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槐树巷的人再见到万安和张冬夫妻俩已经是两年后的秋天, 接着便听说范老木匠接了一个大单子，准备在他们码头造一艘大船，而万安和万兴兄弟二人就在造船的工匠之中。
“没想到万安和万兴兄弟俩如今这么有本事, 居然能跟在范老木匠身后造船。”
“要不然你以为他们哥俩还有范老木匠的儿子，为什么会入咱们县太爷的眼，还不是人家手艺好, 有本事，他们三个的名声都已经传遍周围好几个县了, 大家都在讨论他们三个领着手底下的人造的水车嘞。”
“没想到啊，当初只能在镇上摆摊卖烧饼的人，如今已经成了受人尊敬的木匠了。”
“谁说不是,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冬哥儿可真有福气, 被他选了一个像万安这样的好郎君，要是我家孩子长大能有这么好的姻缘就好了，我和他爹也就不用为她发愁了。”
“说不定就是因为万安娶了冬哥儿, 他们夫妻俩的日子才过得越过越好嘞, 之前万安不是说他之前都是在乡下种地, 偶尔帮他爹打下手嘛,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来镇上摆摊做生意或者做其他的事情。”
“……”
槐树巷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他们都在讨论万安夫妻俩和去年成亲搬出槐树巷的万兴。
提前收到自家小哥儿寄来的信的张家人也已经换上干净体面的衣服, 准备坐着牛车去镇上和冬哥儿夫妻俩一起吃饭。
“大春，你去后院看看咱家的牛有没有吃饱，要是牛吃饱了的话, 你把板车架到牛身上，咱们一家这就出发去镇上。”张母冲坐在院子里磨斧头的大儿子喊道。
这牛是他们去年春上刚买回来的, 全家都宝贝着，生怕牛吃不饱, 天天为它准备足足的草料，隔三差五就给它梳毛。
“哎！我知道了，娘，我这就去。”张春应和一声，听话地放下斧头起身去了后院。
给两个孩子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张大嫂听到婆婆说他们这就要出发，想起了猪圈的猪，“娘，咱们这一去差不多就是一天不能回来，我去猪圈看一看猪槽里的猪草够不够。”
张母一把抱起朝自己跑过来的小孙女，笑道：“没事，不用去看，我和你爹早就给它们割了足够的猪草放在石槽里了，水也给它们添得足足的，咱们离开几个时辰，它们不会被饿着的。”
“行，那我就不过去看了。”
最近这两年，猪圈里养的猪越来越多，家里每年都能靠这些养肥的猪赚不少银子，买牛的钱就是靠卖猪赚出来的，家里人都对猪圈里的猪十分上心。
看到张春把牛车牵出来停在了门口，张母和大儿媳妇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六人上了车往镇上走。
出村的路上，遇到村民问起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出门的原因，张母和张父都会告诉村里人他们是去镇上和儿婿他们一起吃饭的。
张家人走远后，万家村的村民不免议论起张家的人，张家人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儿子、女儿和小哥儿的生活美满，也不知道张家人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之前的日子明明过得苦哈哈的，可自从他们家冬哥儿嫁人以后，张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这几年过得一帆风顺，就连被大夫说活不长的冬哥儿如今也活得好好的。
有人认为是冬哥儿嫁了人把张家的霉运全都带走了，也有人认为是冬哥儿害得张家人前一二十年过得那么惨。双方各执一词，最后说着说着，众人讨论的话题跑到了万安的头上。
说起万安，又不得不说起他那对有眼无珠的爹娘了。最近几年，万和是越来越懒了，可能是以为他爹娘如今只剩下他一个儿子能给他们养老送终，人也变得有恃无恐起来，整天待在家里不干活，让他爹干木活养活一大家子，家里的衣服也是他娘洗，村里人很少见万和的媳妇儿去河边洗衣服。
对于那对夫妻众叛亲离的下场，村里人唏嘘不已。
“听说了吗？万和家的已经放出话，要供她儿子读书科举，让她儿子给她考一个状元回来，说要让她万安兄弟俩和不往来的万佳姐妹俩后悔嘞。”
“成天就知道白日做梦，万书那小子根本就不是一个读书的料。万书那小子都学了多少年了？我听村东头老陈的孙子说万书现在连一本《诗经》都没背全嘞，整天在学堂上挨板子。”
“有万和这样的儿子和万书这样的孙子，万家老两口以后的日子怕是难了。”
