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这一下, 不仅其他三人懵了,秦千凝也懵了。
下一刻,荀鹤立刻提剑劈向赤风,薛九经和显德跟上, 秦千凝再喊住手也来不及了, 连忙放出神识, 试图将赤风推开。
但这一铺开, 赫然发现赤风身周萦绕着一圈稀疏杂乱的灵气, 体内的黑色能量正不断将这些混乱的灵力推走。修士靠灵气维持生命,这种情况她闻所未闻。
荀鹤这一剑直接劈开了赤风的皮肉, 她被砸在雪地上,重重呕出一口黑血。按照半妖的修为来讲,这一剑不至于能破坏肉身,伤得这么重。
也就是这一下,秦千凝终于看懂了赤风为何如此古怪。
清明的剑光劈开了所有的混沌浊气,秦千凝神识视野无比清晰, 清楚地看见妖气被驱散,露出赤风原本该有的样子。残缺的金光在体内环绕,如破碎的琉璃散在她的经脉中。
筋脉寸断, 灵力尽失。
“师妹!”秦千凝扑过去, 众人大惊,手忙脚乱将攻击一转,擦着赤风而过,落在她身周的雪地上。
漫天雪霜绽开, 爆炸声如雷鸣, 秦千凝毫不躲闪,扶着重伤的赤风, 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伤这么重,不是吃了灵植吗,为什么一点儿用也没有?”
秦千凝的关心传入赤风的耳里,她不再装模作样静观其变,讥讽地掀起眼皮:“师妹?”
她勾起嘴角,一开口差点被血气呛住:“我都对你下了如此重的杀手,你还认为我是你师妹?”
秦千凝没理会她的嘲讽,兀自从荀鹤显德身周抠来灵力灌入她体内,可是通通流走了。
她一边焦急地继续灌灵气,一边认真回答道:“你下手也不算重,我们四个都没伤着啊。”
半妖本想气秦千凝,结果被她真诚的回复一噎,狠狠瞪着她。
秦千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在气人了,匆忙薅下一大把灵植往赤风嘴里塞。
赤风侧头躲过,一脸无语:“我都说了我不是你那劳什子师妹了!”
此时显德三人终于赶过来,迷茫又震惊。
“她是赤风?”
“赤风是妖?”
躲开秦千凝喂药的赤风闻言也侧头看她,似是极为好奇难道世上还有第二个半妖?
秦千凝连忙把手竖在嘴边“嘘!”,下意识抬头看天上,此时的她还处于神识视野,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
天上并无灵力波动,那么一直跟随他们的云镜去哪儿了?
许多疑点串在一起,秦千凝蹙起眉头:“不对。”
等待着她回答的半妖似是松了口气,也似是语带失望:“我就知道,世上怎会有正道修士认半妖为师妹,你见到我浑身妖气头生双耳还认错人,真是愚不可及。”
秦千凝习惯性地把她头顶一按:“我说的不是这个不对,我是说这个空间不对。”她低头,认真看着赤风道,“我怎会认错自家师妹呢?”
“你就是她,只是我不确定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这个空间发生了什么。”
她之前想过时间加速流逝或者时间回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若是时间回溯,赤风在浮银峰与她初见时,定不会表现得那么正常。
显德和薛九经急得要死,团团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秦千凝艰难地把高个子赤风抱起来:“先找个地方替她疗伤。”
半妖别扭地挣扎,大吼道:“都说了我不是你师妹了!你别管我!”她恨恨威胁道,“疗伤?你不怕我伤好后把你们全吃了?”
秦千凝这时倒是思维很清晰:“你不是说你不吃人肉吗?”
半妖一噎,磨牙道:“我骗你的。”
秦千凝便笑了:“小师妹,无论在哪个时空,你撒谎的本领都很烂。”
薛九经跟不上趟:“时空?她也是在外面停留了很久才进来的?”
秘境满是深山幽谷,没走多远,众人就寻见了一处山洞,进去以后,落在身上的刺骨冰霜总算消失。
刚才一时情急昏了头,被寒风吹着走了一段路,秦千凝脑子清醒了不少,把赤风放在地上,定定地观察着她的面容。
半妖被她看着,再度露出凶恶的神情,双瞳闪着幽幽亮光:“看来你们手段又变了,编些什么师姐师妹的话来戏耍我,难道以为这样便能骗取我的妖丹?”
她挑挑眉,露出一道艳丽的笑:“可惜我的妖丹早就碎了,你们的算盘落空了。”
秦千凝沉默不语,放开神识观察她的身体。这是神识新的用法,她还在探索中。大多数时候,她觉得得过且过游乐人间挺好,却又在极少数时刻恨自己知道的还不够多。
见她不说话,半妖重新夺回了气势,先是扫过身后站着的焦急迷惑的三人,又看向蹲在地上垂眸的秦千凝:“怎么不说话了,计划落空,装不下去了?”
秦千凝却不回答她,抬头看正在思索的显德:“妖丹碎了,妖还能活吗?”
显德一愣,看看躺在地上的半妖,并不能从她面上看出赤风的影子,但……
“实话实说。”秦千凝道。
显德纠结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能。不过大能医修说不定有办法,你快捏碎传送玉牌送她出去。”
见他们这么认真,一直以讥讽态度相对的半妖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她虚弱地靠着墙,警惕地打量着他们的神色。
秦千凝吸了口气,头垂得更低,声音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有气无力地拖沓:“她没有传送牌。”
显德愣了下,立刻道:“那用我的——”
秦千凝打断他:“她是赤风,但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赤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简明扼要地道,“记得西境大比的裂缝吗,空间互通,北境大比却是与时间相关。或许是和远古战场阵法能量混乱有关,也可能是我又捅了娄子,钻破秘境,总之,这里是另一个时空。”
她用手撑着手,第一次看上去这么挫败:“这里的赤风没见过我。”
显德尚且能跟上秦千凝说的话,薛九经却是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另一个时空?”
“三千世界各不相同,有一个世界,我们从来没遇到过。”秦千凝简单解释道,她转头问同样不解的赤风,“你多大了?”
赤风虽然仍旧保持警惕,但仔细聆听抖动的耳朵却泄露了她真实的想法,她瞥了一眼秦千凝:“我比你大个几百岁,你怎么敢把我认成你师妹的?”
本是故意激怒面前小女修的话,她听了却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轻笑出声:“你第一次见我时,说你绝不会叫我师姐。”秦千凝挑眉看着她,“哪有那么好赖账的,无论身处哪个世界,我都是你的师姐。”
她神情是如此认真,以至于本来十分提防不屑的半妖竟开始思考她话语的真实性。
她抬头看向站着的三人,就连那个一看就脑子缺根筋的傻子都那么认真震撼,完全不像是演的。
……难道他们没有骗她?
半妖眼神闪了闪,看向秦千凝。
就在这时,秦千凝突然抬头看她,不知为何,她下意识躲开眼神。
“你听过荀鹤吗?”秦千凝开口问道。若是这里是她没有穿越过来的时间线,那么按常理来说,荀鹤这种天之骄子应该会一如既往扬名修真界。
赤风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心跳得很快,有些慌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为何要装神弄鬼!”
什么另一个时空,三千世界,什么师姐师妹,现在还开始问人人皆知的修士,像极了没在这儿呆过的样子,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她喘得厉害,肉身神识均隐隐作痛,忽然,一股强大的神识朝她倾泻而来,她毫无防备,眨眼就被包围。
赤风一抖,猛地闭上眼,但神识却未传来熟悉的撕裂的痛感,而是极其温和舒缓的能量,轻而易举地就抚平了那些锐利的苦痛。
“怎么神识也伤得这么重?”秦千凝叹道。
关于神识的使用,她也只是初入门而已,一切全靠摸索,在感知到身周时不时逸散的神识时,她下意识就覆盖了上去,立刻感知到了赤风感知的痛。
赤风瞪大了眼:“你一个筑基中层怎么会拥有神识?”她抬头看向身后三人,他们都不惊讶,说明他们也知道。可若是修真界有这种人才,怎会一直籍籍无名?
她双手握紧,心里的天平开始向他们的说法倾斜。她现在穷途末路,就算他们贪图她妖丹妖骨,只是演戏骗她,也无所谓了。反正一切都碎得不成样子,骗到手也没什么大用。
神识的痛在削减,赤风好久没有这么舒缓的感觉了,紧绷的背脊下意识放松。
“谁没有听说过荀鹤?正道魁首,誓死扼守修真界,最后神魂粉碎于魔窟中,修真界彻底被魔物攻破。”赤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们的神情。
戴着面罩的剑修还好,身旁两个皆是倒吸一口气看向他,一脸不敢置信地样子。
“秦道友,你这问话是何意?这妖女又在胡扯什么?”现在不信的人变成了秦千凝他们这边,薛九经满脑子浆糊,只觉得心脏快要从喉咙眼跳出了。
秦千凝瞟他一眼,继续问赤风:“九经公子听过没?”
赤风不确信地看她,从记忆深处翻找:“……九经公子?”
本来还在胆战心惊神魂俱震的薛九经一秒元神归位,张牙舞爪道:“你都听过荀鹤了,怎么可能没听过我,他为修真界壮烈牺牲,我肯定也是!”虽然嘴上反驳着妖女是在胡说八道,但心里早已对秦千凝的话信了个七七八八。
赤风翻了个白眼,南境的修士一直都是这么讨人厌。
不过他这么一闹,倒是让赤风想起了什么:“魔物现世,最先受害的就是充满灵兽的南境。灵兽一夜变魔兽,从南境撕开了口,南境绝不退让,全数覆灭。”她顿了顿,“九经公子没听过,但我知道南境陷入绝境时,薛家有个少主撑到了最后。他死后,南境终究溃败,魔物长驱直入,修真界彻底沦陷。”
薛九经愣愣地,跟着秦千凝一起蹲在地上,嘀咕:“若这样,倒也留名了。”只是为何他放弃了九经公子这么潇洒娇贵的名号呢。
本来悲伤沉重的气氛被搅得不伦不类,显德又添一把火,好奇问:“那显德大师呢?”
赤风点头,表示听过:“我从西境来,自然听过。天生佛心,以身渡魔,坐化于无量渊,陪着西境撑到了最后。”
啧,薛九经瞥显德一眼,他怎么留下了名号。
不过显德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个,他道:“嗯……那在魔界侵入之前,修真界有没有一个名满五境的顶级写手,叫纤纤手?”
什么跟什么,赤风无语翻白眼:“没有。”
显德撑着头,和思索着自己为何不张扬名号的薛九经排排蹲,一起表示:“不应该啊。”
这么一个一个问下去,可以问的人太多了,秦千凝问:“计绥呢?”
每一个人都是大名鼎鼎的厉害人物,赤风愈发怀疑她的说法,犹豫道:“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诛杀生父亲弟,被西境指责是魔物,关押于万念海下。后来魔物乱世,他出逃,与正道一起对抗魔界,不过直到他死,众人仍旧对他究竟是否入魔争论不休。”
大家各有各的重点,唯有荀鹤抓住了关键:“魔物因何现世?冉元洲被杀,还有谁能引入魔物?”
赤风蹙眉:“冉元洲又是谁?”针对第一个问题,她语气很不好,“修真界至今也不明魔物为何重现。”
说到这儿,她扯了扯嘴角:“你们不怕吗,我可是半妖,许多人都说我的出现和魔物现世有牵扯,万一我就是魔呢?”
秦千凝完全不理会她拙劣的恐吓,一秒否认:“开什么玩笑,我跟魔熟得很,妖和魔八竿子打不着。”
赤风:?跟魔熟得很?
刚才赤风的话让四人确定到这里是另一个空间的几百年后,但赤风不知道面前几人正是刚才话中主角,对于三千世界一说仍旧云里雾里。
大伙儿各自沉默时,她忍不住开口问秦千凝:“你的师妹同我一样是半妖?”
这孩子怎么一根筋呢,秦千凝强调:“你就是我师妹,半妖,我一早就知道了。”
赤风懒得纠正,扯了扯嘴角,表示怀疑:“你不介意?”
秦千凝指指自己帽子上的八爪怪:“介意什么,我恨不得变成这种形状的妖呢?”
赤风一看,丑得出奇,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 112 章
赤风最后评价道:“你真是个怪人。”
荀鹤在思考天下苍生, 薛九经和显德在纠结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为何没有实现梦想,唯有秦千凝着眼于眼下。
什么魔道,什么大义,话题都太大了, 她问赤风:“筋脉寸断, 识海被毁, 这种情况还有得救吗?”
赤风用那双幽幽的眸子盯着她, 忽然道:“可以。古战场神祭处, 留有一把横亘天地之剑,剑化为山, 山巅有一朵冰兰,带有神息,据说可以重塑肉身。”
所有人均看向秦千凝,毫无疑问,秦千凝的回应一定是:“好,我们去采下它。”
人总要有所图, 否则为什么会对一个半妖这么好呢?
赤风心中的石头落地。外界都知道那个半妖在魔物尽灭后,身负重伤,命不久矣, 自我放逐进了远古战场, 是最熟悉这里的人。他们或许真的是来自异世界,但也可能是为了套取消息而来,毕竟沾有神息的冰兰,谁不想拥有?
“你若想找冰兰, 我可以替你们指引方向。”赤风道。
虽然是另一个时空, 秦千凝也绝对不会放任师妹不管,既然她还有的救, 那刀山火海也得去闯一闯。
她毫不犹豫背上赤风往外走,三人立刻跟上。
秦千凝的个头和赤风比起来小太多,她又穿得圆滚滚的,背起人来没有一点稳当感。
赤风趴在她背上,很不自在地道:“我可以自己走。”
“你伤成这样,别逞强了。”秦千凝道,“也不知冰兰有几朵,你用了,沧尘长老也可以用。”
赤风一如既往被她带偏,下意识接话问:“沧尘长老?”
“在另一个世界中,你和我入了同一个师门。我们所在的峰头叫浮银峰,峰上有个怪长老,叫沧尘,不过他只是看着孤僻,性子很软,若不是我当初纠缠他,也不能成功拜入内门。”也就没有了这一系列故事。
赤风趴在她背上,听她絮絮叨叨讲着,仿佛在另一个时空,真有一个和她很像的半妖,侥幸能拥有寻常人的一生。
她慢慢将下巴搁在秦千凝肩头,在心中暗骂,瞧你说的,那么真,听了叫人难受极了。
絮叨完,路上只剩下嘎吱嘎吱踏雪声。
秦千凝的神识仍旧包裹着赤风,赤风百年来破天荒来生出淡淡睡意。不知为何,她忽然脱口而出道:“你的师妹……原形是什么妖?”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是秦千凝的师妹,秦千凝很无奈,也没有继续说服她,而是顺着她的话答道:“不知道,我猜应该毛茸茸的,或许能飞,这家伙很别扭,一直不愿意给我看呢。”
趴在背上的半妖不说话了,她觉得,那个幸运的半妖和自己太像了,连不愿意以原形示人的想法都一样。
“她叫什么名字?”过了会儿,半妖又问。
显德朝这边瞟来,虽然面目全改,但他觉得这只半妖和赤风的性子很像,又赤诚又别扭。
秦千凝答:“赤风,很好听的名字,想必毛色带有红色。”
半妖又不说话了。
几百年前,她从邪修手中逃脱,曾去到西境边地,试图拜入一个小宗门掩盖身世。只可惜当时她来历古怪,吞吞吐吐,修为还不低,竟没有长老愿意收她为徒,最后只能愤而下山。
颠沛流离百年,她都快要忘了还有这么一段经历了。
若是当时能有人收下她,或许她也会给自己取一个漂亮的名字,赤风……真是个好名字,和她也挺符合的。
半妖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防备,一边替秦千凝指引方向,一边道:“万一有一日你师妹的身份暴露,你该如何自处?”
秦千凝想也没想:“该怎样就怎样,我师妹堂堂正正修道,谁能揣测、指责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是妖,你的宗门也会受连累。”
秦千凝胡扯:“那就带着宗门一起判出正道,建立中道,口号是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她对着前方发呆构思新书的显德道,“显德,你加不加入?”
