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猎人啊,请刺破猎物的心脏(二十)
“三位, 相信你们对我应该有些印象,我是来自【星核猎手】的卡芙卡,请不用担心——”
神秘难测的紫发女人微微一笑, 起身朝他们走来,高跟鞋在只有蓝光照射的昏暗监控室发出哒哒的响声,仿佛敲在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上。
“我可以保证,你们不会因为过劳而死或者被当成炮灰,我会随时注意你们的身体情况, 万分妥善地‘使用’你们。”
……听上去更让人担心了。
五条悟张了张嘴,满腹疑问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他想问星核猎手的目的是什么?你又什么时候潜入的东京地下?准备拿监控里的那些普通人做些什么?
星际高危通缉犯,游走在犯罪边缘,手上沾满了鲜血, 制造了无数起惊世骇俗的大型惨案, 必然不可能和改造人牛仔那般善良。
不如说, 波提欧这种只要你和公司没关系、并且没惹他,他就压根不鸟你, 甚至平时还会扶小朋友过马路,算是人头上亿的通缉犯中的异类。
假如仅仅因为猎手们和列车组关系不错, 就对他们擅自装上了和蔼可亲的滤镜, 那么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但五条悟有口难言, 什么都问不出来,只有保持沉默, 暗暗使劲, 心底咒骂。
等到三个顽强挣扎的人发现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女人的控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这才终于放弃了抵抗。
伏黑甚尔更是耷拉着脑袋,一幅无所谓认命了的烂样, 估计卡芙卡当场扒走他这一身撕成布条的衣服,男人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黑泽阵绝对是最善于审时度势的那个,他既没有天与暴君的死气沉沉,也没有五条大少爷那股愣头青的劲儿,权衡了一番利弊,也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他在展示自身的态度,等着对方开条件。
卡芙卡没有再感受到细线的颤动,挑了挑细长的秀眉,他们反应得还算快,合格了。
虽然,这些反抗对支配恶魔来说无关痛痒,还不如小猫的拳头有力,毕竟她的能力连仙舟人最为忌惮的魔阴身都能压制,倘若释放全力,甚至可以直接抹杀意志薄弱之人的意志和思维。
“看来你们已经做出了最佳的选择,明智之举。”
猎手打了个轻快的响指,五条悟这才感觉被胶水封住的嘴巴终于能说话了。
“你……”
“嘘,路上再说。”
她嘴上温温柔柔、敬语备至,但作风十分强硬,五条悟怀疑如果他们三人中有一人不配合,蛇蝎般美丽的女人会为了节省麻烦,直接送人和破洞者住同一副棺材。
他们跟随着丝线的指挥打开了监控室房门,这里是管理区,流动的人口很少,大部分的有生力量都被卡芙卡派到了前线,因此走了好一段路,还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你就是花火说的那个合作对象?”
五条悟没有忘记传送之前愚者在他耳边交代的事情,但一送过来就被人控制了身体,还是有点儿太刺激了,刺激得他差点都忘了。
他又细细感受了目前的身体情况,惊讶的发现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开始止血,想来这女人的能力远比【支配】更加复杂。
给队友丢了几个回血包的开拓者淡定回复:“愚者已经告诉你了。”
“那些老人和孩子呢?”
他还记得监控屏上的画面,大部分都是青壮年。
“他们全都安然无恙。”
伏黑甚尔暗地松了口气。
“我记得你,卡芙卡,公司的悬赏令上超过100亿信用点的高危通缉犯。如果我没记错,你在星际和平公司到来之前就来到了地球,我曾经在一家官方情报组织的资料库里看到他们对你的人格侧写。”
黑泽阵思索了一会儿,决定主动出击,摸清楚对方的虚实来意,总比一无所知上战场要好。
“没错。”
卡芙卡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她在宇宙缴获的恶毒评价多了去了,不差地球人。女人脚下速度不慢,片刻后“哦”了一声,敲了敲太阳穴,像是刚回忆起了一些无关轻重的往事:
“我稍微想起来了,事关你前任组织命运的那一晚上,我也有参与。”
黑泽阵不置可否,那些在大火中埋葬的过去已经和他毫无瓜葛了,就算卡芙卡说她亲自击毙了首领,琴酒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然而,下一秒,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一道纤细人影,他还是忍不住有所意动。
“雪莉……”
他低声叫出了朝他们快步走来的茶色头发少女的名字。
灰原哀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黑衣组织的王牌杀手,身体僵硬了一下,停在了原地。
她无措地抱着手里的资料,隔着老远和走在最前的女人、也是如今地下基地名义上的最高掌管者,恭敬地鞠了一躬。
“卡芙卡女士,您要的东西,我都找来了。”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看那道黑色的身影,即使她已然将过去的不堪和破碎的往事打包扔掉,但要想彻底甩开旧日的阴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实现的,更何况她只是一个还不到20岁的年轻少女。
不过看琴酒他们三人的动作姿态,应该也是被卡芙卡女士的能力所支配了,完全不用担心人身安全问题。
毕竟,这可是一上来就以雷霆手段庇护了整个东京基地的强者啊。
卡芙卡发现了二人之间的端倪,掩唇笑了一下:“看来你们互相认识,想聊一聊吗?”
灰原哀率先抢着说:“不,不用了,女士,还是其他正事要紧。”
卡芙卡接过她递过来的资料,翻了几张,笑意渐浓,看着女孩眼底的乌青,温声安慰道:“灰原小姐,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些天我一直在远程跟着拉帝奥教授的研究团队一起做数据模型,虽然只是干一些边缘计算的活儿,但是我学到了很多,这些都是我们整理到的资料……”
一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灰原哀的疲惫脸色瞬间变得神采奕奕,双眼发亮。
五条悟偷偷瞥了两眼,一些专有名词可能在旁人看来云里雾里,但在他这个专业课绩点遥遥领先、甚至自学了拉帝奥教授网课的天才大学生来说,勉强能捕捉到一些思路。
“你们在考虑如何修补琥珀王的城墙?!”
他惊讶地叫出了声。
哪怕是没怎么上过学,伏黑甚尔和黑泽阵眉头一皱,也意识到了核心问题所在。
“琥珀王?星神留下来的墙,人类怎么可能修复的好?你们这些学者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吧。”伏黑甚尔随口嘲讽了一句。
“这位先生,那你也应该知道,学者的天职就是追根溯源,直击要害,而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灰原哀语速飞快的反击道:“破洞者既然来源于墙外,那么,只要修补好琥珀王破损的城墙,我们就能从根源上解决地球的危机。”
“说起来简单,但你们要怎么做?”
黑泽阵冷静的问道。
灰原哀第一次正视了男人那双幽绿色的眸子,掌心微微发汗,恍惚间觉得童年的阴影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起码没有发起火来抡砖头书的拉帝奥教授吓人。
缠绕在少女周身的低沉气压也淡了许多,她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琴酒先生。我们要做的,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卡芙卡拍了拍手掌,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无声交锋。
“好了,非常感谢你的解答,灰原小姐,有你们的背后支持,我对阿刃的任务就放心了。”
“刃?和波提欧一起行动的那个?你们星核猎手还挺有爱的。”
伏黑甚尔又呛了一句。
卡芙卡微笑不语。
灰原哀默默补刀:“你们不也是吗?我听五条在群里说你们三个配合得默契无间,关系好得能穿同一件内裤……”
“谁要和他穿同一条内裤?”
“啧,恶心。”
“喂!我这是比喻,比喻懂不懂啊!你们这么嫌弃我,我就要生气了!”
不过一分钟,他们便来到了一处仓库门前,灰原哀帮忙按下了仓库的控制器,大门打开,一股独属于机甲的金属气息扑鼻而来。
五条悟发出一声超大的“哇”。
只见面前竟然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公司机甲,科技感鲜明,配备长枪短炮,而且不是他之前花大价钱购买的娱乐型号,也不是战斗力较低的安保型号,而是可以真枪实刀上战场的战斗型!
“这可真是太酷了!你是怎么找到的?地下还有这种好东西?”
灰原哀解释:“如你们所见,政府在建设地下基地的时候,有意从公司采购了大批量的攻击型机甲,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过之前事发突然,如果不是小兰提前找到这处仓库,要是等着官员层层报下来,我们恐怕就没有用到它们的机会了。”
“小兰?毛利兰?有点耳熟……”
“她是工藤的青梅。听小兰说,她也是受了工藤的委托前来调查的,那家伙的直觉一如既往的敏锐。她如今在后院照顾那些孩子们,我刚才去看了一眼,孩子们的情况还算不错。”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他那个被一直隐瞒的倒霉青梅吧……OK,我不扯别的了,工藤人呢?他应该还活着吧?”
“喏,那边两台空缺的机甲,就是被他和黑羽快斗开走的。”
灰原哀三两下交代完,看见卡芙卡朝她微微颔首示意,明显很满意她的表现,已然成了小迷妹的姑娘心里不免有些激动,接着说:“一般的普通人难以操纵机甲,但你们是命途行者,一人操纵十几台不是问题。”
“去吧,假面舞者分发的上百万泡沫烟花短时间内威力显著,但阻挡不了破洞者太久。”
卡芙卡:“我会让民众配合你们的行动,也不必担心疲劳驾驶的问题,我的【支配】随时都处于开启状态。”
伏黑甚尔发出灵魂质疑:“压榨我们的身体还不够,还要压榨我们的精神力?真是活活把男人当牲口使用啊,女士。”
“嗯哼,因为这也是交易的内容。”
恶魔猎人显然深谙和亡命徒交流之道,并没有将家国大义、大我小我挂在嘴边,因为这些对心狠手辣的犯罪分子而言皆为虚无缥缈,也就大学生愿意听上两句,另外两个向来嗤之以鼻。
她只需要承诺一件事:
“命运的【剧本】顺利完成之后,你们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五条悟才懒得管那么多,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爬上机甲。
背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惊讶的喊道:“七海?!”
金发少年从前线狂奔回来,埋头赶路,看他灵活的行动,明显没有被操纵支配,怀里抱着的鲜血淋漓的同伴,正是五条悟再熟悉不过的学弟,灰原雄。
他这一出声,成功让焦头烂额的七海建人注意到了这边的一堆人:“五条学长?你怎么……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灰原怎么了?”
他尽量长话短说:“是这样的,我和灰原开公司的机甲去防御敌人,虽然我们曾经当过咒术师,但实力还是……太弱了。”
七海建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如果说伏黑甚尔和黑泽阵两个成年人更注重自身利益,那么年轻人就是为了保护家园和无辜民众而自愿身先士卒。
“灰原当时就在我的身前,我亲眼看着他被一只破洞者洞穿了机甲的胸膛。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我就已经挡在了他的前面,而且还隐约感受到了一种玄妙的力量,就好像被什么存在瞥了一眼……”
尽管只是寥寥数语,但其中的艰辛险阻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知道。
他伸出一只手掌贴在了灰原雄单薄的伤口上,暗色的晶体光泽一闪而过。
五条悟检查了一下学弟的生命体征,吹了一声代表喜悦的口哨:“他没事,你也不错嘛,七海,我们的队伍里终于有生存位了!”
从不打游戏的乖乖仔七海海:“……嗯?生存位?什么意思?”
灰原哀主动接过了伤员,“他伤的不重,我把他送到后院给他包扎休息,硝子也在那里,你们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伏黑甚尔看七海建人的眼神就像在看行走的1000万信用点,把年纪不大的少年看得后背一凉。
他咧嘴一笑,如果不是身体不受控制,说什么也要像个二流子一般勾搭上金发小朋友的肩膀:
“这位小哥,跟我们走一趟吧。”
卡芙卡目送他们驾驶着机甲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孤身一人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精致的眉眼令人看不真切。
灰原哀有一瞬间目眩神迷,小心翼翼问道:“女士?您在思考什么?还要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不,我只是在想一些事。”卡芙卡轻轻拍了拍大衣上的灰尘,笑着说:
“我给阿刃设下的禁制,即将到解封的时候了。”
地球之外,深空彼岸,希世难得号在虚无令使的护送下,顺利到达了他们此行的终点——破洞者带来宇宙内侧的【再生巢穴】,也就是反物质军团的【战争熔炉】附近。
第162章 孤影啊,与我踏上无悔征途(二十一)
【战争熔炉】, 作为反物质军团维系壮大至今的核心技术工艺,事实上并不是由纳努克或者绝灭大君亲自创造的。
在宇宙中,曾经有一个擅长锻造的火匠一族, 主人垂涎他们高超的锻造技艺,以惨无人道的方式世世代代囚禁至死。毁灭星神施展伟力打破了桎梏这群匠人的牢笼,火匠们便把他们的一切献给了毁灭之主,用一次又一次的锻造和锤炼,成就了反物质军团横扫宇宙的强势地位。
为了此番毁灭宇宙的功业, 纳努克也懂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于是大方的拨给了手下绝灭大君一座【战争熔炉】和若干火匠,委以重任。
匠人对兵器的铸造,本身就是不断毁灭再创造、创造再毁灭的过程。因此, 当军团的虚卒化为正反粒子即将消散之时, 熔炉的强大吸力便会将它们吸入, 进行锻造重塑,继续投入到声势浩大的旷世战争中。
这么重要的宝物, 对于疑心病重的岁阳来说,恐怕只有随身携带才能安心。所以, 幻胧的本体极有可能就在熔炉附近。
太阳系何其之大, 如果想要用撒网式寻找, 不知得找到猴年马月。好在踏上【虚无】命途的【守夜人】贝尔摩德对于粒子灵魂灵体的流动十分敏感,才得以顺利指引几人找到【战争熔炉】——也就是拉帝奥教授口中属于破洞者的【再生巢穴】的准确位置。
那是一座扭曲的深海漩涡, 最中心有一颗银色的点, 重兵把守,环绕左右, 想必就是巢穴运转工作的核心。
夺走了它,破洞者就相当于蚁群失去了蚁后, 没了繁衍再生的变态能力,扫灭干净只是时间问题。
降谷零拉下刹闸,引擎熄火保持安静,漂浮在一颗碎石背后,再往前走,他们就要进入到破洞者大军的警戒范围了。
黄泉将他们护送了一段路后便没有再跟进,因为地球不能长时间没有守门令使的存在。正因如此,毁灭【再生巢穴】的重任只有托付在他们几个不怕死的家伙身上。
波提欧的直播设备早在离开地球就彻底失灵,无法联络地表,他干脆就把摄像头掰断,扔进了垃圾桶。
此行不成功便成仁,没什么好留恋的。
贝尔摩德身披黑袍,坐在飞船的座椅上,双眼放空,好似一道让人捉摸不透的影子,女人的容颜依旧艳丽,看不出岁月在脸上留下的丝毫痕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降谷零的错觉——贝尔摩德的气质,和那位名叫黑天鹅的忆者越来越接近了。
神秘,难测,暗哑,还有……故弄玄虚。
好吧,最后一个形容词是千面魔女本来就有的。
他莫名生起一阵难言的复杂之情,问:“你现在不回去吗?”