“管他们干嘛？都是他们自己作的。咱们只要别像他们两口子那样偏心眼，肯定不会落得只有万和一个儿子和他们亲近的下场。”
“是嘞！”
“……”
从村里人的口中得知二儿子和三儿子从万昌县回来了，万母想去看看他们，这话刚一说出口便遭到了万父的反对。
当父母的偷偷去看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却不来看他们，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当父母的先一步向两个小辈儿示弱吗？他绝对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这简直就是被打他的脸！
万母不顾万父的反对执意要去，和两个儿子离了心后，她经常想起两个儿子以前的事情，想起他们有多孝顺。
万母到了槐树巷，一路打听到万安的住处，到了万安家门口没敢敲门进去，躲在角落里偷偷往不远处的紧闭的大门上看，等着小儿子从里面出来。
她等了很长时间，终于等到小儿子和张冬从门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群人，其中有二儿子夫妻俩、大女儿夫妻俩和张家的人，甚至还有三个眼熟的小乞丐，她曾经在镇上见过这三个乞丐乞讨，如今这三个乞丐已经不再乞讨为生。
这里面可以容得下三个乞丐，却容不下他们夫妻俩的存在。
她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一路往前走，便偷偷跟在他们身后，她注意到张冬身上用好料子做的衣服、发髻上插着的玉簪子和两只摆动的手腕上露出的银镯子和玉镯子，看着小儿子紧挨着张冬的身体，两人趁别人不注意悄摸摸牵着手，用垂下的衣袖盖住两人的手，一路上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没有落下过，时不时对视一眼又移开目光和其他人说话，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两人感情极好，最后她亲眼看着他们一行人进了镇上最大的酒楼。
这个酒楼，她都没敢进去过，可二儿子和三儿子却想进去就能进去。
万母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穿了好几年已经破旧且洗得褪色的衣服，这还是她最好的一套衣服，是用绸布做的，她今天专门换上来见两个儿子，这身衣服却比不上张冬身上的布料，甚至比不上张冬他娘身上的布料。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次做新衣服是什么时候了，她只记得自己上次做新衣服的布料是小儿子用做工的钱买回来的。
她后悔了，如果她当初能在自己当家的教训老三和老四的时候站出来护着他们，如今跟着他们进大酒楼的是自己，而不是张家那对老实巴交，她看不上的老夫妻，穿金戴银的也是自己。
万母躲在客栈外面，看着意气风发的小儿子和脸上温和带笑又神色平和的二儿子进了酒楼，一下子湿了眼眶，她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们这样了。
不知道她在外面等了多久，万母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绣花鞋，她抬头看去，意外和大女儿对上视线。
万佳也是在二楼临街的厢房里吃饭的时候，无意间朝窗外看了一眼看到了娘躲在楼下的身影。
万佳便寻了个借口从厢房里出来，下楼来找娘。
“娘，你怎么会过来？”
“我……我来看看你们。”万母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有些难堪。
万佳点点头，娘可能是来看他们的，自从前年爹娘任由万和夫妻俩把他们三人赶出家门后，她逢年过节就再也没回过娘家，万佳猜娘应该是想他们了，心里有些发软，等下一秒她却听到娘问起二弟和三弟的事情。
“你二弟和三弟最近这两年过得怎么样？他们过得好不好？”
万佳有些失望，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小妹，“娘，小妹最近日子不太好过，小姑一直找茬。”
万母随意地点了点头，“她那个脾气，日子不好过也是活该。”随后又问起了刚才那个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你二弟和三弟最近这两年过得怎么样。他们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很辛苦？”