显德同样想也不想就答道:“自然,我是佛子,众生平等,理念多么相和。我不仅加入,我还要替中道背书、撰书,千年后人人都能翻阅这段历史……”
秦千凝无语,又开始夹杂私货了,她不理会他的写手梦,看向薛九经:“薛大少爷,加入吗?”
薛九经呵呵一声:“果然是个小屁孩,哪能说叛就叛的,你不得有实力有财力?不过你若是叛了,估计有一堆人跟着你走,我南境财力雄厚,本就自成一派,无意掺和,勉勉强强可以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
秦千凝翻了个白眼,真是臭屁。很难想象这个世界的薛九经在后来改了性子,战到最后,却只想让“薛家”二字被铭记。
问了薛九经,只剩荀鹤了,秦千凝没想搭话,毕竟这可是未来的正道魁首,铲除的就是他们这些刺头祸害。
却不想一直沉默寡言的荀鹤忽然开口:“秦道友虽然在说玩笑话,但荀某觉得你的想法不无道理。若正道心胸狭窄,是非不分,囿于成见,又怎堪称正道?”
秦千凝挑眉,忽然感觉荀鹤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并不是一个无趣的高个子冰棍。
半妖觉得秦千凝说话语气很不正经,偏偏又给人以绝对会办到的感觉,她一时分不清这人是不是在正经回答。
“你不怕天下人指责?”
“背弃师妹就不会被天下人指责?”秦千凝反问。
“不一样的,若你斩杀妖物,天下人还会称你一句大义灭亲。”
秦千凝嗤之以鼻:“才不是呢,修士们可喜欢我小师妹了。”瞧瞧每次入场时,多少人扒拉小师妹啊。长得漂亮能力强,师姐指哪打哪,谁不想要这么一个小师妹呢?化作原形还能撸,爽死。
半妖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这一刻,她心中不自觉地生出浓浓的嫉妒。
她是邪修的造物。有一修士渴望更大的力量,试图将兽炼化于体内,虽屡屡失败,但身体里终究掺杂了妖兽血脉,后来他与凡人结亲,诞下一女,便有了她。
她很小的时候便知晓事理,假意臣服尊敬,趁他被修士围剿躲藏时,趁机逃走。后来她再听到邪修的消息时,是听说他藏进了远古战场中心,只不过那时的她身份被揭露,正道痛恶,自顾不暇。如今自我放逐,选择远古战场,也是为了找到他,做个了结。
真有半妖能被人接纳,被人修师姐这般爱着吗?
她靠妖力感知神祭的存在,闷声道:“冰湖下有阵法,传送过去就能到神祭处。只不过那里的守护妖兽很强大,非你们所能匹敌的。”
不知为何她忽然改变了想法,不想让这群修士去送死了。
……就当为了那个在等着师姐回去的小半妖。
“若我妖丹还在,或许可能靠自爆胜过它,你们去了只是送死,连半山腰也摸不到。”她终是说了实话。
哪晓得薛九经最听不得这些话了,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折扇,当即风流一敲,战意起:“修士与天争命,遇到宝物却畏缩不前,叫什么修士!我九经公子今日非得见识见识这神祭有多强大。”
秦千凝无语:“啧。”
半妖慌了:“喂,我是认真的,你们知道它有多强大吗?你们只是一群筑基修士而已,哪怕是陨落前的荀鹤来,也不过打个平手。”
秦千凝顿住了脚步:“这么厉害?”
半妖连忙点头:“对。”
“那么我们就需要详尽的计划了。”
半妖:……
半妖:“你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秦千凝把她放到地上,对着大家伙儿道:“你们去吗?若一起去,冰兰可以平分,不去也没事儿,反正你们也不需要冰兰。”
荀鹤抱剑:“秦道友,修道千难万险,总有用得上的一日,何谈不需要?”
“行。”秦千凝摊手,“你们有什么底牌吗,也别藏着掖着了,都说说。”
三人大眼瞪大眼,一幅:啊?还有藏底牌这种事吗?
秦千凝:“……”
她心虚地抠抠脸,挣扎道:“就比如说什么宝物啊,大杀器啊……”
三人:O.o?
秦千凝:“……”你们这样显得我很那个诶。
她清了清嗓子,从储物囊里掏出杀掉邪修后生成的雪珠,问小师妹:“这个是不是和妖丹差不多功效?”
半妖眼睛都快从眶里掉出来了:“你哪儿来的?!”好熟悉的气息,居然和那个邪修很像,虽然不像历经几百年修成的,但也融合了许多妖丹,十分强大。
秦千凝一幅漫不经心地样子:“啊,路上捡到的。”
这种东西是能随便捡到的吗!!!
秦千凝看她气得眼睛瞪圆了,恶劣地龇牙一笑:“开个玩笑,是我在远古战场杀了个邪修得到的。”
闻言,她神色忽变,定定地看着秦千凝,眼神很复杂。
远古战场的邪修,融合无数妖丹的金丹……她伤成这般,即使见到了他,怕是也很难手刃他,谁能想到有人误打误撞替自己报仇了呢?
缘分真奇妙,让世道用暴力和恨意堆起她心中的防备,百年来万念俱灰,又偏偏在垂死之际,让一个裹满真诚爱意的人前来,忽而将她的防备击溃。前尘恩怨,轻描淡写消散了。
她垂眸,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
不管这群人是真是假,目的在何,于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她抬头看着秦千凝,眼睛亮晶晶的:“带我进去,我知道怎么将这妖丹发挥到极致。”
直至此刻,显德三人才终于从她身上看到了赤风的影子,洒脱如风,自由自在,无畏无惧。
第 113 章
赤风站起来, 因为伤势过重,踉跄了一下,秦千凝连去扶她,被她躲开。
“走吧, 入湖。”她率先迈步, 毫不犹豫地跳入浮着碎冰的湖面。
秦千凝知道小师妹性子里固执的那一面不好劝, 只好跟上:“你慢点儿。”
其他三人这才紧跟着他们跳入湖里, 即使用灵力隔绝冰冷的湖水, 仍有一股刺骨的森寒浸入筋脉里。
薛九经在后面扯着嗓子问:“你有把握吗?计划都还没商量呢!”
秦千凝跟随赤风游动:“没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认真道, “在绝对力量面前,阴谋诡计都不够看。”
到了湖底,赤风划破指尖,用妖力托着那一滴血游动,注入昏暗的淤泥中。
众人一路过来,就靠一个字:莽。但面对这种级别的镇守兽, 杀他们这几个筑基跟切菜一样,大伙儿心里或多或少都有担忧害怕,但以防削弱士气, 硬是憋着没表现。
于是担忧害怕渐渐变成了怀疑, 显德滴溜溜转眼睛:不是吧,大家都这么强吗?
薛九经抚摸着灵兽袋:荀鹤和显德一定藏有底牌,要不是为何这么镇定。
荀鹤蹙眉:他们道心比我坚定,竟然没有一丝迟疑。
三人思绪乱飞的时候, 湖底忽然传来巨大的响动, 堪比山崩地裂,冰水震动出一缕缕旋涡, 搅动着修士往上浮,于此同时布满淤泥的湖底渐渐露出蓝光,掩藏在下的阵法被血激发,透出巨大的光环。
赤风观察时机,再次注入一滴血,阵法彻底打开。
众人被无法抵抗的漩涡卷走,视野混乱之际,失重感传来,从半空坠下,打了几个滚,勉强在雪地中停住。
“进来了。”赤风稳住身形,声音比以往更沉。
不愧是残存神息的地方,一进来,众人就感到了灵台的疼痛,仿佛神意在敲打不自量力的他们。
赤风观察了一下附近的状况,神色紧张:“那枚金丹融合了千头妖兽,但自爆引起的力量也只能拖延镇守兽一时,所以我们必须快进快出,拿到冰兰就走。”
四人点头,异口同声:“明白!”
有神息的威压在,大家都不敢升空,生怕神识受到伤害,只能徒步朝神息浓重的方向行进。
天地间只剩下踩雪声和略带紧张的呼吸声,几人热闹了一路,十分不习惯。
薛九经忽然想起了正事儿,用气音道:“荀鹤,你既然以后能当正道魁首,现在是不是也能爆发一下,重创镇守兽?”
荀鹤转头,薛九经从他不爱做表情的面上看出了“无语”两字:“我也不过筑基顶层,别说这种修为的镇守兽,就是对上普通大能也毫无招架之力。”
薛九经终于忍不住了:“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自寻死路?”
但别说秦千凝需要冰兰替赤风疗伤,其他几人也不愿放弃这种神植,得到冰兰等于多了一条命。
显德自我安慰道:“没事儿,逃跑嘛,我们很在行。”没少跟着秦千凝各种上天入地地逃,经验丰富。
此处空间设置了重重阵法,既是为了防住冰兰被摘,也是为了防止那些不自量力的修士们进来送命。
赤风面对阵法,面上毫无波澜,一个接一个地破阵。
秦千凝在旁边心酸地看着,也不知这个时间线的师妹经历了什么,竟然对阵法如此熟悉,明明她一心向往剑道——虽然在秦千凝的歪路子影响下,另一个空间的赤风已经开始往体修进化了。
有镇守兽存在,附近没有任何妖兽存在,除了行走和破阵,大家什么也不用做。
为了节省力气,赤风没有使用妖力暴力破阵,而是对身后的跟屁虫们道:“阵眼在中心,砍碎就行。”
秦千凝还没说什么,荀鹤就自告奋勇:“我来吧。”
这种事剑修做起来确实更顺手,荀鹤上前挥剑,秦千凝站在旁边用神识观察灵力波动,没有离开,显德正要凑热闹上前辅助一下,半妖忽然朝他走了过来。
她对和尚的印象很好,在她身份暴露后,四处流亡,最终折回西境穷途末路之时,是西境归一寺的住持救了她。
赤风没看清他的脸,只记得他悲悯的眼神。大师明白正道围剿她的目的,也明白她无心害人,顶着压力站出来护她,归一寺众僧一起用佛光替她掩盖妖气,让她可以堂堂正正行走在世间,与修士们共同抵御魔物。
只是后来修真界节节败退,大师于无量渊坐化,两人至始至终只加了那一面,她始终没来得及对他道一声谢。
显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的半妖,试图从她身上找出赤风的影子。
除了刚才的昙花一现,实在看不出半点儿相似之处。
赤风不介意小和尚的眼神,开口问道:“她这般渴望冰兰,是有要救的人吗?”
显德点头:“小秦的师伯筋脉识海被毁,她一直想找机缘助他回复。”
半妖冷硬的神色软了些:“她们师门感情真好。”顿了顿,她还是犹豫着问,“她的师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真奇怪,秦千凝说她就是赤风,现在赤风本人却来问他自己是个什么样人,他要怎么回答。
显德摸摸光头:“她很好,热情、善良、无畏。说实话,若不是小秦刚才说她是半妖,我还真不敢确定,只以为她天赋异禀,是体修的好苗子。”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仿佛“半妖”二字一点儿也不石破天惊,这一瞬,半妖心头生出了浓浓的嫉妒。
“大师,我有一事相问。”她转过头看向显德。
显德被她郑重的语气搞得一愣,和秦千凝待太久,都快忘了装模作样的手感了。他双手合十,露出高深莫测的佛子表情:“施主请讲。”
“抵御魔物屠杀修真界,是否算功德?”
“自然。”
“那若我也杀了很多对我心怀不轨的正道修士呢?”
显德毫不犹豫地道:“施主,若他们为取妖丹妖骨而对正道同盟下手,那也算不得正道,当诛。”
赤风怔怔地看着他,忽而露出一个轻松地笑意:“功过相抵,我大抵也能攒一些功德吧。”
显德心中莫名被人揪了一下,沉默地点头。
半妖抬头望天,眼神很迷茫:“那我的功德可以向上天求回报吗?这算不算贪心?”
若是拷问佛修,他们自然会回答不求回报,但……显德看着她的神情,有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正犹豫着怎么劝慰她时,她忽然轻笑了一下。
半妖看着秦千凝的背影,叹了声。“罢了。”
本来想着若是有来生,希望可以与她相遇,但比起相遇,还是更希望她飞升成神,不再有来生。
此时,阵法如冰面破碎,激起层层罡风,发出锐利鸣声,显德连忙用法杖护法,眼前画面变幻,威压陡然加重,猝不及防中,差点双膝跪地。
半妖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到了。”
众人抬头,只见无边无际的冰海中,竖着一把如山般高的断剑。剑身裹满冰霜,在黑云密布的天穹衬托下,透出一股圣洁不可攀之感。
“冰兰在断剑上方。”
众人被画面震撼,一时没有接话。要想靠近断剑,就要渡过冰海,冰面很厚,按理说可以行走在上面,但镇守兽一定藏在下方,随时可能破冰而出,这样行走实在冒险。
“要想攀上顶峰,总会直面镇守兽。”秦千凝开口道,“我们的战术只有一个,那就是有危险立刻逃,不要犹豫。”
半妖站在她身后,对大家道:“镇守兽一出现,我就会立刻引爆妖丹,届时可以短暂拖延它一会儿,你们要在这个时间内取下冰兰,若没得手,绝不可停留,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点头,不再迟疑,立刻朝断剑疾驰而去。
情况比想象中更顺利,四人眨眼间就到了断剑下方,镇守兽还没有露面,看来最难的一关在攀剑。
果然,剑身的冰霜有异,光滑至极,根本无法借力,想要御剑或是用灵气飞行也不行,剑周威压太强了,很难使出灵力。
荀鹤毫不犹豫地提剑劈向剑身,强大的剑意落在冰壳上,也只是在上方留了浅浅一道剑痕。
但这剑痕足够让大家借力攀爬了,秦千凝立刻道:“对着上方砍!”
荀鹤依言再挥一剑,这一剑的剑意明显感觉到了凝滞,落在冰壳上,剑痕几乎不可见。
但也足够秦千凝借力了,她匆忙翻出自己的攀岩绳,狠狠用力,一钩子甩上去,刚好卡在剑痕上。
咻地一声,她被扯上去,吊在空中晃悠。
秦千凝面露痛苦:“好强的威压。”明明没有使用任何灵力,都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在暴动。
果然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秦千凝头一回生出了挫败,还没来得及让荀鹤再配合下一剑时,厚厚的冰面忽然碎裂,伴随着滔天巨浪,兽首蛇身的巨兽破海而出。
它立起来的时候几乎可以比肩断剑,众人在它的衬托下,身形渺小如蝼蚁。
光是这一声嚎叫就让人血气翻涌,差点没有守住灵台清明。
半妖毫不犹豫向妖丹里注入妖气,击向巨兽。
“快!”她大喊一声,声音尽数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中。
天地变色,汹涌翻腾的妖气直冲云霄,黑雾弥漫,宛如海面倾倒,空中全是巨浪,雷鸣阵阵,犹如灭世浩劫降世。
黑暗逼近,犹如吞噬一切的深渊,众人连连后退躲闪,仍然被这波涛掀翻。
他们远离中心尚且如此,直面妖丹爆炸的巨兽更是受到重创,猛地砸入海里,冰原不断碎裂,空中掀起万尺巨浪,直接将四人卷走。
秦千凝挂在冰剑上侥幸躲过,但如今天雷滚滚,日月无光,她的视野里唯有一片黑暗,看不见队友,更看不见向上的路。
神威引出了她骨子里的恐惧,她咬破舌尖,保持灵台清明,放出神识,抬头看向遥不可及的断剑之巅。
没有荀鹤帮忙,只有自己了。所有的灵器和计谋在此时都是可笑的小打小闹,秦千凝毫不犹豫调用神识,朝着上方的冰壳击去。
这一下没有任何保留,小师妹努力争取来的时间决不能浪费在畏首畏尾中。
冰壳被神识击出裂缝,秦千凝立刻挥动攀岩勾挂上去,每上爬一段,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雷光闪烁中,黑雾渐渐褪去,秦千凝不断攻击,不断上行。
每一下都用尽了力气,但她仿佛只是在原地打转,所有的努力都显得那么可笑。
汹涌如墨的巨浪渐缓,海面慢慢下降,一切都在昭示着妖丹爆炸的威力褪去,镇守兽即将从海底再次潜上来。
数不清有多少次攻击,秦千凝忍住识海撕裂的痛,感觉自己终于缩短了与巅峰的距离,只是还没来得及窃喜,她就感觉鼻下、眼里、耳廓流出温热的液体。
自从进阶后,她每次过度使用神识只会感到困乏,没想到还能再次到七窍流血的地步。
但都走到这一步了,秦千凝绝不可能半途而废,依旧咬牙坚持。
耳鸣阵阵,视野昏暗,她依靠本能一下又一下攀爬,飓风中忽然听见破碎的喊声。
好像是在喊她。
秦千凝低头,视野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
忽然,一道清明无比的剑光撕裂黑暗,朝着她袭卷而来,刺眼的光亮让她浑身一震,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剑意照亮了即将靠近她的巨兽,她是如此渺小,连巨兽的利齿都比不上。
笼罩在她身上的佛光让她短暂恢复清明,荀鹤的声音终于传入耳朵:“逃!”
