转转。”伊华然没好气地说道:“这样的天气,我还能去哪儿?”

    “让鸠保护你。”

    “是保护,还是监视?”伊华然下意识地反问,随后又无所谓地说道:“算了,想跟就跟吧。”

    伊华然走向破庙里的神像,看神像旁边的对联,这应该是座土地庙,供奉的是土地公公。伊华然围着神像瞧了瞧,发现神像后面塞着个包裹,好奇之下便伸手掏了出来,打开一看,是一块身份牌,还有一块丝绸做的帕子,上面绣着一朵牡丹,还有一个彤字。

    “这帕子应该是女子所用。”

    鸠的注意力却放在了那块身份牌上,道:“这是宁远卫士兵的身份牌。”

    伊华然怔了怔,随即皱起了眉头,道:“宁远卫士兵的身份牌,怎会在此处出现?难不成有人在跟着我们?”

    鸠的神情也严肃起来,轻声说道:“公子,属下四下看看,您留下保护主子。”

    伊华然点点头,道:“你小心点。”

    鸠朝着破庙的后院走去,伊华然则拿着东西走向齐方岑,“这是从神像后面找到的,鸠说这个身份牌是平远卫士兵的身份牌。”

    齐方岑接过身份牌看了看,道:“没错,这就是平远卫士兵的身份牌。”

    “这个身份牌出现在这儿有些蹊跷。”伊华然比较在意这个。

    齐方岑沉吟片刻,道:“难道是在刘家村暴露了行踪?”

    伊华然思量了思量,目光落在了那方手帕上,道:“这帕子是丝绸所制,普通人可用不起,而这块身份牌的主人却是个小兵,这有些说不通。”

    齐方岑点点头,道:“确实有些。”

    余明磊给齐方岑撒上伤药,起身说道:“我们没有包扎用的布,只能就这么晾着,少爷小心些,别碰到了伤口。”

    齐方岑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看向伊华然,道:“那人去了何处,这包袱为何会藏在神像后面?”

    “许是听到我们来了,便躲了起来,又见外面在下着雨,唯恐包袱被弄湿,便藏在了神像后面。我猜他应该走不了多远,鸠去找了。”

    齐方岑将身上的水囊递了过去,道:“喝点水。”

    伊华然一怔,下意识地抿抿唇,果然发现唇干得起了皮,许是便接过水囊喝了一口。

    “等鸠回来,便去找找这庙里还有没有能用的东西,咱们的水不多,还是要烧一些。”

    余明磊出声说道:“我去吧,反正也没事。”

    伊华然犹豫了一瞬,道:“还是等鸠回来吧,在不确定对方的身份和人数之前,未免被人逐个击破,我们最后不要分开。”

    “也好。”余明磊又重新坐了下来。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伊华然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找鸠的时候,庙门外传来声音,紧接着便看到鸠拎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年走了进来。

    “放开我!”少年挣扎着,恨恨地看着揪着他后脖领子的鸠。

    “这是……”伊华然打量着少年,总感觉有些眼熟。

    鸠答道:“在庙外面的树林里找到的,他当时正鬼鬼祟祟地往这边窥探。”

    少年在看到伊华然时,神情不由怔住,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就好似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仙子。

    伊华然和齐方岑脸上的妆都花了,索性便用帕子全都擦了。

    伊华然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将他从呆怔叫了回来,道:“你叫什么,我怎么瞧着你有些眼熟。”

    少年好不容易回了神,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又愣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齐方岑见状皱紧了眉头,不悦道:“问你话呢。”

    伊华然终于想起少年是谁,道:“你是临县那个偷钱袋的小乞儿。”

    “你是帮我的那个公子?”少年闻言激动起来,随即又困惑地问道:“可你怎么会……”

    “那是易容。”伊华然笑了笑,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少年激动的神情被悲伤取代,“那日我发现了油纸包里的银子,便去请了大夫,可回去时,爷爷已经死了。我拿银子安葬了爷爷,便按照爷爷的叮嘱,去京城寻亲。”

    “京城寻亲?”伊华然拿起那个包袱,道:“这是你的?”

    少年点点头,“这是爷爷留给我的。爷爷说那帕子是他捡到我时,襁褓里塞着的,应该是我娘亲留下的信物。”

    第076章 回京(8)

    暴雨侵袭, 导致山体滑坡,埋没了借宿的宅子,幸好伊华然一行人提早离开, 这次幸免于难。众人来到破庙躲雨,找到一个包裹, 其主人竟是庙会上欲行窃的小贼。

    “你怎知你的亲人在京都?”

    “爷爷说的,他说原本帕子里还裹着一封信,爷爷让识字的先生读过, 说我娘是京都谢家的小姐,名叫谢雨彤。”

    虽然爷爷叮嘱过他,出门在外定要小心, 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面对伊华然, 他提不起一点防备,他问什么, 便答什么。

    伊华然看向齐方岑, 问道:“你可听说哪个谢家有个叫谢雨彤的小姐?”

    “京都姓谢的人家, 我知晓的有两家, 一个是忠勇侯府,一个是大将军府,只是不知忠勇侯膝下女儿是否有叫谢雨彤的。不过这忠勇侯的女儿并未外嫁,婆家皆在京都, 应该不会有子嗣遗落在外。至于大将军府,大将军谢集有一妹,还有一女。妹妹尚未婚嫁, 女儿也尚小,应该不是要找的人。”

    见少年眼中希冀的光黯淡下来, 伊华然忍不住心生怜悯,道:“你爷爷口中的谢家兴许不在官场,是富商,或者读书人。你这还未到京都,便气馁可不行。”

    少年闻言眼中又燃起希望,道:“公子说得是,我不该气馁,这是爷爷生前心心念念的事,我定要找到娘亲,以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伊华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才对嘛。正好我们也要去京城,你便随我们一起吧。”

    “真的吗?”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自然是真的。”伊华然将东西放好交回少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接过包袱,笑着答道:“我叫谢信,言而有信的信,爷爷说我长大了,要做个言而有信的人。”

    “谢信,好名字。”伊华然顿了顿,接着问道:“那包裹里的身份牌是谁的?”

    “是爷爷的儿子的。”谢信明亮的眼中浮现难过的神色,道:“爷爷的儿子在平远卫当差,一去就是十几年,一次都未曾回过家。一开始每年还会托人给家里寄点钱,可这三年却杳无音讯,爷爷担心不已,便带着我来到了平远,可找到军营,却被人告知,爷爷的儿子已经死了。爷爷的身体本就不好,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病倒了,来平远已经花光了我们身上所有的钱,没钱给爷爷看病,爷爷就……”

    伊华然想要掏出帕子给谢信擦擦眼泪,却忘了这帕子没有洗,只得用手帮他擦了擦,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活下去,才不枉你爷爷抚养你一场。”

    “嗯,我知道。”

    安抚好谢信,伊华然又在庙里转了一圈,找了些能烧的东西,还有一个破罐子,接了些雨水,便开始烧了起来。条件有限,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些,但愿喝了水不要生病才好。

    幸好是在夏日,狂风暴雨之后,天气依旧闷热,就算身上的衣服湿答答的,也不会感到冷,火再一烤,衣服很快就干了。众人累极,喝了些水充饥,便靠在墙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伊华然刚睡着,就感觉有人靠近,睁开眼看了看,发现是齐方岑,便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齐方岑见状忍不住勾起嘴角,在伊华然身边坐下,轻轻将他的头放在肩上,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鸠仅是看了一眼,便不以为意地转开视线,完全没了之前的不解和戒备。余明磊也看见了,只是他面无表情,很快便移开了视线,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第二日清早,伊华然从睡梦中醒来,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而齐方岑也因他的离开,清醒过来。伊华然蹲下身查看他的脚伤,伤口还未结痂。他卷起外衫的衣袖,用匕首划开中衣的衣袖,撕了半截下来,随后又撕成条状,递给余明磊,道:“你给他包扎一下。”

    “好。”余明磊接过布条,开始给齐方岑包扎伤口。

    伊华然则来到破庙门口,抬头看向天空,昨日那种仿佛末日来临的恐怖景象已经消失,现在是多云的状态,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放晴。

    谢信走到伊华然身边,学着他看向天空,“雨终于停了。”

    “雨是停了,但路还不能走。”看着远处满是积水的路面,伊华然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要在这儿待上几日了。”

    他们还无所谓,蹚着也能过去,可齐方岑受了伤,伤口还未结痂,是万万不能碰这脏水的。

    “咕咕咕。”奇怪的声音响起,伊华然转头看了过去,谢信赧然地红了脸。

    伊华然笑了笑,道:“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吃食的问题。”

    “那边林子里有棵苹果树,我们可以摘来吃。”

    伊华然眼睛一亮,“在何处?带我过去瞧瞧。”

    谢信见状兴奋地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我带公子过去。”

    眼看着伊华然就要跟谢信离开,齐方岑出声阻止,“不许去。”

    伊华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齐方岑,“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你有前科。”齐方岑淡淡地与他对视。

    “就算是以前犯过错,也得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伊华然有些恼,这种没有一点自由的感觉,十分难受。

    “我脚伤了,若你要走,我追不上。”齐方岑失落地垂下眸子,看上去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好像谁欺负了他似的。

    伊华然闻言心头一颤,却并未心软,“脚伤了,就老实待着,我摘了果子就回。”

    伊华然没再多说,低头看了谢信一眼,见他眼中有些不安,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两人便走了出去。齐方岑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好看的凤眸闪了闪,好似有些疑惑不解,怎么和他想象的反应不同,他都这般示弱了,这人非但没心软,还直接走了……

    鸠见状出声说道:“主子,公子不会一走了之,您不必担心。”

    齐方岑抬眸看看他,又看向一旁默默收拾东西的余明磊,并未多作解释。他方才是在试探伊华然的底线,做到什么程度会让他无法忍受,这样他才能利用这个底线,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雨下得够大,也够多,虽然这里地势高,没有积水,路面却还是泥泞不堪,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靴子上全是泥,压根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甭提多狼狈。明明也就几十米的距离,生生给他累出一身汗,还差点滑了一跤。

    “就是这里。”谢信兴奋地指了指不远处的苹果树。

    伊华然停下喘了口气,抬头看向苹果树,因为昨日的骤风暴雨,苹果树尽是被摧残的痕迹,树枝被刮断,树上的果子也有许多落了地,有大有小,多数是青绿色,只有少数红了。

    伊华然出声说道:“先捡树下的,不要浪费。”

    “好。”谢信乖巧地应声。

    两人挑挑拣拣,挑了不少,伊华然用外衫的衣摆一兜,便回了破庙。反正这一身衣服也已经脏了,再脏点也没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其他。

    “苹果来了,大家先填填肚子,待晌午再去林子里,打点野味来吃。”

    余明磊上前,接过苹果,用那个烧水的破瓦罐洗了洗,分发给众人,权当今日的早饭。虽然他们挑的苹果都是带了点红色的,却并未完全成熟,吃起来还是会有涩味,不过有的吃已经很好了,也没人会挑三拣四。

    伊华然察觉到齐方岑的视线,转头看过去,“怎么,吃不下?”

    齐方岑摇摇头,“让你跟着受苦了。”

    “那你放我走?”伊华然下意识开口。

    “不放。”齐方岑目光沉沉,定定地看着伊华然,道:“待回到京都补偿你。”

    伊华然也没指望他能答应,随口问道:“补偿我什么?”