听到娘骂她曾经最疼爱的小女儿“活该”，万佳有些无所适从，又觉得有些讽刺，她依旧没有告诉娘二弟和三弟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反而和娘说起了她自己的事情，“娘，我怀孕了，怀孕两个月了，前两天郎中刚把脉把出来的。”
万母皱眉，不明白她想得到一个答案怎么这么费劲，又问了一遍，“你别给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二弟和三弟这两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知道就赶紧告诉我。”
万佳彻底死了心，笑得凄凉又讽刺，讽刺被伤了一次又一次还对他们夫妻俩抱有幻想的自己，万母不知道她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古怪，怪渗人的。
“你知道你二弟和三弟最近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吗？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啊？”
“我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有本事自己去问他们啊？”万佳擦干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冷下了脸，“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是这样的人。难道你就只有三个儿子吗？我是死了吗？小妹是死了吗？你口口声声说想来看看我们，可你怎么一直问二弟和三弟，却不过问我和小妹的生活过得怎么样呢？”
“是不是你们疼爱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对你们不好，让你们终于想起了你们还有两个儿子可以依靠呢？那我和小妹算什么呢？原来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人当中只有我最傻，老二、老三还有小妹都认清楚了你们两个人的嘴脸，只有我，还对你们抱有期望，我真是太傻了！”
“我……”万母想说什么为自己辩解。
万佳抬起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她现在不想听到她再说一个字，“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们了，好好守着你大儿子和大儿媳过日子吧，我都听说了，万书可是有大有出息的人，你等着当状元郎的奶奶吧。至于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人以后过得怎么样，过得是好是坏，都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万佳说要，转身离开，在转身的一瞬间，她的眼泪终于还是绷不住，流了下来。
“小佳！小佳！你听娘解释，娘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万佳不想听见她说话，直接快步跑走了，她那些所谓的关心不过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如果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人对日子过得很差，她不会来找他们的，只会静静看笑话，等着哪一天他们撑不住去求她。
进了厢房，张冬注意到佳佳姐的眼睛红彤彤的，关心地问道：“佳佳姐，你怎么了？”
其他人听到冬哥儿说话的声音，也纷纷关心起她来。
万佳摇了摇头，冲众人笑笑，“没什么，刚才出去的时候有虫子飞进了眼睛里，用清水冲了好一会儿才把它弄出来。”
万佳不打算告诉他们娘在客栈门口想见他们的消息，她不想坏了大家吃饭的兴致。
从今以后，除非那家人有人去世，否则她不会再回去了。
那家人走他们的路，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人有各自要走的路，他们以后都和那家人没关系了，可能他们天生就不适合做一家人，是上天搞错了。
……
晚上回到家，张冬和万安说起了他今天在酒楼看到的场面。
“万安，今天咱们在酒楼吃饭的时候，你娘好像来了，我看到佳佳姐下去和她说话。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等佳佳姐再回来的时候，她的眼眶是红的。”