音节刚起,剑意就落到了巨兽鼻前,秦千凝借着这股风跃动,与张口啃来的巨兽擦肩而过。
它的兽牙击碎了冰壳,腥臭的呼吸扑打在秦千凝身上,距离是这么近,她可以看清自己映在它眼珠里的身影。
她逼出枯竭的神识,攻向巨兽。
这一下将它脑袋打歪,留给了她短暂逃跑的机会,可……往哪儿跑?
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高,也不知道下面是海还是冰面,进退两难,陷入绝境。
忽然,兽鸣穿破黑雾云层,三只喷火灵兽努力飞向天空。
灵兽与主人结血契,穿破神息威压,薛九经咬牙撑住,白牙被鲜血染红,只要再高一点,就能衔住秦千凝了。
太轻敌,不知天高地厚,莽撞,无知无畏……一个接一个词冒入脑海,长辈们的责骂仿佛就在耳边,曾经不屑一顾,如今终于知道反省。
下一刻,薛九经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
说了反省,但其实还是那样。
荀鹤显德都和他一样,被威压逼得不断咳血,却不愿意同先前说好的那样“有危险立刻逃”,誓要救下秦千凝一起逃。
秦千凝见灵兽坠落,瞬间明白了他们都还在,不愿丢下她逃命。
她不愿做拖累,直接松开手,一跃而下。
风声呼啸,空中未散尽的水雾扑打在面上,神识用尽,无法使用灵力护法,连海水刮在脸上都生疼。
最好的情况就是砸在冰面上,肉身粉碎,这群倔得要命的人就可以带着她逃跑。若是沉入海底,他们肯定不愿意离开。
秦千凝这么想着,心中不断为自己的自大懊悔,她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信心这么轻狂,总觉得冥冥之中……
忽然,一道兽鸣穿破浓雾,迷蒙天光中,一只极其漂亮的天狼冲向天空。
通体黝黑,身形似狼,背生双翅,尾部是艳丽灼目的红色,在空中画出一道如火燃烧的弧线。
它接住了坠落的秦千凝,灵活地躲过巨兽扫尾,冲向冰面,抓起地面上的三人,朝出口方向飞去。
镇守兽用蛇尾拍击海面,黑浪痛击天狼,将它席卷而去,滑出长长的一段距离,重重落在残破的冰面下。
它哀鸣一声,挣扎着还想起来,却不得不褪去兽形,重回原形。
她浑身是血,秦千凝连忙扶起她:“师妹!”
逃离威压最强的地段,众人哪怕识海被毁也要咬牙坚持逃跑,荀鹤带上显德,薛九经御兽,秦千凝背上翅膀,抱起赤风向前飞。
巨兽紧追不舍,天地间的威压还在不断攻击着他们的神识,剥离他们的灵力。
半妖气若游丝,含着血,喃喃道:“放我下去。”
秦千凝抱得更紧了:“你再坚持一下,只要有了冰兰,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你的伤都会好的。”
怀中的人一僵,过了一会儿,她怔怔道:“你取冰兰……是为了我?”
“自然。”秦千凝毫不犹豫回答。若是一朵冰兰只能救一个人,那么这朵冰兰一定要用到赤风身上,她不可能让这个空间的师妹绝望地留在远古战场等死。
半妖盯着她,不知不觉间,眼里滚出热泪,混着血一同滑下。
“……为何?”
“你是我的小师妹,无论你承不承认,无论在哪个空间,我都有照顾你的责任。”秦千凝悔恨无比,“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再坚持坚持,给我机会,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镇守兽紧紧跟随,显德用佛光抵挡,生死存亡之际,众人都激发了最大的能力,每一次都堪堪躲过。
波动的空间就在眼前,众人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天地旋转,所有人浑身失力,重重砸在雪地上,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千凝抱着赤风,即使到了极限也还在试图使用神识,从天地间汇聚灵力灌入她体内。
但本就重伤的半妖早已无力回天。
她虚弱地靠在秦千凝怀里,断断续续地问:“你……没有骗我?”
“没有。”
“你从来都没嫌弃过……我是……半妖?”
“无论你是什么样,你都是我最疼的小师妹。”
半妖颤抖地举起无力的手,托住秦千凝满是泪痕的脸:“谢谢你来到我的世界。”
下一刻,她的手滑落,无力地垂在地上。
秦千凝想要抱紧她,却只能抱住一团纷飞的光尘。
小师妹不见了,雪原不见了,一切化为空虚,她的手中只有一块残缺的妖丹。
秦千凝跪在原地,双目还积着泪水,巨大的悲痛让她短暂地失去思考能力,只能愣愣地托着残丹。
荀鹤挣扎着爬起来,不敢置信地喃喃:“是幻境。”
秦千凝猛地抬头,看向上方,头一回,她感觉到了与天道的联系。
这幻境有天道的气息在。
她眨眼,让糊在眼前的泪水滑落,定定地看着残丹,这是真实的,上面还萦绕着妖气,是赤风的气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还未来得及细想,忽然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覆盖了他们的神识,四人彻底晕过去,被推离出这个空间。
第 114 章
薛九经和显德陷入昏迷, 荀鹤还在强撑。他看着秦千凝,指望她能说明幻境是因何出现,秦千凝却始终没有看他。
她手里握着的残破妖丹是真实的,储物囊里的极品灵植也还在, 说明这一切不仅仅是幻境那么简单。若没猜错的话, 大妖陨落, 残念附着在妖丹之上, 塑造了一个极为真实的幻境, 而这其中必定有天道在后面的引导。
秦千凝将那个时间线里的小师妹妖丹放好,一转头, 荀鹤也晕了过去。
她就这样坐在三人中间,一人嘴里塞一根灵植,静候他们苏醒。
场外观众看得一头雾水,这三人不知为何突然消失,没过多久,又被传送阵吐了出来, 除了秦千凝以外,三人都奄奄一息的。
大家都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此次进去冒险的人只有四人, 不知道那位叫纤纤手的写手还有没有人脉打听到里面的事儿。
过了会儿, 三人渐渐转醒。
薛九经从地上弹起来,浑身上下摸了一遍:“我的伤呢?”他的神识也严重受创,为何现在完全恢复了?
秦千凝没有回答,荀鹤看了她一眼, 犹豫地对薛九经道:“可能是幻境的原因?”
薛九经当场就炸毛了:“幻境?!又是哪个死了的魔头修士鬼魂留下的残念, 折腾死我了!”一看就没少研读纤纤手的书。
刚抱怨完,秦千凝就从后面给了他一暴栗:“怎么说话的呢。”那是小师妹留下的怨念, 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薛九经迷茫地捂住头,倒是显德隐约猜到了什么,看了秦千凝一眼。
“上次闯关失败,你们还敢尝试吗?”她把话题引入正题,朝着晕晕乎乎的三人道。
薛九经毫不犹豫回答:“当然!”越挫越勇,激不了一点。
显德随后点头:“自然,若就这么不了了之,定会生出心魔。”
荀鹤回答的最晚,也最为理智:“若是之前的幻境并非全部虚假,那么我们至少知道了地形和镇守兽的习惯,有了经验,再次对战也不会那么狼狈。”
这样一说,显德和薛九经反而泄了劲儿。
镇守兽那么厉害,越是知道了它什么样,越明白它是不可战胜的。更何况,没有了那只半妖带领,他们连怎么进去都不知道。
秦千凝对着天空放了一束烟花,对大家道:“既然大家都同意再去碰碰,那么我们现在出发吧。”
薛九经愣了一下:“你记得路?”
秦千凝一脸迷惑:“你不记得?”跟在后面看了一路,怎么会不记得?
薛九经:“……”可恶啊。
“据我观察,此兽弱点在腹中。”荀鹤道,“我会主攻此处,一定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薛九经点点头,补充道:“而且它在水中行进的速度没有想象中快,海上的浮冰也会干扰它。”
话音落,秦千凝忽然回头:“有人过来了。”
四人停住脚步,仔细一瞧,却是北境的人。
荀鹤朝对方点点头,对秦千凝道:“又多一名人手。”
再往前走,又陆陆续续遇到南境和东境的人,南境的修士自然加入了进来,东境则是看见他们就跑,毕竟三境联手,实在没可比性。
显德正要嘀嘀咕咕为何没有西境来人时,转角忽然出现一沉着脸抱剑的剑修。
显德当场就激动了,跳起来挥手:“计绥!”
和其他几境淡定会面的场景不同,西境一如既往地喜欢戏剧化大场面,显德还没冲向计绥,就见一大高个黑皮体修从计绥身后冲出来,嘴里“啊啊啊”地乱叫地,冲到最前面,像狮子王举起辛巴一样,一把举起秦千凝转圈。
秦千凝:“……”习惯了。
北境南境看得眉头直抽抽,碍于情面硬是咽下了吐槽。
激动举完秦千凝,辛焱还想碰显德,被显德躲过去了。
辛焱只好大嗓门抱怨道:“你们知道我们找你找的多苦吗,之前那场烟花一放,我就赶紧过来了,结果没见到你们,倒是见到了计绥。”他这一路,苦啊。找不到师姐的计绥沉默无话,气氛压抑,憋得辛焱快要喘不过气来。
秦千凝连忙敷衍地哄哄:“好了好了,正事儿要紧,我们现在要去闯难关,你去吗?”
辛焱完全不过脑:“去啊。”
秦千凝:“……你等我说完。我们要对付的是上古镇守兽,哪怕是大能来了也不能应付,十分危险。”
辛焱:“去啊,反正要死死一块儿,下去也不无聊。”
大家:“……”西境平日里说话是这种风格吗,真是不靠谱。
计绥过来,额角青筋又开始一弹一弹的:“胡说八道什么。”
他先是对着秦千凝点点头:“师姐。”然后目光扫过南境和北境的人,最后目光停留在荀鹤身上。
不愧是她的师弟,和她一样,对最厉害的荀鹤生有戒心。可惜时机不对,若是早来一会儿,他们就能联手除掉荀鹤,现在他们已经成为盟友了。
秦千凝给计绥使了个颜色,计绥立刻懂了,收敛浑身的防备气息。
看得薛九经酸溜溜的,小声对身旁的师弟嘀咕道:“以后我们也要这样。”一见面就热热闹闹的,默契十足。
队伍逐渐壮大,但对上镇守兽还是不够看的。
秦千凝再三强调:“这次对战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一旦有危险就立刻捏碎传送玉牌,一定要保证自身安全。”
其他人不知为何她如此畏畏缩缩,只有一同与她经历过幻境的三人心中明白,怕是幻境中半妖的死亡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荀鹤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道:“秦道友,不要被幻境影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生出执念。
计绥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秦千凝经历了什么。
秦千凝回答道:“我无事,只是有些怨气罢了。”
至于这怨气是对着谁去的,就不得而知了。
荀鹤还想要再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下了话语,沉默地向前。
终于走到冰湖前,秦千凝四处望了一眼,还是没有见到赤风的身影,便决定不再等,率先跳入湖面。
其余修士立刻跟上,由她带领,在黝黑的湖底游动。
秦千凝果然没有夸大,只是看过一遍的事儿,她就能铭记于心,精准地找到了藏在淤泥下的阵法。
薛九经正在好奇她会怎么破阵时,就见她划破了指尖,用灵力托动血滴,落入阵眼处。
姿势动作竟然和刚才那只半妖一模一样!
湖底震动,搅动出无数旋涡,淤泥之下,阵法光芒闪现,秦千凝找准时机,再次注入一滴指尖血。
薛九经用力定在原地,不让自己跟随旋涡转动,眼神落到显德身边,想要问他有没有感觉秦千凝有点奇怪,却见显德也奇奇怪怪的,看着秦千凝在摇头叹气。
阵法开,湖底生出暴乱气流,众人抓紧时间跳入阵法。
然后就是一个接一个阵法,秦千凝学着另一个时空的师妹的动作,或开启阵法,或找准阵眼,荀鹤和之前一样负责攻击,两人配合默契,一次又一次破阵,终于抵达最后一关,坠入被封闭的界域中。
这一进来,大家立刻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场。除了已经体验过的四人,其余几人都倒抽一口冷气,直面神威终究是不一样的,但没有人退缩,反而都有些兴奋。
一直跟随他们记录的云镜画面闪烁,几乎要看不清人影了,更别说听到声音。
观众席的修士皆十分震惊:“神威?”
“他们怎么想的,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所以他们是怎么知道入口的,秦千凝四人消失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安静的场外爆发出强烈的议论声,可无论他们怎么询问,也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些疑惑。
秦千凝对一起冒险过的三人道:“这次我们有了经验,拖住它,速取速回。”
三人点头。
秦千凝又对着跟来帮忙的一群人道:“镇守兽的弱点在腹部,我们到达断剑下方后,它会从冰面下破冰出来,身形巨大,但也意味着不够灵活。”她补充道,“巨浪和黑雾会阻碍视野和行动,大家要格外注意。”
最后一句话让跟着她一起历练的三人有些疑惑,巨浪会有,但浓雾……那不是因为邪修的妖丹自爆产生的吗?现在没有了半妖,无人可以激发那颗妖丹。
不过这也不是发表疑问的时候,时间紧张,大家迅速朝断剑疾驰,果然如秦千凝所说,直到大家抵达断剑下方,巨兽才突然冒出来。
和上次的画面一模一样,巨浪滔天,啸声凄厉,蛇尾一扫,冰面节节破碎,整个空间为之震颤。
但有秦千凝的提醒在先,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太紧张,立刻朝它腹部攻去。
按理说,这些修士的攻击加在一起也对镇守兽没多大威胁,但他们一来就攻击到了它最脆弱的地方,它毫无防备,被击得向后不断躲闪。
越靠近冰兰,威压越大,更何况是站在断剑下方,但大家为了精准攻击,硬是咬牙抵住神识的痛苦,飞身接连攻击。
荀鹤高估了他们合在一起的力量,也低估了镇守兽,即使不断攻击弱点,它也只是不断躲闪,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正当他犯难时,忽然听到秦千凝一声大喊:“都躲开!”