    “除了放你离开,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伊华然的眼睛亮了亮,道:“那我要个宅子,再要间铺子。”

    “都成,但你必须随我住。”齐方岑怎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自然不会让他如意。

    “你要认清楚身份,我已不再是以前的我,怎么可能随你住。”面对齐方岑怎么都好说,但他是真的没脸面对柳如珺,柳如珺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可他骗了她儿子,还骗财骗色。若他是柳如珺,定气愤难当,恨不能杀了他。

    “我很清楚,但在这件事上你得听我的。”

    “你真是冥顽不灵!”又是这一套霸道总裁言论,伊华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拿起苹果恨恨地咬了一口。

    谢信看看伊华然,又看看齐方岑,眼神中有些不安,往伊华然身边靠了靠,将手里的苹果递过去,道:“公子,这个苹果特别甜,你尝尝。”

    伊华然摸了摸他的头发,道:“我这儿有,你吃你的。”

    谢信笑眯了眼睛,十分享受伊华然亲昵的动作。

    临近中午,天终于彻底放晴,温度也逐渐上升,不过在密林里不会感觉那么明显。伊华然和鸠走在林子里,地上堆满了落叶,一层又一层,踩在上面会吱吱冒水,却并不会陷进去,相比泥地走起来要轻松得多。不过这种地面也十分危险,一不小心便容易掉进陷阱中,即便两人都不是普通人,也走得比较小心。

    ‘嘶嘶’声在耳边响起,伊华然猛地侧身,随即伸手一抓,滑腻又冰凉的触感,即便他不去看,也知道是什么。他猛地抡起蛇身,砸在一旁的树上,刚才还不停挣扎的蛇,一下便被砸晕。

    “送上门的猎物,哈哈。”伊华然看着手里软趴趴的蛇,开心地笑了起来,“虽然肉没多少,但能煮蛇羹喝,若是再配上点野生蘑菇,就更鲜美了。”

    在蛇攻击伊华然的瞬间,鸠也看到了,本想出手帮忙,谁知伊华然竟轻易化解危机,还抓到了那条蛇,这身手丝毫不亚于他们这些影卫。

    “公子爱吃蛇?”

    “野外求生,没有爱不爱吃,只有能不能填饱肚子。”以防出现意外,伊华然抽出匕首,将蛇开膛破肚,找了个水坑洗了洗,用余明磊编的草绳拴上,拎着继续寻找食物。

    “咦,这里有木耳。”伊华然快步走到一棵枯树旁,只剩一半的树干上,长满了木耳。他小心地将木耳摘下来,只是这些都是鲜木耳,一用力抓就烂了,不能用绳子捆,于是他四下看了看,从旁边的草丛里摘了几个又大又厚的叶子,用草绳穿起来,做了个兜子,随后将木耳往里一放,拿起来方便了许多。

    待伊华然这边弄完,鸠也拎着只兔子走了过来,浑身皮毛雪白,毛茸茸,肥嘟嘟,十分可爱。伊华然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道:“可惜了,没有调味料,做出来的烤肉,也会少几分味道。不过有的吃就不错了。”

    “公子,吃食差不多了,我们回吗?”

    伊华然思岑片刻,道:“再找找吧,顺带将晚饭也准备了。”

    两人又往林子深处走,不仅找到了伊华然心心念念的蘑菇。还挖了不少的野菜,甚至还找到了花椒,这可把他高兴坏了。果然越深的林子,越能淘到宝。

    待两人回去时,那种特制的兜子,伊华然便拎了七八个,有荤有素,还有水果,可谓十分丰盛。

    “你们瞧我们找到了什么。”伊华然献宝似的,将他的劳动成果一样一样地介绍给众人,“这是木耳,这是蘑菇,这是苋菜,这是马蜂菜……”

    待他说完,余明磊忍不住出声问道:“这些菜都能吃吗?”

    “那是当然,这个苋菜做酱菜很好吃,还有这个马蜂菜,焯一下水,用蒜泥凉拌一下,特别爽口!”

    听着伊华然如数家珍地说着那些野菜的做法,齐方岑心里一揪一揪地疼,只有过惯苦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才会认识这些野菜吧。

    伊华然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没有调味料,直接吃的话,跟吃草没啥区别。”

    余明磊接话道:“我这儿有盐巴。”

    伊华然愣了愣,随即惊喜地说道:“你那儿有盐?”

    见他高兴,余明磊也扬起了笑意,道:“嗯,不过数量不多。”

    “在哪儿呢?”

    余明磊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了伊华然,“只有这么多。”

    伊华然接了过来,打开瓶子,小心地倒了一小撮,用指尖撵了几粒放进嘴里,咸味顿时在嘴里化开,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人果然是离不开盐的。

    “确实不算多,若是省着点用,也能撑上几日了。”

    众人在伊华然的指挥下生了火,先将木耳和野菜焯水,再熬煮蛇羹,主要他们只有一个破罐子,能做的东西有限。而那只兔子则打算留到晚上再吃。

    熬煮成白色的蛇羹,再放上蘑菇,加上盐巴和花椒调味,味道虽然不如饭馆里做得好,却也足够鲜美。只是他们没有盛汤的工具,也就只能等着汤凉一些,抱着破罐子喝。他们喝完汤,再吃点凉拌菜,这顿中饭也就结束了。

    下午,鸠带着谢信出了破庙,打算到那座宅子瞧一瞧,说不定能找到些吃的,再不济也能带些锅碗瓢盆回来,至少不必用手抓着吃。

    伊华然本想跟着去,却被齐方岑拦了下来,理由很正当,他们五个人三个会功夫,现在他受了伤,如果伊华然跟鸠一起去,万一遇到匪徒,他们没有还手之力。伊华然一想也对,便让鸠带上了谢信。

    伊华然也没闲着,在破庙附近捡拾柴火,捡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弄烤架,等晚上做烤肉时,直接就能用。齐方岑原本坐在一旁看着,伊华然被他看得不自在,便让余明磊教他编草绳。结果他笨手笨脚的,草绳没编完,手给划破了。

    “真是个少爷!”伊华然没好气地瞪他,又感觉有些心疼,“能指望你干点什么?”

    齐方岑看着他为自己着急,心里欢喜,面上却一副失落的模样,“是我拖累你了。”

    伊华然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说道:“你少来!齐方岑,你什么性子,我不了解?别跟我扮柔弱,我不吃这一套!”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性子?”

    “骄傲自大,自以为是,蛮横霸道,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伊华然说着说着,把自己给逗笑了。

    齐方岑却皱紧了眉头,道:“我在你心里就这般差劲?”

    “不然呢?”伊华然抬头瞥了他一眼,“除了这张脸,我实在找不到还有什么优点。”

    齐方岑转头看了一眼余明磊,认真问道:“那他呢?”

    伊华然白了他一眼,道:“老余医术高明,仅用两年的时间,就将我的身子调养得和普通人相差无几。可自从被你遇上,我不是生病,就是受伤,甚至还遇到了天灾。”

    说到这儿,伊华然停顿了下来,随即说道:“这么一说,我怎么觉着咱们命数相克,要不……”

    “我不信命。”齐方岑直接打断伊华然的话,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伊华然撇撇嘴,继续刚才没干完的活计。

    余明磊一直沉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手上不停编着草绳,就这样纵横交错,竟编成了一个兜子。

    伊华然见状伸手接了过来,用手使劲儿扯了扯,激动道:“这兜子结实,能盛不少东西,明儿去挖野菜,有东西盛了。老余,你可真行啊,不仅医术高明,还心灵手巧!”

    余明磊笑了笑,道:“我也就只会鼓捣这些小玩意儿。”

    “这些小玩意儿实用,待会儿你教教我,咱们多做几个。”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齐方岑心里不悦,低头看看受伤的手,竟觉得十分碍眼,重新拿起地上自己编的草绳,又继续编了起来。

    伊华然见状有些好笑,道:“你的手伤了,就别添乱了。”

    齐方岑罕见地没搭理他,而是继续和手里的草绳较劲。伊华然看得直摇头,却也没再阻止,这人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临近傍晚时,伊华然正腌制兔肉,余明磊在生火。突然一个草绳编的兜子挡住了视线,伊华然一愣,抬眼看了过去,虽然这兜子做得不如余明磊做得精致,却也算合格。再看齐方岑的手,手指伤痕累累,有不少细小的割伤。他将兜子放到一边,握住了那双手,仔细一看十根手指伤了七根。

    伊华然抬眸看过去,既觉得心疼,又觉得气闷,没错就是心疼,虽然不太想承认,但看到他这双手的凄惨模样,他切切实实地心疼了。

    “你!”伊华然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自诩聪明,怎么竟做这种蠢事?”

    齐方岑任由伊华然握着他的手,道:“他能做的,我也能做,我能做的,他却不一定。”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中二少年说的,实在无法想象,竟从齐方岑嘴里说出来,难不成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男人至死是少年?可他也是男人,就从来没这么幼稚过。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若是见一个人就要比一比,世界上的人千千万,那你岂不是要累死?更何况‘三人行必有我师’,你就不能谦虚点,承认别人比你强,很难吗?”

    齐方岑直直地看着他,“在你心里,我不能输给任何人。”

    突来的情话让伊华然微微一怔,随即尴尬地瞥了余明磊一眼,见他低垂着头,认真地做着手里的事,好似没听到一般,不禁稍稍松了口气,小声说道:“齐方岑,你够了,以后再做这种蠢事,你看我搭不搭理你。”

    “嗯。”齐方岑闷闷地应了一声,重新拿起地上的兜子,道:“明日去挖野菜用这个。”

    “知道了。”伊华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就齐方岑现在的表现,说他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都是抬举他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鸠和谢信却还没回来,伊华然有些不放心,便跟齐方岑交代了一声,打算到门口迎一迎。他刚到门口,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看到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地走了过来,急忙迎上前,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道:“这么多东西,你们这是挖到宝了?”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凝滞,伊华然好似明白了什么,顿住了脚步,道:“那宅子里的人……死了?”

    鸠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道:“那宅子几乎全被泥土埋了,只有西北角的偏院没事,但那是个荒废的院子,应该许久没人住了。”

    “那这些东西?”

    “从那偏院搜刮出来的,那里虽然荒废了,却还有不少能用的东西,我们就拿来了。”

    伊华然转头看向谢信,见他脸色有些发白,好似受了惊吓,道:“见到死人了?”

    “嗯,那些人被埋了,并未立即死去,努力往外爬,手已经伸出来了,却还是死在了里面。”

    伊华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灾无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公子,我不是胆小鬼,我只是、只是……”谢信垂下了头。

    “用敬畏之心面对生命,本就是应该,没什么好自惭形秽的。”伊华然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走吧,我们进去。”

    “谢谢公子。”

    三人走进破庙,燃烧着的火光,驱散了他们心中的阴霾,将搜罗来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有两副碗筷、两个小勺、一个汤勺,一个水桶、一个砂锅、两身男子的衣服,两双千层底的布鞋,等等。

    伊华然将布鞋拿在手中,走到齐方岑身边,和他的鞋子比了比,道:“你试试合不合脚。”

    齐方岑接过布鞋换上,“刚好。”

    “那就穿着吧,千层底的布鞋养脚。”

    齐方岑指了指另一双鞋,道:“你也试试。”

    “不用试,这鞋我穿肯定大。”伊华然将鞋递给余明磊,“你穿着差不多。”

    余明磊没有接,笑着说道:“你先穿着,待会儿我把你的靴子洗洗,待明日靴子晒干了,再换回来,到时我再穿也是一样。”

    伊华然一想也是,不过现在不急,便将鞋放在了一边,道:“那就先做饭,现在锅碗瓢盆都有了,做起饭来也不用束手束脚了。”

    伊华然将腌制好的兔肉用树枝穿起,架到火上烤了起来,齐方岑在一旁帮他扇着风,还时不时地拿帕子帮他擦汗,唯恐像上次那样病倒。齐方岑扇风用的是伊华然摘的大叶子,扇起风来,也不比扇子差。

    一开始伊华然还拒绝,耐不住齐方岑执着,再加上确实是热,便放任了他这么做。他乐意侍候,自己为啥不享受。

    第077章 回京(9)

    晚上, 大家吃了顿好的,不止有荤有素,还有汤喝, 虽然碗筷不够,可以轮着用, 到底不必再用手抓着吃。

    饭后,齐方岑一直盯着伊华然,但凡他皱皱眉, 都会忍不住问上一句,唯恐他又像上次那样大病一场。伊华然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 以至于晚上睡觉,齐方岑粘着伊华然, 伊华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这样,他们在这间破庙又待了三天, 确定齐方岑脸上的伤结痂后, 这才继续往前走, 当然在上路之前, 伊华然给自己和齐方岑化了妆,遮住了他们原本的容貌。

    那场大雨虽然持续时间并不长,却有极强的破坏力,造成的泥石流不止一处, 很多道路都埋了,其中不乏建在山下的房屋,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救援, 这些天过去,埋在下面的人没有生还可能。每每见到这样的被埋没的房屋, 伊华然都会感叹现代社会的美好,只是他回不去了,那个世界的他已经死了。

    单凭两条腿走了两日的路,终于来到了运城,而他们蓬头垢面,脏得和乞丐没什么两样。

    他们打听了客栈的方向,路过成衣铺时,每人买了两套衣服,两双鞋子。若非一打照面,伊华然就掏出了银子,就他们这副模样大抵连门都进不去。

    来到客栈门口,众人鱼贯而入,店小二见状急忙上前阻拦,“哎哎哎,你们……”

    话还没说完,伊华然就将银子亮在他的眼前,道:“我们不是乞丐。”

    店小二一看那银子,足有十两,顿时眉开眼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几位贵客勿怪,里面请。”

    伊华然抬脚走了进去,道:“有房吗?住一晚多少钱?”