女人抬首,笑意盈盈地摇了摇头。
“波本,我就留在这里,它们发现不了我 。但一旦再靠近,它们就会发现你们。如果你们能活着出来,我就和你们一起离开;但……如果你们死了,我便会从漩涡里夺回你们的灵魂,安葬于静穆的星海深处。”
“哼,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好心了?”
“这并非只是好心,一方面,确实是出于我的私心,我们好歹在同一个组织打工了这么多年,同事爱让我不能不对你置之不理。”
“……你居然还有同事爱?开玩笑,比起‘和平友好’的黑衣组织,我更宁愿相信星核猎手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刃:“……哼。”
也就是仗着二舅平日里脾气好,懒得对他动手,降谷零才敢这么嘴上花花了。
“相不相信是你的事,我只负责解答你的疑惑。另一方面,是因为黑天鹅小姐,她尤其钟爱于独特的记忆,我想,你们四位都不是平庸之辈,接下来的画面兴许就是她想看到的。”
她又说:“还有,黄泉小姐在临走前也嘱托我——务必要引领生者凯旋,逝者归乡。这些原因,你可满意?”
降谷零一时哽咽,不知该作何评价。
你们三个女人之间的关系……真好啊。
波提欧:“话说回来,黑天鹅姐们呢?这么大的阵仗,她不出来露两下面,我还怪不习惯的。”
“黑天鹅因为之前感染了模因病毒,如今还在流光忆庭修养,无法前来此处。否则有她在的话……”
“他宝贝的,现在没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还不如多考虑考虑待会儿要杀多少个小可爱来的够劲!”
星核猎手默不作声,阖眸小憩,如蝶翼般细长的眼睫微微颤抖,呼吸沉重,昭示了他此刻内心并没有外表上那么平静。
他是在为接下来的战斗而紧张吗?
怎么可能,他可是威名赫赫的星核猎手,什么没见识过。
降谷零为自己的猜测哑然失笑。
“……离我远点。”
刃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倏地睁眼,不带感情地警告道。
眸底血色翻涌,唯有一朵不灭的烛焰永恒跳动,令人观之便胆寒心颤。
正在吃长棍面包补充体力的银枝率先发现了他的异样,像是没察觉到他周身愈发狂暴的气势,关切的问道:
“刃先生,请问你可否感到不适?我的飞船配备了最先进的防眩晕措施,如果您需要,我这里还有空气清新喷雾、电击装置、呕吐袋、晕船片……”
红发骑士每说出一个名词,刃额间的青筋就蹦一下。
波提欧见状不妙,马上拉走了已经在给同伴找药的纯美骑士,压低了音量,但实则船上的所有人都听得见:
“我说,银枝兄弟,你这是真看不懂人脸色?刃兄弟一看就不是晕船,我看是已经要克制不住对敌人的杀意了,你这凑上去不是自个儿挨喵吗!”
“原来如此!刃先生不愧是武德充沛的强者!此番不俗的忍耐力,我务必要学习瞻仰!”
降谷零:“……”
这也能硬夸?
算了,没打起来就行。
他离开地球前也没怎么吃饭,问银枝要了一块长棍面包,想也没想就一口咬下去,差点没把大牙震歪。
“银枝这一天天的,吃的都是什么粗糠……”
他捂着发痛的腮帮子,看了看正在咀嚼、面色正常的纯美骑士,胡乱喝了两口水,艰难下咽。
真没想到,他这一生极有可能的最后一餐,居然是比石头还要硬的长棍面包。
人生果然是最大的幽默喜剧。
牛仔还在吨吨吨喝着大瓶麦芽果汁,降谷零知道一些同事在做重大任务之前有喝酒壮胆的习惯,没想到波提欧也是同道中人。
银枝看他没吃两口,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又去翻了翻抽屉,递给他一盒草莓味的美味棒。
降谷零十分诧异:“你飞船上怎么还有这个?”
“我在之前吸取了三月七女士的建议,在飞船上配备了大家喜爱的一些小甜品,希望你不要见怪。骑士的修行需要砾石磨砺,但我不会勉强他人与我共行一路。”
他一看牌子,原产地日本,还是一家国民度颇高的品牌,不过今年被财团收购了。他记得这家公司十几年来没有涨过一分日元,但每年会因物价的调整,而对美味棒的长度进行略微增减。
他咔擦咬了一口,还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战临近,他反倒回想起了许多梦中匆匆一闪而过的往事。
“ Zero,听好了,我们的计划,再讲最后一遍。”
“降谷兄弟,听好了,我们的计划,再讲最后一遍。”
记忆和现实的两道声音,在时空交错的一刹那,完美重合了。
他捂住额头,深深叹息了一声,似乎是要将多年来淤积在胸腔里的郁气吐露干净。
“说吧,当然,不用你们提醒,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他突兀的笑了一下,嘴角翘起,显出几分肆意张扬。
其他四人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放在自言自语的青年身上。
波提欧问:“他这是怎么了?感觉好像有些不对劲。”
贝尔摩德若有所思:“第一次离开地球来到深空的地球人,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些生理症状,不用担心,波本很快就能自己调整过来。不过……他的反应也恰恰说明,这周围的灵体浓度很高,已经影响到了活人的一部分记忆,但你们几个倒是适应良好。”
她面前站着的是魔阴缠身、记忆混沌的星核猎手,全身经过义肢改造的机械人牛仔,以及信仰纯正的纯美骑士,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受到外界干扰影响。
银枝投来关切的目光,承诺道:“降谷先生,请务必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我将永远是你冲锋陷阵的枪和盾。”
波提欧只是提醒了一句:“我送你的子弹,别忘了用。”
刃转身打开舱门,就他们停留的这一会儿功夫,一些感觉敏锐的破洞者已经找上门来了。
贝尔摩德在武力上不占优势,黑袍一遮,身形逐渐透明,准备找个地方躲好,她只负责一件事,最后的迎接,或者……收尸。
“我和几位交情不深,但还是衷心希望你们能全须全尾回来。留我一个人头顶黯淡星光回到地球,路上未免太孤单寂寞了……”
降谷零头也不回的说:“我知道。”
引擎发动,【希世难得号】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一往无前!
负责警戒的破洞者察觉到了一颗银色流星的不正常飞入,马上一拥而上,疯狂的朝着飞船发起攻击!
星核猎手浑身红光暴涨,似乎有什么隐形的枷锁被活生生割断,那只潜藏于男人内心的疯兽,此时此刻,彻底出匣。
他拖着那把支离破碎的大剑,在地面画出一道蔓延开来的冥河花海,彼岸烟波,浩渺无垠。
转眼间,几只敌人的头颅落入深空,如同堕入一座永世无法挣脱的黑暗地狱。
漩涡幽深,【巢穴】近在眼前。
他单手翻上飞船的顶部,指间按上锋利的剑面,对着眼前一片狂涌的黑潮,轻笑道:
“来,前来领死。”
第163章 子弹啊,穿越荏苒幻灭之时(二十二)
当一艘长尾彗星似的渺小飞船闯入到这片无人之境时, 成千上万如蝗灾的破洞者立马发动,尊奉真主的命令,誓要将胆大妄为的闯入者撕成碎片。
“毁灭……!”
“绝不允许靠近!”
驻守在首领身边的顶级精锐, 亦或者是刚刚脱离熔炉走向新生的破洞者,无数双燃烧着毁灭烈焰的眼睛在一瞬间锁定了搭载着活人气息的飞行载具,尤其是那个站在船上狂傲不羁的黑发男人。
杀!杀掉他!
褪去束缚,显露本相,万杀不死的星核猎手仿佛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转变为一支冰冷的人形兵器,一座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
忘却自我,以身铸刃,以血封喉。
百般重塑的支离出鞘, 必将饱饮如海鲜血, 无论其来自主人, 还是来自敌人。
“哈哈哈哈……不够!还不够!”
狷狂的大笑,破碎的回响, 虚卒的哀鸣……声音被禁止的太空,血华纷飞的乐章从未有过片刻停止演奏。
手中的剑一遍遍机械性地挥出, 麻木而苦涩, 魔阴发作的剑客已然抛弃了思考, 混沌的大脑充斥着骇人刺骨的杀意,浸透了一寸寸皮肤肌理。
然而, 即便如此, 他却没有变成一个毫无章法、只知道挥剑乱砍的疯子,只因他深深知晓那印入骨髓的一招一式——何处能一击毙命, 何处能痛不欲生。
剑尖戳穿薄弱的头颅骨,剑刃划破盔甲缝隙间的要害部位, 交错的十字剑芒强而有力地释放,收割一波又一波蜂拥而上的敌手……
与和波提欧一起对付末日兽的那一次战斗相比,他当时还是收手了。
太空凝滞如泥,越接近毁灭漩涡的中点,暴虐之欲就越是骚动不息。
刃的身形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无止境的挥剑,以杀止杀,杀出一条由无数尸骸铺成的血路。
“……共赏?你们还不配!”
大部分前来阻拦的破洞者倒在剑客堪称不要命的剑势下,但飞船仍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东倒西歪,震动不断。
降谷零手忙脚乱地操作控制台,用刷子刷走显示屏上洒落的黑血和残肢,甩掉身后紧追不舍的一众外星怪物,在漩涡层的上方横冲直撞。
银枝在一旁辅助驾驶,炮口对准了密密麻麻的黑潮,小型激光炮倾泻而出,储存的弹药不过一会儿便接近枯竭。
波提欧则是抓着舱门,用一颗颗强悍的子弹爱死那些跟过来的小可爱。
即便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肾上腺素飙升,纯美骑士还是忍不住吐露真心的赞美:
“降谷先生,你简直就是竞逐领域的天才选手!我诚挚邀请你在报名参加银河一年一度的太空竞逐大赛,以你的高超本事,绝对可以在激烈的竞争中取得优秀名次……”
波提欧没被敌人的骚扰搞崩心态,反倒因为小可爱同伴的不合时宜而炸了毛,怒吼一声,恨不得把手枪架在银枝的脑门上:
“喵了个咪的,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你那宝贝比赛呢!咱们有命活下去再说吧!”
嘈杂的尖锐嗡鸣声充塞耳膜,他仿佛置身于枪林弹雨的战场,降谷零为了让坐在身边的朋友听到自己的回应,用尽全力,几乎喊破了嗓子:
“……我答应你……!我明年……明年,一定会去参加!”
只要他们能够活下来,别说开飞船了,就算让他这个日本人开寿司去比赛也完全没问题!
一朵朵血色的彼岸花在漩涡上空绽放,而又转瞬即逝。
流星划破长空,即将坠落星海。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寄宿在战争熔炉中心的幻胧本体的注意。
“无名客布置的杀手锏,就是你们几个?真是可笑。”
她施施然地伸了个懒腰,睨着双眼,挨个打量:
“一个经受丰饶赐福的魔阴疯子,一个冥顽不化的蠢货骑士,一个改造人,还有一个孱弱的普通人……哼,看来你已经没有人手可用了。”
绝灭大君平时行事极为小心,更何况目前幻胧的主意识寄宿在地球那具躯体身上,和开拓者本体打得不可开交。
因此,虽然满心不屑,她还是不敢疏忽大意。
矮小的绿色火焰忽然膨胀了上千倍,幻化做了一只人形巨怪,置于漩涡平面,居高临下地俯视来者。
代表战争熔炉的光点融入巨怪的体内,如此这般,除非将她正面打败,否则这群人不可能以卑劣的手段实现他们的目的。
幻胧因为计划被愚者挫败而没处撒气,希世难得号一行人正好撞在了她的枪口上,她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怨毒入骨,发誓要将他们折磨的越惨越好。
驾驶台后的降谷零目睹此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胸口发痛,大脑发晕。
数以百万计的破洞者浪潮,以及,它们的最高首领,一个人类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
而站在它们对立面的,是一支此前从未有过合作、分属于不同阵营、性格千差万别的四人敢死队。
实力差异,无比鲜明。
纵然如此,这群人仍然选择义无反顾,迎难而上。
……他简直像置身于一场光怪陆离的英雄梦中。
它所指向的结局,是一场颠覆一切的美梦,还是一场悲剧重演的噩梦?