即使反应不来,大家也立刻跟随秦千凝的指示,匆匆后退做起防护罩。
下一刻,秦千凝将邪修的妖丹投掷出去,精准命中镇守兽的腹部。
其余人不知,显德薛九经荀鹤三人皆愣了一下,没有半妖在场,她怎么激发——
疑惑刚刚冒出来,妖丹就忽然在其腹中爆炸,这一次比上一次阵仗还要大。
天地变色,雷鸣阵阵,妖气弥漫,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浓稠黑雾别无其他,巨兽痛苦地挣扎,蛇尾拍打搅动,掀起海啸般的高墙。
秦千凝手中残破的妖丹,因为被她逼出最后一丝妖气激活邪修妖丹,失去了光泽,化作平平无奇的粉末。
飓风刮来,她握紧粉末,将其纳入储物囊中,乘风而起。
她的进阶之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每次都是靠神识逼到极限,心境发生改变,推到一个点,猛地爆发。
上次幻境中历练,虽然□□的伤是假的,但神识的使用是真,再一次拓宽了神识的极限,再次面对神威的压迫,她的神识承受力大幅度增强。
也可能是心境发生了变化,秦千凝丝毫不受痛感影响,顺着海浪形成的高墙跃起,借着这势如破竹的力道攀登,一鼓作气,在浪散开的前一刻,狠狠一蹬,扑向断剑。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巨兽受伤砸向海面,重重沉向海底,漫天水汽黑雾,日月无光,她就这么面不改色地跃向了断剑。
在即将撞向断剑冰壳的时候,秦千凝发动神识,在上面留下浅浅一道痕迹,刚好够她吊住身体。
上一次凭着本能攻击冰壳,痕迹或深或浅,或大或小,浪费了很多精力,这次有了经验,心境也更加坚定,秦千凝力争每一次攻击都节省力量,刚好够自己抓住浅浅的凹陷不掉落。
不管是天道的好意恶意,还是某一个时空师妹留下的执念的无心帮助,她都真实地经历了一遍对战,绝不能浪费这些珍贵的经验。
有了充足准备,不可以再失败了。
这一次,她抛弃了所有的道具灵器,全凭纯粹的力量上攀,省了投掷的功夫,速度大大加快,每一下时机都在精准计算下形成,在众人眼里,她似乎都没有攻击冰壳,只是用一种惊奇的速度顺着冰壳上攀,快得像一阵风,如有神助。
有秦千凝的提醒,这一次的巨浪虽然猛地将大家推远,但大家从中破开一条路,勉强稳在断剑之下。
穿破层层浓黑妖气,冰寒的水汽,突破云雾,秦千凝一人吊在断剑上,一往无前,众人只能站在下方,仰头看她不断突破,越来越高,身影在浩大的秘境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光芒万丈。
众修握紧了拳头,情绪复杂,连呼吸都放轻了。
刚才齐心协力攻击巨兽,所有人都拿出了十二成的力气,逼到了极限,无论是神识还是筋脉都隐隐作痛。
薛九经看着秦千凝的身影消失在层层云雾中,一动不动地盯着,明明天色无光,他却觉得刺眼,心脏忽然莫名一颤。他捂着心口,剧烈咳了几下。
身后的南境修士凑过来,难以启齿地劝道:“你也别嫉妒怄气了,人家确实有点天赋。”都给自己气呛着了。
薛九经捂着心口,转头:“?”
对方拍拍他的肩,一幅“我忍了好久还是看不下去”的模样。
薛九经“啪”得打掉他的手,这下是真的气着了,吭吭直咳,倒让劝他的师弟觉得“果然说中了”。
薛九经欲辩无言,毕竟他很难解释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和秦千凝经历了多少事儿,早已不像在远古秘境外层时的心境了,现在对她的感情更多是敬佩。
妖气慢慢消散,奔腾呼啸的巨浪退去,天光穿破层层阻碍,照射在一望无际的冰面下。越是安静,就越是让人紧张,暗流涌动之中,不知道巨兽何时会再次破海而出。
众人额间生出冷汗,紧张地等待着秦千凝的消息,在心中祈愿她能尽早攀到巅峰。
攀剑这事儿,有且只能秦千凝一人可以做到。
这里面的修士,知晓她具有强大神识的不在少数,不知道的见她敢于尝试,也知道她藏有底牌,自己反正是没招儿。
只是不知道她神识究竟有多强大,可以直面神威吗?
再来一次,无论从行动还是心境方面,都无比顺畅。顶住神识的剧痛,秦千凝抬头看向上方,近了,很近了,只要加快速度,就能到达终点。
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一年多以前,西境大比那个爬山都要人带着的小女修,如今竟能直面神威,一人咬牙攀爬慑人的断剑。
能胜强敌者,先自胜者也。秦千凝不再踌躇满志,心慵意懒,想要取得冰兰的心比任何时候都强烈。既是为了取得冰兰给在意的人,也是为了证明天下无难能不可为之事。
冥冥之中,她似乎听到天道在指引她,若是这些困难都克服不了,那么另一个时间线的悲剧也会再次重演。
她已经能感受到冰兰投射下来的皎如日星的光辉,洒在头顶,灵台清明,只要再坚持一下,他们就能成功了。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水汽袭来,这个高度,秦千凝已经听不到众修的提醒,只能感觉一股巨大的危险从头罩下,汗毛陡竖。
她立刻松手,从空坠下,呼呼风声过而,但她并无畏惧,立刻发动神识在冰壳上刻下尝尝一道痕迹,连忙攀住。
坠落带来的惯性让她双臂感到强烈的疼痛,但到了这个时刻,身体的感知已经变得麻木,秦千凝一心只有如何对付镇守兽。
站在断剑之下的众修看不清上方发生的一切,只能不断攻击镇守兽的弱点,一次比一次超出自身极限,不求对巨兽造成多大的伤害,只要能吸引它的注意力,将危险从秦千凝那边引到下面来就行。
巨兽的腹部被妖丹炸得血肉模糊,无法愈合,修士们的每一次攻击都直入腹内,让它痛苦不已,它却不愿就这么放过秦千凝,暴怒之中,干脆掀起粗壮蛇尾狠狠扫过断剑。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它会直接攻击断剑,匆忙躲开,仍旧被狂风水波席卷。蛇尾击打断剑,瞬间被断剑弹开,凛冽的寒气让它痛苦哀嚎,而秦千凝被震动影响,手一松,再一次从空中坠落。
这一次她毫无防备,慌乱之中,根本无法找准机会攻击冰壳停下,而巨兽就这么张着大嘴,朝这只无知无畏的小虫啃来。
千钧一发之际,秦千凝狠狠踹向冰壳,堪堪躲过它的獠牙,落在了它的脸颊上。
腥味刺鼻,它的瞳孔近在咫尺,秦千凝毫不犹豫朝它的眼睛攻去。赤手空拳,她不是体修,但和体修们相处了那么久,总品到了些许真意,短短三下,双手沾满了兽血。
巨兽痛苦挣扎,试图将她从头上甩下,秦千凝站不稳,被甩到一旁,连忙抓住它的鳞片,堪堪抓住。
“秦千凝!”下面的人惊恐大喊。
不管刚才有没有耗尽灵力,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再逼一把,上前来营救她。
他们好像又失败了,就差那一点时机,就差一段距离她就能攀到顶峰了。
这一幕仿佛噩梦重现,她坠落,众修被蛇尾扫中,荀鹤等人拼命过来救她……说好了有危险就逃离,第二次了,他们还是不吸取教训,再次上演先前的一幕,非要拖沓着来救她。
尖锐的蛇鳞将她双手割裂,每一下甩动,她都感觉自己会被甩飞落地,粉身碎骨。
这么一只巨兽,从头到尾,坚固异常,即使用尽全力重创它唯一的弱点,对它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当真就要这么失败了吗?修士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在浩瀚如洪流的命运被推着走,人定胜天似乎只是一句戏言。
但是秦千凝不甘心。
不甘心即将要得手的冰兰就这么错过,不甘心眼看着重伤的小师妹在眼前逝去,不甘心这些可爱的同辈们的命运如此悲惨。
若连镇守兽这一关都敌不过,又哪来的运气能敌过吞噬修真界的魔物,又哪来的本事扭转不可战胜的命运呢?
秦千凝看向混沌的天,接收不到一点指引,也感觉不到天道的存在。
她双手握紧,任由尖锐蛇鳞狠狠扎入血肉中,闭上了眼。
巨大的神识爆发开,就连倒在巨剑下方的修士们也感受到了。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向天空,神识爆发带来的光芒足够照亮一切,驱散重重晦暝。
在这一刻,她福至心灵,终于悟道了。
坚不可摧的巨兽,何尝不是一种极品材料,一种灵器。她能炼化材料灵器,也能炼化它。
秦千凝神识传来无法抵御的痛苦,她咬牙压抑住撕心裂肺的喊声,由双手爆发出无穷大的能量,从蛇鳞开始,一寸接一寸蔓延开,瞬间铺开刺眼的光芒。
西境大比时,小铁皮人告诉她,“总有一日,你会福至心灵,找到热爱炼器的那一瞬间。”
终于,这个瞬间到来了。炼器不是为了成为一方炼器大能,而是因为想要战胜无法攻克的困难,想要守护无比在意的人,想要对天道说声我不服气。
玉简飞出储物囊,贴入额间,纳入神识之中。
千年前那位由正堕魔的怪异少女隔着久远的时光拥抱了她,秦千凝好似感受到了她的力量,她的智慧,她深而长远的遗憾。
逝去的亲人,行差踏错的歧途,臭名昭著的一生……她不后悔,却痛恨没能力挽狂澜的弱小的自己。
“愿保金石志,勿令有夺移。”是教诲,也是真诚深沉的祝福。
千年的时光过去,灵魂发生共振。
万千光芒绽放,是人,亦或是兽,都是可以炼化的材料,都是制造灵器的一环。
秦千凝在浩瀚知识的帮助下,洞察了所有的弱点,勾连了所有的部件,灵力长驱直入,挣扎狂嚎的镇守兽一寸寸被冻结,从上半蛇身起,眨眼间铺展开,化作了一巨麻木的冰雕,矗立于守护万年的断剑前。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眨眼,他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竟被这温和又强大的神识力量催得落下热泪。
只要坚定了前路,就不会走错。
秦千凝睁眼,已是强弩之末,但她凭着本能爬上了蛇身,踩着冰冻的兽头朝断剑走去。
她的力量还是太渺小,只能炼化一时,巨兽很快就会苏醒过来,但这一时也足够她取下冰兰了。
她趔趔趄趄,或走或爬,终于沿着冻结的巨兽走到了断剑前。
所有人定定看着这一幕,很想扶她一把,却也知道这段路,有且只有她能走。
巨大的镇守兽给她提供了便捷的天梯,站在兽额上,离断剑峰不过五米。
神识早已再次超出极限,秦千凝七窍流血,却没有感到任何痛楚,她再次在冰壳上刻了两刀,平常动一动都犯懒的脆皮,竟然能够凭着这两道浅痕一跃而上,彻底登上巅峰。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盛大神圣的场面,只有一株小小的剔透冰兰,静静地生长在中央。
如此纤细,如此平淡。
跨越千年万年的时光,终于等到了有缘人。
秦千凝踉跄走过去,几乎快要跌倒,在靠近冰兰的最后一步,终于支撑不住,重重跪下去。
风起,冰兰叶子轻轻晃动,没有震撼人心的美,却让她心一颤。
神意原来是这般模样,不是摄人心魄的力量,不是驱散邪魔的正气。
是希望,纯粹的、生意盎然的希望。
她的指尖碰触到冰兰,忽然生出无限的力量。
秦千凝一举摘下了冰兰。
却不料下一刻,断剑忽然震颤,猛地碎裂,爆发出无可抵挡的冲击,比巨兽带来的力量更甚。
冰面破碎,天地变色,海水倒灌,狂风席卷一切,如末世悚然降临。
在这种威力下,没有人不战栗。
“走!快走!”南境修士大喊,响应者寥寥数几。
他扯住自己的师兄薛九经就跑,西境人傻愣着,北境人天生就被教导要守心救世,咱们南境掺和什么。
薛九经却挣脱了他,对他道:“你先跑!”
在师弟的诧异注视中,他与其他几人汇合,召出了灵兽飞向天际。
只可惜灵兽没飞多高就重重坠落,薛九经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鲜血,看着计绥和荀鹤御剑升空,却和他的灵兽一样,再次被能量旋涡压制坠落。
荀鹤在坠落前咬牙爆发灵力,托起计绥的剑,让他再往上一点,可这般努力也只是枉然,冰壳爆发的碎片如利刃,在空中席卷旋转,再加上刚才早就过度使用灵力,计绥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千凝从空中毫无防备的坠落,自己却无力接住。
她似乎失去了意识,别提坠地带来的伤害,光是这暴动的灵气就足够将她搅得浑身粉碎。
计绥目眦欲裂:“师姐!”
他还想上飞,神识带来的痛苦已让他头晕目眩,无法支撑,如断线的风筝般从空中坠落。
在即将砸入翻腾黑海时,荀鹤御剑将他接下,二人狼狈在破碎浮冰上滚动一段距离后,无力地停住。
计绥还想挣扎着起来,却连手指也动不了了。
“师姐……”他一开口,鲜血就止不住地外涌。
荀鹤靠剑撑着站起来,还想回去,可是刚走了几步就再次跪地,绝望之中,他忍不住拷问自己:这点考验都撑不住,日后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魁首,风雪之中坚守北境吗?
经历过所谓“幻境”,听了自己的命运,人人心中都埋下了绝望的种子。
荀鹤不愿认命,更不愿屈服于神迹秘境和已知的命运,咬牙站了起来,再次御剑起飞,冲向灵力暴动中心。
忽然,一道震撼人心的狼嚎从天际边传来,驱散绝望,身心一振,灵台澄明。
一只漂亮的小天狼从入口处飞来,身形远不如前一时空的天狼矫健凶猛,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力量。
带着一股莽然浩气,顶破重重碎冰,直入灵气旋涡,一把叼住了坠落的秦千凝。
她毛发顺滑,尾巴透着耀眼炽烈的红,飞翔起来像要点燃一切,驱散重重黑暗,漂亮得让人心颤。
计绥愣愣地望着天际:“赤风……”
荀鹤一愣,眼里露出笑意,二话不说,立刻调转方向,架起计绥就往出口跑:“走!”
这下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互相搀扶着,十分狼狈地朝出口逃亡。
场外观众在模糊画面见到这一幕,纷纷惊惧地站了起来。
“灵兽?”
“不,不,是妖!是妖!”
“妖?为何感觉……”
有人点出了:“是半妖。”
有些事情只需一个突破口,一点就通,各种线索串起来,一个个堪比人精的修士们立刻就想通了。
“是秦千凝的小师妹,半妖之躯。”
他们这么说着,眼神不曾离开云镜里的一切,双拳紧握,仿佛这样能让这群不惜命的年轻修士们逃得更快一些。
赤风闻着秦千凝的气息,循着破碎的阵法找来,一来就见到了她生死未卜的这一幕,心乱如麻,焦躁不已。
这时,冻结的巨兽在暴乱灵力冲击下缓缓苏醒,冰壳渐渐破裂,带着震慑的威力朝这边转头。
赤风立刻加快了飞行,在横冲直撞的飓风中稳住身形。
秦千凝被晃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抬头,就对上师妹毛茸茸的脸和湿漉漉的鼻头。
“小师妹……”她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
画面重叠,好像回到了之前,迷蒙之中,她悲痛地想,她又失败了吗?
但这个时空终究是不同的,赤风咬着她的衣领,从牙缝里冒出一句人声:“你不要叫我师妹!我没有你这么爱找死的师姐!”
明明是斥责的话,秦千凝听了,却在恍惚之中笑了出来。
这不是那个绝望中沉溺的师妹,是在她身边快乐成长的小半妖,不会再承受百年的颠沛流离。
赤风的语气严厉,却带着藏不住的哭腔:“你怎么不等着我,这才多少人,你就敢闯,你不要命了吗?”
秦千凝安静地等着她数落,数落完,她才道:“你能把我甩背上去吗,吊着晃,头晕。”
赤风:“……”
她恨恨地把秦千凝甩到背上,秦千凝立刻抱住她,陷入温暖的毛发里。
就当赤风以为她要再次昏迷时,却听见她躺在背上,轻笑道:“小师妹,我无惧下坠,因为我知道你总会将我托起。”
无论在哪个时空。
第 115 章
镇守兽彻底苏醒, 朝着众人穷追不舍。
这个时候大家也管不了身边的是何人,捞起一把就跑,你倒了我扶,我摔了他拽, 连爬带滚, 好不狼狈。
这种不要脸的逃跑方式确实有用, 巨兽被海面浮冰阻拦, 速度减小, 始终留有一段距离,而出口就在眼前。
“快快快!”也不知是谁还有力气说话, 压着嗓子催促。
南境受伤严重,先被一把推了出去。阵法本就是靠暴力破坏的,口子只有那么大,同时进去几个人容易卡住,后面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脚踹上去, 通通传送出去。
北境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恪守本心,想要做坚守到最后的那一波人,还未开口, 秦千凝就从赤风背上滑着滚下来:“快!”