    虽然随着众人进来,一股子酸臭味扑鼻而来,店小二却还是面带微笑,十分有职业素养,道:“上房一晚二钱银子,普通房一晚一钱银子,大通铺一晚十文。您看要住哪一种?”

    伊华然沉吟片刻,道:“那就普通房吧,要五间,尽量挨着。”

    店小二刚要应声,就听齐方岑说道:“三间。”

    伊华然一怔,随即便看穿了他的小心思,道:“五间,我出银子,我说了算。”

    银子都在伊华然这儿,齐方岑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有。齐方岑皱了皱眉头,却并未多说什么,这倒是引来伊华然的怀疑。他银子递过去,道:“这是十两银子,压在柜台,我们另外要的东西,直接从里面扣,到退房时算总账,多退少补。”

    见两人达成一致,店小二的脸上再次堆满了笑意,道:“成,您几位随小的到柜台拿房门钥匙,小的再带几位去看看房间。”

    众人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拿了钥匙,又随着他进了后院,五间房有三间房紧挨着,另外两间房在对面,中间隔着个一米多的走廊,伊华然要了最里面的一间,齐方岑理所当然地拿了他隔壁的钥匙,鸠住最外面一间,余明磊在伊华然对门,谢信则在鸠和余明磊中间。分房后,伊华然吩咐店小二烧水,他们要沐浴,便各自回了房间。

    待浴桶被送进房间,伊华然利落地关门落闩,又将窗子封死,这才脱掉衣服进了浴桶,舒舒服服地泡起澡来。大夏天,三十几度的高温,他竟然已经有七八天没洗澡了,感觉自己就像是放了几天的泔水,身上的味都能熏死人,也不知道齐方岑怎么能受得了的,每天晚上还靠着他睡。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中衣,伊华然坐在床上,正与湿答答的长发较劲,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他清了清嗓子,问道:“谁啊?”

    “是我。”门外传来齐方岑的声音。

    虽然有些不情愿,伊华然还是起身开了门,看着门外穿戴整齐的齐方岑,道:“哥,你不在房里休息,找我有事?”

    齐方岑见他只穿着中衣,好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轻轻推开他的身子,抬脚进了门,随后又转身把房门关上,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伊华然看着他被浸湿一片的后背,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哥,你的头发确定不处理一下?”

    “以后开门前要穿戴整齐。”齐方岑极为认真地看着他。

    伊华然垂眸看看自己,道:“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有何不妥?”

    齐方岑拿过伊华然手里的帕子,出声说道:“坐下。”

    “哥,还是先处理自己的头发吧。”伊华然又拿了一方帕子。

    “我给你擦干,你再帮我。”

    伊华然犹豫片刻,还是背对着齐方岑坐了下来,任由他给自己擦着头发。擦拭发梢时,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待发梢不再滴水,齐方岑方才帮他擦拭头顶,并非只是擦拭头发,还在帮他按摩,力道不轻不重,很是舒服,让他微微仰着头,靠在齐方岑身上,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他如猫儿一般慵懒的神情,齐方岑嘴角勾起笑意,他就是要这样粘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让他的生活满是他的影子,这样他便不会再生出离开他的念头。

    许是太累,也许是按得太舒服,伊华然竟靠着齐方岑睡了过去。齐方岑垂眸看着他,为他的毫不设防感到欣喜,就是这样,未来的三年,他会让他彻底离不开。

    不知睡了多久,伊华然轻哼了一声,慢慢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竟靠在齐方岑怀里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这样的认知让他蹙紧了眉,随即离开了齐方岑的怀抱,这对于一个特工来说,可是致命的,与他如今的身份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得和齐方岑保持距离才行。

    伊华然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透了,语气疏离道:“夜深了,哥回去歇着吧。”

    齐方岑敏锐地感觉到伊华然的情绪变化,一掀衣摆坐了下来,道:“我的头发还未打理。”

    伊华然一怔,看着他的头发,道:“哥的头发干了。”

    “又想言而无信?”齐方岑转头看他,好看的凤眸中带着控诉。

    伊华然闻言神情一滞,拿起手上的帕子,站到了齐方岑身后。他用手摸了摸,头发处于半干状态,压根用不着再擦拭,只是洗完之后并未梳理,发尾纠结在一处,看上去乱糟糟的。他转身打开包裹,从里面拿了把梳子,耐心地给他梳理了起来,一边梳一边忍不住吐槽:一个大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作甚,真想拿把剪刀全给剪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如此?”

    耳边传来齐方岑的声音,伊华然不禁一怔,随即讪讪地笑笑,“我只是在说笑,哥不必放在心上。”

    也不知怎么的,他竟将心里的吐槽说了出来,看来自己真的习惯了齐方岑的存在。

    伊华然给伊华然梳理好头发,不过仅是梳顺了而已,他压根不会束发,于是理所当然地下逐客令,“哥,夜深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齐方岑压根不接伊华然的话茬,“还未吃晚饭,你不饿?”

    齐方岑不说,伊华然还不觉得,如今竟突然感觉饥肠辘辘。

    齐方岑见状站起身,道:“我去叫人送些饭菜过来,顺便将这些东西收拾了。”

    也不等伊华然回应,齐方岑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伊华然一阵无语,随即关门上闩,套上了外衫。没过多大会儿,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客官,小的来收拾浴桶。”

    伊华然起身去开门,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店小二门口的齐方岑,手里还拎着个食盒,这是唯恐他不开门,让店小二来叫门。

    待房间里被清理干净,齐方岑这才拎着食盒走了进来。伊华然张了张嘴,到底没赶他离开,却在心里吐槽,这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伊华然关上房门,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而齐方岑已经打开食盒,将饭菜摆上了桌,还殷勤地递过来筷子。

    “夜深了,厨房里就只剩下这些饭菜,凑合吃点,待明日再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有菜有汤,有荤有素,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虽然分量不多,已经算得上丰盛了。

    伊华然接过筷子,夹了块青笋吃了起来,饭菜的香味瞬间充斥口腔,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太想念炒菜的味道了,尤其是这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慢点吃,别噎着。”相较于伊华然,齐方岑的吃相就文雅得多。

    伊华然忍不住瞥了一眼,咽下嘴里的米饭,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在军营中吃饭,也是这么慢条斯理?”

    他们在训练期间,每次吃饭都是狼吞虎咽,一是因为他们吃饭有时间限制,二是因为饭菜有限,饭盒的容量有限,吃得慢了,就打不上第二份。他常想战场上的士兵也应该跟他们差不多吧。

    齐方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我们是皇家子弟,行走坐卧都有规矩。”

    “真累!”伊华然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头继续干饭。

    齐方岑给他盛了碗汤,放到他手边,道:“喝点汤。”

    伊华然抬眸看了看,将汤碗推了回去,道:“我要喝,自己会盛,你吃你的,不用照顾我。”

    齐方岑眉头微蹙,不明白伊华然为何突然对他改变了态度,“随手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伊华然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我们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若不出意外,枭他们已经到京都了,我们明日还是早点上路,尽快赶回京都为好。”

    齐方岑并未直接表态,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好。”

    吃完饭,伊华然起身收拾东西,看向齐方岑再次下了逐客令,“明日一早还要动身,赶紧回去歇着吧。”

    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他,“身边没有你,我睡不安稳。”

    伊华然听得一阵好笑,道:“你之前的二十几年,身边也没有我,不是一样长这么大?”

    “我的噩梦是从辽东开始。”

    原书中没写过原主对齐方岑有这个作用,怎么一换了芯子,就多了个安神药的作用,伊华然压根就不信。

    “若你不打算回去,那我去你的房间睡。”伊华然利落地起身走向门口。

    齐方岑攥住他的手腕,皱眉问道:“你怎么了?为何一醒来,便换了副态度?”

    齐方岑素来敏锐,能察觉出变化,伊华然一点也不奇怪,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已经许久没睡个好觉了,实在没精力跟你掰扯。你到底睡哪个房间?”

    齐方岑好看的眸子浮现受伤的神色,缓缓地松了手,道:“我走便是。”

    伊华然看得心里一揪,却刻意忽视掉这种感受,目送齐方岑离开,紧接着关门落闩。夏天的夜晚还是很热,他并未关窗,偶尔会有微风吹过。他褪掉外衫,吹熄桌上的烛火,便躺上床睡觉。

    半夜时分,正在沉睡的伊华然突然听到窗口的位置传来响动,顿时清醒了过来,手伸进枕头,握住了下面的匕首,只要那人敢上前,保证他有来无回。

    虽然对方动作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伊华然还是感受到那人已经来到近前,他刚想行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紧张的心放松下来,握紧匕首的手也缓缓松开。

    来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过了好半晌,也不见有下一步动作,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人是犯了什么病,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吓人,难不成他还因为之前的事,打算霸王硬上弓?还是说这人有梦游的毛病?

    就在伊华然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赶他走时,来人突然有了动作,他背对着伊华然,弯腰在床前坐下,蜷缩起身子,脑袋搭在膝盖上,不再动弹。

    伊华然背对着,看不清他的动作,却能感受到那道炙热的目光消失,可他确定来人并未离开。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动静,他实在忍不住好奇,翻身看过去,只见那人正蜷缩地坐在床前,那背影看上去可怜极了,就好似被遗弃的狗狗,想要靠近主人,又怕招主人烦,只能可怜兮兮地趴在一边。

    伊华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他纵容这一次,便会有下一次,长此以往,这人还不得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脱。不行,坚决不能心软。

    想到这儿,伊华然闭上眼睛,就当不知情,反正这是夏天,就算在地上睡,也不会怎么着。待明日买几匹马,快马加鞭赶回京都,他便没那么多精力,再来缠着他了。

    伊华然很快又睡了过去,齐方岑听着他变得悠长的呼吸声,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人真是狠得下心。齐方岑索性不再装了,直接趴在床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闻着独属于伊华然的味道,很快也沉沉睡了过去。

    待伊华然醒过来时,便感觉有人抱着自己,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姿势,即便不去看,也知道这人是谁。

    “齐方岑!”伊华然有些恼,没想到他上了床,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这事情十分严重。

    听到伊华然的声音,齐方岑的睫毛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好看的凤眸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伊华然,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自己一如既往地抱着他的身子,即便热得一身汗,依旧如是。

    伊华然明亮的杏眼中尽是恼怒,质问道:“你跟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齐方岑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脚,毫不心虚地坐起身,淡淡地答道:“许是得了夜游症。”

    “夜游症?”伊华然被他给气笑了,“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他既然这么说了,自然得信,“待会儿我让余明磊给我看诊。”

    今儿他才知道,这人的脸皮竟这般厚,比城墙拐角还厚。

    伊华然不再搭理他,越过他下了床,便开始鼓捣他的长发,这头发真是既麻烦又碍事,每次鼓捣起来都热一身汗。齐方岑走上前,拿过他手里的梳子,想要给他束发,却被他躲了过去,随即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齐方岑抬眸看去,伊华然正敲着余明磊的房门。

    很快,房门被打开,余明磊出现在门口,“公子起这么早?”