波提欧发出一声高亢激昂的叫喊,像是一个纯正的西部牛仔遇到仇敌时迸发出的那股难以压抑的兴奋,将他瞬间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呀吼!真他宝贝的带劲!干完了这一票,我看以后宇宙里谁还敢说巡海游侠是一群没血性的小软糕!”
“波提欧兄弟!我与你的意愿有颇多相似之处,弘扬纯美之正道,荡涤此世诛邪,我等义不容辞!”
“他喵的,我又没问你!”
“哈哈哈,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场宣誓大会?”
他嘴上这么问着,实则心知肚明其原因所在。
——无论何种殉道之徒,往往皆会在临死前,最后向世界倾诉一遍他们内心的野望。
否则,怀揣着无法实现的梦想,就此沉默地死去,未免有些太过孤独寂寞。
降谷零咬紧了牙关,挤出一个略显难看的笑容:
“我想……给过去的自己,还有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一个最起码的交代。”
那么,刃呢?
他总是说自己只是遵从剧本的安排,总是说自己不过一具没了灵魂的兵器……可是,【剧本】驶向的那个终局,不正是他主动选择的吗?
星核猎手矗立于飞船顶板,陷于无止境的厮杀。
纵使他有丰饶赐福之身,终究不是永动的机器,还是会感受到一丝身体上的疲惫。
就在那喘息的片刻功夫,一支虚卒的尖刀狡猾地从尸骸里伸出,猛然刺破了男人的胸膛,翻出一朵朵血色的花,转眼间浸透了黑色的衣物。
“嗯……!”
他闷哼一声,男人眸中的烛火忽地黯淡了一瞬,胸膛的剧烈起伏也戛然而止。
……死了吗?
诸多虚卒嗅了嗅空气中泯灭无痕的活人气息,缓缓撤开了围堵的队列。
……终于死了。
它们正要转去攻击飞船舱门,然而下一秒,那一尊本应死去的杀神,倏而爆发出一股猛烈的骇人煞气!
“……可惜了,我还活着,很失望?”
从地狱归来的男人咳出几滴鲜血,低沉沙哑地笑了。
他一把抓住刺入肋骨的兵器,牢牢握紧,指间赤红淋漓,像是丝毫感受不到深入心扉的疼痛,活生生拔出体内!
血色的刀芒瞬间淹没了始料未及的敌人。
他是杀不死的怪物,是比眼前的这些破洞者还要可怖的不死者。
对方可以杀他千百次,而猎手只需要杀死敌人一次就够了。
刃不再以飞船为战斗主战场,而是几个飞跳踩上漂浮的碎石,引走了绝大部分的敌人。
幻胧将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冷哼了一声,像赶苍蝇一样重重拍上那艘渺小的飞船。
“自不量力的蝼蚁,这里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降谷零以一个惊险的角度堪堪躲过幻胧的攻击,暗暗捏了一把汗,突然,扭曲的漩涡传来一阵不和谐的波动,从那平面上居然突然跃出了一只体积庞大的鲸鱼状怪物!
不好,是陷阱!
足足能吞下一颗小行星的血盆大口忽而张开,鲸鱼摇摆着怪异的尾巴扶摇而上,要将渺小的人类连同虚卒们一起吞进肚子里,消化为熔炉的养料。
“糟了!根本躲不开……”
降谷零咬破了干燥的嘴唇,他们的这一趟旅途,就要到此终止了吗?
另一边的舱门打开,降谷零立刻扭头,只见银枝手握长枪,站在门崖边上,面上毫不显畏惧之色。
他几乎瞬间理解了纯美骑士的意图。
“你要一个人对上那怪物?银枝,别开玩笑了!”
“哈?小可爱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银枝有条不紊地解释道:“降谷先生,我曾经独自一人对抗巨真蛰虫,助力希世难得号和星穹列车摆脱困境,对此经验丰富。如若无人主动迎战,飞船必定沉没于此。所以,请二位不必多言!”
“可是……”
银枝第一次没有耐心听从他人的好心劝解,枪花一闪,玫瑰花瓣遍地飘落,就像骑士本人的高尚品行,所到之处,必留余香。
“此乃骑士的荣誉之战,不用为我担心,降谷先生,波提欧兄弟……”
他粲然一笑,转身,似是放下了所有心理负担,于漆黑的太空背景下,唯有那一抹宽阔的背影万分光明,照澈寰宇。
“因为我会高喊——纯美女神伊德莉拉美貌盖世无双!”
“银枝!”
“银枝兄弟!”
红发热烈的纯美骑士不顾连声阻拦,就像一朵来自星星的玫瑰,毅然决然跳下飞船,直直跌入深渊,消失在宇宙之眼的注视之下。
眼看那巨口就要合上,突然间,鲸鱼怪物的体内似乎受到了什么冲击,巨大的身形忽然一震,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尖声哀鸣,几乎要震破凡人的耳膜。
“嗡——”
鲸鱼不再以飞船为目标,而是将身躯一扭,开始了死亡翻滚,似乎想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杀死体内捣乱的凡人。
只剩他们两个了。
降谷零的手中浸满了汗水,心脏剧烈跳动,快得仿佛要冲出喉咙。
飞船的各项指数在急剧下降,即使希世难得号受到主人的精心保养和更新升级,仍禁不住如此巨大的消耗磨损。
汗珠滴进紫灰色的眼睛,难受刺目,又化作一滴滴生理性眼泪,滴落在他的前胸。
但他不敢眨眼,生怕下一次掀开眼皮,就要和友人在地狱相见。
波提欧把铁锁的钩子挂在飞船上,另一头则是绑紧了这一副钢铁身躯,以免在无穷无尽的漩涡中迷失自己。
“我也要跳下去了,他宝贝的,我可不能输在这种场合!”
“你们这无缘无故的攀比心……唉,算了。”
降谷零放弃了劝解。
他年轻时候不也是这样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犹犹豫豫、踟蹰不前了?
是他加入组织之后吗?
是他眼睁睁看着友人死在自己面前吗?
是他在面对公司这等庞然大物时感到有心无力的时候吗?
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一点是——在此刻,他无需顾虑重重,只需做到一往无前!
飞船还在加速,一直加速,仿佛要燃尽一切。
希世难得号的最高时速是400马赫,当初撞击生得领域,银枝驾驶的时速是200马赫,巨大的冲击力就已经将由星核缔造的领域撞了个稀巴烂。
但一旦达到400马赫,也就意味着飞船到达了它的极限,濒临解体。
这是一场有来无回的征途。
幻胧看着尾部擦出火花的飞船,轻飘飘的挥了挥手,目送这两个不怕死的凡人直冲冲撞上她掌心的毁灭光波。
“要怪就怪这残酷的命运吧——你们的失败,早已注定!”
波提欧抓紧绳索,像一个真正的牛仔一样悬挂在飞船下空,掏出左轮手枪,面不改色,在短时间内发射出所有子弹!
“砰!”
“砰!”
“砰!”
“砰!”
“砰!”
波提欧愣了一下,抬头,只见他们的驾驶员先生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款早已被时代淘汰的老旧手枪,五颗波提欧赠予的子弹悉数发射,仅剩下最后一颗。
在被刺眼的光芒淹没之前,波提欧笑了一下,朝他做了个口型。
“……”
降谷零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那是每个卧底在潜入敌方组织前,上司会告知他们的最后一句嘱托。
“如果身份败露,难逃一死,与其死在酷刑折磨之下,不如为自己留下一颗子弹,起码……‘死亡’,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许多人,熟识的,陌生的,笑着的,哭着的,平静的,崩溃的,活着的,死了的……最后定格在自己的脸上。
又只剩下他一个了。
但是,但是……
他不甘心。
如果死是为了活,那么他们这些还苟延残喘于世的,又能做什么?
生生死死,皆为后人漫漫前路,得以无风无雨。
他愿意做这一颗子弹,打碎虚妄,打碎过去,打碎苦涩的现在。
恍惚间,这一颗尚未发射的【命定死因】,联结了过去和未来,联结了生与死,联结了苦与乐。
降谷零抬起一条发颤的手臂,朝着过去的自己,瞄准了现在的敌人,指向了未来的方向。
然后,按下扳机。
“砰!”
幻胧看见一束微弱的紫芒忽地盛放,顺着强悍的毁灭光波,逆流而上。
心头涌上一股不安的悸动,她猛然低头,目眦欲裂。
她向来不屑一顾的孱弱凡人,举起了命定的武器,那颗跨越时空的子弹,终而击破了幻胧体内,那座作为军团根基的【战争熔炉】。
第164章 怒火啊,烧尽一切迷惘假象(二十三)
反物质军团引以为傲的战争熔炉, 竟然被一个刚刚踏上巡猎命途的凡人打碎了。
幻胧当即怒上心头,回想自己放出的狠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和愤怒一起滋生的, 还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慌。
巡海游侠虽然力量分散,但他们有一种强大的因果律武器,集合起来相当麻烦,想当年,同为绝灭大君的诛罗, 就是在败在了这群不怕死不要命的疯狗围攻之下。
幻胧当时觉得诛罗简直是弱爆了,竟然被一群羸弱的凡人追杀致死,而现在,多年前的回旋镖终究打到了自己头上。
新仇叠加旧恨, 巡猎啊巡猎, 果然, 还是得亲手毁灭一座仙舟,才能填平她的满腔怒火。
初次登上命途的命途行者实力固然不强, 但一些特殊能力不可谓不棘手,这颗子弹跨越了时空, 从过去射向现在, 避开了她的毁灭光波, 打了幻胧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
她是毁灭星神钦赐的令使, 纳努克大人座下七位绝灭大君之一, 犯不着担心一个小小的巡猎命途行者能和自己掰手腕子。
况且,这群自命不凡的凡人该不会真的以为, 打碎了战争熔炉就能达到他们拯救宇宙的目的吧?
锻造兵器的过程,亦是毁灭和新生相交织的过程。
正因如此, 即便战争熔炉遭到毁灭,只要汲取足够多的能量,经过创造者的百般重铸,就能完完整整恢复如初。
冗长的注解归于一句话——“只要智慧生灵一息尚存,战争就将一刻不止。”
“火匠!”
幻胧又恢复了高傲的姿态,沉声唤道。
火匠一族由于终身残疾,只能靠义肢行走,加入毁灭大军后,但凡是随军出征的场合,大部分时间都只有靠驾驶军团造物来视线活动。
就比如她召唤的这只游弋在漩涡表层的巨型鲸鱼,实则就是由无数火匠在内部控制操纵,一些沉迷技艺、走火入魔的火匠甚至甘愿将自己的残躯融入到亲手打造的兵器中,浑然融为一体。
先前,纯美骑士跳进鲸鱼大口、以同归于尽的方式保全飞船的举动也被幻胧看在眼里,但她并不认为区区一个纯美的命途行者就能打败强大的毁灭造物。
果不其然,翻滚不停的鲸鱼终于结束了与小虫子的战斗,接连发出几声畅快的鸣叫,抖了抖硕大的身躯,似乎是将体内的人类消化完毕,坦然自若的游回了主人的身边。
幻胧还算满意他们的表现,“很好,火匠,现在,我命你们修复熔炉。”
人类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
她将手掌插进胸口,掏出那一抹破碎的光点,放在掌心,熔炉的大小以她的高度看着袖珍,实际上也能和一颗小型卫星相媲美。
火匠们遵从命令,毫不犹豫地开始了修复,而这个过程自然还需要大量的毁灭能。
于是,还在和星核猎手缠斗的一众虚卒受到了召唤,纷纷停下攻击,飞快回到了战争熔炉的怀抱之中,留下少数和刃纠缠。
既然百杀不死,那就换个思路,用虾兵蟹将拖住他。
反正,等到她完成了纳努克大人的夙愿,不管是否拥有丰饶的不死赐福,整个宇宙的生灵都将陷入磋磨的无尽虚空,开拓者和他的朋友马甲也不例外。
因此,幻胧只是扫了一眼,断定彻底陷入疯魔的刃对往后的计划毫无威胁,便不再过多理会。
当前还是修复战争熔炉最为重要,毕竟它代表着军团无限复生的可能,每无法运作一秒,那些在宇宙中漂流的毁灭粒子就会随之湮灭一大片。
对本就被天才们的先手布置扫清了六分之五数量的反物质军团来说,每一道粒子能的消散,都是一项无法忍受的损失。
与此同时,降谷零一无所觉地趴在漩涡水面上,胸膛发出微弱的起伏,身下透明的涟漪向外荡漾。
头顶传来铁锤敲击的巨大声响,勉强唤醒了昏迷者的一丝神志。
方才那拼尽全力的一击,每一根神经都在噼里啪啦地燃烧出火花,几乎抽走了他浑身的全部力气,差点让他当场力竭而死。
果然,现实的“爆种”没有热血漫画里描绘得那么简单。
他微微抬首,视野明灭不定,显出花白斑驳的光点。
“波本,波本……听得到吗?”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低声呼唤,过了好半晌,才吹走了笼罩大脑的混沌之雾。
“……是你,贝尔摩德?”
“是我,我目前处于隐身状态,用我的能力和你传音。”
“……你不是说,只旁观、不插手吗?”