北境一愣, 不想叽叽歪歪耽搁时间,当机立断传送了出去。
西境人多,足足有五个,此时巨兽已经到了跟前, 腥风夹杂着森冷的海汽扑打在身上。
五人灵力耗尽, 伤势不一,本就腿软, 现在更软了。
他们毫不犹豫,同时往阵法那边扑去。
阵法传送需要时间,空间又小,镇守兽张口,獠牙尽在咫尺,此时猎物已在口边,就差一举吞下。
然后就见到他们五人特别有默契地跪趴着,五人摞一起,上两下三,一口气全部钻了出去。
镇守兽:?
什么大场面啊,活了万年了还真没见过。
很难想象西境钻了多少狗洞,才能钻出这么强的默契,这么流畅的动作。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阵法传送完全,他们消失在了原地。
镇守兽:……
一直跟随他们记录画面的云镜闪烁两下,场面一转,换到了阵法外。
但大家脑海里的画面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幕,怎么说呢,秦千凝超常发挥,以炼器为引,将镇守兽炼化在原地的时候,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紧接着,半妖化形救人的画面他们也此生难忘,但西境不愧是西境,永远要在浩大感动的画面里,留下带有标志性的不正经场景。
出了阵法是湖底,众人还不能掉以轻心,他们早已力竭,却还要用力往外游去,这一次大家都没有灵气使用灵力罩,而是屏住呼吸往外游。
湖底震动,镇守兽被困在残破阵法内,不断撞击,试图撞出裂缝追击出来。
失了灵力以后,方才知道肉身的笨重,很快就有修士撑不住了,薛九经回头想救,师弟的灵兽已经钻了出来,叼着主人往外游。
薛九经迟疑了一瞬,咬牙,还是把师弟交给了灵兽,他早已自顾不暇。
湖底的震动越来越大,旋涡腾起,瞬间将几人冲散。碎石、鱼群、海草横冲直闯,众修下意识想要用灵力开路,却因过度枯竭,反而被反噬了一把,被旋涡带走。
慌忙之中,递剑的递剑,伸法杖的伸法杖,挥电锯的……啊不好意思,拿错了,挥破铁棍的挥破铁棍,一片混乱中,好歹是牵成了一条线。
人们都笑体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个时候就知道了家有体修如有一宝,辛焱人高四肢长,两下划拉到前头,以一己之力带着大家在前面狂游。
穿过一道又一道阵法,湖底震动带来的影响越来越小,直到穿过最后一道阵法,众人终于见到了湖面传来的那束浅浅天光。
鱼哭了海知道,人哭了谁知道。大家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从湖下朝上望是这么的美丽,但也没有心情欣赏美景,连忙扑棱着向上浮动。
眼看着他们憋得青筋直冒,脱力的四肢还在扑腾,秦千凝连忙开口道:“咕噜咕噜咕噜……”
薛九经人都傻了,转头看着秦千凝:这种生死时速时刻,你还有心情吐泡泡玩儿?
秦千凝一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他想岔了,翻了个白眼,指指自己,示意他观察自己的动作。
只见她顺着水流后躺,不再挣扎后反而停止了下沉,借着浮力一点点浮了起来。
器修的脑子确实是好使,这点必须承认。大家连忙模仿,纷纷冒出了水面,入眼一片密密麻麻的深原雪松,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从来没有觉得空气如此新鲜过。
游到岸边,大家气息奄奄地爬上岸,这一瞬,实在没有任何力气继续逃跑了。
哪怕湖底的镇守兽即将破阵而出,他们也要在这儿躺一会儿。
雪原的天一直都是灰蒙蒙的,无鸟无日,余光全是一片单调的白。秦千凝的大脑此时和天空一片空白,过度使用后,竟然一点死里逃生的感叹都生不出来,只剩下麻木。
她重重地喘了两口气,侧头,见到同样麻木着脸、奄奄一息地显德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只笔,想要在本子上留下感悟。
秦千凝:……
真服啦。
她被荒谬到了,空白麻木的大脑恢复了一点点生机,闪过一个念头:另一个时空里的显德忙着快速成长为名满天下的住持,忙着度化苍生,都没有机会追逐这个不入时宜的爱好。
这辈子那些都不会发生,就随他去吧,自由自在地写。
再一转头,赫然撞上荀鹤的双眼。
秦千凝吓了一跳。
从湖底钻出来,他睫毛上的水汽瞬间结了一层雪霜,本就清冷干净的双眸被染上沉沉冷意,有一种冰雕玉琢的美。
秦千凝和他对视,低声道:“荀道友这般看我,是何意?”
荀鹤双眼一颤,雪霜抖落,挣扎着想要起来。
秦千凝冷笑一声:“合作关系刚结束,就谋算着想要解决队友,这样不好吧?”
荀鹤:?
观众:……
不是,器修脑子灵活,那也不能灵活到脚踩香蕉皮,溜出去十里十八弯吧?怎么想到这一点的?从荀鹤眼神读到了杀意?
此时计绥和赤风率先恢复,连忙把躺在雪地上阴阳怪气地秦千凝捞起来。
知师姐者,莫他们。
为什么会这么想荀鹤?因为她本人就是这么想的啊!
他们连忙阻止师姐的胡言乱语,生怕其他人读懂她的邪恶小思想,把秦千凝往身上一抗,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此处确实不能久留,不知残破的阵法能不能永久困住镇守兽,还是要尽快远离才好。
其他人互相搀扶着,飞快地往外跑。
秦千凝这才想起了自己兜里还有好东西,连忙拔出灵植,往前一递,胡乱塞进师弟的口里。
计绥一边背着人狂跑,一边像老黄牛一样嚼吧嚼吧咽下,伤势顿时恢复了不少,秦千凝又在空中挥手,颠簸着把灵植分给其他人。
和她一起进过幻境的三人一愣,这灵植为何能带出来?
没过脑子的,比如薛九经,立刻就吞下了。过了脑子的两人,皆深深看了秦千凝一眼,情绪很复杂。若幻境并非全部作假,那么里面半妖的“预言”又有几分当真?
远离冰湖,逃离雪原,镇守兽撞击的声响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耳边。
若是镇守兽真的破阵而出,大家也别玩了,纷纷捏碎传送玉牌出局就是了。现在它还没出来,大家即使灵力耗尽也不愿立刻出局接受治疗。
众人找了一块可以躲避风雪的山洞歇下,打算一起调息恢复灵力。
秦千凝兜里的草皮还有一大块儿,正计算着要不要再分一点给大家的时候,忽然表情一变。
“你们听到了没?”她感知一直很灵敏,最先听到轰然响动。
薛九经刚摆好姿势准备打坐,闻言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警惕道:“镇守兽出来了?”
荀鹤皱眉,仔细分辨:“不像,倒像是……”
赤风接道:“雷鸣。”
雷鸣?
秦千凝当即碎碎念道:“你们北境天气也太恶劣了吧,千里冰封就算了,还要打雷下雨,我们老西家也最多就是大漠干旱。”
荀鹤和他身后两名剑修师弟愣了一下,干旱也不比这个好吧?
但这显然不是重点,荀鹤纠正道:“北境很少有雷雨,更何况这里是秘境,怎会……”他的声音忽然减小,冲出山洞,看着茫茫苍穹,“秘境虽被封闭,但天道一直都在。”
他猛地转头,语气竟是难得的焦灼:“这不是普通雷鸣,这是渡劫雷!”
秦千凝也学着薛九经的动作弹了起来:“谁,又是哪个天才要进阶了!”酸。
话音落,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
秦千凝尴尬地摸摸脸:“咳,我不是愤恨,我是祝福,是激动。”
大家:“……”
他们深刻体会了荀鹤的无语,显德念了句“阿弥陀佛”后,才心平气和地道:“我们的意思是,进阶的那个人,是你。”
秦千凝:蛤?
不是她装,是她每次进阶都不走寻常路。别人都是修为累积累积,到了某个爆发点,猛地突破。而她每次都是修为半罐子晃啊晃,逼着神识爆发,带着修为一同突破,所以实在是感知不到那个准确的点。
不仅她震惊了,场外观众都震惊了:秘境里进阶?!
这事儿虽然有前例,但始终都是少数,而且全都是被困在秘境中接受大机缘的人,后来无一不成为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赤风担忧地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臂:“怎么办?你要捏碎传送玉牌出去吗?”
计绥也跟着道:“我觉得先出去最好,出去有长老们护法,不会出了问题。”
辛焱点头:“对,我们这次杀敌不少,你又是取下冰兰的主力,西境的分数应该超过了他们,你可以放心出去,我们和他们混战一把,很快就出来,我们西境还是第一。”
其他两境:……
喂,阳谋也没有这么阳的好不好?你好歹避着点人呢?
秦千凝犹豫了一下,骂骂咧咧地掏出传送玉牌,看着天空道:“我真是服了,就这么急吗,追着我劈?!”
这一嗓子吼出来,大家看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钦佩:少年豪放,风流不羁,胆敢直言怒斥苍天!
话音落,天地变色,无云的秘境裹满了黑云,重重叠叠中,一道极其粗壮的闪电如蛟龙翻现,仿佛将天空撕开了一道剧烈的口子。
所有人:O.O我靠,怎么这么粗?
秦千凝:……
她一秒滑跪,对着天空道:“……我错了,我撤回刚才的无礼发言。”两分钟之内有效的对吗?
第 116 章
都说秦千凝是天道亲女儿, 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雷丝毫没有变细,反而越来越粗。
面对来势汹汹的天雷,秦千凝犹豫了一下, 猛地回头看了一圈。
这一眼,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根据某人的作风来推断, 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想拉个垫背的。
秦千凝:“……”
“你们什么意思?”其他两境后退就算了, 西境在退什么?
西境也意识到了他们的动作不合适, 尴尬地清清嗓,左顾右盼, 给不出解释。
显德连忙站出来表态:“阿弥陀佛,小秦,他们我们会解决的,你就安心地走吧。”
秦千凝:……
她确实是要传送走了,但你话不能这么说。
眼看天雷逼近,秦千凝没有时间骂人了, 甩给显德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捏碎了传送玉简。
……然后无事发生。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次五境大比意外频发,虽然西境人已经习惯有秦千凝在就有意外发生, 但还是忍不住议论起来。
“好歹是五境大比, 为何传送玉牌这么劣质,北境不行啊北境。”
“约莫是在传送阵中频繁来去,让传送玉牌失效了。”
秦千凝直接把传送玉牌粉碎了,还是没能传送, 计绥等人赶紧把自己的传送玉牌递出去, 但秦千凝不想让他们冒险,没有接过。
这下南境也慌了, 薛九经连忙催她:“你快啊,传送出去!”这雷这么粗,真过来了,全部都得被劈!秦千凝果然是个大祸害!
场外修士见状不免动容,这就是五境大比的意义所在。虽然大家是对手,但同辈之间仍然结下了真诚友谊,看薛九经多为秦千凝担忧,嗓音都扭曲了。
就连一直忍着不发声的北境也站不住了,荀鹤开口道:“秦道友,你快出去吧,秘境……经不住折腾了。”
先是背着传送阵随意四处打洞,又是摘下冰兰引得万年镇守兽冲击阵法,现在再引来这么粗的天雷,秘境也有情,秘境也有爱,请怜惜。
一直犹豫不决的秦千凝闻言脸色一变,提到破坏秘境,就不得不提赔钱,一想到北境那群老冰棍们不为所动非要让她赔的画面,秦千凝二话不说,接过计绥的传送玉牌,一把捏碎。
这次总算是被送走了,她消失在原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莫名吐出了一口气。
明明最大的危险是还在撞击阵法的镇守兽,为什么大家却感觉肩上一轻呢?
里面的人松了口气,外面的人开始屏气凝神了。
明明天朗气清,心情大好,眨眼间天色大变,乌云密布。站在出口处的修士们不明所以,一转头,哦,秦千凝出来了。
天雷十分灵活,秦千凝秒传,它也秒传,从天际滚滚而来。
秦千凝赶紧对着周围的尊者们道:“我要渡劫了,求尊者相助!”
尊者们一脸肉疼,倒是其中一名脸熟的医修站了出来:“我倒是有助你结金丹的丹药,还有渡劫丹、回灵丹等等……”
秦千凝谄媚的笑还没扬起来,就听到他接着道:“只是这些都是天价丹药,你要么?”
难怪眼熟,这不是上次被秦千凝忽悠坑了一把丹药的医修吗?
眼见着情况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秦千凝咬牙道:“好,我给!”反正她这些年没少攒灵石,不至于吃几口丹药就破产吧?
医修见她这般,倒是难得给了笑脸:“爽快。”说完立刻丢给了她几个丹药瓶。
秦千凝也不看是什么,连忙塞进口里,往地下一坐,拿出了一个大铁笼罩在身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懂她这是什么,但雷电已至,来不及细究,连忙远远退走在一旁吃瓜看戏。
到了金丹,每一次进阶都要承受渡劫雷,大有修士承受不住陨落。但大家完全没有为秦千凝担心,毕竟这人每天都在极限走钢索,不像是折在这儿的人。
不过,这天雷怎么这么粗啊?
眼见着天雷贴近,大家不约而同地再次后退一段距离,这根本不像金丹期要承受的雷,这家伙怎么回事?
准备好法拉第笼,秦千凝也没有放心。虽然法拉第笼能承受百万伏特,但这里是修真界,科学不那么适用,所以她又拿出了自己的独创电池灵器,企图让它再帮自己分担点。
雷声轰动,大地颤动,天雷将天空撕裂出一道刺眼的宽阔亮光。在这威势之下,秦千凝两股战战,幸亏早已盘腿坐下,要不是被吓跪了也太有失风度。
她深吸一口气,第一道天雷迎头劈下。
轰隆一声,秦千凝被震得双耳失聪,眼前一片黑,大半部分雷都顺着法拉第笼引到地面,但还是有部分落在了她身上。
有医修给的丹药撑着,秦千凝还算接受良好,感觉体内经脉在拓宽,正准备喘口气,下一道天雷紧跟着劈来。
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猛,秦千凝咬牙受住,经脉仿佛被撕裂,灵气横冲直撞,在腹间成团乱搅。
这么粗的两道雷居然受住了,确实有点本事,尊者们脸上看戏的表情褪去,逐渐变得严肃。
第三道,第四道……
秦千凝渐渐无法承受,头发衣物早已变得一片焦黑。
第八道,第九道……
“怪哉怪哉,区区金丹期,不至于这么多道。”
“更何况每道都这么粗。”有位尊者面上露出深思,“怕是有大机缘。”
“若是承受不住雷劫,再大的机缘也毫无意义。”
他们站得远,看不清闪亮一片的中心发生了什么。
秦千凝才开始真觉得自己要下去和鬼主见面了,但劈着劈着,慢慢劈出了感觉,痛苦中竟然透着一股舒展。就在她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受虐狂时,忽然发现丹田处有了大变化,内视时有了一颗圆滚滚金灿灿的金丹。
再感受一下周身灵脉,比之前宽阔了三倍不止,再也不用担心灵力动不动就耗尽了。
被劈成炭黑的人忍不住露出一排大白牙,颤颤巍巍地伸向电池灵器。
哗啦——
又是一道,她手一抖,没抓住,又去抓,又劈……反反复复数次,手快抖成帕金森了,终于抓住了灵器。
没有她薅不了的羊毛,哪怕是天雷来了,也要褪下一层皮再走。
这么想着,她忍住酸爽将灵器接到了自己身上,让天雷顺着自己进入灵器储存。
没想到金丹期来得这么快,她只来得及做了一个灵器,要是能做满一片草原的灵器,不敢想象修真界会迎来怎样的能源革命。
远处的尊者们遥遥望着,从震惊到感叹,从感叹到欣赏,从欣赏到疑惑,从疑惑到困乏。怎么还没劈完?