    “帮我束发。”伊华然轻轻推开余明磊,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余明磊抬眸看向伊华然的房间,看到了正拿着梳子的齐方岑,随后垂下眸子,微微欠身,转身走回房间,却并未关上房门。齐方岑眼中闪过不悦,不过他也知道是自己理亏,惹恼了伊华然,便没再多说,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只是伊华然的那把梳子被他放进了怀里。

    几人相继起身,在前厅吃完早饭后,便退了房,去车行买了几匹马,又带了足够的干粮,便快马加鞭赶回京都。齐方岑知道不能再耽搁,便并未阻止,五日后,他们风尘仆仆地回到京都。

    在进入城门之后,伊华然勒停马儿,转头看向齐方岑,道:“世子,王府里人多眼杂,未免被人识破身份,我和老余还是另寻住处为好。”

    “住在王府才最安全。”伊华然不可能放任他在外面。

    “世子!”伊华然皱眉看他,眼中尽是不悦。

    齐方岑与他对视,并没有妥协的打算,道:“我可以将你们安置在王府最偏远的院子,保证不会被人打扰。”

    伊华然清楚齐方岑不可能放任自己离开,不过该争取的,还是得争取,道:“让我们住进王府也可以,不过世子要保证,不会派影卫监视我们,我们能自由出入王府。”

    齐方岑果断拒绝,“不行。”

    伊华然退一步道:“我们不会同时出入王府,一人出府,一人留下,这样总成了吧。”

    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伊华然,没有说话。

    伊华然见他如此,心中一阵气恼,道:“若还不行,那便一拍两散。”

    “好。”齐方岑终究是松了口,“走吧。”

    “行,希望世子言而有信。”

    商定好后,众人径直来到平阳王府门口。因为易了容的原因,门口的守卫并未认出齐方岑的身份,鸠快步上前,将令牌拿了出来,护卫一看,急忙打开了侧门,让几人进了王府。

    齐方岑带着他们径直走向芙蓉园,伊华然在这里住了几个月,自然清楚他要去哪儿,看着周围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环境,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竟还有再回来的一日。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惶恐不安的谢信,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谢信心里的紧张随之慢慢消散,好奇地左看右看,直到众人进了芙蓉园。伊华然三人进了正厅,齐方岑和鸠则去了书房,齐方岑要和枭换回身份。

    于海得了消息,便来到了前厅,扫了三人一眼,目光锁定在伊华然身上,激动道:“公子,你们可算是来了。”

    伊华然笑了笑,道:“你们回来几日了?”

    “昨日刚回来。”

    “昨日?”伊华然有些奇怪,问道:“可是路上出了岔子?”

    于海点点头,“嗯,路上遇到暗杀,枭受了伤,耽搁了几日。”

    伊华然眉头微蹙,转头看向余明磊,道:“老余,你陪谢信等会儿,我过去瞧瞧。”

    余明磊应声,“好。”

    伊华然交代完,径直朝着书房走去,门口的侍从见于海在一旁跟着,并未多说什么,微微俯下了身子。

    于海上前一步,禀告道:“主子,公子来了,”

    “进来。”

    于海推开房门,伊华然抬脚走了进去,刚一进门,就感受到一阵凉意,就好似进了空调房,四下看了看,发现房间里放置了许多冰盆,正往外冒着寒气。

    齐方岑已经洗掉了脸上的妆,正坐在轮椅上,枭站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

    伊华然看向枭,问道:“听说你受伤了,伤了何处?”

    “多谢公子关心,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伊华然径直说道:“把衣服脱了,我瞧瞧伤了何处?”

    枭不由怔住,苍白的脸有些泛红。

    齐方岑则皱紧了眉头,道:“他的伤已让大夫看过。”

    伊华然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他伤在哪儿,世子就必须伤在哪儿,把衣服脱了。”

    齐方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把衣服脱了。”

    枭也明白了齐方岑的意思,解开腰带把上衣脱了下来,白色的绷带映入眼帘,缠在枭的腰腹上,左腰的位置有被浸染的血迹。

    伊华然仔细瞧了瞧,出声问道:“什么兵刃伤的?”

    枭答道:“剑。”

    伊华然点头,转头看向齐方岑,道:“世子也把衣服脱了。”

    齐方岑没有犹豫,站起身将上衣脱掉,露出白皙的胸膛。他右腹的位置有道可怖的疤痕,是之前为了取信齐璟,故意伤的。

    “世子怕是要受苦了。”

    “不碍事,动手便是。”

    伊华然叹了口气,提醒道:“不只是枭受的伤,还有之前的伤和毒。”

    “我知道。”齐方岑神情平静,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果然能登上帝位的人,都是心狠手辣的人,不只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

    伊华然解开枭的绷带,仔细查看伤口的形状,自己深浅,又寻了把长剑,狠心在齐方岑的腹部捅了一剑。

    听着他的闷哼声,伊华然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随后又拿匕首在那道伤疤上捅了下去,只是这次他并未听到闷哼声,不禁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他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就连唇色都有些发白。

    “忍着点。”

    伊华然拿了止血的药粉,却被齐方岑攥住了手,道:“要服了毒药才成。”

    看着鲜血快速染红,伊华然不禁有些心慌,道:“那快点拿药啊!”

    见他神色间尽是担忧,齐方岑心里欢喜,伤口好似没那么疼了,身子一软倒在他身上,道:“药在抽屉里。”

    伊华然急忙抱住他的身子,道:“枭,你去拿药,倒水。”

    枭急忙去了毒药,递给了伊华然。

    伊华然看向于海,道:“去把老余叫来。”

    于海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脚步一转出了书房。

    伊华然打开瓷瓶,“吃多少?”

    “一颗。”

    伊华然倒出一颗药,送进他嘴里,又接过水,喂给他喝,让他吃下毒药。

    随着毒药下肚,很快齐方岑便有了反应,原本平静的脸渐渐扭曲,疼得他死死地攥住拳。

    伊华然见状有些无措,本能地抱紧了他的身子,轻声哄道:“别怕,忍一忍就好了,再忍一忍。”

    第078章 入住秋风园

    余明磊帮齐方岑止血, 包扎伤口,伊华然站在一旁看着,而齐方岑的目光也一直落在他身上。这就是身为皇室中人要付出的代价,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齐方岑也在看着他,神情平静, 带着安抚,偶尔会因为伤口被触碰,而微微蹙眉, 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皮开肉绽的感觉。待一切都收拾好,他重新坐回轮椅,脸色泛白, 带着病态,眉眼间尽是虚弱。

    伊华然骤然开了口, 道:“世子,按照我们说好的, 安排个院子吧, 越偏远越好。”

    齐方岑眉头微蹙, 抬眸看向于海, 道:“你让人把秋风园收拾出来。”

    于海瞧了瞧伊华然,领命道:“是,奴才这就去。”

    见于海转身离开,伊华然随即便要跟上去, 被齐方岑叫住,“等等,我有事与你商议。”

    伊华然平静地说道:“接连奔波数日, 我需要休息,世子若有事, 明日再说不迟。”

    “我受伤了。”齐方岑语气中带着委屈,漂亮的凤眸希冀地看着他。

    伊华然的心揪了一下,很快便移开了视线,道:“世子受伤,更要好生休养,不宜操劳。草民告退。”

    不再给齐方岑阻拦的机会,伊华然看了余明磊一眼,转身走出书房。余明磊行了一礼,紧跟着走了出去。于海看看齐方岑,又看看伊华然,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于海。”见他没跟出来,伊华然叫了一声。

    于海看向齐方岑,见他没有阻拦的打算,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书房中只剩下齐方岑与枭,齐方岑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了过去,道:“你好生养伤,伤好之前,不必再出任务。”

    “是,属下告退。”枭转身走了出去。

    齐方岑强忍着伤痛,写了一封奏折,让人送去宫里,做完这些,又让人推着回了卧房。

    秋风园在王府的西北角,位置偏远,除了定期有人打扫以外,几乎没人去。院子不算大,种着两棵银杏,几棵红枫,还有一些菊花。

    院子虽然不大,住上三个人绰绰有余,伊华然也喜欢这里的清静,在厅里坐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院子便已被打扫好了。余明磊和谢信相继挑了房间,便各自回房休息。

    于海站在正房门口,犹豫了半晌,这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伊华然知道门外是谁。

    于海推门走了进来,行礼道“见过公子。”

    伊华然笑了笑,道:“我现在的身份不过一介草民,你不用对我行礼。找我有事?”

    “公子,您别看主子一脸云淡风轻,好似那毒没什么危害,其实那毒烈得很,中毒的人不仅伤口不能愈合,还每隔一段时间便发作一次,发作时浑身疼,疼得主子蜷缩起身子,不停颤抖。公子应该知道的,主子向来隐忍,能让他疼成那样,可见那毒的厉害。”于海眼中尽是心疼。

    伊华然脸上的笑容消失,道:“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于海恳求道:“在这期间,公子能否对主子好点,主子真的很在乎公子,除了王爷王妃,奴才就没见主子这么在乎过一个人。”

    于海的话让伊华然心头微颤,道:“你是世子的贴身内侍,我与世子之间的事,你应该最清楚。我之前是情非得已,如今回来也只是为了赎罪,不想再与世子纠缠,况且我还是个男子。于海,你该做的是规劝世子悬崖勒马,而不是劝我一错再错。”

    于海闻言皱紧眉头,道:“可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回去吧,好好照顾世子,他的伤若有不妥,及时过来叫老余。”

    于海迟疑了片刻,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伊华然叮嘱道:“对了,以后我的名字叫尹无名,老余叫余慧明,那个少年叫谢信,千万牢记。”

    “是,公子。”于海转身离开。

    伊华然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抬手时发现了衣袖上的血迹,那是捅伤齐方岑时溅上的血,看着他软软倒下时的心慌,现在好似还有残留,这也是他急于想要离开的原因,有些东西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他必须阻止,并让其回归正轨。

    傍晚时分,柳如珺得了消息,带着人进了芙蓉园,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齐方岑,不禁红了眼眶,心疼道:“岑儿,这是怎么了?”

    齐方岑见状急忙安抚道:“没事,就是受了点皮肉伤,母妃不必担忧。”

    柳如珺不信他的话,道:“你瞧瞧你这脸色白的,哪里像是受了点小伤,你老实跟母妃说,到底伤在哪儿了?”

    齐方岑靠近柳如珺,小声说道:“儿子服了毒,母妃放心,待过段日子,儿子解了毒,便会慢慢恢复。”

    柳如珺瞬间明白了齐方岑的意思,心疼道:“真是苦了你!”

    齐方岑笑着摇头,“只要父王母妃安然无恙,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柳如珺闻言愈发心疼,却也没纠缠此事,问道:“对了,你可曾收到王爷给你写的书信?”

    “收到了。”

    见他神情平静,柳如珺心里越发忐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犹豫片刻,问道:“你是否早就知晓伊华然男子的身份?”

    齐方岑已经无数次预想到现在的情景,也早就想好了对策,道:“隐瞒母妃这么久,是儿子的错,还请母妃恕罪。”

    柳如珺心里‘咯噔’一声,不敢置信地问道:“那这么说你……你当真……”

    齐方岑脸上满是愧疚和苦涩,道:“母妃,对不起,儿子让您失望了。”

    柳如珺闻言心里那点侥幸彻底被打散,可看着齐方岑苍白的脸,责怪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手,道:“岑儿,你没有对不起母妃,无论你有什么喜好,都是父王母妃的好儿子,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齐方岑抬眸看向柳如珺,心中越发愧疚,道:“母妃,儿子太任性了。”

    柳如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道:“感情之事最是身不由己,岑儿无须自责,我和王爷早就想开了,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别的不重要。”

    “多谢母妃。”齐方岑感动地红了眼眶。

    “傻孩子,跟母妃用得着这般客气?”柳如珺长舒一口气,心里压着的郁气慢慢散开。

    “母妃,丧礼办得可还顺利,伊家那边最近如何?”

    “很顺利。”柳如珺脸上勾起鄙夷的神色,道:“伊新那个狗东西自私自利,压根不管儿女的死活,甚至不曾看过尸体一眼。对了,你有所不知,就在伊新来王府那日,被软禁的王婉舒逃了,临走之前还放火烧了侍郎府,据说烧了好几个院子。”

    “王婉舒逃了?”齐方岑微微一怔,随即说道:“那后来呢?”

    “据说王婉舒逃回了王家,得知了伊新的所作所为,便决定与伊家一刀两断。”柳如珺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伊新那个狗东西怎么肯丢了这棵摇钱树,威胁王家继续为他所用,否则就让王家死无葬身之地。”

    “王家怎么说?”

    “那王婉舒许是因为没了儿女,也就没了顾忌,直接和伊新硬刚,说若他敢给王家使绊子,就拉着伊新一起死。由此可见,王婉舒手里有伊新的把柄。”

    “母妃怎知这些事?”齐方岑有些奇怪。

    “伊家做出这种事,我自然要派人盯着,万一再出什么事,我也能及时应对。”

    齐方岑点点头,“让母妃忧心了。”

    柳如珺犹豫片刻,问道:“你此次去江南,可有查到他的消息?”

    齐方岑不答反问,“母妃心里可怨他欺瞒?”