即便在濒死时刻,降谷零还有心思调笑昔日同僚一句。
贝尔摩德避而不谈,沙哑的低音透露出几分有气无力:“咳咳……我方才用小型黑洞庇护了你一瞬,才堪堪保住了你的性命。好在方才的力量波动太过强大,敌人没有察觉我的存在。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呼……呼……说吧,我在听。”
“恭喜你,你成功打破了破洞者的【再生巢穴】。坏消息是,巢穴本身也是可以再生的。”
而像刚才的那因果一击,降谷零现在无论如何是复刻不出来了。
如果破碎的巢穴完成再生,那他们先前的所有努力和牺牲都要活活白费。
“那我们该怎么办?”
降谷零瞬间清醒过来,垂在身侧的两只手蜷曲了一下,想要撑起身子,而后又无力倒在了地上。
“该死……!”
他抓紧了地面,生涩艰难地挪动身子。
强弩之末的四肢和躯干使不上劲,视线受阻,呼吸困难,男人此刻就像一个在黑暗中四处摸索的盲人,狼狈至极。
降谷零不知自己在寻找着什么,只是知道自己得动起来,哪怕只是徒劳无功,也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贝尔摩德默然片刻,有些于心不忍:“波本,你……”
忽然,男人的指尖碰到了一根冰冷的管状物体,他被冻得一个激灵,半凉的绝望心脏猛然涌起一股隐秘的期待。
是波提欧拴在飞船上的铁链!
400马赫葬送了希世难得号,这一座和主人一样美丽高洁的飞船,迎来了在火焰中壮烈牺牲的结局。
只可惜没了它,情趣高雅的纯美骑士又得花上多少功夫,才能在一艘新飞船上完成他那华丽复杂的花纹雕刻工作。
银枝……
他控制自己不去多想,只是循着锁链一点一点往上摸索着,就像一个坠井之人抓住了一条救命的绳索,不管多么冰冷刺骨,也不愿意轻易放开。
波提欧,千万不要有事啊……
在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降谷零不知攀爬了多久,终于摸到了锁链的尽头,一具更加冰冷的钢铁身躯之上。
仿佛是旅人在漫漫海面找到了一个固定的锚点,发黑的视野逐渐清晰,耳边是贝尔摩德担忧的询问,他终于得以看清了改造人牛仔的现状。
“波提欧!波提欧!”
巡海游侠闯荡宇宙,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保命经验丰富,一身铁皮更是耐喵。
在被光波淹没之前,他就已经尽数发出全部的子弹,抵消了一部分的伤害,伤势虽不致死,依然陷入了重度昏迷。
还好,螺丝和零件都比较完整,大脑的损伤也不重……只要得到及时的营救,波提欧就一定能没事。
问题是,他们此行,没有带奶妈。
降谷零痛苦地捂住了脸。
除他之外,每个队友的伤害都拉满了,刃擅长消耗战,波提欧精通决斗,银枝群伤超绝……但是,没有生存位和奶妈,他们完全就是一队玻璃大炮。
巡猎星神在上,他也不知道如何配队啊!
“波本,快没时间了,等到那家伙注意到你们两个,你们离死也就不远了。”贝尔摩德悄声提醒道。
正在专心致志修复熔炉的幻胧眉头一皱。
“什么?能量的精纯度还不够?”
留在熔炉附近守护的士兵被发狂的星核猎手砍走了四分之一,还有不少死在自己发射的毁灭光波的波及之下。
而【战争熔炉】作为举重若轻的毁灭造物源头,显然需要注入大量的精纯能量,才能彻底完成重塑。
她略思索一番,决定道:“那就把剩下的几只末日兽召回来吧。”
末日兽的反物质引擎汇聚了至高至纯的演变能量,每制造一只,都要花费比其他虚卒上百倍的能量。它们的数量本就不多,还被虚无令使砍死那么多只,仅存的五只末日兽也被持明龙尊杀得只剩两头,闹得两败俱伤。
不如趁此机会,将它们收回来投入熔炉,废物利用。
火匠沉声遵命。
幻胧盘手而立,正准备把全部心思都投入到地球分身的战斗中,庞大的人形身躯突然一滞,尖利地怒斥道:
“你们在干什么?火匠?”
降谷零不解地仰头看去,他的联觉信标竟然无法翻译这句话。
那一直保持沉默的鲸鱼甩了甩尾巴,张大了下颚,从里传来千人的同声,激荡的回音阵阵,常年居于火边炙烤淬炼的嗓音显得有几分沙哑而阴森:
“吾上啊,倘若自身惧怕毁灭,如何领受毁灭主赐下的崇高使命,又如何投入熔炉的锻造和重塑?”
幻胧先是一愣,面容霎时变得扭曲狰狞,血气上涌,七窍生烟。
俨然一副被戳中了痛处的反应。
“不过是一群只知打铁铸造的匠人,竟敢来指责我的功业?!”
她正要降下毁灭的惩罚,尚存的一线理智让她活生生制止了自己:“不对,你们方才还一切正常,怎么会突然生出如此大的态度转变?难道是……”
她想起了被鲸鱼吞进肚子里的纯美骑士,愤恨地咬碎了一口银牙。
“肯定是开拓者……是无名客的言语蛊惑,让这群憨厚蠢笨的火匠临时倒戈!”
然而,为时已晚。
火匠似乎极力想要向真主证明他们的毁灭决心,鲸鱼的鳞片缝隙间发射出耀眼的红光,转眼间进入自爆的倒计时。
这群匠人始终困于暗无天日的锻造之中,心思单纯,却也倔强执拗,虽说所行道路不同,但性格倒是和一心寻找伊德莉拉的纯美骑士团有着几分相似。
只要坚定了一门信仰,就绝对不会后撤退让。
他们向来以纳努克的命令行事,将毁灭的荣光置于族群的身亡之上,而现在,他们效命的首领居然是一个惧怕毁灭的懦夫,这又如何让他们能心安理得地再服侍她?
幻胧自知大事不妙,大手一扫,将火匠的造物远远推开,然后一把抓住修复了一半的战争熔炉,准备施展能力逃跑,转移阵地。
如果上百个火匠主动自爆,产生的巨大能量波将会使得这处安身漩涡化为一地齑粉,岁阳脆弱的本体也会受到自己人的重创。
因此,为今之计,只有将自己的本体转移到地球的那具分身之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幻胧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至于那几个凡人,就留在这里乖乖等死吧!
正在查看波提欧伤势的降谷零也嗅到了空气中逼近燃点的气息,贝尔摩德退出隐身现出身形,焦急的说道:
“快跑!我带你走!”
“可是波提欧银枝还有刃他们……”
“我带不走他们,但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还没等降谷零表态回话,濒临解体的机械鲸鱼忽地卡顿了一下,像是被拔断了电源的玩具,直直掉落在了逐渐萎靡的漩涡平面上。
紧接着,在那坚硬的机械表面,从里突兀地伸出一只佩戴银甲、沾满黑血的手——
他高高举着一杆秀丽的玫瑰长枪,就像插在敌人头上的一面鲜红的旗帜,矗立飘扬。
降谷零不禁喜出望外:
“是银枝!他还活着!”
身后又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他回头望去,发现星核猎手不知何时已经斩杀了全部敌人,筋疲力竭掉在了地上,双目紧闭,没了那股不顾他人死活的疯劲,居然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温吞气质。
降谷零低头看了看进入休眠状态的改造人牛仔,和懵逼中的贝尔摩德对视了一眼,挤出一个苦尽甘来的心酸笑容。
“……呼,还好还好,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第165章 救主啊,宣告那死亡与新生(二十四)
太阳系的偏僻角落, 降谷零和贝尔摩德正在愁怎么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把几个受了重伤的大男人运回小破球。
而在满目疮痍的地球,本体顺利回到分身, 正在和开拓者打得不可开交的幻胧浑身气势暴涨,胸口多了一抹银色的光点。
流年不利,次次栽跟头,她觉得自己要再这么失败下去,绿色的岁阳火焰都快气成火红色的了。
绝灭大君发了狠, 一招击飞冲上来的小灰毛,后者一连栽了好几个跟头,被三月七忙拉起来,脸上蹭破了点皮, 多出了好几道灰色的擦痕。
现如今, 东京市中心已经陷入了一场波及甚广的大混战。
天上地下的破洞者倾巢而出, 和公司机甲硬碰硬;恶魔猎人的蛛丝神出鬼没,一出场必定绞杀一片敌人;假面愚者的五彩烟花四处喷涌, 几只巨大的金鱼从地下钻出来,张口吞掉几只活蹦乱跳的虚卒;不时有激烈的爆炸声从人堆里传出来, 炸飞一大群奄奄一息的破洞者……一句话概括, 怎么乱怎么来。
五条悟操纵着十几台的机甲, 仗着公司机甲皮糙肉厚,怎么浪怎么来, 拳拳到肉, 混杂着滑腻的雨水,打击感爽翻了。
而且有七海学弟的能力加持, 他不用担心机甲的报废率,卡芙卡的支配可以给他的身体和精神兜底, 更是令参战者抛却了所有的顾虑,专心投入这一款全息的真人格斗游戏。
和之前怪物越打越多截然不同,他能明显感受到,破洞者的总体数量在呈下降趋势。
虽说在这将近半个系统时内,又有两扇大门被破洞者攻破,但好在有星核猎手坐镇后方,将敌人大多阻拦在了前线的作战场地,截至目前,伤员数量保持在一个完全能接受的范围内。
雨还在倾盆而下,地面的积水混杂着泥和血,倒映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漫长黑夜。
幻胧正准备再来一发毁灭光波送人上路,忽然警觉抬头,招架住了从天而降的龙形水流,巨大的冲击力使她的脚步往后退了足足五六米,把地面蹭起了一层皮,才堪堪停住。
“该死的龙裔!”
漂浮于半空,丹恒的一对龙眸冷冰冰的注视着她,末日兽的反物质引擎已经被火匠回收用于自爆,所以没了敌人在身侧纠缠的小青龙顺利加入地面战场。
列车组终于三人齐聚,并肩而立,气势如烟海般高涨磅礴。
开拓者翻了个花手,球棒一瞬间消失,换成了一只华丽的礼帽戴在头上。
地球人不懂配队的艺术,但他这个模拟宇宙老油条还是略知一二。
在他们附近战斗厮杀的敌人和友军察觉到了愈发汹涌的威压,不约而同地留出了一大片空地给交战双方。
幻胧仗着周围没有没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道:
“无名客,你真是好手段,居然能策反我的手下,我这绝灭大君,应该让你来当才是!”
“切,我才不稀罕当纳努克的小卒子,毕竟在我看来,你们的最终命运已经十分明晰了。”
穹甩了甩礼帽上的水珠,有板有眼的反讽道。
在太空敢死队一战中,他能用纯美骑士的马甲唬住那一群固执的火匠,实属运气使然,一切还要多亏了他在模拟宇宙和差分宇宙中遇到过这一种族,打了不少交道,不然还真没脱困的把握,届时他和系统就得启动第二十八套预备方案了。
赞美黑塔!赞美螺丝咕姆!
幻胧看着他云淡风轻地点头承认,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比起初到此方宇宙时的自信高傲,接连遭受打击的绝灭大君不负当初,甚至连火焰都有些萎靡不振。
她哼了一声,强行挽尊道:“即便如此,你那几个被你当成弃子的朋友,现在估计已变成渣滓漂浮在太空了,如此结局,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开拓者微笑不语。
幻胧瞧着他的神色,仿佛一拳头捶在了棉花上,气不打一处来。
她侧身打散三月七射来的一波冰箭,几番思索,心下有了主意。
待会儿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丹恒手捏一柄铿锵长枪,向幻胧尽力刺去,后者却将身子一扭,以一个叫人牙酸的身体折叠度逃走了。
当一个毁灭的令使全心全意想要逃跑,列车组三人加起来显然追不上她的脚步。
她刚离开地表,一群破洞者收到紧急命令,马上一拥而上,小青龙不得不调转了攻击方向,水波翻滚,护住了后排的粉发少女。
穹眉毛一竖,飞快切换命途,随手给两个同伴回了点血,球棒握在手里转了一圈,随后朝着天空大力扔了出去,就像一颗超音速的小型炮弹。
“嘚!妖怪,哪里跑!吃俺老穹一棒!”
身后的电光火石朝着自己的方向飞驰而来,这可是以坚固程度跻身黑塔收藏的奇物,仅凭这一点就知道它有多硬,幻胧更是以亲身经历领略过其结实程度,可谓是一敲一个脑瓜子嗡嗡的。
她不爽的啧了一声,干脆弃掉这具累赘的躯体,绿色火焰携带着体内的战争熔炉,逃脱速度又比之前翻上了一倍。
失去目标的球棒只得铩羽而归。
幻胧立于高空,这个居高临下的视角是她曾经最享受的位置,现在却早没了往日慢条斯理的心思,火速掏出体内储存的战争熔炉。
依照眼下的情况,想要完整修复炉子肯定来不及了,但好在她还有一个不错的法子。
“哼,无耻低劣的凡人,感受我的怒火吧……”
炼制了无数军团虚卒的战争兵器变为原来的大小,一座燃烧着熊熊黑色火焰的熔炉赫然出现在了日本东京的上空,体积之大,足以笼罩半座岛屿。
这是反物质军团安身立命的宝物,放在平时,她肯定不舍得把它当做一次性的消耗品用掉,就连战争狂热分子星啸都没这么大大咧咧地使用过。
然而,既然火匠不愿意修,那她就要将这破炉子彻底砸碎,发挥最大的剩余价值。
岁阳向来小心眼儿,睚眦必报,与此同时,还不忘释放了自己埋在各大人类基地的暗钉。
在北美片区,亚洲片区,非洲片区等多地,安置在地下避难所的人群之中,有人正在和亲友诉说着烦闷,有人正躺在床上呼呼睡大觉,有人则是在兴奋地观看知更鸟小姐的演唱会……东京所发生的一切悲欢,与远隔千里之外的他们并不相通。
突然,这些被下了心理暗示的“暗桩”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绿光,然后像是被操纵的傀儡一样,径直向着管理区高层所在的地方横冲直撞而去。
警卫始料未及,连连开枪阻止。
“砰!”