关键是劈了这么久,这个体弱的炼器师居然撑住了,平常身娇体弱是不是在演我们呢?
他们没想到渡劫雷会持续这么久,秘境的大家也没想到。
秦千凝传送出去后,气氛就极其古怪。明明刚刚一起同生共死过,现在却各怀心思,互相防备,仿佛少了粘合剂一般。
现在就看谁第一个动手了。
眼神交战中,大地一颤,荀鹤面色变了:“镇守兽出来了!”
妖兽的感知是修士的千百倍,追寻着他们的气息而来,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几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逃,逃不过再说。
于是大伙儿一起在秘境里逃命,直到实在逃不过了,对战支撑到最后,才捏碎玉牌传送出去。
这一战足够酣畅淋漓,所有人都悟到了一点进阶的感觉,虽然灵力耗尽,各种负伤,但很值——直到一出来,就被电傻了。
所有人:?
他们站在地面上,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完全没反应过来,纷纷抽搐倒地。
薛九经作为第一个出来的,为了护住灵兽,毫无防备地迎接了天雷的冲击。
高压电附近,禁止人行。
可惜他不懂物理,也不懂秦千凝还要祸害他到什么程度。
他躺在地上,神志不清地哀嚎:“秦呃呃呃呃呃千呃呃呃凝呃呃呃——”
秦千凝听不见,早就被雷轰聋了。
不过他们也算运气好,出来的迟,天雷声势渐消,越来越细,最后一道仿佛是努力挤出来的,细条条歪扭扭,犹豫着要不要劈。
秦千凝肉身逐渐恢复,虽然像钻了柴火洞一样一脸黑,但精神奕奕,见着那道小闪电要落不落,干脆掀开法拉第笼,伸手引来那道雷,忍着痛塞入灵器里。
绿灯亮,充电完成。
秦千凝露出薅完羊毛的满意笑容,乌云散去,雷电消失,世间恢复平静。
还没来得及体会金丹是什么感觉,就感觉周遭有什么不对劲儿,一转头,地上倒了一堆人。
秦千凝傻眼了,隐隐约约辨认出那好像是自己的盟友们。
此时尊者们还没过来,秦千凝已闪身到前查看。
他们本就伤得重,又承受了余波,属实不易,秦千凝看被劈得最重的那个,从模糊五官里看出是曾经风度翩翩的九经公子。
他可不能死,还欠自己债呢。
秦千凝赶紧从身上摸出灵植塞他嘴里——医修给的丹药全吃了,一颗不剩。
薛九经的师弟抱着他,哀怨地看着秦千凝:“师兄脉象已消失,怎么吃!”
秦千凝尴尬地把灵植从他嘴里拿出来,试图召来灵气灌进他体内,可怎么都灌不进去。
此时医修们终于过来了,本意是想查看秦千凝的状况,一来,发现一地的黑娃,一时竟没有分辨出哪个是秦千凝。
直到秦千凝举手:“尊者,快快救人!”
他们才簇拥着上前,查看薛九经的状况。
“灵力耗尽,伤势过重,又被天雷波及,怕是凶多吉少。”他们观察一番,得出结论,“本就接近进阶,靠近天雷,怕是被误认为冲击进阶,如今这模样倒像是冲击失败了一般。”
秦千凝一听,那不行,这么严重,薛九经以后该怎么办?
“求尊者助他!”秦千凝立刻开口恳求。
薛九经若是真被祸害了,肯定不会还债的。
“这……”医修犹豫了一下,“这种情况很少见,我只能试一试。”
此时镇守兽大闹秘境,大比到了尾声,西南北境长老们纷纷赶来出口处查看弟子情况,眼看着南境长老站在远处,正一脸迷茫地分辨哪几个是自家的孩子,秦千凝一咬牙,下了决心。
不行!这么有钱的长辈,肯定很奸,让他们发现了绝对会让她弥补薛九经!
秦千凝果断掏出两个像熨斗的铁片,像被电疯了一样:“那就让天雷续上!”
尊者们、小伙伴们:?
烂铁片接上电池灵器,秦千凝深吸一口气,把铁片合在一起,滋滋两声,电流闪现。
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连连后退。
秦千凝完全不在意,一不做二不休,拿着两个熨斗就怼上了薛九经。
嘭地一下,薛九经从师弟怀里弹了起来,浑身过电。
师弟傻眼了:“你……是在救他还是在泄愤?”
秦千凝没有时间解释,又对着他电了两下,粗制滥造的心脏复苏器还真有用,薛九经弹了几下,无声无息的脉搏竟然重新开始跳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一眼就见到了头发焦糊一脸黑的秦千凝,又给吓晕过去了。
秦千凝丝毫不觉,继续电击,直到他嗷地一声再次苏醒,她才缓缓收手,长舒一口气。
薛九经的醒来意味着他的进阶读档成功,他迷迷糊糊睁眼,正对上秦千凝慈爱的笑意:“九经啊,准备迎接雷劫吧。”
薛九经:?
“对了,刚才你心脏已经停止跳动,我又救了你一命,这个灵石,你就看着给吧。”正好拿去给医修还债,薛九经就是她的花呗。
薛九经:??
他吐出一口烟雾,从漆黑的面容里认出了熟悉的贼笑,反应过来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怒道:“秦千凝,你怎么没被雷劈死!”
第 117 章
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兽的差距还大, 秦千凝渡劫全靠自己,到了薛九经这里,长老们掏出一个接一个的极品灵器,各种闻所未闻的丹药更是准备充分, 就等着年轻有为的后辈进阶。
秦千凝本来想看薛九经好戏, 结果被秀了一脸, 气呼呼地站起来, 走之前也不忘提醒薛九经:“不管怎么, 救命之恩还是要谢的。”
薛九经也是被劈糊涂了,总觉得哪儿不对。直到后来才缓过神来, 要不是秦千凝在传送出口外渡劫,他也不会重伤时被雷击啊。
顶着黑糊一脸灰,秦千凝走到一旁,静观薛九经渡劫。
此时其他人都在陆陆续续地接受医修治疗,由于修士进阶时站在附近可以蹭到一些感悟,所以大家也没走远, 跟赶集似的围一大圈。
秦千凝往西境那边走,大家纷纷围过来,询问她伤势如何。
进阶成功后, 无论是肉身还是神识都焕然一新, 秦千凝摇头表示自己无事,又细细讲了一番感悟,希望能帮助到小伙伴们进阶。
她说完,赤风等人才道:“师姐, 我感觉我也快进阶了。”
计绥点头:“我也是, 这次闯禁地对战镇守兽让我收获颇丰。”
“很好。”秦千凝十分满意,“最好在第二场大比前纷纷进阶成功, 这样我们西境的优势会提高。”
说到这儿,她余光瞥到北境那群人,心道不妙。
西境集体进阶,估计北境也快了。
她给大家使了个眼神,表示:我去探探北境。
由于她表情糊成一团,大家没明白,只能看着她晃晃悠悠朝荀鹤那边去了。
感知到秦千凝的靠近,正在观摩薛九经进阶的荀鹤一愣,转头看向她。
不知为何,秦千凝觉得荀鹤眼神有些古怪,难道是因为自己进阶了他有了危机感?
在秦千凝开口前,荀鹤先礼貌道:“恭喜秦道友结丹。”
秦千凝笑了笑:“多谢多谢,不知荀道友感觉怎么样?可有进阶之意?”
荀鹤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着急,而是依旧不徐不疾地道:“大概就是这几日了。此次还要多谢秦道友,若不是你带大家一起历险,恐怕我们也不会这么早悟道结丹。”
北境不是长袖善舞的风格,心中如何想,嘴上就如何说。秦千凝万万没想到对方真心实意地想感谢她,有点惊讶,但也没有客气推拉,而是直接道:“嗐,那不拉着你们一起闯,我也取不下冰兰啊。说到冰兰,等薛九经进阶完以后,大家找个时机分一分吧。”
荀鹤点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秦千凝一眼就懂了,这是想多分点。
“荀道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是不可能的。”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荀鹤有点愕然:“为何?”话说完,他眨眨眼,反应过来了,声音有点憋,“秦道友,我其实是想说……你要不要用个除尘决?”
秦千凝:“……”
荀鹤一向客气生疏,破天荒地“冒犯”开口,纯粹是憋不住了。
秦千凝结丹后得意忘形,完全忘了自己还是黑糊糊的状态,荀鹤一提醒,她立刻就从他眸子里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这一下,她难得感到尴尬。
不过秦千凝并没有马上整理自己,而是虚着眼看荀鹤,揣测道:“荀道友,你为何一开始不提醒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天降大锅扣在了荀鹤的头上,直接把他砸懵了,不知如何解释。
其实一开始他就想说了,但秦千凝话太密了,他插不进去。后来又觉得要不偷偷丢个除尘决帮她清洁了,又觉得不太合适……
他这副哑口无言的态度落在秦千凝眼里,让她生出贱兮兮的逗人想法,立刻做出一副失望透顶的模样:“妄我还把你们北境当朋友。”她锤锤胸口,顺带扫视了一下站在荀鹤身旁同样欲辩无言的北境剑修们,“看来过命的交情也不过如此,在你们心中,还是把我们西境当做对手,既然如此,那下一场大比我们就不留情面了!那年冰花寒雨,终究是西境错付了!”
荀鹤:“不、不是这样的。”
话说半句,秦千凝就已经甩袖“悲愤”蹿走了,跟个泥鳅似的,咻地钻入人群。
荀鹤被师弟们质疑的目光盯得耳根红烫,咬牙道:“我绝无此意!”
说完想要追上去,却被突然蹿过来的光头拦住。
是的,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观摩薛九经进阶,只有西境的闲人满场地乱溜达,不是叽里呱啦聊闲天就是逮人采访。
要想在北境铺开销量,北境这群剑修是要薅的。
他笑眯眯地道:“荀道友,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荀鹤着急想要追秦千凝,但一晃神的功夫,秦千凝完全消失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私下写信给她郑重道歉,对显德道:“大师有何事?”
显德眼珠一转,那贼头贼脑的样像极了秦千凝:“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你就当聊聊天。”
接着就问了一些“此次大比最深的感受”“最揪心的时候”等问题,荀鹤以为这是来找他探讨悟道的,也不吝啬,将心得体悟和盘托出。
长篇大论后,对上了显德失望的眼神。
荀鹤:……?
读者想听的是这些正经事儿吗,真是的,显德摸摸头,小声道:“荀道友,你别把我当外人,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秦千凝专克你们北境。”连续两次都失了第一。
这话把荀鹤问得一愣:你个西境的为什么不把你当外人?
他垂眸看着显德道:“大师何出此问?北境虽然输了,但技不如人,没什么好不甘的。”
显德有点不敢相信:“你真对秦千凝没别的看法?”
这话让荀鹤猛地收回了目光,他侧头看着虚空,自然地回答道:“秦道友是我很欣赏的同辈和对手。”
显德观察了一番,确定他说的是实话。
这可让他十分惊讶了,不得不说,他竟然能理解荀鹤的感受。在最大的青年一辈赛事上,赛无敌手的天之骄子遇到一个风格和自己大相径庭的对手,明明什么都不一样,却殊途同归,一起站到了实力的巅峰,再不甘再错愕,也会不由自主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他叹了口气:“荀道友,我信你。”
荀鹤对他态度温和了些:“多谢大师。”
显德摇摇头:“不必。”
理解是生活,狗血是工作。我虽然懂了你的少年意气,但我还是会把你写进我的书里造谣蹭热度。
就像他发现情之一字很复杂,除了爱情,友情、师姐妹情同样无比动人,在某种程度上,比狗血爱情里的为爱掏心堕魔还要触动人心,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狗血的路上越走越远。
不忘初心,戮力前行。
显德十分感叹地走了,留下北境人一头雾水。
站在荀鹤身后的师弟忍不住了:“西境人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么奇怪?”
有了灵感,有了采访,显德写作属性大爆发。
薛九经在渡劫时,他在构思;薛九经渡劫完大家道贺时,他开始动笔写大纲;所有人围一块儿分冰兰,客气推辞时,他在角落里思索乱拉CP的第四十七种方式……
一切完毕,大家散场回住处休息时,他的工作时间正式开启。
灵力启动,量子速写!一写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从薛九经秦千凝得罪温恪写起,到温恪狼狈发癫退场,再到妙计对付邪修……能写的添油加醋写进去,不能写的春秋笔法写上去。
薛九经和秦千凝见面就吵,那叫欢喜冤家,叫薛大少爷这辈子从没吃过苦,但终究是要品尝爱情的苦头;荀鹤和秦千凝正常聊天,那叫暗流涌动,叫森冷雪境的高岭之花第一次见到蓬勃生长的荒漠野花。
什么?你说十七八岁哪有那么深的感情体悟,纤纤手告诉你,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什么?你说师妹是半妖,需要提防,纤纤手告诉你,无论在幻境还是真实中,她都愿意为了托住师姐而毫不犹豫现出真身,哪怕迎接她的将是非议地狱,这不是爱是什么?
什么?你说幻境终究是幻境,纤纤手告诉你,苍穹浩茫茫,假真真假,说不定在另一个小千世界里,这都是真的,他们终将错过,越遗憾悲惨,就越动人。
明明前一刻还在写见面的猜疑试探,后一刻又开始齐心协力对付小人温恪,再翻一页,又到了惊险的邪修追击……想看什么都有,包君满意。
本以为上一次的大册子已经是巅峰之作,纤纤手告诉你,不,我还能写。
此时五境大比结束,一切本应尘埃落地,但传闻却甚嚣尘上:温家麒麟子为何狼狈退场,秦千凝是否有意害人?赤风为何是半妖身份,进入五境大比有何目的?
五境大比方还没来得及商议如何回应时,外界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在此时,天空一声巨响,纤纤手巨作闪亮登场。
借着外界的好奇东风,第一波销量成功在北境打开,一传十十传百,不管是真好奇,还是别人看了我也要看的卷王心态,销量节节攀升,三日后,无人不知纤纤手。
他爷爷的,这纤纤手到底是何许人也,人脉也太牛了吧?!说句修真界最强不为过吧?
最晚知道这一切的,反而是故事的主角们。
赤风正在为身份暴露而担忧,为了不拖累师姐,她瞒着秦千凝,独自接受五境大比长老们的传唤。
她都能想象到过去的一路,将会受到怎样的眼神凌迟了。实际也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她走了多远,就受到了多远的注目礼。
只是……这些人眼神怪怪的。
在要踏入长老们的浮殿时,终于有修士忍不住开口了:“小师妹,这辈子要自由自在地快乐成长!”
等着别人骂她的赤风:……?
灵阵启动,视野变幻,浮殿殿门朝她打开,迎上的是一排慈祥的目光。
“哎,孩子,进来吧,你的过去,我们都听说过了。”
赤风一脸茫然:啊?不是?听谁说的啊?
显德是一个敬业的撰稿人,采访时一个人也没落下,也问了赤风的背景,赤风不愿多提,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曾经的事,显德添油加醋,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还真给他编得八九不离十,连邪修的身份都押准了。
所以赤风到最后也没明白,我只是给显德简单说了几句,为什么后来五境都对我的过去了如指掌了呢?
另一边,薛九经成功结丹,结丹典足足办了三日,三日过后,他发现自己扬名了,大家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
薛九经很满意,我!终于!有存在感了!
他摇着折扇,一幅潇洒风流的模样,暗自感叹,果然以前还是太幼稚了,砸钱造势有什么用,还是实力为王。
直到有一师弟忍不住上前对他道:“师兄,若真的爱,为何不敢开口?”
薛九经:???
那师弟刚说完,旁边的人就扯住了他:“胡说八道什么!”
薛九经一边茫然一边点头:就是!
然后就听到这人纠正师弟道:“他其实是爱恨交杂,我觉得恨更多,没办法,正如附册十三结尾所说,‘一生追求盛大繁华,却不想她一人也能声势浩大’。”
“你懂个屁,没品,这不是爱吗?”