    “怨,怎能不怨?”说到这个,柳如珺心中就有气,道:“我可是全心全意待他,拿他当女儿看待,可他却如此欺瞒于我,我怎能不怨?”

    齐方岑连忙哄道:“母妃说得是,此事儿子也有责任,母妃心里若有气,打也成,骂也成,儿子绝无怨言。”

    柳如珺瞧着他冷哼一声,道:“岑儿,你与母妃说实话,可是寻到了他的下落?”

    “他不愿回京。”在伊华然对他动情之前,他不能让柳如珺知道伊华然的下落,以免柳如珺知晓伊华然欺骗感情一事,毕竟柳如珺是他的母亲,若知晓此事,定会对伊华然心生不满,他不愿看两人不和。

    柳如珺蹙起眉头,道:“为何?”

    “因为伊家。”齐方岑深吸一口气,道:“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伊华然的身份,又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柳如珺虽然对伊华然欺瞒不满,却也同情他的遭遇,若非被逼到绝处,他怎甘心以男儿之身出嫁。

    “伊家确实没一个好东西。还有他那张脸太扎眼,一旦出现定会引人怀疑,他不回京,倒是明智之举。”柳如珺看着齐方岑的眼睛,道:“岑儿,你是怎么想的?”

    “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再把他接回来,到时让他给母妃请罪。”齐方岑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就这么放不下他?以岑儿的才貌和权势,就算有龙阳之好,也有大把的人上赶着,为何偏偏执着于他?”说到底,柳如珺就是不满伊华然的欺瞒。

    齐方岑不答反问:“以母妃的才貌,什么样的男子配不上,为何偏偏选择父王?”

    柳如珺一阵语塞,明白了齐方岑的意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罢了,只要你们相亲相爱,我便不与他计较。”

    “多谢母妃!”听柳如珺这么说,齐方岑心中欢喜。

    “你啊你,真是跟你父王一样,都是痴情种。”

    两母子正说话,门外突然传来通禀,“启禀王妃、世子,宫中来人了。”

    柳如珺和齐方岑对视一眼,出声问道:“来人是谁?”

    “是明福公公,还有太医院的郭太医。”

    齐方岑勾唇冷笑,“母妃,儿子行动不便,还得劳烦您出面。”

    “放心。”柳如珺起身,扶了扶头上的珠钗,抬脚走了出去。

    正厅内,明福与郭长安正等着,见柳如珺来了,急忙起身,行礼道:“奴才(下官)参见王妃。”

    “不必多礼。”柳如珺脸上勉强扯着笑意,看上去有些憔悴。

    “谢王妃。”两人相继直起身子。

    “公公过府,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柳如珺也不与他们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明福答道:“今日接到世子的折子,说在来的路上遭遇暗杀,受了重伤,皇上心疼世子,便让奴才带郭太医过来,给世子看诊。”

    “我本想着派人去请太医,可岑儿非要逞强,好在皇上想着他。”柳如珺转头看向梅香,道:“你带郭太医过去。”

    梅香应声,来到郭长安面前,道:“郭太医请。”

    郭长安朝柳如珺行了一礼,便跟着梅香走了出去。

    柳如珺看向明福,道:“公公请坐,许久未见,正好与公公聊一聊。”

    明福本想跟着,听柳如珺这么说,便打消了念头,在柳如珺下首坐了下来。郭长安是齐璟的人,一个人去,还是两个人去,结果都一样。

    柳如珺随意找了个话题,“听闻熙贵人有了身孕?”

    明福点点头,笑着说道:“熙贵人是个有福气的,这才刚入宫一年,便怀了龙嗣。”

    “皇上定然龙心大悦,这张家生了个好女儿。”

    宫中年年都有新人被封,却已经有许久不曾传出宫妃怀孕的消息,所以柳如珺才会这么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只是柳如珺一直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时不时地看向门口的方向。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郭长安回了正厅。

    柳如珺见状眼睛一亮,急忙起身,问道:“郭太医,岑儿的伤怎么样,可有危险?”

    郭长安沉吟片刻,道:“世子的伤不算重,只是世子体内的有毒,会让伤口无法愈合。”

    柳如珺闻言红了眼眶,心疼道:“岑儿本就有伤未愈,如今又……”

    郭长安愧疚道:“王妃恕罪,是下官无能,一直未能研制出解药。”

    柳如珺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担忧道:“岑儿的伤可会影响他的寿数?”

    “若不出意外,不会影响寿数。”

    柳如珺长舒一口气,道:“这次有劳郭太医了,不过解药的事还得郭太医多费心。”

    “王妃放心,下官定当尽心竭力。”

    来的目的达到,明福和郭长安便没了留下的理由,和柳如珺行礼过后,便急匆匆离开了。

    柳如珺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讥讽,随即看向梅香,道:“听闻世子带回来几个人,都是什么人?”

    梅香答道:“据说是三名男子,是世子新收的幕僚。”

    “幕僚?”柳如珺眉头微蹙,道:“为何让他们住在王府?”

    梅香摇摇头,道:“这个奴婢不知。想来这几人对世子十分重要,故而留在了王府。不过他们住在秋风园,不会惊扰王妃。”

    柳如珺点点头,道:“这几人如何安置,就按世子说的做。”

    “是,奴婢明白。”

    秋风园中安置了小厨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食材和炭火也俱已送了过来,晚饭便是由余明磊和谢信做的,四菜一汤,还有香喷喷的大米饭,三个人围坐在桌前,一边吃一边聊,其乐融融,就好似一家人。

    伊华然看向谢信,道:“待明日我便与世子商议帮你找寻家人的事。”

    “谢公子。”话是这么说,可谢信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伊华然大概明白谢信的心情,道:“你可是担心?”

    谢信诚实地点点头,“我怕找不到他们,也怕找到他们。”

    伊华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若能找到便最好,若找不到,便与我们一起在王府生活,你压根不用怕。”

    谢信感动地红了眼眶,“除了爷爷,公子是待我最好的人,待我长大,定好好报答公子。”

    “我们相遇就是有缘,报答就不必了。”伊华然抬眸看向余明磊,道:“厨房可有酒?”

    余明磊神情一怔,随即摇摇头,道:“公子素不饮酒,我便未曾向他们讨要。”

    “待会儿去厨房要些酒来。”

    “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余明磊疑惑地看着伊华然。

    “没有,就是想喝酒了。”

    见伊华然不想说,余明磊也没多问,“好,待会儿我便去。”

    晚上,余明磊烧了水,三人各自端了一盆,回房擦洗身体,院子里没有置办浴桶,只能用这种方式清洗,擦一擦也能凉快些。

    齐方岑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除了值守的侍卫和下人,王府里的人都已经入睡。伊华然正半靠在床上,借着昏黄的烛火看书。房门突然被敲响,他懒懒地抬眸,随即说道:“进来。”

    房门被打开,齐方岑出现在门口,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伊华然淡淡地看着他,并不觉得意外,也可以说他正等着他来,“世子伤重,不在房中休养,来我这儿可是有何要事?”

    齐方岑来到近前,道:“傍晚时分,宫中派人来给我看诊。”

    “这不是意料之内的事吗?”伊华然将手里的书放下,意味深长地看着齐方岑,“应该不至于让世子亲自来告知吧。”

    齐方岑见状眉头微蹙,看向伊华然的目光带上了审视,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质问道:“怎会是你?”

    “世子倒是长进了,竟能轻易分清我们。”伊华然起身下床,朝着齐方岑走了过去。

    齐方岑警惕地后退,警告道:“你别过来!”

    “是世子自己送上门来,为何现在又不让我靠近?”齐方岑勾唇一笑,道:“世子可是忘了那日与我欢/好时,是如何的热情,但凡我一停……”

    “你闭嘴!”齐方岑打断伊华然的话,脸色变得铁青,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愤怒,甚至还闪过一丝杀意,怒道:“为何是你?他呢?”

    伊华然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讥诮地笑笑,“他不想见你,这才放我出来,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为何世子还要问?”

    听到伊华然这么说,齐方岑的心狠狠痛了一下,“他为何不愿见我,可是你对他说了什么?”

    伊华然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道:“世子放心,我们之间的事,他并不知情。”

    齐方岑松了口气,又忍不住质疑,“那他为何不愿见我?”

    “他对世子并无感情,可世子却对他死缠烂打,他不想见世子有何奇怪?”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世子也不必太过伤心,自从上次与世子颠鸾倒凤之后,我对世子倒多了几分兴趣,若世子……”

    “闭嘴!”齐方岑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伊华然无视齐方岑的愤怒,道:“世子何必如此动怒,我用的可是他的身子,与我做跟与他做有何区别?”

    这般直白的话让齐方岑面红耳赤,心中的怒火更盛,“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畜生,怎配与他相提并论!早晚有一日,我会找到办法,让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伊华然脸上的笑意消失,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冰冷,好似在看一个死物,说出的话也不待一丝温度,“我能让你永远见不到他。”

    齐方岑闻言心脏骤然紧缩,双手紧紧攥成拳,“你休想骗我!”

    “呵。”伊华然轻笑,可那笑未达眼底,“要不我们试试?”

    齐方岑不敢试,万一是真的呢,那他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这样的结果他接受不了。只是他也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被他拿捏,以免他提出更得寸进尺的要求。

    “你到底想要什么?”

    伊华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想要什么,世子不是很清楚吗?何必明知故问。”

    “你休想!”齐方岑怒视着伊华然,“你休想再把他带走,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你心里清楚,他不爱你,之前对你浓情蜜意,都只是权宜之计,何必自讨没趣,平白惹人生厌。”伊华然狠狠戳着他的痛处。

    伊华然的话就好似一把刀,狠狠插进他的心里,让他痛得连呼吸都乱了节奏。他努力找回平静,道:“除了这个,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

    “那就用你的身体来换。”

    “你!”刚刚压下去的火气,猛地蹿起,齐方岑恨得咬牙切齿,“你找死!”

    伊华然耸耸肩,有恃无恐道:“除非你想杀了他,否则你能奈我何?”

    齐方岑气极,却又对他无可奈何,转动轮椅往门口走,伊华然三两步走上前,白色的粉末随即洒出。齐方岑虽听到脚步声,猛地转动轮椅,却不慎吸入了些许粉末。他张嘴想要叫人,却发现自己竟发不了声,随即惊疑不定地看向伊华然。

    伊华然伸手去抓轮椅,却被齐方岑攻击,他急忙闪躲,并与之交手。齐方岑身中毒药,行动不便,压根不是伊华然的对手,很快便被制服,双手被伊华然用发带捆住。

    见齐方岑眼中尽是杀意,伊华然不以为意地笑笑,跨坐在齐方岑的腿上,将他限制在轮椅这个狭小的空间内。

    “世子不必紧张,那药只能让人暂时失声,不是哑药。”伊华然捏住他的下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自从上次尝过世子的滋味,我一直念念不忘,奈何他不曾叫我出来。今日良宵正好,不如我们重温旧事,如何?”

    齐方岑恨极了他,用力转过头,躲开他的手。

    “世子不乖呢。”伊华然扣住他的下巴,用力掰过他的头,手指用力地擦过他的唇,“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你若是敢,我一定会杀了你!”齐方岑无声说道。

    “杀我?”伊华然轻笑,一下便咬住了他的唇。

    齐方岑吃痛,铜臭味充斥口腔,他却紧闭嘴巴,不肯就范。腰带被解开,伊华然的手伸进他的衣服,微微的凉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那双手一如既往地带着魔力,即便他不停地提醒自己,却依旧在不久之后便缴械投降。

    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就好似狂风暴雨,就在他即将窒息时,他松开了他的唇,咬上了他的颈子,牙齿撵着他的皮肉,既让他痛,又让他欲罢不能,他就像离开水的鱼儿,只能徒劳地想着嘴巴,想要叫喊,却出不了声。

    “唉。”一声叹息,拉回了他的神智,伊华然嫌弃地松了手,“你这毒还真是扫兴。”

    齐方岑气得涨红了脸,又悄悄松了口气,谁知下一刻,他的身子被抱起,被伊华然毫不怜惜地扔在床上。

    “勉强当个抱枕吧。”

    第079章 入住秋风园(2)

    被安置在里侧的齐方岑, 愤恨地看着侧躺在床上的伊华然,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奈何手被绑在身后, 双腿又不能动,即便伊华然近在咫尺, 他也无可奈何。

    伊华然戏谑地看着齐方岑,伸手去摸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闭紧双眼, 微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带着他熟悉的味道,耳畔传来伊华然慵懒的声音, “乖,睡了。”

    齐方岑眉头皱紧, 他每次都会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就好似他是他养在身边的宠物, 实在让他恼怒。

    伊华然好似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柔软的指腹不停地刮过他的睫毛, 虽然不痛不痒, 却让他更加恼火,他用尽力气,让自己翻了个身,躲开他的魔爪, 背对着那个可恶的恶鬼。

    “呵。”耳边传来轻笑,伊华然靠近,将脑袋搭在他的肩上, 两人的身子紧紧贴着,背在身后的手被挤在中间, “把背后留给我,世子是在邀请我吗?”