“fuxk!什么情况!”
“别开枪!防暴队,防暴队呢!”
一场场小型冲突迅速演变成大型暴乱,将无辜者一个又一个卷入其中。
警卫举着对讲机,收到了上司唾沫横飞发出来的指令:
“启动拉帝奥教授制定的第八套治安方案,快!快启动!”
“是!”
“各队员听令,各队员听令!……”
“请其他居民有序疏散……”
现在,轮到考验人类政府的反应能力了。
毕竟开拓者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总有一些伤痛要人自己经历才会有所体悟,有所成长。
而地球目前可能遭受的最大伤痛,还要属绝灭大君高举着的【战争熔炉】。
黑色的地狱火焰噼里啪啦地掉落,很快烧出了大大小小的窟窿,像是给地球表面留下了一道道永不磨灭的伤疤。
丹恒放出一面水障,替身边之人隔绝了毁灭的天降之火,三月七焦急地抬头仰望,脱口而出了地面上所有人的心里话: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她是要把我们一下子都砸死吗!”
“糟糕……”
“丹恒老师,我们该怎么办?”
幻胧好像听到了脚下各地传出来的尖叫哀哭,只觉一时痛快万分,汲取着众人的痛苦为养料,好像这就能证明自己从未失败、也从未偏轨,因而爆发出一阵沙哑的畅快大笑,甚至笑出了几滴眼泪。
“伟大的纳努克大人,可恨的无名客,以及……正在观看的诸位,敬请见证——何为【毁灭】的美学!”
她话音刚落,那悬浮高空的炉子便倾斜倒下,遮天蔽日,一眼看不到边际,就像一颗燃烧的行星撞上地球!
此刻的人类,就如同千万年前身处灭绝之日的爬行类动物,只能眼睁睁看着前路生机断绝,直通地狱的大门朝着同族轰然开启。
疯狂尖叫的第六感使得不少被卡芙卡操纵的士兵找回了一丝神智,但他们宁愿当场晕厥失忆,也不愿直面死神的降临。
“我们彻底逃不掉了吗……”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呜呜呜……”
然后,深陷绝望的他们,便目睹了一生所不能忘记的震撼之景。
——那一尊象征着毁灭的熔炉不断下坠,然而,就在城市的天际线之外,竟然活生生出现了一堵隔空出现的金色屏障,将其阻拦在外!
随着接连不停的碰撞,护盾非但没有产生后退,反而现出厚重的花纹,就像一堵永不屈服的城墙,愈挫愈勇,庇护住所有被雨丝吹打得身心憔悴的人类。
“那是……神迹吗?”
“琥珀王在上!”
“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
在狂风骤雨的高空,一架飘零的直升机顽强地屹立着。
金发的隽秀青年坐在舱门边缘,双手后撑,像个找到了秋千的孩子,在空中晃荡了两下修长的小腿,笑了出来。
“好久都没看见这种罕见的景色了,你呢,教授?”
“恕我无法理解你的爱好。”
砂金回头看了看端正坐立的驾驶员,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好似全然没有面对无可逃脱的末日神罚的自觉之心。
“我们来的还挺准时的嘛,说句实在话,教授,你是不是连时间都掐着秒算好了?”
紫发的飞行员按上耳麦,装作很忙的样子,已读不回:“我在处理各地的突发暴乱事件。”
“不理我?这就有点过分了。”
漫天遍野洒落的黑火之后,便是由幻胧力量加固过的熔炉本体,直冲冲撞上了存护的盾牌。
挨了这一下子,本来还十分坚固的屏障突然破开了道道细密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扩大。
“铿——”
随着升入云霄的一声巨振,砂金不动声色地捂住了胸口,轻轻抹去了嘴角流出来的一抹血丝。
拉帝奥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上次在匹诺康尼留下的伤势还没完全康复?”
“我得动真格了,教授,不介意吧?”
“请便,我才懒得操心你的身体状况。”
他冷嘲热讽了一句,又问:“你确定要去完成这个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拜托,拉帝奥,这是你的研究成果。你忙活了将近五天,没日没夜,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最后分析得出这个计划的成功率是……22.3%。”
“你可以省略那些无用的前缀。22.3%,一个很低的概率,这是一场豪赌。”
砂金朝着漆黑的天空抛出一枚闪亮的筹码,转眼间收入掌心。
他一字一句纠正道:“不,并不低,对于一个合格的赌徒来说,只需要0.1%的胜率,我就能将自己压上赌桌。而赌桌的对面,则是一整颗星球的生灵,以及……董事会的注目。”
“……啧,疯子。”
系统:【当前宇宙融合度:91%】
砂金嘴角的笑意渐浓,他张开双臂,背对着整个世界,朝着神色漠然的紫发教授,淡定地挥了挥手,仿佛接下来的疯狂举动对他不过是稀松平常。
“走了。”
一脚踩入虚空。
拉帝奥终于坐不住,离开了驾驶位,站在大敞的舱门边上,俯视万丈悬崖,眉眼阴沉得厉害。
“赌徒……你最好活着回来。”
砂金迎面坠落,向下倾倒,倾倒,再倾倒。
狂风大作,凌乱了一头如烟的金色发丝。
孤掷一注的赌徒将手伸向胸口,摸出了那颗修复完好的【砂金石】,【存护】的强大权柄就蕴含在其中。
接下来,就靠你了。
五指合拢,神光迸发——
代表着战争的熔炉终于打破了濒临破碎的屏障,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誓要焚尽一切生灵。
幻胧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这一幕,快了,马上,毁灭就要降临这个弱小的宇宙了,虽然不是她最钟爱的毁灭艺术,掏空信仰,精神幻灭——但偶尔品尝一下星啸或者焚风的暴力美学,这滋味倒也不赖。
绝灭大君脸上得逞的笑意忽地一僵。
系统:【当前宇宙融合度:93%】
众人只能看到天际划过一道耀眼的金色闪光,眼前一花,听见有一个男人在他们耳边不合时宜地大声惊叹:
“这就是最高的定格艺术!无与伦比的画面!足以载入银河史册的画面!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看中的演员!”
……不是,哥们,你谁啊?
他们还没来得及捕捉到那个发出赞叹的棕发男人,被天空发出的一声巨响吸引去了全部的目光。
“!”
如果人们的声音没被夺走,恐怕也会忍不住吐露出和男人一样的癫狂赞美。
——只见有一道纤细的漆黑身影悬于空中,挡在他们的身前,挡在地球人的身前,直面庞大是他体型上千万倍的巨型熔炉。
佩戴面具、外表华丽诡谲的男人缓缓抬起了一只手,身侧传来空间的波动,一枚枚巨大的金色筹码堆叠在一起,就像一位开天辟地的天神,以一己之力支撑住了巨炉的下落。
“嗡——”
天地冷颜,人间失语。
五条悟看呆了,一只破洞者借机偷袭,差点直接戳穿机甲的腹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怒喝唤回了他的思绪:
“悟!”
他感到身体注入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右臂一甩,一拳击碎了破洞者的残破身躯。
他回首望去,惊喜道:“杰!”
周身释放着低沉光芒的黑发少年召回几只暗色的小精灵,皱着眉说:“你这战斗中发呆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刚才只是意外,哎,对了,你怎么会过来?”
“废话,这里可是主战场,我不来,谁能救下你?”
“我好感动!等等,应该不是我的错觉,你也踏上命途了?”
“哼,这次我可没落下你太远。”
“好唉!等打完了这一仗,我们再去切磋切磋!”
“你有没有搞错,我和星期日先生都是辅助,不善于正面战斗……”
“知道啦知道啦,说起来,星期日呢?”
“他去帮砂金了,我来帮你们。”
“喔,他该不会也要跟你一样,释放出金色的小仙贝……”
五条悟的猜测还没说完,远处又传来一道拔地而起的巨响,他又呆滞在了原地,而这一次,还加上了向来从容不迫的夏油杰。
“我嘞个呜呜伯……”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恍惚和惊愕。
“……星期日有说过他之前是干什么的吗?”
“他说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神父和铎音……”
如果说,释放了【存护】权柄的砂金,是以凡人之躯抵抗毁灭神罚……
那么,接下来的参战者,便是化身与之对等的至善神明,抹去众人的伤痕和眼泪。
“愤怒的人啊,莫要毁了一方的净土,成全你那沟壑般无法填平的欲望。你所种下的不协和音,若不能死,就不能生——”
那尊高耸入云的壮丽神明抬起眼睑,一排排齐响诗班列队而立,奏响和谐的乐章,驱散了笼罩在地球表层的阴霾。
不可直视其荣光,唯有聆听其神曲。
昔日的对手,如今站在了同一边,撑起了此世支离破碎的天空。
与此同时,身处地下演播台的知更鸟似有所感,嘴角上扬,握紧了话筒,唱出了末日的天籁、新生的华乐——
Heads up! A steady rhythm
抬起头!跟着坚定的节奏
A destination that’s ever near
终点已近在咫尺
It comes! Stride to our kingdom
迈向我们的理想之地
And see the light of day
让一切重见曙光!
系统:【当前宇宙融合度:95%】
第166章 凡人啊,以此身躯升格为圣(二十五)
黑云轻吐着战争的无妄硝烟, 天上地下,山河湖海,一并划上了神的十字。
曾经为阿斯德纳星系降下美梦的殉道之神, 于必然到来的时刻,于万众绝望之际,终而降临了此世此界。
而这一次,神主的目的却是截然不同。
与其说祂身负给予众人以秩序美梦的职责,不如说, 祂是为了驱散蚕食世界的噩梦而来,还给八十多亿人一个悲喜交加、却又来之不易的安宁日常。
“凡人皆有自由意志,有选择生命的权利,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有选择坚定的权利, 有选择迷茫的权利……而他们的天赋之权, 不应由外人来肆意剥夺。”
站在人一边的天神低声诉说,一手拨动乐队的指挥棒, 齐响诗班的万籁协奏者转身跳起,依附在存护行者的身边, 同心协力, 顶起了那一片尚未坍塌的天穹。
“痴人说梦!假惺惺的善良!在这个真实残酷的宇宙中, 每时每秒,都有无数可怜的凡人因暴力、争端、恐惧、贫穷而丧失性命, 你能救得过来吗?你怎么不去救他们?”
幻胧冷笑着反驳, 言语化作歹毒的利剑,刺痛人心:
“你不过一个人造星神的残次品, 你还没脱离你那可笑的梦境吗?被神抛弃的子民,你如今甚至只能抬头仰视我——”
她拼命催动本原之力, 往地面推动那一尊巨型熔炉,与存护的城墙以及同谐的启奏竭力抗衡,不把这群凡人烧成烂泥誓不罢休!
“铿——”
奔涌而出的强悍气浪,直接将城市的天际线抹为一片虚无的空白,震得地面上不少人直接七窍流血,晕厥倒地。
“强者只需轻轻一抖,凡人只有匍匐在地,苟延残喘,这才是宇宙的唯一真理……!”
她的霸气宣言忽然被人强势打断:
“你真是可怜啊,朋友。”
变身后实力大大增强的砂金脚踩虚空,伸出一只由玄丽黑甲包裹的手掌捂上额头,纤细但不显得柔弱的身子一颤一颤,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癫狂不绝的笑声。
“……就像一个颐指气使的小孩子,站在积木搭成的城堡边上,自以为拥有了无上的生杀大权。”
他的潜台词是:你所谓的毁灭美学,和泯灭帮的那群只知打碎花瓶的小婴儿,没有任何区别。
杀人诛心。
“你!”
幻胧简直要气疯了,身处神主日内部的星期日不禁侧目,坦然收下了小浣熊版公司高管的一番好意。
石心十人深陷于半截昏沉的阴雨中,青绿交加的孔雀色在空中闪着微弱的荧光,好似披上了一双黑夜的眼睛。
——他却偏偏要以这双象征着罪孽厄运的眸子,来找出一条光明坦荡的前路。
系统:【当前宇宙融合度:96%】
砂金的指间捏着一枚青色的方块骰子,抛上了暗无天日的天空。
“命运的骰子已被掷下,这是一场豪赌,赌注就是……你的命。”
“所有,或者一无所有!”
他大手一挥,千万如磐石般坚固的金光筹码再度现世,如同一艘掀翻了的大船,海盗的稀世宝藏不要钱似的倾泻而出。
“重码加注,全部押入!”
而在他的身后,一条青色的蜿蜒巨龙腾入云霄,龙目铮铮,傲世群雄。
——饮月君临。
丹恒手握击云长枪,背手而立,脊背如水柱般笔直有力,与那持明圣地的龙尊雕像跨越千载的时光,异地重合。
青龙的尾巴若隐若现,一对龙角更是晶莹剔透,周边荡漾起了明镜似的水面。
他抬眸,轻轻念道:
“……苍龙濯世。”
不朽的青龙朝着敌人亮出锋利的爪牙,威严的龙首咆哮着嘶吼着飞舞九天!