“这明明就是恨!”
两人当即唇枪舌战起来,说着说着开始呼朋唤友,招来一大堆修士们丢灵石押注,薛九经被满地的灵石小山晃得头晕,崩溃大喊:“你们在说什么啊!!”
另一边,荀鹤也遇到了这种事。
不过他既不出门,也不高调,只是在住处悟道感受,迎接结丹的到来,是最晚得到消息的那一个。
比起南境的好糊弄,北境的大家还是觉得:荀鹤师兄大概、也许、可能、应该不像书中所说吧……
荀鹤出门,一眼就意识到了大家的不对劲。
他周身气息顿时冷了下来,教训师弟师妹们:“剑修怎可鬼祟畏缩?”
北境剑修们一抖,立刻收敛好奇。
“师兄,不是这样的,我们发现有人……有人造谣!”有一弟子鼓起勇气上前,递给了荀鹤一个东西。
荀鹤愣了一下,哪来的大板砖?
接过一感受,哦,原来是书。
造谣?
这群师弟师妹们义正言辞,看来是真有人在诋毁北境。
此事非同小可,荀鹤立刻翻书,一翻就翻到了折起的那页。
师弟:糟糕!折重点反复品味,忘了捋顺了!
正当他以为师兄要再次结冰时,却见师兄古怪地站在原地,露出的半张脸好像……红了?
不至于吧,不就是画了一幅现场真实画面,图中秦千凝笑靥盈盈抬头看师兄,而师兄抱剑冷静垂眼对视,旁边小字猥琐注解“荀鹤实则心中慌乱”。
其实也没有很过分吧,师兄居然脸都气红了!
第 118 章
作为谣言的中心, CP的交集,秦千凝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而且还不是通过书,是通过大家奇怪的目光。比起反应十分强烈的配角们,秦千凝本人倒是反应平平:写吧, 随便写, 越红我分得越多。
无视大家的目光往外走, 她头一次有了出人头地的真实感。想当年自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配角, 连五官都没资格拥有, 现在居然占据了大量篇幅。
五境大比第一场结束,除了领取奖励、尊者们鼓励讲话等等, 还需要抽取下一次大比的场地,流程比较繁琐,还需要在北境待上些时日。
这场大比足够折腾,休息的时候就要好好休息,秦千凝特意出去买了一大堆书册,企图重温当年浮银峰上的追书快乐时光。
结果一翻, 好家伙,谣言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显德如泥石流般冲击写手市场, 其他写手打不过就只能加入了, 曾经刻板正经的记录书册渐渐转换风格,多多少少都沾了点不正经的味儿。
不过终究是东施效颦,模仿不来显德的天赋异禀。
秦千凝正在捧着板砖书,细细琢磨显德的脑回路时, 忽然有人敲响了秦千凝的房门:“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中气十足的男中音传入耳里, 由于紧张过度有点变调,秦千凝认出这是显德的声音, 顿时来了兴趣,打开门嘲笑道:“你今日怎么不装人淡如菊不染尘埃了?”
显德急得直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嘲笑我!”
秦千凝见他这么认真,也笑不出来了。脑海里滑过无数种可能,中州温家来找茬,神识彻底暴露引来祸患,外界声讨小师妹的半妖身份……
她肃了脸色:“我已做好准备,说吧,冲着谁来的?”
显德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淡定,一时不免高看她几分:“冲着我们来的。”
“我们?”秦千凝脑子卡了一下,实在是没想过显德和她能有什么一起被针对的事,直到显德“啪”地把一封信拍在桌上,“荀鹤来信,怕是发现了纤纤手的秘密。”
秦千凝顿时脸色大变。
显德:?
“你不是说你早有准备吗?”
“我也没准备这个啊!”秦千凝心脏都要吓停了,显德若是被揪出来,写书大业停止,她抱大腿成为富豪的梦也碎了,这不比她的其他猜测更可怕吗?
显德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最后决定先管正事儿:“传讯明明是给我,但却写着‘秦道友亲启’,这简直是在明示了。”显德镇定地分析,“不过他也只是试探,并不能确认,毕竟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你我二人,我们先看一看,再做定夺。”
秦千凝点头:“呵,好深沉的心机。”
她拿起信,拆开来,入眼是一封十分漂亮工整的字迹,抬头一句就是……道歉?
嗯?
显德见她面色一变,连忙凑过来:“说什么了?”
然后他也愣了,最后眨眨眼,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没有给他传讯符文。”所以才会传讯到显德那里。
秦千凝:“。”
不过再怎么样,道歉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秦千凝细细看来,大意就是薛九经进阶时,他的行为让秦千凝产生了误会,他想要解释一下。还有就是荀鹤认为秦千凝应当对北境有误解,他十分欣赏秦千凝的智慧与天赋,五境大比虽是比赛,但并不意味着大家将永远是对手,若是可以,他想代表北境同西境伸出橄榄枝。
秦千凝:“诈我?”
此时显德正看得心潮澎湃,隐隐约约品到了一丝相杀相惜,一丝明目张胆、落落大方的热烈坦荡,结果秦千凝忽然吐出这两个字,把他一腔狗血思维砸了个粉碎。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秦千凝一眼。
秦千凝:“什么眼神?”
显德皮笑肉不笑:“算了,我不说你,说了你又不高兴。”若不是他造谣,几十段感情戏绝不会发生。
翻到后一页,两人“唰”地一下,出了一背的冷汗。
无他,因为荀鹤提到了纤纤手。
他郑重地向秦千凝道歉,表示并不知为何会有这种书籍出现,希望她不要太困扰,他会尽快找到对方,平息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
显德抓住秦千凝:“老秦,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秦千凝拍拍他的肩:“放心。”
安抚完显德,秦千凝收好信,想了想,决定溜出住处去找师父他们。现在场子里的人对她都很熟,本来不能放行的,但谁叫偷溜的人是秦千凝,前辈师姐师兄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她快去快回。
大比结束后,郢衡三人就一直在客栈等着秦千凝,秦千凝一来,他们立刻就察觉到了,连忙让她进屋,支起了灵气罩。
终于可以好好谈话了,郢衡二话不说,先把秦千凝抱起举高高,欣慰地老泪纵横:“真是为师的好徒儿,大大的好,我寻遍五境没有找到的机缘,让你找到了。”
秦千凝没管郢衡一激动说话像小日本,只是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好了师父,正事儿要紧。”
“对对对。”郢衡连忙把她放下,生怕伤着她……身上的冰兰,“你就这么把宝贝带在身上?”
秦千凝嘴上整天说要把北境踩到脚下,其实心里还是很欣赏信任北境的:“北境地界里,谁敢造次?”
温恪连忙出来打圆场:“师父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他看着秦千凝,表情十分复杂,“师妹,这次大比,我们都去看了。”所以秦千凝教训‘温恪’的那一幕,他全都看在眼里。
温恪酝酿了一堆话,到真见了面,却只是对着她绽放出一个十分温暖的笑意。
秦千凝对他点点头,表示不需要说什么。
然后就是沧尘长老了。
他看着秦千凝走到他面前,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最后只能叹道:“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上天送她来的时候,谁能看出会是这样的机缘呢?
秦千凝掏出冰兰,剔透纯粹的神息植物在掌心绽放,波荡出平和的能量:“您本来就没啥想象力。”
沧尘哭笑不得,知道秦千凝这是故意想拔高情绪,并未计较,而是温柔地揉揉她的头顶:“千凝,谢谢你。”
四人看着冰兰,被这白光笼罩着,陷入沉默。
“……”
郢衡忍不住了,挑起单边眉毛:“所以这个怎么用?”
秦千凝:“实不相瞒,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大家:“……”
“干嚼?”她猜测。
温恪可不敢让她糟蹋宝物,连忙开口道:“使用极品灵植时,最好将其炼化,再配合其他灵植宝物,以发挥最大的效果。所以我猜想,沾有神息的灵植也是这个道理吧。”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只好硬着头皮解释下去:“这些日子我翻看了很多神识玉简,大概有个猜想。将灵植炼化,渡入筋脉中,若是再配合一下极净土,那么冰兰应当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秦千凝看着他,忽然道:“师兄,其实你很有做医修的天分。”
温恪一愣:“师妹何出此言?”
秦千凝想到自己电薛九经几下,灵丹债务抵消一大半,真心实意地发出沉重的感叹:“因为学剑救不了修真界。”
温恪垂眸看她,睫毛忽然颤抖了一下,郑重地看着秦千凝:“师妹的劝解,我会牢记在心。”
秦千凝:啊?
她劝啥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她也没有深究,而是问询到:“极净土是什么?”
这话不用温恪回答,站在一边憋久了的郢衡连忙道:“极净土是西境特有的宝物,生于最荒芜的地方,代表着生的希望。”
温恪道:“此物难得,若是没有的话,冰兰也能发挥作用。”
秦千凝摇头:“这倒不是问题,冰兰都找到了,极净土也不是没有希望。”
她这副认真的模样,让三人十分动容。
她对沧尘,对这个师门,可谓是尽心尽力。
郢衡又要掉泪了,却听秦千凝不好意思地摸头道:“那什么,这次得罪了中州,不知道下次会不会得罪其他境,还有就是我和归一寺那小和尚为了搞钱,咳,也有点在刀尖上跳舞,若是沧尘长老能恢复到十成曾经的实力,我也就有人罩了。”
不知道归一寺那边是怎么的气氛,若是显德暴露,说不定会被逐出佛门之类的,但秦千凝相信,浮银峰怎么都会站在她这边的。
果然,这话说完以后,大家都没觉得她又在闯祸,也没有好奇她闯了什么祸,只是一幅“我家孩子一把牛劲儿可能造呢”的自豪感:“不要担心,天塌下来了还有我们呢。”
秦千凝放心了,看来他们接受度很大啊,那自己可以更浪了。
“既然这样,冰兰就先放在我身上,若是能寻到极净土最好,不能寻到的话,我们回到宗门再使用也比较安全。”秦千凝道,“我只是偷溜出来的,不能呆太久,先回去了。”
三人连忙点头,送她出去。
结果一出去,发现路被堵完了,全是年轻修士,秦千凝一露脸,所有人都齐刷刷看过来,这场面莫名有种惊悚感。
秦千凝飞速思考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得罪过这么多人,才松了口气。
她一动,所有人就跟着动,冻结的场面有了突破口,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开口,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秦道友,可否切磋一番?”
“平替啊,我专门从南境赶过来,请问可否替我在灵兽丹上留下祝福?”
“小秦小秦,荀道友真的想要杀你吗?”
“千凝,你真的修炼出了神识吗?”
没跟上时代潮流的郢衡吓了一大跳,慌张问温恪:“这是什么情况?”
一旁沧尘解释道:“纤纤手新书,不过为何说荀鹤想要杀千凝?”
立刻有人接话:“昨日才出的新附录,你没看吗,颠覆了第三册的温情,很揪心。”
沧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没能抢到,多谢道友提醒。”
见他这么好说话,气质又好,还跟秦千凝一起出来的,对方忍不住套近乎:“敢问道友和秦平替的关系是?”
沧尘一愣,他一个凡人,若是说是秦千凝的师伯,会不会让她蒙羞呢?
纠结了一番,他还是道:“实不相瞒,我乃千凝师伯,只是我——”
话没说完,旁边已经有女修冲了过来:“天,我见着真人了!师伯!师伯!”
沧尘:“?”
刚才那位热心路人连忙解释:“上午才出的附录四十七,不过道友还是不必买了。”他欲言又止,虽然纤纤手写得很含蓄,但大家还是忍不住狠狠磕了一把。为了师伯,这番拼命,谁不动容?
沧尘站在原地,大脑冒烟:“……”
第 119 章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纤纤手热度飙升,显德抓紧时机,闭关修炼,产粮的脚步一刻也不曾停下。休息了几日, 他就写了几日, 等到了抽取下一次比赛场地的那一天, 五境已遍布纤纤手的传说。
只要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都听过纤纤手书中杂七杂八的传闻, 所以五境重新汇聚在一起的时候,气氛透露着一种古怪的尴尬。
对于长老们来说, 也是这样。
只不过他们不像年轻一代已逐渐被秦化,他们还是正常的,心中所思所想不过于:温家那边可会追责?温恪下一场可会报复?半妖身份是否会被大做文章?大能那边怎么看,会不会让赤风禁赛?
他们眉头紧走,忧心忡忡,一晃眼, 发现下面站着的五境难得安静,竟然也是紧锁着眉头,眼珠乱飞, 和他们一样忧思深重。
这一刻, 老一辈前所未有地感到欣慰:这群毛头少年终于长大了。
和以往一样,北境是先来的,他们本就安静不说话。只是这一次一个二个都违反常理,不断向最前方的大师兄身上望去。
接着南境入场, 站在一旁, 破天荒地没装逼没张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 薛九经尤甚,垂着头,跟失了魂儿一样。
很快中州也来了,只是比起那些爱恨纠葛,他们更在意的是领头人的风评。‘温恪’出局以后,温家的人立刻将他接走治疗,如今他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光是想想丑态被五境的人看见了,就觉得他一定是在强装。更别提中州马失前蹄,切磋和第一场都得了倒数第一,实在没脸见人。
然后是东境,东境至始至终游离于“闹剧”外,外层辛苦打怪,里层辛苦探险,一出来,发现天变了。
秉着恪守道心的心情,他们坚决没有加入购书的大流,但奈不住身边有路人叽叽喳喳议论,大家害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让下一场大比失利,偷偷摸摸买了几册,回来一看,古板老旧的世界观受到强烈冲击。
在规定时间快要到了的时候,西境终于姗姗来迟,明明已修到金丹,秦千凝还是跑得气喘吁吁的。
全场的人都古古怪怪,唯有西境一如往常地吵闹。
人还没到,声音先传来了。仿佛每个人都拿了个破喇叭般,一个人生出一个村的架势,叽叽哇哇,说什么的都有,不像来参赛,像来赶集的。
一入场,发现气氛不对,立刻闭嘴。
他们抬头看看长老尊者们,又扫过僵直的四境,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站在前面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后面看你。秦千凝发现不断有目光朝自己这边瞟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纤纤手的影响力,连忙回头给显德使眼色。
显德惊恐地回以眼神:不要把我暴露了!
计绥和赤风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对了对眼神:他们一定有猫腻!
其他人比他们还懵,由于北境秘境特殊,他们一直在外层打转,失去了深度吃瓜的机会。
万壑宗的人围一起,张伯修:你们一定很想知道是吧,快去问。什么?都不说是吧,那我也不说。
沧海宗和青光宗的更是远离吃瓜中心,挤眉弄眼:求你们了,快去问。
见西境的人五官乱飞,神情滑稽,中州修士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明目张胆地在嘲弄我们!
南境修士心中咯噔一声:这是明目张胆地在排挤南境!九经师兄,你爱错了人啊!
北境修士心中咯噔一声:这是在议论大师兄是吗?大师兄为什么不朝那边看,北境剑修怎可畏惧流言!
东境修士心中咯噔一声:急急急,到底怎么回事,回去把书翻烂!翻烂!
上面的尊者长老们:怎么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群咯噔咯噔的声音,哪来的?
一时之间,场地陷入沉默,就连喜欢发表领导风格长篇大论的尊者也闭麦了,安静地感受这些暗流涌动。
终于,有位尊者受不住了,站出来主持局面:“各位,五境大比虽名为比赛,但意在五境交流切磋,以后各位将共同守护修真界,切不可因为大比生出嫌隙!”瞧这暗流涌动,以往几届都没有,这届真是心思太重了。
心思不正经的,也就是下面所有人,都头皮一紧:这是点我们吃瓜呢。
后一秒又觉得哪里不对,恍然中带点感动:尊者,您,也看纤纤手吗?