    伊华然轻轻咬着他的颈子,就好似野兽在戏弄它的猎物,只是微微地疼,却让齐方岑的呼吸一乱,他想逃离,却被紧紧箍住身子。敏锐地感觉到伊华然的身体变化,齐方岑的身子一僵,随即好似力气被抽走了一般,整个身子软绵绵的。

    就在他以为自己又会被欺辱时,伊华然突然停下动作,松开了对他的禁锢,语气中尽是不满,“下次不要再背对着我,否则我觉得是你在邀请我。”

    齐方岑压根没有力气动弹,心中既有逃脱的庆幸,又隐隐有些失落,这是男人的劣根性。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心里难受极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再次在他面前被碾碎,一点渣渣都不剩。

    伊华然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没和从前一般愤恨地看着他,而是闭上了眼睛。伊华然在他眼上落下轻吻,“晚安。”

    齐方岑的睫毛动了动,好似被惊扰的蝴蝶,不过很快便归于平静。伊华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齐方岑听着他悠长的呼吸声,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此时的心情就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他本不想睡,可没过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好似喝了安神的药,很快便睡熟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伊华然从睡梦中醒来,熟悉的头痛如期而来,可为何身上还挂着树袋熊。他转头看过去,只见齐方岑抱着他睡得正香,不禁有些奇怪,以那个人格和齐方岑之间的恩怨,两人见面就算不打个你死我活,也不该是抱在一处睡觉的局面,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又把齐方岑睡了?

    想到这儿,伊华然急忙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上衣、裤子都在,只有脚丫子是光的。随后又想查看齐方岑的衣服,只是齐方岑抱他抱得死紧,还枕在他的肩上,压根起不了身。

    “醒醒。”伊华然推了推齐方岑。

    齐方岑纤长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双眼,意识彻底清醒后,他抬头看向伊华然。

    伊华然冷淡地看着他,“世子是否该解释一下,为何又在我床上。”

    齐方岑看着他,突然有一瞬的窒息,心中的委屈就好似雨滴滴在水面,漾起层层涟漪。他张嘴试着发出声音,“你……”

    药效消失,他又恢复了正常,“你不想见我,便把他叫出来,折辱我?”

    听到他的质问,伊华然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道:“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以为你见了他,便不会留下……”

    “所以你不想见我。”齐方岑用手肘撑起身子,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是吗?”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与他对视,道:“我确实不想见世子。”

    “为何?”齐方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那种窒息感再次出现。

    “我对世子没有感情,不想与世子有过多纠缠,我随世子来京都,不过是为了赎罪,我们的三年之约……”

    不待他说完,齐方岑竟低头吻上了他的唇,温润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开,起身下了床,恼怒道:“世子,你怎能做出这种事?”

    齐方岑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方才不过是个吻,你就受不了了,可我呢?我承受了怎样的折辱,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那不是我……”看着他脖颈间的咬痕,让伊华然的话完全没了底气。

    “就算第一次你不知情,那第二次、第三次呢,你明知道一喝酒,他就会出来,你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他出来伤害我。”齐方岑越说越愤怒,越说越委屈,不由得红了眼眶。

    伊华然不禁一阵语塞,看着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沉默半晌,他深吸一口气,道:“世子,我们心平气和地坐下谈一谈吧。”

    齐方岑移开视线,强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他的骄傲不容许他落下眼泪。他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道:“你想谈什么?”

    伊华然来到桌前坐下,道:“三年之约,我帮世子成就大业,以赎我过往犯下的错,还请世子不要再纠缠于我。三年之后,你我两清,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齐方岑沉默,眸光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过了好半晌,他方才开口说道:“我有个条件。”

    听他有松口的迹象,伊华然急忙说道:“世子请说。”

    “晚上我要住在这儿,或者你去芙蓉园住。”

    “这怎么成?”伊华然皱紧眉头。

    “伊华然,你在害怕。”齐方岑突然定定地看向他。

    伊华然闻言心脏漏跳了一拍,道:“我怕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人误会。”

    “你也对我动了心,你怕与我朝夕相处,也会爱上我。”齐方岑好似想明白了,漂亮的凤眸亮了起来。

    伊华然下意识地反驳,道:“怎么可能?我是个正常男人,喜欢的是温温软软的女子,世子想多了。”

    “若不是,那便答应我的条件。”

    合着这家伙在这儿等着他呢,果真是阴险狡诈。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果断拒绝道:“不行。王府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说其他人,就算是王爷王妃那边也定会起疑。”

    “那你就做我的贴身侍从。”齐方岑紧接着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想摆脱噩梦,每日能睡个好觉。”

    “不行……”

    “五万两。”齐方岑打断伊华然的拒绝。

    伊华然一怔,随即问道:“什么意思?”

    “只要你答应,我每年给你五万两。”齐方岑见伊华然软硬不吃,只能活马当成死马医,若这样还不成,他真的没办法了。

    伊华然皱起了眉头,思量了思量,道:“十万两。我每日晚间去芙蓉园,白日不侍候。若世子同意,咱们就成交。”

    “好,就十万两。”齐方岑忙不迭地答应,生怕伊华然反悔。

    伊华然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不禁皱紧了眉,觉得自己要少了。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就不能出尔反尔。

    “先说好,你睡床,我睡榻,不能半夜爬床。”

    “嗯。”齐方岑点点头。

    两人商量好,伊华然打开房门,让于海进来侍候。

    于海自然也发现了齐方岑脖颈上的痕迹,看向伊华然的眼神有些奇怪,嘴角还勾着莫名其妙的笑,看得伊华然十分尴尬,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卧房。

    余明磊已经起了床,正在厨房忙活早饭,伊华然进去瞧了瞧,打了盆水开始洗漱,随后便开始打拳。可当他打完两套拳,卧房里的人还没出来,忍不住泛起了嘀咕,方才也没敢问齐方岑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不会是被那个人格欺负得下不了床吧?这也太不是人了,他还受着伤呢。

    想到这儿,伊华然愣住了,那个人格也是他,骂他不是人,岂非骂自己不是人?

    见伊华然在愣神,从厨房出来的余明磊忍不住叫了一声,道:“公子。”

    伊华然回神,看向余明磊,道:“怎么了?”

    余明磊扬了扬手上的托盘,道:“早饭做好了。”

    伊华然点点头,“我去叫谢信。”

    伊华然一转身,便看到了从卧房出来的齐方岑,想到自己的猜测,顿觉有些尴尬,随口问道:“世子要不要一起吃点?”

    “好。”齐方岑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伊华然神情一滞,暗自懊悔自己没事找事,转头看向余明磊,道:“早饭够吃不?”

    “够吃。”即便昨天没发现齐方岑进了伊华然的卧房,但今早起来的时候,余明磊也看到了守在门外的于海,自然也就什么都清楚了。他抬头看向齐方岑,行礼道:“见过世子。”

    “不必多礼。”齐方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伊华然上前接过余明磊手中的托盘,道:“你去叫谢信吧,这些我来做。”

    余明磊点点头,转身走向谢信的房间。谢信到底是个孩子,这几日的长途跋涉,就没好好睡过一觉,昨晚上高床暖枕,实在太舒服,到现在还没醒。

    伊华然端着饭菜进了饭厅,于海推着齐方岑紧随其后,来到桌前,他将饭菜摆上桌,又来回了两趟厨房,才将所有饭菜备齐。其实早饭很简单,一笼大肉包,一筐子油条,几碟小菜,一人一碗白粥,只是吃的人多,每样东西的分量都是十成十,所以才来回跑了两趟。

    待所有人到齐,在桌前各自坐下,伊华然抬头看向于海,道:“于海,你也坐下吃啊,那碗粥是你的,还有筷子。”

    于海抬头看看齐方岑,见他点了点头,便在谢信的旁边坐了,“谢公子,谢主子。”

    “秋风园里没那么多规矩。”伊华然笑了笑,拿了个包子递给他,道:“老余包的包子最好吃,快尝尝。”

    “谢公子。”于海伸手接了过去,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肉香味混合着麦香味,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含糊地说道:“真好吃!”

    “院门锁了,外人进不来,可以没大没小,但在外可不行。”伊华然的视线落在谢信身上,道:“在外该守的规矩要守,不然会让人看轻,认为没有教养,上不了台面,明白吗?”

    “明白。”谢信点点头,有些畏惧地瞄了齐方岑一眼。

    伊华然将齐方岑面前的油条夹走,也给他拿了个肉包,道:“世子身上有伤,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

    “嗯。”齐方岑接过肉包,低垂的眸子中漾起笑意,方才的那点不悦荡然无存。

    伊华然见状愣了愣,这个男人真的很好哄,自己本没有示好的意思,只是下意识那么做了,可他身上的郁郁之气,却因此消失了。

    伊华然很快回了神,咬了口包子,道:“谢信的事还得劳烦世子帮忙。”

    “我会吩咐人去查。”

    伊华然点点头,便没再多说什么,饭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早饭吃完,于海便推着齐方岑离开了。余明磊和谢信明显松了口气,气氛也活跃了起来。

    伊华然喝完碗里的药,又吃了两颗蜜饯,皱紧的眉头这才松开,“老余,待会儿我带谢信出去转转,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余明磊想了想,道:“我需要几味药材,这就写给公子。”

    “好。”

    一盏茶的工夫后,伊华然拿着纸条,和谢信一起出了秋风园,避免遇到熟人,他换了副容貌,现在的模样顶多算得上清秀,几乎看不到以前的影子。

    他们刚出秋风园不久,就碰上了在院子里散步的柳如珺,伊华然顿时有几分心虚,拉着谢信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只等着柳如珺离开,再从这里出去。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柳如珺很快便注意到了他们,并朝他们走了过去。

    伊华然拉着谢信行礼,道:“草民见过王妃。”

    柳如珺上下打量着两人,道:“你们是……”

    “草民是跟随世子回来的,因从未来过京城,想出去转转。”

    “你们叫什么?哪里人士?”

    伊华然低垂着眉眼,答道:“回王妃,草民叫尹无名,他叫谢信,我们是南山县人。”

    柳如珺点点头,道:“京城与别处不同,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你们出去切记勿要惹事。”

    “谨遵王妃教诲。”

    “去吧。”

    “草民告退。”伊华然悄悄松了口气,拉着谢信走了出去。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柳如珺奇怪地说道:“那个青年进退有度,彬彬有礼,看上去还不错。只是岑儿为何带个孩子回来?”

    梅香猜测道:“许是侍候尹公子的小厮。”

    柳如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没有多想,齐方岑从小到大就没让她操过心,所以她基本不会过问齐方岑的事,虽然有些疑惑,却也并未多问。

    伊华然前脚刚出秋风园,后脚齐方岑便得了信儿,沉吟片刻。吩咐道:“派人远远跟着。”

    于海担忧道:“主子,公子素来敏锐,若是被发现,恐怕……”

    “那就让他们小心些。”齐方岑是不可能放任伊华然的行踪脱离自己的掌控,“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不会重蹈覆辙。”

    “是,主子。”于海虽然不太赞同,却也没再多说。

    待出了王府,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伊华然长出一口气,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朝着侍郎府的方向走去。两年过去,也不知伊家如今是怎样一种光景,他真是十分好奇。

    伊华然将一个荷包递给谢信,道:“这里面是银子,想买什么,直接买就成。”

    “谢公子,但我没什么要买的。”谢信将荷包推了回去。

    伊华然把荷包塞进他手里,道:“这里面只有五两银子,也就够你买点零嘴,买不了别的,让你拿着就拿着。”

    谢信听后咧嘴笑了,这才从伊华然手中接过荷包,朝着卖冰糖葫芦的老丈走了过去,买了三串冰糖葫芦回来。

    “这串是我的,这串给公子,这串带回去给余大哥。”

    伊华然接过冰糖葫芦,放到嘴边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是开胃,就这么一边吃,一边往前走,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伊华然远远地看了一眼侍郎府的方向,抬脚进了旁边的茶楼。

    店小二见两人进来,笑着招呼道:“两位客官里面请。”

    伊华然扫了一眼一楼大厅,朝着靠窗的位置走了过去。

    待两人坐下,店小二拿起抹布擦了擦,道:“两位喝什么茶?”