“铿——”
半圆形的存护屏障印上了一层朦胧的碧绿水光,神主日也不忘为两位并肩作战的队友撒下一层裨益的金光,气势节节暴涨。
在让人热血沸腾的组合技之下,参天的毁灭熔炉居然产生了一丝后移。
幻胧自知难以应付,捂住钝痛的胸口,只得拿出了压箱底的杀手锏。
她一字一句地命令道,语气凶狠得恨不得生吃其肉,痛饮其血:
“……诸般虚卒,听我号令,回归熔炉,再造毁灭!”
地球亿万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那些还在与人类厮杀的破洞者纷纷停下了动作,像是听到了鸣金收兵的号角,化作了一抹抹无形无质的粒子能量,飞上天空,投入了那一尊燃烧着炼狱之火的炉鼎之中。
头顶的重量又翻了几十倍,这一尊立下丰功伟绩的熔炉,炼化了不知多少个文明,成千上万个被军团践踏毁灭的世界一齐发出悚然的哀哭悲鸣!
挤在最前的金色筹码像是雪花片一样逐渐开裂崩解,又被后来的筹码顶了上去。
水龙穿梭在筹码剑雨中,全力分担着存护赌徒的压力。
他们不能退,因为已经退无可退。
如果不想让地球变为军团脚下的灰烬,如果还想让文明的光芒照临宇宙的一角,那么,唯有死战到底。
系统:【当前宇宙融合度:97%】
就在这时,不知是哪个破损的广播吱吱呀呀了一会儿,混杂着机器的嗡鸣声,播放出了银河歌姬知更鸟的成名歌曲。
《希望有羽毛和翅膀》。
千万个孩子们的合唱与优美婉转的女声交叠在一起,共谱了一篇同谐的乐章,那歌声从细如蚊呐,再到回响声声入耳——
行走于地面上的失足神明好似听到了不远处稚嫩的憧憬和呼唤,默了默,发出一声消散于空气的轻笑。
“知更鸟啊……”
星期日扬起沉重的头颅,毫不畏惧地直视那一轮无光的太阳,越过众志成城的城墙,仿佛看穿了躲藏于熔炉背后的阴暗灵魂。
“你心有偏见,蒙蔽了双眼。人们并非不能飞,并非任人宰割的家禽,即便囿于洞穴,四肢麻木,身体扭曲,心灵干涸……他们却一直在等待着破壳重生的日子来临。至今,过了五日。”
有如圣经传教者的庄严声音响彻天地,他抬起双臂,两只破了洞的掌心张开,呈现圣人受难的十字。
“而第六日的曙光,业已依稀可见。我愿在此之时,与八十七亿六千八百四十万零九千五百二十八位同胞共享——为人的意义!”
系统:【当前宇宙融合度:98%】
诸天述说神的荣耀,穹苍传扬他的手段。这日到那日发出言语,这夜到那夜传出知识。无言无语,也无声音可听。它的量带通遍天下,它的言语传到地极。*
恍若天神降临的上帝之光点亮漆黑的长夜,幻胧不由得遮住了双目,嗓子发不出声音,好像声带也被这庄严的宣誓一并夺走了。
一个埋藏于心底的恐慌如同野草般生长,一发不可收拾。
……她,真的能打败这群人吗?
【存护】的信徒以生命为赌注,将自己压上赌桌;【不朽】的龙裔从未停止过战斗,为守护同伴愤而一击;【同谐】的子民齐声高唱,砥砺斗争的不屈意志……还有幻胧从来不入眼的蝼蚁们,抵抗她引以为傲的反物质军团,足足五日之久。
她的思绪变得异常紊乱,一种难以抑制的紊乱,明明是绝灭大君将熔炉举于众人的头顶,那炉子的重量却好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使她无法喘过气来。
再看地面,就仿佛是阴风凄凄的无底深渊,天地唯有黑白两色……
幻胧猛然一惊。
一个拿着武士刀的紫发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雨水没有打湿她的半点衣衫,好像她生来就融于垂网般的瓢泼大雨之中。
黄泉叹息道:
“一袭夜雨,一场豪赌,一粒种子,一个世界。”
在这黑白两色中,一抹红色稍纵即逝。
【虚无】的使者握住剑鞘,缓缓拔刀,从眼角落下一滴血泪,合上了平静的双眼。
“……解脱吧,你的罪孽。”
系统:【当前宇宙融合度:99%】
……她在可怜我吗?
……她在悲悯我的死亡和失败吗?
……不……我不甘心……明明我可以获胜……纳努克大人……遵从您的指令……将地球炼化为坟场……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啊哈!
我要逃走……我要逃走!我不能死在这里!我的毁灭还没有结束!
她一门心思笃定想要逃跑,庞大的岁阳身躯瞬间化作云烟,消弭无踪,她甚至从那群牺牲证道的火匠获得了些许灵感,同样不忘点燃了那一尊战争熔炉。
自爆的倒计时,二度拉响。
黄泉皱了皱眉头,收起了刀,也消失在了空中,转去追杀临阵脱逃的绝灭大君了。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砂金笑着回应,按下胸腔四肢传来的隐隐痛感:“求之不得。”
他的护盾还没有消散,而熔炉没有了主人,就是一件没有生气的死物,可以任他们移动操纵。
现在,他需要验证一个由博学教授提出来的胆大猜想,一个成功率只在22.3%的猜想。但是一旦事成,他就将收获无数丰厚的回报。
“星期日!”
神主日微微颔首,伸出一截修长的手臂,托举起了那尊象征着毁灭的造物。
他就像是回归天国的上帝选民,从地面上漂浮起来,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到离开了地球的大气层,进入浩渺的太空。
五条悟奋力抬头,直到再也看不见砂金和星期日的身影,这才扭头,不解的问道:“他们要去做什么?”
夏油杰回答:“修墙。”
“唉?!”
“根据拉帝奥教授的评估,破洞者的巢穴是可再生的,这就意味着它们的巢穴也许能够填补城墙的缺口。”
来到昔日火星的遗址,这里也是宇宙裂缝的所在之处,黑塔和螺丝咕姆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黑塔没什么表情的鼓励道:“成败在此一举,加油吧。”
砂金取出了那枚琥珀王的权柄象征,握于掌心的石头散发着青色的微光,积少成多,积沙成海,就如同无数凡人的钢铁意志,永不屈服,历久弥坚。
因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不再需要背水一战。
无数命途交织缠绕的【剧本】,在无数凡人的携手缔造中,最终步入美好的终局。
开拓者突然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傻。
系统:【当前ooc程度:1%】
系统无语:你故意的?
砂金置若罔闻,一手抚上心口,背靠漫天的星斗,就像是在完成一个必要的宣誓仪式,合眼,高声吟诵道:
“我任命运无情窥伺,勠力协契,护佑彼方尽了望——”
“一切献给琥珀王!”
战争熔炉朝着宇宙裂缝的方向,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到某个命定的时刻到来——
那本来空余蜿蜒裂缝的一片虚空,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堵金色的高墙。
这是只有星神的伟力才能建造的奇迹,琥珀王以光年为单位修筑城墙,庇护无数生灵免于灾祸。
然而,坚固的城墙中赫然出现了一个破败的大洞,好像是被某个满宇宙乱闯的星神开车狠狠创了一下。
剧本里的【再生巢穴】逐渐贴近了,与周边的断壁浑然融为了一体,金色的圣光迸发,照亮了漆黑无垠的边陲角落。
砂金浑身一震,似乎感受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至高存在投下的瞥视。
而后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迷茫,复又清明,他低声喃喃道:
“开拓者啊开拓者……这算是我欠你的一个大人情。”
系统:【当前宇宙融合度:100%】
第167章 后日谈:第六日·上
系统:
主线开拓任务:【摸索着, 前行着,于黑暗森林】
状态:已完成
任务奖励:???
系统:“任务奖励记得查收。”
【一切献给琥珀王】
垃圾桶のKing:剧本完美谢幕,本大爷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垃圾桶のKing:不行了, 我要累死了,等我睡一
赵相机:辛苦啦,你有这种完成剧本的毅力,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
冷面小青龙: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
赵相机:唉唉唉, 对了,我刚才还坐在列车里紧张地关注群消息,结果下一秒脑子里面多出了好多记忆,然后就和丹恒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对, 也并不陌生, 我对地球可太熟悉了!
赵相机:我还问了其他人, 他们也是一样,记忆浑然天成, 一点儿没有中途植入的痕迹,好神奇, 给记忆星神点个大大的赞!
冷面小青龙:没错, 还有星际和平播报和各类新闻消息, 除了我们这些穹出演的“演员”之外,大家似乎都没察觉到地球文明的突兀之处。
No coffee no life:我和瓦尔|特倒一直都在列车里, 不过列车的状况实在是令人堪忧。列车长心情不佳, 我想我们还得在地球再停上一段时间,修复好列车才能出发。
阿拉哈托:是的, 地球的后续还需要人来扫尾,现在还远远没到抽身离开的时候。
翡翠:我已经坐上来地球的飞船了, 托帕完成了手上的项目也会马上赶过来
翡翠:请各位放心,公司对待灾后重建的世界是很温柔的
星穹列车的狗:希望如此
赵相机:啊!加拉赫先生,你什么时候改的网名?把我吓了一跳!
星穹列车的狗:这个网名不好吗?是开拓者帮我改的
赵相机:也不是不好,就是有点太直白了……
(提示:“黑天鹅”已将“芮克五代”拉入群聊)
芮克五代:(图片)(图片)(图片)
赵相机:唉?这位是?
赵相机:哇塞,你的照片拍的真好!难道是穹雇佣的专业摄像师?他居然还记得我当初和他的约定,我太感动了!
赵相机:本姑娘决定了,等开拓者回到列车,一定要和帕姆给你组织一场盛大的接风宴!
花斯卡小姐:别忘了邀请我,我为了完成小灰毛布置的任务,还挨了绝灭大君那一下子呢,疼得花火大人小珍珠都要掉出来了~
赵相机:吹吹吹,痛痛都飞走啦,列车组欢迎群里的所有人都来参加我们的接风宴!
No coffee no life:小三月,这件事最好和列车长事先商量一下……
黑天鹅:各位,这是芮克先生,流光忆庭的忆者,也是我向穹推荐的副导演。不过他一直忙于剧本创作和演技指导,再加上他本人性格比较特别,所以我没把他拉进这个群里,也没有及时和大家介绍,还请见谅
阿拉哈托:多谢芮克先生照顾我们家开拓者,他在后续越来越复杂的剧本上没有出现大的差错,还得有您的提点和帮助。
No coffee no life:敢问芮克先生是如何拍到这么多的照片?如果我没记错,这些场面应当发生在宇宙融合度达到100%之前。
赵相机:求原图!
冷面小青龙:我看过芮克先生的电影和纪录片,那种写实的拍摄手法,假如不是亲临战地现场,是无法演绎出来的。
赵相机:求原图!!
黑天鹅:丹恒先生猜的没错,他的确先人一步,来到了这片还未完全融合的宇宙中。如今也为提前登录支付了昏睡的代价,所以接下来他的任务就交给我和其他忆者来完成了
赵相机:原来在昏睡之前还要把所有底片都放出来吗?芮克先生,你实在是太敬业了!
知更鸟:大家……还记得波提欧先生他们吗?
赵相机:(帕姆震惊)
赵相机:都怪我都怪我,我差点都忘了他们几个了!怪不得我说群里面怎么就我最活跃,原来是因为波提欧和银枝两个气氛组不在!
赵相机:他们现在该不会还飘在外太空吧……
维里塔斯·拉帝奥:我听到了一些风声,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危,还是先专心收拾地球的烂摊子吧。
维里塔斯·拉帝奥:对了,还得提醒群里缺心眼的几位,切记,不要透露剧本内幕。
赵相机:哈哈,不用您提醒的,这种大事我怎么可能疏忽大意呢?
赵相机:哎,怎么过了半天只有我一个人应声?
——————
连绵了一整晚的阴雨骤然熄灭,仿佛是地球停止了她的哭泣。
太阳透过散去的云层放射下来,照亮了每一个人灰扑扑的脸蛋。
熔炉吸收了几乎所有破洞者的灵魂,人们也不再担忧人身安危问题,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路过危楼时从天而降的坠落物。
五条悟从机甲里爬出来,脚还没踩到地,就脸朝下栽了个跟头。
他这才发现自己四肢发软,头晕眼花,活像是被妖怪吸走了全部精气。
卡芙卡撤掉了支配,他的精神力也在漫长的战斗中被消耗殆尽,再看剩下的几位难兄难弟,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两人直接晕了过去,琴酒和伏黑甚尔倒是没晕,但也靠在墙边大口喘气。
用完就丢,那女人真是把人当牲口来用。
……算了,牲口就牲口吧,就算是牛马,老子也是状态最好的牛马!
劳模五条悟苦中作乐的想道。
夏油杰蹲在地上给他包扎伤口,抬头问道:“还有哪里受伤了?要不要我去找找硝子……”
“不用找了,我上来了。”
家入硝子叼着一根薄荷味棒棒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从乱石丛生的地下大门口里爬出来,拍了两下身上的灰,一脚踢飞了脚边不知道哪个破洞者遗留的盔甲。
她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该死的杂碎,害我加班加点,我诅咒你们下辈子全都过劳死!”