被大家空前一致的眼神望着,尊者下意识后退半步:看来他们野心不小,连尊者也想谋算。
无论怎样,流程都要继续下去,不能耽搁。
先是老一套发言,这次没什么理会,发言者也觉得无趣,快速推进了流程。
“第二次大比场地至关重要,按惯例,由第一场胜者抽取。”说到这儿,主持尊者心情变得十分复杂,都言风水轮流转,但修真界五境早已地位固化,西境蓦然打破局面,实属惊奇。
他看向西境领头人:“西境,请上前。”
秦千凝背着手上前,这次,她穿着十分体面。
因为那一身□□炫舞般的非主流行头,在经受渡雷劫时,全部劈焦了。
她只能穿着沧尘给她买的防御衣,简简单单、打扮寻常地上前摇签。
她正常了,那就是大大地不正常。
尊者们在心中思索:莫不是之前一直在装疯卖傻,赢了两场后,终于决定回归本我?
下面的修士们在心中思索:发生了什么让她一改行头,是爱?是恨?是妒?是前尘往事如风散,还是那双想要伸出去却又缩回来的手?
秦千凝深吸一口气,做出祈祷的姿势,希望能抽到西境,但又意识到她是道士,不应该双手合十,连忙换成道士拜礼方式。
这一下,暗流涌动变成了风暴席卷。
所有人都看向了显德,为何她第一反应是双手合十,这里面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显德本来稳坐钓鱼台,还在细品八卦主角门的狼狈,忽然迎上一群亮晶晶的探究目光。
他大骇:卧槽?!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我可是和尚!和尚!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整日乱拉郎,报应迟早回到自己头上。
显德默然垂泪,决定以后收敛一下,把邪门cp都断更了,让修真界稍微回到点正轨。
秦千凝想抽到西境的原因很多。其一,师兄说极境土生于最荒芜的地方,按照西境的风格,秘境全是破烂地方,说不定能寻到踪迹。
其二就是,在哪个地方比赛,哪个地方的话语权就要大一点。赤风刚暴露身份,北境冷硬之下是包容平和,并未排斥,但其他几境不一样了,若是回到西境,西境怎么都要罩一罩今日之星,有个缓冲期。
她对天祷告完,放下手,下意识看了一眼赤风的方向。
所有人感动:果然她……
看完赤风,她眼神下意识划过并未拿赤风身份做文章的北境,不得不说,在北境暴露身份是除西境最合适的地方了。
所有人跟着她的眼神走,疑惑:亦或是北境……
她正打算收回目光,忽然被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吸引而去。
朝那个地方一望,薛九经正气呼呼地盯着她。
被讹了大笔钱,还沦为八卦中心里的配角,薛九经很不爽。
见他们目光相撞,大家脑子要烧干了,震惊:嘶,难道是南境……
理不清,根本理不清。
终于,秦千凝收回目光,看向巨大的摇签筒。
她抬手,往这个灵器上注入一丝灵气,签筒迅速变换,摇晃不停,碰壁声清脆,涤荡人心,竟罕见地让这群脑洞乱飞的修士们平和了一瞬。
渐渐,签筒振动幅度减小,一根泛着金光的长签脱出,在空中闪现金字。
西境。
秦千凝果然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抽出西境,她也没有表现得很惊喜,淡淡地朝尊者们点头,回归队列。
大家不由得赞赏,不愧是胜者,看来之前果然在装疯卖傻。
进入队列后,尊者开始发言,安排大家前往西境等等,秦千凝立马回头,压低声音,重重地发出一声感叹:“我的妈呀。”
大家:?
她捂着心口:“我刚才作弊了。”
大家:?
“那个灵器我在玉简里看过,注入灵气的时候感觉不对劲,故意用灵气画了符文,果然抽到了西境。”
所有人都傻了,姐姐,你也太能演了吧,谁能看出你一脸仙风道骨下正在猥琐操作。
计谋成功,秦千凝缩着肩膀直乐,她一乐,其他人也跟着乐。
他们自以为笑得清风霁月热烈阳光,殊不知在别人眼里是复刻了几十张秦千凝的贱兮兮笑脸,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大型霸凌。
所有人都在想:不会是在嘲笑我们境吧?
就连刚才发言的长老也忍不住想,我刚才说话也妹有口音呀。
一切结束,大家动身前往西境。
西境方接到讯息,立刻紧锣密鼓的准备。
这次由北境负责护送大家,方方面面风格都很北境。最好的飞行灵器,全程安静,留给各境足够的空间。
秦千凝窝在房间里,该补货的补货,该炼新的炼新,直到疲惫后才停下。
闲着无事,便打算找小伙伴们唠唠嗑,一推门走出去,发现除她以外的五境修士们居然都在,而且陷入了某种怪异的僵持。
薛九经见她出现,当即“唰”地一声打开折扇,阴阳怪气道:“可算是等到你出来了,这次去西境你作为东道主,可要好好招待招待我们啊。”
秦千凝不知道薛九经在发什么神经,面不改色回答:“没灵石。”
薛九经:“我不是才赔你了吗?”
“还债了。”
薛九经:“不是你——”
秦千凝打断他:“哎呀哎呀,九经公子,虽然贵礼美酒我们西境拿不出来,但我们西境有其他几境都没有的东西啊?”
所有人都忍不住挑眉看来,薛九经迟疑道:“你不会是想说有你这种瑰宝吧?”
秦千凝:“……”她是那种不要脸的人吗?
她面皮抽了一下,无语道:“不是,我是指,西境的热情如火。”
大家愣了一下,正巧此时飞行灵器停下落地,灵气罩一撤,刺耳的锣鼓喧天爆炸般地传入耳里。
“欢迎各境前来!西境欢迎你们!!!”
音浪太强不晃会被撞到地上,所有人虎躯一震,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飞行灵气门大开,入目是人山人海,锦旗招展,尖叫呐喊齐齐迸发,土特产如导弹射入,砸得前方修士眼冒金心。
秦千凝躲在最后防止被袭击,一脸满意地笑了,还是咱老西家淳朴热情啊。
第 120 章
除了北境曾来过西境, 其他几境的年轻修士都是头一回来。
修真界大陆辽阔,每境气候风格都不一样,西境和北境就是两个极端,北境寒气刺骨, 西境炎热干燥, 一踏入境内, 所有人都感觉到身上缭绕着一股焦热的躁意, 连忙运转灵气抵挡。
西境修士生于此长于此, 没什么感觉,比起气候来说, 他们认为西境修士们的热情更难以招架。
五境大比举办了这么久,西境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今年忽然摇身一变,不仅夺得了第一场的魁首,还吸引了大量的好评,西境人与有荣焉, 对待参赛修士的态度比其他几境热情数倍,仿佛山窝窝里出了一群名牌大学生。
明明他们走在最后,但围观修士远远地就认出了谁是谁, 挨个挨个打招呼、说鼓励, 还有要送灵石宝物的阔绰修士们,被负责护送的北境尊者们拦住了。
不仅是参赛选手,护送尊者们也感到手足无措。
以前不是没来过西境,但由于西境一直是倒一, 没什么人来围观迎接, 和去到其他几境没什么两样,所以他们毫无经验。
今年一反往常出了个秦千凝, 连带着整个西境都暴露本性,一点儿也不在乎修士风度,挤挤攘攘地要上前来看看年少有为的好后生们。
北境尊者们依旧穿着老一套服饰,铁护膝护腕覆面,裹得严严实实,汗流浃背。
再忍一忍,等西境这边来接手了,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按理说他们一下飞行灵器,西境就应该在此等候了,今日是出了什么事儿,为何来得这么晚——
这个念头刚刚滑过脑海,忽听“噔”地一声巨响,远方缓缓飞来一个巨大的金钟,钟声幽幽,禅意涤荡人心,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北境护送尊者们松了口气。
呼,看来西境虽然民风彪悍,不是,民风淳朴,但尊者们还是很理智的。
下一刻,一道狂妄的音浪差点将他们掀翻在地。
只见金钟后忽然射出一群和尚,个个高洁不染尘埃,但行为却是截然相反,举着一条无比长的艳红横幅:欢迎归一寺众修光荣归乡。
所有人:“……”
站在最下面那个白胡子老头,不会是归一寺那位大名鼎鼎的住持吧?说好的五境第一佛修,超脱平和呢?
秦千凝忍不住看向出了飞行灵器就开始双手合十装模作样的显德,好家伙,以为你是一颗猕猴桃混入了一筐鸡蛋里,现在看来,你这副德性原来是宗门遗传。
薛九经本来就在为成了衬托秦千凝的配角而生气,现在一看这阵仗,更气了:这不是他们南境独有的装蒜吗?为什么比他们还会搞大场面?
他气得要死,谁知道这还没完,下一刻,一群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黑皮体修跳了出来,各种前后空翻展示肌肉线条,在空中艰难摆出一行大字:欢迎百里门众修光荣归乡。
辛焱感动地眼泪汪汪,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和他们一起跳空中体操,被大伙儿好说歹说按下了。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变换,体修金钟通通消失不见,一道道清亮的绿光闪现,一群法修衣袂飘飘,优雅摆姿势,叠一起翻动手腕施法,空中凑出一行大字:欢迎青光宗众修光荣归乡。
这一刻,万壑宗和沧海宗的害怕到达了巅峰。
没事儿,他们本就是五宗里比较特殊的,我们剑修才不会这样呢,一定不会的,一定。
现场安静了几秒,看上去好像停止了表演,围观吃瓜群众们正在犹豫要不要鼓掌的时候。
一个巨大的剑从远方飞来。
万壑宗、沧海宗:真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秦千凝是万壑宗炼器派系的核心人物,即使远在千里比赛,也一直在给他们写信,要么是传授新得的经验体会,要么是让大家帮忙炼制一些灵器零件。
众人算不上天才,但有专人开小灶走捷径,炼器功力突飞猛进,秦千凝离去的时日里,他们已渐渐打出了名头,如今这把能承载几十人的巨剑更是他们独创的得意之作。
秦千凝远远看着,其实对巨剑上的面孔算不上很熟悉,除了炼器派系的,还有许多其他峰的优秀后辈们,甚至还有一群穿着那身丑丑外门弟子服的修士们立于之上。
万壑宗并入大宗门后,就像一个山村小学成了某某985大学附属学院,资源、地位都得到了显著提升。资源多了,上升路径也宽阔了,那些一直视秦千凝为榜样的外门弟子刻苦修炼,通过层层考核,如今也成了内门弟子的一员。
他们脸上洋溢着充满希望的光,笑得见牙不见眼,若不是为了保持阵型,恨不得立刻挥手告诉秦师姐这个好消息。
沧海宗其实没有什么改变,是正儿八经剑修宗来的。但万壑宗掌门拥有三寸不烂之舌,以一口之力,劝遍五个宗门,连一把老胳膊老骨头的归一寺主持都来开场了,沧海宗也不好硬凹高冷,打不过就只能加入咯。
巨剑在空中炸开,分为无数把小剑,修士们身形变换,站上小剑,在小剑上举起自己的剑,居然在空中拼凑出了两行:欢迎万壑宗众修光荣归乡,欢迎沧海宗众修光荣归乡。
全场安静得可怕。
直到大家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确定这些妖艳花招搞完了后,才哗啦啦掀起排山倒海的掌声。
爷爷的,给其他四境看傻了。
我们是来参加比赛的吧?不是乡村大舞台有胆你就来吧?
负责护送的北境修士们额头青筋直跳,脚下跟长了针似的,恨不得立刻逃离恐怖的西境,偏偏还要和这群人交接,只能心如死灰地站在原地接受e人们的玩弄。
由于万壑宗地位特殊,万壑宗掌门又是特殊中的特殊,破例以低修为的身份混入迎接尊者们的行列,率先朝着北境发起攻击。
他人很朴实谦卑,上来先在身侧擦了两下手,弓着腰,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站在最前面的北境尊者的手:“久仰久仰,西境北境一定要结万年之好,哎哟尊者你的手怎么凉冰冰的,快点暖暖……哦哦,是寒铁护腕啊,哈哈。”
掌声轰动,迟迟不停歇。
南境一边嫉恨这种声势浩大,一边又隐隐羡慕。原来不需要砸多少灵石,一腔真心反而能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与热闹。
东境熬夜苦学,终于把纤纤手的书看完了——他们百分百确定纤纤手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团队,要不是怎么可能写这么多,人都看傻了。
虽然东境风格一直古板陈旧,但这群年轻修士对西境的风格却没什么嫌弃鄙夷,反而有些不解。原来宗门之间,长辈后辈之间,可以这样相处啊。
他们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的词叫“人情味儿”。
比起态度缓和的南境东境,中州恨不得把“嫌恶”放在脸上。上不得台面,滑稽可笑,粗野土俗……
他们在心中将所有贬义词想了个遍,现在也没有云镜照映,不需要装模作样,‘温恪’直视前方,轻飘飘地说了句:“难怪千百年出不了头,难登大雅之堂。”
在场全是耳聪目明的修士,他的话完完整整传入了参赛弟子们的耳里。
有人震惊,有人感叹,有人惋惜。
麒麟子的名号从上一场狼狈退场后就染上了污点,在这么下去,只会沦为笑话。他大概是气恼至极,竟然连装一装,挽回颜面都不想做了,看来是彻底要与西境为敌。
他明目张胆地嘲讽西境,西境不可能不做回应,他们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更何况里面还有个只外耗别人不内耗自己的秦千凝。
“还好吧,若出头意味着沦为笑柄,成为五境饭后茶余的议论中心,那我选择平平淡淡才是真。”
中州的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怎么敢提那事儿的?!
温家一家独大,‘温恪’更是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从未遇到过任何挫折,性子有一种接近偏执的高傲。
好不容易服灵丹用幻药淡忘了那场奇耻大辱,如今罪魁祸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点了出来,他双手气得颤抖,猛地转头瞪着秦千凝:“秦千凝,你真以为我就会这么算了吗?”
秦千凝一点儿也不怕,你阴阳我就阴阳,你发狠我也能发狠。
“当然不,你算了,我可不愿意算。”秦千凝朝他那边走了几步,两人面对面,她挑眉,“我说过,偷了的东西总要还回来。”
妈呀,除了吓得要死的中州小喽啰们,南境和东境恨不得把耳朵扯出三米长细细聆听。
他们之间到底有何纠葛?
之前一提这话,‘温恪’就会炸,但现在她再次提起,他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空口污人清白,西境倒是拿手。是我的就是我的,我只是拿回来了而已,你又有什么资格讨不讨的?”他退场后,中州温家四处探查,虽然不敢确信当年那个容器的去向,但所有怀疑都指向了秦千凝的师兄身上。
只是他们当时在北境地盘,温家不好动手,如今又随同回到了西境,五境所有的目光都在这里,他们也不好伸手扫尾。
‘温恪’理所当然,好整以暇地看着秦千凝,眼神透露着挑衅,笑看她舌灿莲花又能怎么辩驳。
那个祸害被温家捡了养大,精心教授修炼知识,修得金丹,恩情深重,还一条命而已,竟然还不知感恩,放一个小丫头来讨公道。
秦千凝看着他,沉默了。
正当他以为秦千凝想不出话来的时候,秦千凝忽然开口,摇头,觉得自己跟这种人辩驳纯属拉低档次:“妈呀,老天爷怎么没劈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围观群众:好优美、好质朴、好简单明了的中国话。
虽然不知前情往事,但莫名爽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温恪’傻眼了,反应过来后暴怒,猛地拉近距离,从牙根冒出阴狠的威胁:“秦千凝,五境大比生死勿论,这话是你说的,如今我要还给你。”这一场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杀了她。
光天化日,当着这么多人,竟然明目张胆的威胁,其他三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秦千凝仰头看着他,他的眼神透露着某种癫狂:“你可要小心谨慎啊。”
凑得太近,秦千凝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让人难受的气息,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之间的距离忽然被拉开。
荀鹤伸出剑挡在他们面前:“温道友,五境大比不是你们温家的地盘,当我们死了吗?”
薛九经“哗”地打开折扇,扑棱扑棱快扇‘温恪’脸上了:“你们温家原来是这个德性啊,还说我们南境薛家装。”
东境顾念着交情,犹豫着开口:“温道友,请冷静。”
唯有西境一点儿不慌:“妈呀,跟个大傻子似的,我们西境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