    “龙井。”伊华然顿了顿,问道:“你们这儿有什么点心?”

    “有桂花糕、绿豆糕、豌豆黄、山楂糕,还有花生瓜子。”

    伊华然问了问谢信,道:“那就来一份豌豆黄,一份山楂糕,再来一盘瓜子吧。”

    “好嘞,二位稍后,茶水点心马上来。”

    茶点很快便端了上来,伊华然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着八卦。一开始都只是张家李短,什么谁家结婚,谁家添丁,还有哪家的婆媳不和,伊华然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听着,直到隔壁桌来了两个青年,两人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唉,你听说了吗?侍郎府的大公子要定亲了。”

    “我怎么没听说,谁家的女儿?”

    “听说是兵部郎中徐大人的嫡女。”

    “徐大人家的嫡女?”听者明显有些惊讶,小声说道:“徐大人是怎么想的,让自家的嫡女与个外室生的私生子结亲?”

    说者也压低了声音,道:“官大一阶压死人,那可是徐大人的顶头上司,没办法。更何况那外室已被侍郎大人抬成平妻,她的儿子也成了嫡子。”

    听者嗤笑一声,道:“我可听说那外室是娼妓出身……”

    说着打断他的话,道:“小点声,若你这话传到侍郎府,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尽人皆知的事。”话虽是这么说,但听者还是住了嘴。

    听到这儿,伊华然忍不住咂巴了咂巴嘴,没想到这外室娼妓的身份竟被爆了出来,也不知伊新是否后悔将她抬为平妻。至于为何是平妻,自然是伊新和王婉舒并未和离,也不曾休妻。

    那个伊家大公子伊华清算算年纪今年应该十七八了,倒也是时候该议亲了。兵部郎中是谁,伊华然并不清楚,但她见过兵部郎中的正妻,好像叫张玉莲,还是在伊清歌的接风宴上。

    谢信指了指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绿豆糕,道:“公子,这绿豆糕好吃,你快尝尝。”

    “你吃吧,我喜欢吃山楂糕。”伊华然拿了一块山楂糕吃了起来。

    谢信闻言将最后一块绿豆糕也塞进了嘴里。

    又听了一会儿,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伊华然便起身去结账,和谢信一起出了茶楼。

    “小杂种,敢撞小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伊华然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指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破口大骂。那男孩倒在地上,被吓得哇哇大哭。

    少年凶狠地看着男孩,道:“来人,给我打,狠狠地打,打死算我的!”

    不远处跑来一名女子,拨开围观的人群,冲上前将男孩护在怀里,哄道:“琳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别哭,伤到哪儿了?”

    “娘亲,我手疼!”男孩伸出小手,只见手心被蹭破了皮,流出了血。

    不待男孩的娘亲反应,那少年一脚踢在仆从身上,道:“你们把小爷的话当耳旁风?还不赶紧动手!”

    “是,少爷。”仆从见状急忙上前,试图推开女人,拉扯她怀里的孩子。

    “你想干什么,别碰我的孩子!”男孩的娘亲拼尽全力,将男孩死死护在怀里。

    少年见两个仆从连个女人都拉扯不开,怒道:“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给我打,狠狠打,不然我让我娘发卖了你们。”

    赵虎瞧着女子的打扮,走到少年身前,小声提醒道:“公子,这女子衣着不凡,应该不是普通人,咱们还是谨慎点为好,以免惹上麻烦。”

    少年一巴掌甩在赵虎脸上,道:“你哪只眼睛看她衣着不凡?连个侍候的下人都没有,顶多就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破落户。”

    赵虎捂着脸,陪着笑脸道:“公子说的是,是小的小题大做。”

    “那还不赶紧给我动手。”少年的眼睛看向抱在一起的母子,脸上露出阴毒的神色,道:“既然他们母子情深,那就一起打,打死算我的。”

    就连赵虎都被打了,其他仆从自然也不敢多花,牙一咬,心一横,对着那母子俩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母亲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独自一人承受着仆从们的殴打。

    围观的人很多,却没人出手制止,伊华然看着那少年,眉头微微蹙起,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手腕一用力,便掷了出去,正中那少年的脑门。

    “啊!”惨叫声响起,那少年捂着脑袋蹲下,鲜血瞬间冒了出来。

    正围殴母子的仆从纷纷住了手,转头看过去,见少年头破血流,心下大惊,急忙围了过去。而少年则在看到手上鲜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公子,公子!”

    赵虎见状急忙抱起少年,朝着侍郎府的大门跑去。而那母亲也趁机站起身,抱着孩子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伊华然看着那主仆三人进了侍郎府,不禁讥诮地笑笑,心中暗道:“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伊家从大到小,就没一个好东西。”

    谢信拉着伊华然走了出去,随后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看,小声问道:“公子,方才那石头可是你扔的?”

    “是啊。”伊华然坦然地点点头,谢信这个小吃货,一门心思吃着点心,压根没留意他在做什么。

    “那个小公子确实可恶!”谢信先是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句,随后脸上又浮现担忧的神色,道:“可出门前,王妃叮嘱过,不让我们惹事,万一那小公子身份尊贵,那我们岂非惹了祸?”

    伊华然有些惊讶,随后笑着安抚道:“我认识那小公子,就算他家的人知道是咱们干的,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谢信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咱们现在是平阳王府的人,而这家人最怕的恰恰就是平阳王府。”

    “原来是这样。”谢信点点头,又说道:“我觉得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是公子做的,以免王妃对公子心生不满。”

    伊华然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放心,他们不会找到我们身上。咱们走吧,去药铺抓药,出来的时辰不短了,也该回去了。”

    第080章 入住秋风园(3)

    晚上, 齐方岑用完晚膳后,便径直回了卧房,在于海的侍候下洗漱完毕, 早早地便坐上了床,一边看书, 一边等着伊华然。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伊华然过来,齐方岑心中不悦, 又有些不安,抬头看向于海,道:“你去秋风园瞧瞧。”

    于海应声, 转身走了出去,一盏茶后, 他便回转,回禀道:“主子, 公子在沐浴, 说待会儿便过来。”

    齐方岑闻言松了口气, 便又将目光落在书上, 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看不进去,索性将书扔到一旁,开始闭目养神。

    又过了半个时辰, 眼看着到了亥时,伊华然依旧没有出现,齐方岑心里越发不悦, 睁开眼睛看向于海,道:“服侍我起身。”

    于海明白齐方岑的心思, 道:“主子,您身上有伤,需要静养。要不您再等等,公子既然答应了,便一定会过来。”

    “他哪有信用可言!”

    伊华然刚走到门外,就听齐方岑这么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推门走了进去,道:“在世子心里,我就这么不堪?”

    正要起身的齐方岑又坐了回去,定定地看着伊华然。于海看看两人,识趣地退出了卧房。

    伊华然走到软榻前,上面铺着竹子做的凉席,凉席下面是柔软的褥子,铺了好几层,他用力按了按,非常软和,就跟现代床垫一样。他走到屏风后,脱掉了外衫,又来到桌前,将烛火吹熄,只留一盏小灯,紧接着便回到榻边,刚想坐下,就听齐方岑说道:“你是故意的。”

    心思被拆穿,伊华然却完全无感,道:“我并未食言。”

    房间陷入沉默当中,伊华然不以为意,舒舒服服地躺在软塌上,房间里又放着冰盆,就好似开了空调似的,有钱赚,还能睡得舒服,如果旁边没有个虎视眈眈的齐方岑,就更完美了。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的方向,心中酸涩难忍,又有些愤怒,明明是他先招惹的自己,为何他能做到这般理直气壮?就算他身不由己,可自己又错在何处,凭什么被他欺骗?

    伊华然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就听床上传来动静,他睁开眼睛看过去,见齐方岑正挣扎着下床,忍不住出声问道:“世子,怎么了?”

    齐方岑没有回应,坐在床上去够轮椅,可伸出的手没有抓住,反而将轮椅往外推走了些。他紧咬着唇,用力地伸出手,随即‘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伊华然被吓了一跳,彻底醒了神,来不及穿鞋,急忙起身去扶,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可有伤到哪儿?”

    听到他的关心,齐方岑的心为之一颤,却伸手将伊华然推开,冷淡道:“不劳费心。”

    伊华然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世子这是作甚?”

    “我想做什么,与你无关。”

    齐方岑挪着身子,往轮椅的方向爬,模样十分狼狈。伊华然的心狠狠疼了一下,起身站了起来,道:“既然与我无关,那我们之前的约定便不作数吧,我去叫于海,世子稍待。”

    “伊华然!”听到他要走,齐方岑呼吸一滞,委屈又愤怒地叫住他,“凭什么你说怎样就怎样,难道你就没有心吗?”

    伊华然顿住脚步,心中有愧疚在蔓延,可他也只是为了原主报仇,错了吗?若是没错,为何心里会有愧疚?

    伊华然转身,看向蜷缩成一团的齐方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脚走过去,弯腰将他抱了起来,低头看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齐方岑低垂着头,沉默地任他抱着,过了好半晌,才悠悠地说道:“伊华然,我很累,也很疼。”

    伊华然的心一颤,小心地将他安置在床上,想要起身,却被他攥住了手腕,“你去哪儿?”

    “我点灯,给你瞧瞧伤。”

    齐方岑没有松手,“只要不解毒,伤口不会愈合,只能这么疼着。”

    伊华然的心一阵一阵的疼,就好似有人在拿着针不停地扎着,虽然不是很疼,却切切实实疼着,“再忍忍,等那边放松警惕,就可以把毒解了。”

    “可现在疼。”不知是不是伊华然的错觉,齐方岑的语气中除了带着委屈外,还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你松手,我去给你拿些止痛药。”

    齐方岑非但没松手,还紧了紧力道,“这毒霸道得很,吃止痛药也没用。”

    伊华然闻言既心疼又无奈,“那就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你……陪我,成吗?”齐方岑希冀地看着他,还带着些小心翼翼。

    “我们说好……”

    “我下半身不能动,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齐方岑打断他的话,“我保证!”

    如此骄傲的人,如今却如此卑微,伊华然的心只感觉密密麻麻地疼,到底不忍心再拒绝,上前一步,重新将他抱起,往里侧挪了挪,随即躺了下来。

    “夜深了,快睡吧。”

    “嗯。”齐方岑费力地侧身,却没有靠近,还马上闭上了眼睛,只是藏在阴影下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伊华然在心里叹了口气,明明来之前打算得那么好,无论如何也不退步,可到最后还是心软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啊,不止齐方岑放不下,就连自己怕是也……

    伊华然胡思乱想了一阵儿,很快便睡熟了。齐方岑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挪了挪,也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尽管齐方岑保证过,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缠在伊华然身上,可第二日醒来,情况一如既往,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腿并没有压在他身上。

    齐方岑从伊华然怀里醒来,很快便对上了他质问的眼神,白皙的脸颊瞬间红了,略显苍白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世子能松开我了吗?”

    齐方岑急忙松了手,又往里面挪个挪身子,道:“今晚我会让人在床中间放上枕头,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

    伊华然好笑地看过去,道:“世子不要得寸进尺,我们之前就说好了,你睡床,我睡榻。”

    话虽说的硬气,可晚上伊华然还是上了床,第二天早上醒来,放在中间的枕头飞到了里侧,齐方岑依旧睡在他怀里。

    伊华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世子是否该解释一下?”

    齐方岑霎时间红了脸,就连脖子耳朵都未曾幸免,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最后一次,若今晚还这样,明日我绝不勉强你。”

    “这可是世子说的,若明日再如此,就按之前所说,你睡床,我睡榻。”

    见齐方岑答应,伊华然长舒一口气,当晚很爽快地上了床,也不用齐方岑多费口舌,睡觉的习惯很难改,他笃定齐方岑定还会如此。谁知第二天早上他醒来,齐方岑规规矩矩地躺在里侧,中间的枕头纹丝未动。就在他疑惑之际,只见齐方岑睫毛轻颤,明显是在装睡。

    “世子可是在耍赖?”