两个同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家入硝子等医务人员来到地上仿佛是个信号,越来越多的居民爬出了地下,大部分人都连滚带爬,脸上的表情脆弱不堪,生怕眼前的阳光是一场一触就碎的梦境。
“我们……这是活下来了?”
“灾难结束了,外星人被我们打败了吗?”
不少人抱头痛哭,喜悦的眼泪打湿了衣襟。
这场【终末】之战,地球人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也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
废墟般的城市,荒弃的生产,倒退的文明水平,不幸离世的生命……还有一颗颗走不出灾难的受伤心灵。
头上传来直升机的嗡鸣响声,繁华的市中心被犁为了一片停机坪,甚至能轻松停下一座大型客机,拉帝奥摘下耳麦,跳下直升机,瞬间成了人群的焦点。
不过一会儿,就有几个西装革履、一看就是政府工作人员的人低头哈腰地跑过来,小声报告着东京基地的伤亡数量和物资消耗情况。
说着说着,一个留着秃头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抱怨道:
“您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么可恶!我这把老胳膊老腿差点被她给使唤断了……”
其他人附和道:“她好像是那个……星核猎手?”
“对!就是星核猎手的卡芙卡!大人,等我们恢复了身体的自主权,她就消失在了地下,我们派人怎么找也找不到,请您一定不要放过这么可恶的通缉犯……”
拉帝奥不发一言,眼神放空,带上了石膏头。
他心想,如果穹整天打交道的是这么一群蠢货白痴,那他宁愿现在就开上飞船,掉头就走。
就在这时,身材娇小的灰原哀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指着几人的鼻子怒骂道:“卡芙卡女士才不是坏人!如果没有她,我们整个东京都要完蛋!你们这些该死的官僚,连是非对错都分不清吗?”
那几个政府负责人认出了她的身份,缩着脑袋不敢回话。
拉帝奥伸手打断了少女气势汹汹的斥责,一针见血的戳穿了几个政治家的真实想法:
“我需要告诉你们的一点是,目前只有日本东京处于和平状态,其他基地都还陷于或大或小的暴乱事件。所以,你大可不必为自己击鼓鸣冤。而且我相信,一个非星核不出手的大通缉犯,也不会盯上你那点儿不足脑仁大小的腌臜事儿。”
几个政府官员顿时老脸一红,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告退了。
灰原哀气得要死,余光瞥过身边仍保持一派冷静自持的拉帝奥教授,终于恢复了一线理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教授好像变得更毒舌,也更真实了……
“教授,您方才提到的暴乱事件……”
“源头已经被处理了,”他意有所指道,虽然他实际上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的地球科学家,但保持的人际距离恰到好处,挑不出一点差错:“剩下的,就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情了。”
“我明白了。”
灰原哀正准备调头回去看看工藤和快斗的情况,眼前猛然一亮。
“是星期日先生和砂金先生!”
刚在琥珀王的城墙边绕了一圈回来,思绪如潮的天环族青年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公司总监,朝着直升机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们耷拉着脑袋,走得很慢,路过了或是哭泣或是大笑的人群,面容肃穆平静,没有丝毫胜者的高傲姿态,和欣喜若狂的人们比起来,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厚障壁。
被拯救者没有认出救世英雄的身份,大多只是沉浸在自己激烈的情绪中,无人上前叨扰,也无人献上感恩和掌声。
而这,也是大多数神话史诗里英雄们的最后结局——他们的名字终将在时间的长河中悄然沉寂,被众人所遗忘。
灰原哀的眼里忽然掺进了几粒沙子,似有汹涌的热意即将涌出。
他从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讲述中已经知道了全部过程,感性的少女此刻多么想冲到他们的身前,感谢他们为陌生的地球人民挺身而出……
但少女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而是恭敬地向着两人鞠了一躬,用上了十足的力气,身体弯成了90度。
正在思考未来去处的星期日一愣,两只耳羽微微发红弹颤,面对这位陌生的女士,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
两人一瞬间的孤独落寞似乎只是错觉,博学多识的教授摘下石膏头,默默走上前,而一道活泼清脆的少女音也从不远处遥遥传来,叽叽喳喳挤进了沉默的空气里:
“你们在这里呀!砂金,还有星期日,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和三月七并肩同行的丹恒褪去了本相,他也受了一点小伤,但相比之下不算严重。
小青龙对着两位并肩作战的战友矜持地点了点头,“大家都辛苦了。”
“砂金总监,还有星期日,你们刚才真是太帅了,嘿嘿,当然,我们家小青龙也不差!”
三月七举起照相机,兴致勃勃地给他们看,相机储存的照片当然不是她亲自拍的,而是芮克导演拍摄的前线大片。
穹那家伙,之前几个月里拍的一大堆照片都把相机内存都挤爆了,自己也不知道换一下……
她半是甜蜜半是苦恼地埋怨道。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夏油杰也扯着五条悟凑了过来,问东问西,惹得拉帝奥又不耐烦地戴上了他的高贵石膏。
三月七看着软捏捏像面条一样柔弱无力的灰白五条大猫,嘿嘿笑出了声,结果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嘶的一声叫了出来。
“哎呀,好疼好疼!”
灰原哀递上一包创可贴:“现在医疗资源有些紧张,先暂时应付一下吧。”
“好哎,我要雪花图案的!”
五条悟疑惑的出声问道:“小灰毛呢?”
丹恒想起了至今还在呼呼大睡的开拓者,沉默了一下,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受了重伤。”
“不是吧?顶在最前面的丹恒都还活蹦乱跳的,他一个站在后排的3D打印星核精居然受了重伤?”
五条悟显然不相信小青龙的一番临时说辞,他更愿意相信穹本人又跑到哪里撒欢去了。
三月七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他其实是大脑使用过度……”
话还没说完,无数道隐晦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插在了傻不拉叽的少女头上,吓得她顿时噤声,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这创可贴效果可真好呀,一贴上去我的嘴角立马就不疼了!丹恒你也试试!”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三月。”
“好吧,老日,你来试试?”
“……谢谢你,三月小姐。”
拉帝奥单手叉腰,打量了看上去虚弱不堪、小鸟依人的砂金总监一眼。
“恭喜,你没死。”
“哈哈哈,教授,还得托你的福……咳咳……”
拉帝奥刚想对他的身体情况阴阳怪气一番,然后便看见金发青年垂着脑袋,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唯有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朝他暗暗比了个手势。
作为铁打的公司搭档,二人默契自然不必多说,他在心里嗤笑一声,为某个即将上当的倒霉蛋默哀了一秒,转头避而不谈。
灰原哀目睹着越来越热闹的现场氛围,连星期日和砂金的身上也染上了一些人间的烟火气,对比方才无人问津的寂寞场面,她在恍然间顿悟——
是她错了,英雄从不会被埋没,他们用生命铸就的丰碑,永远耸立在这颗星球的记忆深处,总有人与他们并肩而行,总有人追随在他们的身后,熠熠生辉,永不黯淡。
天空传来一丝微弱的破空动静,虚无的令使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地面。
砂金笑了笑:“黄泉小姐,看来你已经斩草除根了。”
闻言,黄泉目移了一瞬,带着一丝歉意说出了实话:
“抱歉,各位,我……迷路了,所以没有找到她。”
开拓者本人没有路痴的毛病,扮演的黄泉可以假装阴差阳错找到目标。但问题是——她是真的黄泉啊,眨了个眼睛就穿越到了一片漆黑的太空中,搜罗了半天的记忆,愣是没找出来哪个是正确的方向。
“不是吧,那该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
黄泉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不过,黑天鹅方才告诉我,隐患已经解决了。”
——————
“该死的无名客,该死的公司走狗……*岁阳粗口*……*反物质军团粗口*……”
一朵掌心大小的火焰漂浮在漫漫无垠的宇宙中,亮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灭。
此番出征,幻胧固然打碎了宝贵的战争熔炉,四十多亿的军团成员无一归还,给开拓者送了经验包,丢了绝灭大君的脸面,输了星神间的博弈……但是,她好歹捡回了一条性命。
现在宇宙成功融合,她也不用再遵守那什么破洞者首领的身份,只需要回到纳努克大人身边复命。
一想到灰暗的未来,幻胧就忍不住双眼发黑。
但惨败的消息终究是瞒不住的,欢愉星神那个大喇叭说不定已经昭告天下,与其逃避,还不如直面命运,被冷漠的同事嘲笑、接受纳努克大人的惩罚……她通通都认了。
等她离开奥卡斯特星系,恢复了全部的实力,幻胧发誓一定不会放过可恶的地球人,在不远的未来,反物质军团的行军路线将再次覆盖这颗偏僻的星球,届时没了无名客的帮助,她倒要看看地球人能承受得了几回。
歹毒的岁阳沉浸在报复性的幻想之中,猛然间注意到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自己。
“什么?!”
她颤抖着放出感知,而后直接僵在了原地。
一艘肉眼无法估量的庞大飞船——或者用一座游曳的高等文明来形容更为恰当——慢吞吞地划行于星海之上,看似是不经意间路过,但几乎没有掩饰自己的真正目标。
体积大小对比鲜明,就像大象遇见了蚂蚁,只需要轻轻一碰,就能把她随手捏死。
然而,最让幻胧惊恐万分的,不是在奥卡斯特星系遇上了巡猎的仙舟——
而是那个矗立在仙舟罗浮大门,驱使着金色带刀神明的白发男人。
景元难得出一次远门,笑眯眯地和炸了毛的岁阳打招呼:
“好久不见,幻胧。”
“罗浮的将军?!不对,你们怎么会来到此处?”
她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呼喊,而后意识到自己实力大打折扣,显然不是巡猎令使的对手,立马摇着尾巴想要逃走。
下一秒,数十道闪着寒芒的剑光围成一圈,将军的身边赫然出现了一位个头不大的少年,双手快速的比着剑诀,封杀了她所有的潜逃路线。
云骑骁卫脚踩飞剑,冷声说:“束手就擒吧,你已无处可逃。”
景元紧接着回答了她的疑问。
“你想问为什么罗浮会来到此处?想必你比我更为清楚。”
他唤出了那柄锋利的石火梦身,如山一般高耸巍峨的神君踏前一步,仿佛周围的宇宙空间都为之颤抖。
男人唇角弧度渐深,抬起常年半眯着的金色眸子,眼底闪过一道凛冽的暗芒,温和的声线彻底沉了下来。
“毁灭的大君,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什么吗?”
——“犯我罗浮者,虽远必诛。”
第168章 后日谈:第六日·下
日本的上空突然闪过一大片黑影,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众人险些被吓出了PTSD,颤抖着抬头望去, 公司的大型星舰不知何时离开了太平洋海底,漂浮在满目疮痍的地球上空。
随着剧本变为现实,这一艘本来只是纸老虎的星舰也变成了真枪实刀的大家伙,由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亲手布置的员工马甲也统统在现实中找到了真人对应。
星舰舱门大开,飞出几艘负责迎宾的小型飞船, 在万众的注视下抵达了地表。
利维坦·俾斯走下飞船,躬身弯腰,郑重邀请众人前往主星舰商议要事。
这也是在地球历史上,被誉为“第二次全球改革”的大型会议。
他的态度比起初次登陆地球时诚挚了许多, 没有师傅上身时那股阴森森的怨气, 脸上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砂金总监, 拉帝奥先生,列车组的各位, 来自其他派系的朋友,以及地球的命途行者……我代表公司, 向你们表示衷心的祝贺, 祝贺你们战胜了【终末】。”
在场之人都知晓他的身份, 而砂金更是深知利维坦·俾斯现在并非由他的仇人所扮演,也就没必要用对付奥斯瓦尔多的那副态度了。
“实不相瞒, 地球联合政府的领导人, 星穹列车的领航员,以及流光忆庭的忆者……这些贵客都已在星舰上等候多时。接下来三方齐聚, 关于这颗战争后的星球文明的未来出路,我想, 我们很有必要当面谈谈。”
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一坐上桌子,利维坦·俾斯就迫不及待的替自家师傅问:“砂金总监,请问拉帝奥先生的计划……真的实现了吗?”