万安沉默片刻，大姐从和那人见过面上楼到回大河村，一直都没有和他或者二哥说起过那人来过的事情，猜到大姐应该是被那人伤透了心，否则按照大姐的性格，她不可能不把那人来的事情告诉他或者二哥。
万安把冬哥儿拉到身边抱在怀里，“大姐可能想通了一些事情，她没和咱们说，咱们就当不知道吧。”
“嗯嗯。”张冬搂住万安的脖子点点头。
“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管那人做什么，那家人也和咱们没关系。”
“嗯。”张冬窝在万安怀里侧着脑袋看他。
万安亲昵地拿脸蹭他，时不时轻吻两下，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好，如果没有大福这个胖狗趴在不远处的地方盯着他们就更好了，每次有它在一旁看着，他要咬冬哥儿的嘴巴总是会被躲开，这次也一样。
“大福，你出去！”这臭狗不仅能吃，跟着他们去万昌县天天能吃八顿饭，而且还没眼色，总打扰他和冬哥儿亲热。
万安刚说完便看到大福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接着用它的右前爪搭在鼻筒上，爪子刚好能盖住眼睛。
张冬看到它的动作哭笑不得，“万安，你干嘛赶它出去。”
万安看到它的动作也颇为忍俊不禁，笑着接话，“它在这，你都不让我亲嘴。它在这看着咱们亲热，还不如去院子里啃咱们给它带回来的大骨头呢。”
张冬害羞地掐了一把他的脸，“咱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什么也不做吗？你看看门外，天都还没黑呢。”
万安才不管天有没有黑，家里又没有其他人，铺子今天也关了门没做生意，原本住在前院的秀哥儿也在一年前经许婶子说媒嫁到了镇上与她家沾亲带故的人家，现在家里就只有他和冬哥儿，还有大福这条没眼色的狗。
万安一口咬住冬哥儿的半个耳朵舔吻起来，一手搂住冬哥儿的腰轻轻揉捏，一手撑着冬哥儿的脑袋不让他躲，“冬哥儿，现在也不会有人来咱们家了，你之前不还说想要孩子嘛，我现在就给你，怎么样？”
“不……不行！”
万安仿佛没有听到冬哥儿说话的声音，直接咬上冬哥儿的嘴巴。
张冬避无可避，双手轻推万安的胸膛，可随后又万安的亲吻中搂住他的脖子，半推半就地任由他肆意妄为。
两人一路亲到卧房，最后一起跌落在床上。
衣服一件件飘落，两人胡闹到外面朗月高悬方才停歇。
“你说，咱们的孩子在肚子里了吗？”房间里有人问道。
另外一人闷笑两声，回答道：“谁知道呢，我每天努力努力，孩子迟早会来的。”
接着，房间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还有一人羞恼的声音，“不要脸。”
闷笑声再次响起，另一人笑道：“我要是要脸了，孩子怎么来呀？啊？”
两人又亲了起来，仿佛要亲到天荒地老。
……
第三天，在家胡闹了两天的张冬和万安出了门，他们和二哥万兴夫妻俩约好今天去看地——他们准备买地。
在衙门捕快们的介绍下，万安四人选中了两个地方，一个在大河村，一个与大河村挨着的小河村，四人都默契地放弃把万家村纳入他们的考虑之中。
万安和张冬在大河村和小河村一共买了两百亩连在一起的荒地、四亩上等旱地、十亩中等旱地、十八亩下等旱地和两亩中等水田。
万兴夫妻俩则买了一百八十亩连在一起的荒地、八亩上等旱地、十二亩中等旱地、十一亩下等旱地和三亩上等水田。
四人从衙门里办完买地手续出来，万安把手里的地契交到冬哥儿手里。
万兴要和媳妇一起带着地契回去给老丈人一家看看，便在衙门门口和万安夫妻俩分开了。
四人分开以后，万安和张冬闲来无事，决定先在街上随便逛逛再回家。
逛着逛着，两人来到一个卖橘子和柿子的小摊前，准备买一些橘子和柿子带回家。
摆摊做生意的是一位老婆婆，一见他们就是夫妻俩，便夸起二人般配，想要让两人多买一些橘子和柿子带回家。
万安听到眼前这位老婆婆夸他和冬哥儿会一起白头到老的话，一高兴，又多买了一兜柿子和橘子。
“老人家，借您吉言，我和我夫郎一定会白头偕老的。”他们会一起经历秋爽冬凉，夏天坐在屋檐下看雨，冬天坐在窗下观雪。
“一定！一定会的！上天会保佑你们的。”
等这对买柿子和橘子的夫妻离开以后，老婆婆仔细把摊子上有些乱的橘子和柿子重新摆整齐，无意间朝那对夫妻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汉子在热闹的大街上偷偷亲了身边的小哥儿的脸，那小哥儿嗔怪地瞪了汉子一眼紧张地观察起身边的路人，汉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哥儿又重新笑了起来，两人越走越远。
又是一对有情人呐，老婆婆笑着感慨，坐在椅子上等着下一位客人来买橘子或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