    齐方岑装作刚刚醒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伊华然。

    伊华然好笑地看着他,“世子,您就算装,也要装的像点,这眼底的青黑,一瞧就知道昨晚没睡。”

    齐方岑见被拆穿,索性也不装了,道:“昨夜我并未缠着你,所以按照约定从今往后你要在床上睡。”

    “世子这分明就是在耍赖。”伊华然一怔,随即被气笑了,道:“况且昨日我们只说若世子做不到,便你睡床,我睡榻,从未说过若世子能做到,我便从此睡在床上。”

    “事实就是我没有越界,你又没说不能不睡。况且,你昨日的原话是‘若明日再如此,就按之前所说,你睡床,我睡榻。’若不如此,那不就是你同我睡床吗?我哪里耍赖了?”

    此时的齐方岑幼稚得像个孩子,哪里有半分运筹帷幄的帝王形象,说他三岁都算多了。转念一想,伊华然有些无语,他坐在这里跟齐方岑争这个,好似也没成熟到哪儿去。

    伊华然起身,又被齐方岑攥住了手腕,“世子什么都不用说了,我……”

    “我的头好晕……”

    齐方岑刚说完,伊华然便感觉被攥住的手腕得到了自由,转头看过去,竟发现齐方岑双眼紧闭。他心里一慌,急忙坐回床上查看情况,叫道:“世子,世子,你怎么了……”

    入手的滚烫,让伊华然缩回了手,扬声叫道:“于海,快去叫老余,世子发烧了。”

    候在外面的于海闻言急忙应声,急匆匆地朝着秋风园走去。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余明磊脚步匆匆地进了卧房,伊华然见状急忙说道:“老余,快给世子瞧瞧。”

    “公子稍安勿躁,我这就给世子把脉。”

    余明磊拿出脉枕,便开始给齐方岑把脉,伊华然和于海焦急地等在一旁。又是一盏茶的工夫,余明磊收回了手,却并未说话,而是掀开了齐方岑的衣服,打开纱布看向伤口,随后便变了脸色。

    “不好,世子的伤口发脓了。”

    伊华然心里一慌,他很清楚伤口发炎的严重性,一不小心就会因此丢了性命。他转头看向于海,道:“解药在何处?”

    于海一怔,随即明白了伊华然的意思,道:“奴才这就去拿。”

    伊华然看向余明磊,郑重道:“老余,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世子的命。”

    余明磊与伊华然对视,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伊华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只要齐方岑死了,他们也就自由了,可他不能这么做。

    “老余,是我对不住他,他并未做过对不住我的事。”至少他来到这个世界是。

    余明磊沉默地看了他良久,最后还是妥协了,“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尽力。”

    齐方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多说什么。

    鸠一直藏在暗处,若余明磊和伊华然对齐方岑动手,他绝不会手下留情。好在他们没有,他不禁长出一口气,一阵风吹过,后背一阵发凉,这才发现他方才竟紧张到出了一身冷汗。

    于海拿了解药回来,伊华然倒好了水,将解药给他喂了下去。

    余明磊洗了洗手,便开始用刀刮掉齐方岑伤口处的脓,昏睡的齐方岑眉头紧蹙,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伊华然在一旁给他擦汗,心脏闷闷地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禀,“世子,禹王殿下来了。”

    “禹王?”伊华然眉头蹙起,抬头看向于海,道:“你快去向王妃禀告,让王妃拦一拦。”

    “是,奴才这就去。”于海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伊华然心中不安,沉吟片刻,道:“鸠,出来。”

    鸠听到召唤,跳下房顶,快步走进卧房,行礼道:“公子。”

    “枭在何处?”

    鸠如实答道:“枭不再王府,去了暗阁养伤。”

    “暗阁?”伊华然眉头紧蹙,“暗阁在何处,若传信过去,让他回王府,需多久?”

    “至少两个时辰。”

    伊华然看看床上昏睡的齐方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还是我来吧,就当还债了。”

    “公子打算怎么做?”

    伊华然不答反问,道:“王府中可有暗室?”

    “有。”

    “在何处?”

    鸠犹豫片刻,走到床前,在床头摸索了一阵,随后便听到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紧接着靠近床一侧的床帐动了动,伊华然伸手掀开,便见后面的墙在移动,很快一间暗室出现在眼前。

    伊华然进了暗室,发现里面的装饰和摆件,与外面并无不同,床榻被褥一应俱全。

    伊华然回到床上,看向余明磊,道:“送世子去暗室治疗。”

    余明磊担忧地看向伊华然,道:“你打算代替世子服下毒药?”

    伊华然笑了笑,道:“这是我欠他的,待他度过了危机,我和他就两清了。”

    余明磊眉头皱紧,“你可知那毒药有多霸道?”

    “他能受的,我怎么就受不得。况且,这不是还有你嘛,我相信你不会让我有事的。”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事不宜迟,快将世子送进去吧,这伤口止血,还需要时间,而且我还得化妆。”

    余明磊见他坚持,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一次顺从了他的选择。鸠帮忙掀开床帐,伊华然抱着齐方岑进了暗室,留余明磊在内给他治伤。

    暗室门被关上,伊华然看向鸠,道:“去给我找把剑来,与枭相识的剑。”

    “公子身子弱,还是让属下来吧。”事到如今,鸠已经对伊华然心服口服,担心他中毒后,身子会撑不住。

    “你会模仿声音吗?”

    鸠摇摇头,“属下愚笨。”

    “你的身形与世子不像,又不会模仿声音,容易露出破绽。快去准备吧,此事宜早不宜迟。”

    鸠没再相劝,转身离开了卧房。而伊华然趁着这个时间,去了一趟秋风园,将他化妆用的瓶瓶罐罐都拿了过来,正巧遇上了回来的鸠。

    将止血的药和毒药放在一旁,伊华然脱下外衫,掀起中衣,比划了一下位置,随即抬头看向鸠,道:“这个位置,两寸半,来吧。”

    鸠握着剑柄,看着白皙光滑的皮肤,向来杀人不眨眼的他,竟有些下不去手。

    “别磨蹭,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鸠深吸一口气,手中的剑猛地刺了出去。‘噗呲’一声,伊华然听到了皮肉被割裂的声音,紧接着剧痛传来,鲜血随之流出,他忍不住闷哼一声,缓了一会儿,又用手指点了点旁边的位置,道:“这里,三寸。”

    鸠看着鲜血直流的伤口,没再犹豫,再次刺了出去。

    伊华然咬紧牙关,将闷哼憋了回去,强忍着剧痛,道:“倒水。”

    鸠急忙收起长剑,倒了杯水递过去,伊华然就着水将毒药吃了下去,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伊华然正往伤口上撒药粉,突然感觉一阵钻心的痛从四肢百骸传来,让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鸠将手中的剑丢掉,上前扶住他的身子,关切道:“公子,您可还好?”

    伊华然摇摇头,道:“帮我包扎伤口。”

    “还是余大夫给公子包扎吧。”

    伊华然犹豫了一瞬,道:“打开暗室瞧瞧,若他给世子治完了伤,便让他给我包扎。”

    鸠应声,打开了暗室,余明磊见状走了出来,见伊华然浑身是血地瘫在地上,急忙上前为他处理伤口.

    伊华然虚弱地喘了口气,道:“世子的伤……”

    余明磊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说道:“已经处理好了,让他们盯着,我得配药熬药。”

    “鸠,你去侍候世子,若有任何不妥,马上出来告知。”

    “是,公子。”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道:“为了避免暗室被发现,我会搬去东厢房,这边便让暗卫把守。”

    “是,属下遵命。”鸠恭敬行礼。

    “去吧。”

    鸠没再多说,径直进了暗室,暗室的门也在他进去后,缓缓关上。

    “公子忍着些。”余明磊尽量放轻手上的动作。

    “伤口不疼,疼得是毒。”伊华然嘴角勾起苦笑,道:“没想到这毒竟这么折磨人,为何我从未见过他复发的模样?”

    “这毒每日会复发三次,白日公子几乎不见世子,晚上又睡得熟,没见过也是正常。”

    两人说话间,余明磊已将他的伤口包扎好。

    “让人给我拿身换洗的衣服。”

    余明磊应声,跟门外的侍从交代了一声便有人拿了身干净的衣服过来,余明磊帮着他换上,又给他拿来了铜镜和化妆品,这才转身出去,交代了门口的侍从一声,便去给两人熬药。

    当于海回来时,只看到了床上正在化妆的伊华然,他奇怪地问道:“公子,主子呢?”

    伊华然手上的动作不停,道:“他在暗室,在他恢复之前,我会代替他,你要尽力配合我。”

    “公子代替主子?”于海怔忪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公子服了毒?”

    “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于海看着他,脸上浮现了然的神色,道:“奴才就知道公子对主子也是极好的!”

    伊华然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过去,于海的脸上是一副‘我磕的cp是真的’的模样。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急忙解释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还债,待度过这次危机,我和世子就两清了。”

    于海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反驳,在他想来,若两人并无感情,又怎会日日同床共枕,还甘愿为了对方服毒,伊华然只是不好意思罢了。

    见他不说话,伊华然忍不住叮嘱道:“以后改一下称呼,叫我主子。”

    “是,奴才明白。”

    半个时辰后,伊华然终于画好了妆,而柳如珺在送走了齐方宇之后,便急匆匆地来了芙蓉园,只是不待她去正房,便被告知,齐方岑搬去了东厢房。

    柳如珺愣了愣,脚步一转,又去了东厢房。

    伊华然见他进来,出声说道:“母妃来了。”

    看向靠坐在床上的齐方岑,柳如珺急忙问道:“岑儿,听说你的伤恶化了,可请了大夫?”

    伊华然抬头看向梅香,道:“你退下。”

    梅香应声,转身退出了卧房。

    “母妃可能附耳过来。”

    柳如珺虽然有些奇怪,却还是照做了,朝伊华然靠了靠。

    伊华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王妃,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您只管不动声色地听着。”

    柳如珺没有动,而是转头看向伊华然,眼中带着审视。方才伊华然不仅改了称呼,还换了声音。

    “世子的伤口感染了,如今正发着高烧,若是他体内的毒不解,便无法治疗。而方才草民听到禹王过府,便擅作主张,易容成世子的模样,以应对皇上的试探。”伊华然三两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柳如珺压低声音问道:“世子现在何处?”

    “在暗室,世子的情况不太好,正高烧昏迷,不过已让大夫看过。”

    “高烧昏迷?”柳如珺紧张了起来,“怎会如此?”

    “世子的伤口化了脓。”伊华然如实说道。

    柳如珺闻言不禁红了眼眶,担忧之色溢于言表,质疑道:“为何搬来东厢房?”

    伊华然不答反问,道:“今日禹王过来,王妃是如何搪塞过去的?”

    “世子伤病在身,不宜见客。”

    “王妃应该清楚,皇上听说后,定会再次派太医过来。而世子的病情并不稳定,万一出了什么事,暗室里面的人出来禀告,若正巧碰到一处……”

    柳如珺明白了伊华然的担忧,道:“你服了毒?”

    伊华然点点头,道:“王妃放心,即便太医来,也不会发现破绽。”

    柳如珺看向伊华然的眼神缓和了些许,道:“让你受苦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草民应该做的。”伊华然提高音量,道:“母妃,您息怒,您给儿子的玉佩在正房的匣子里,您若不信,大可过去瞧瞧。”

    柳如珺瞬间便明白了伊华然的意思,道:“那可是你外祖母传给我的,十分珍贵,你若敢弄丢,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如珺起身,看了于海一眼,径直出了东厢房,朝着正房走去。于海紧随其后,再进入正房后,打开了暗室。柳如珺抬脚走了进去,见到了昏睡不醒的齐方岑。

    柳如珺伸手摸了摸齐方岑的额头,不由红了眼眶,道:“大夫呢?”

    鸠出声答道:“回王妃,大夫已帮世子把脓刮了干净,如今正在给主子熬药。”

    柳如珺心疼地握住齐方岑的手,道:“那大夫医术怎么样?”

    鸠和于海对视一眼,径直说道:“回王妃,那大夫就是余明磊,他的医术信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