砂金坐直了身子,精致的面容显得有几分苍白脆弱,他的声音不大,但能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给剧本逻辑打上了最后的补丁:
“各位可能还对拉帝奥的计划有所不知。众所周知,奥卡斯特星系的最南端,也就是太阳系火星的位置,如果以一个正常的角度,航行者无法看见琥珀王铸就的高墙,只能以学会的寰宇观测系统有所感知。但倘若换一个特殊的角度,便能目睹这一壮丽的奇迹。就像教授之前所说的——角度很重要。”
“破洞者来自墙外,数量繁多,并且经过莎朗小姐的侦测,它们有一种可以将残骸灵体回收再利用的技术手段,教授把它命名为【再生巢穴】。”
“值得一提的是,【破洞者】这个名字也是教授提出来的,只可惜它们死后没剩下一些有用的组织,不然我们教授就可以单独开辟一个领域,发几篇专业论文……那可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说到这里,砂金忍不住开了个小玩笑。
当事人拉帝奥双手抱胸,抛了个眼刀过来:
“说重点。”
“巢穴的可再生属性类似于虫群的复制,教授经过精密的逻辑推导得出,如果将巢穴的物质体放入其他能量中,也可以完成快速的复制和填补,因此,一个大胆的计划——用破洞者的巢穴来修复亚空晶壁的破洞——也就诞生了。”
姬子回忆着剧本的相关设定,也说:“根据我们的观察以及列车的航行日志,虽然无法百分百肯定琥珀王的城墙就是当年星穹列车导致的,但列车愿意为此承担起一定的责任。等到星穹列车修复完战争留下的创伤,我们便会再次前往边境查看城墙的修复情况。”
砂金轻声道谢,“麻烦几位了。”
瓦尔|特摇了摇头,对一些无法放在明面的剧本内幕心照不宣:“星穹列车在本次的开拓之旅中,不仅成功回收了星核,而且帮助友军打败了敌人,获得了充足的开拓能源。在这里,我仅代表列车组全员,感谢大家的一路相助。”
三月七也想站起来表个态,却被眼疾手快的丹恒在桌子下拉住了手。
不是他不放心同伴,只是在这种打官腔糊弄不知情地球人的场合,按照三月的那个迷糊劲儿,还是不要让她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好了。
少女自知理亏,郁闷地嘟起了嘴。
黑天鹅单手搭着下巴,眼神扫过正襟危坐的夏油杰以及吊儿郎当瘫在桌子上的五条悟,嘴角上扬了一瞬,代表流光忆庭表示道:
“地球是颗属于英雄的星球,我们能看见,在灾难面前涌现出了无数灿烂的流星。他们在此战中发挥了很大作用,也留下了许许多多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忆庭希望在太阳系范围内打捞这些珍贵的记忆,作为回报,忆者愿意为地球的灾后重建提供帮助。”
“公司同样如此。”
会议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优雅窈窕的公司高管踩着高跟鞋步入会场,强势插入了这场温水似的全体会议,彻底点燃了一把活火。
利维坦·俾斯起身,点出了来人的尊贵身份:“翡翠女士,您来了。”
“首先要恭喜地球赢得了此次终末之战,同时,我们的投资也没有打水漂,我对此感到十分高兴。”
几个地球领导人不禁捂住了脸。
贷款爽完了,现在轮到还债的时候了。
地球人以为她在说的是战略投资部对地球的大力投资,而实际上,此次的战争结果也关乎到了公司的两个大型部门,董事会截至目前还没有给出最终决议,不过显然,这一局战略投资部的赢面更大,手里的筹码更多。
但保不齐奥斯瓦尔多·施耐德还留有什么后手。
翡翠看向了此次的最大功臣,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埃维金人,后者感受到了她带着柔情的注视,也起身颔首,笑着回应:
“翡翠女士,您的动作可真快。”
翡翠意味深长的说:“那是因为,我搭了一趟顺风车。”
“顺风车?”
公司高管微微侧开身子,不卑不亢道:
“景元将军,请。”
话音刚落,会议厅里立马听到了不少椅子被挪开的摩擦声,甚至还有椅子直接砸倒在了地上,发出“砰”的几声巨响,混杂着一些人的低声惊呼。
五条悟趴在桌子上不明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油杰用力闷了一下挚友的榆木脑袋,连忙压低声音说:“你傻了吧!还记得丹恒曾经告诉我们的,罗浮仙舟如今的将军名讳——就叫景元!”
一阵亲和爽朗的低笑从门外遥遥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翡翠女士有礼了,承蒙厚爱,请各位入座,不必如此隆重。今天能够来到这颗能人辈出的星球,与诸路豪杰共处一堂,景元也为此深感荣幸。”
众人没动,只有性情直爽的男大一人听话地坐了下去,没啥心眼子的五条悟心想:
这将军人还怪好的嘞。
人很好的将军跨步走进会议大厅,男人相貌俊朗,佩戴一身战甲,个头高挑,英姿不凡,却顶着一头毛茸茸的白发,像是一只打盹的白毛大狮子,毫无攻击性,甚至跟在他身后的剑客少年都比他看上去要更加锋芒毕露。
但在场无人胆敢无视一位赫赫有名的巡猎令使的存在,只觉得将军本人显山不露水,高深莫测,难以看清。
他环顾四周,笑容不变,只在扫过格格不入的五条大少爷时,脸上的笑意深了一分,接着说:
“烽烟虽散,但重建家园的道路仍漫漫其修远,孤木难成林。仙舟联盟素来以和平共赢为宗旨,罗浮近日又恰巧路过太阳系,闻此噩耗便火速赶来,携带仙舟人的满腔诚意,以及其他文明的祝福支援,惟愿此地重焕生机,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三言两语,慢条斯理,滴水不漏,却带着巡猎的仙舟上了桌。
地球如今的场面,从三方鼎立变成了四方同局。
几个领导人还是不敢坐下,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只觉得现在要是有个胆大包天的刺客闯进来刺杀在座的一众大佬,他们这些东道主都得当场自刎谢罪。
“这,这怎么敢呢?仙舟罗浮大驾光临,简直是我们地球人的莫大福分!”
他们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地球这个文明水平,哪里值得仙舟亲自来一趟呢?
事实上,仙舟罗浮可以说是早有准备。
景元在得知了剧本的主要设定后,从奥卡斯特星系隔壁的天马座星团临时修改了航线,然后一直徘徊在附近,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宇宙融合的时机降临。
他从未怀疑过开拓者的能力,穹向他信誓旦旦保证了宇宙一定会融合,那么他便也在此大背景下制定了周密的计划。
这也是罗浮能一上来就逮住逃窜的绝灭大君的主要原因。
云骑将军又补充道:“除此之外,在仙舟的历史上,罗浮也曾经过太阳系,与丰饶民展开了一场鏖战。只可惜星核蔽目,没能早早结交地球文明……但听闻公司的砂金先生曾经拾到一支罗浮的箭矢,罗浮与地球跨越千年的缘分,莫过于此。”
他回想起罗浮内部航行记录上那一段凭空出现的战争记录,条理清晰,逻辑圆满,根本看不出丝毫漏洞。
若不是行事缜密的将军本人在接到穹的剧本后一直令人暗中观察,否则说不定连他也一同糊弄过去了。
巡猎的令使在心中不免感叹,星神的伟力,果然是他们这些凡人无法想象的。
作为安保大队长的彦卿骁卫站在将军的椅子后,背手而立,收到了将军发出的信号,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地说:“以及,我们在路过太阳系的边缘时,救下了漂泊在太空的一行人,他们自述来自地球一方。”
夏油杰忍不住出声问:“是降谷长官,银枝和波提欧他们?”
“其中的两位地球人已送往治疗,那位纯美骑士虽然受伤颇重,但精神抖擞,并无大碍。同时……还有一位公司的通缉犯,深陷魔阴,煞气冲天,我们已派重兵控制住他了。”
彦卿说的通缉犯,毫无疑问就是星核猎手的刃。
“但是……”
如果夏油杰没记错,巡海游侠波提欧的大头照也在公司通缉令上挂着呢,为什么对方只抓了一个通缉犯?
公司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他们和波提欧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奥斯瓦尔多·施耐德远在千万光年之外,他的好徒弟也不愿直接得罪仙舟这个庞然大物。
都是巡猎的崽,就让仙舟护一护吧。
天舶司的驭空坐在将军的右手位,狐人将双手置于桌上,开始洽谈起了物资交接工作。
“贝洛伯格愿意为地球无偿提供灾后建设经验技术指导……多利卡共和国主动赠予的6千万亿吨钢铁和煤炭资源……乌斯琪巴巴星团的十九个智慧文明……”
一说到这个,地球领导人们一扫沉重的心情,各个脸上笑开了花,纷纷出声表示感谢。
但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地球此战没有勉强获胜,必然不可能得到如今八方支援的友好局面。正是因为一个文明展现了自身的独特价值,才能得到如此殊荣。
几个领导人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男大学生,把后者看得一头雾水,决定回头就给他们发放功勋奖章,还要狠狠写进历史课本里大书特书。
会议维持了好几个系统时,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务也基本敲定了后续方针,重建、改革,破旧、立新,诸多工程都火急火燎地提上了日程。
接近散场的时候,公司代表们先行离开,砂金凑到翡翠身边询问自己的奖励,得到了一个捉摸不透的微笑。
“今天晚上好好收拾收拾,我送你的那款限量版香水也可以用上了。”
翡翠又回头,由她亲手放走的天环族青年仍坐在原位,低头沉默不语。
“看来,你已经找到自己所行的道路了。”
星期日愣了愣,半晌后才发出一声轻笑。
“谢谢您。”
五条悟和夏油杰则是缠上了人小力量不小的云骑骁卫,急着去接走太空敢死队的几个朋友,顺便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把星核猎手捞出来,虽说几率无限趋近于0,但总得试一试,那可是开拓者的二舅啊!
景元起身,问列车组:“请问穹现在身在何处?我有一物要赠与他。”
三月七憋了一堆话,闻言抢着说:“将军,你有所不知啊,他现在……”
此刻时刻,功成身退的开拓者七手八脚地躺在列车资料室的地铺上,鼻子吹着大大的泡泡,又陷入了一场无比漫长的大梦。
第169章 后日谈:间幕
穹看着头顶如蜂巢般繁密的星空, 以及身前那条散发着荧光的星河,不由得沉默了。
“我怎么又到这个鬼地方了?”
但这一次没有毁灭大哥一上来就给他下马威,也不知道被他打跑的绝灭大君现在怎么样了, 幻胧该不会在纳努克的怀里又哭又闹吧。
一想到这把高端局打赢了欢愉星神和毁灭星神的同盟军,开拓者就忍不住神清气爽,腰杆子都挺直了好几分。
“小星核,我听见你又在偷偷念叨我了!真巧真巧,阿哈也想死你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顿时响彻了整个空间, 满天的烟花噼里啪啦绽放,五彩缤纷,好不热闹。
一个面具从天而降,乐子神一边翻着跟头一边向他祝贺:
“恭喜你成功完成了机械头的剧本!这可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happy ending!”
穹捂住耳朵, 感觉耳膜在碰碰打鼓, 不禁面露痛苦之色, “你每次登场的阵仗就不能小一点吗?而且,你会这么好心祝我成功?我可不会相信一个跳槽的坏员工!”
阿哈的面具登时露出了受伤的哭哭脸表情。
“你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我还不是为了剧本一波三折的精彩程度才出此下策!要知道, 为了给你匹配一个旗鼓相当的好对手,阿哈甚至屈尊从疯子那儿要了演员过来……”
穹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把凑上来骚扰他的面具胡乱挥开, 像在赶嗡嗡乱飞的苍蝇。
对于天不怕地不怕的银河球棒侠而言, 就算是星神在他这里也没面子!
“说正事,你不会就是闲着把我拉来唠嗑的吧?我刚梦见自己成为了垃圾桶之王, 畅游50万星琼组成的大游泳池, 结果美梦做到一半就被你拉过来了!你要是不能补偿我,我跟你没完!”
阿哈热脸贴上冷屁股:“别急别急, 马上就告诉你,这可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乐子, 小无名客,你会喜欢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一道怀抱面具的无头黑影猛地闪现在灰发青年的面前。
【欢愉】的本体降临此界,就连奔腾不息的星河也颠簸出一阵轻快的笑声。
穹疑惑:“什么乐子……”
喜怒无常的星神突然发难,往虚空轻轻一抓,再往后一拉,伴随着一声“喵呜”的痛苦尖叫,一只戴着红领结的黑猫被迫从始料未及的开拓者脑子里跳了出来。
“艾利欧!”
穹跟系统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感情深厚,当然不会允许阿哈这么粗暴地对待一只柔弱无害的小猫咪,连忙一把冲上去救猫。
“离开艾猫猫!”
“抓不着抓不着!”
欢愉星神笑嘻嘻地跳开,躲过浣熊飞扑,把晕晕乎乎的小黑猫提在手里,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捏圆搓扁,将可怜的液体猫咪摆弄成各种祂喜欢的形状。
祂逗了好一会儿,直到把人逗得没脾气了,这才哈哈大笑,大发慈悲地把终末的令使还给了灰毛铲屎官。
“艾利欧!艾利欧!你还好吗!”
“该死的欢愉……*星核猎手粗口*……”
艾利欧有气无力地趴在穹的怀里,两只金色的竖瞳转成了蚊香眼。
“我抽走了机械头装的系统,毕竟这东西对现在的你也没用了。小猫猫,真可惜,你也要和阿哈一样失业了哦~”
社畜猫缓了一会儿,捏着鼻子回应:“呵呵,我求之不得。”
欢愉星神似乎还想从一人一猫身上找点乐子,自顾自得绕着穹又转了一圈,念念有词:
“看看你,我的小星核,你拯救了一个濒临毁灭的宇宙,你以凡人之躯打败了两个高高在上的星神,你完成了那本不可能实现的预言,你就是命运钦定的主角……阿哈真为你感到高兴!”
阿哈竟然在夸我?
穹挑了挑眉,直觉不对劲,打断祂滔滔不绝的臭屁赞美:“你到底想说什么?这彩虹屁吹得都不像你了,待会儿你是不是还要夸我是阿基维利转世?”
这本来只是无心的一句玩笑话,星神却突然停住话语,空气一静,脖子咔咔咔转动,面朝凡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扑面而来。
“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无名客。”
祂发狂的笑出了声,笑声却多出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象征着喜怒哀乐、人间百态的无名面具摇晃着漂浮在神的身侧,仿佛一众围观好戏的观众,齐声发出穿透耳膜的尖笑。
“你知道么,机械头手下的两个小天才,在你无瑕顾及的时候,一度向我们提出了许多问题。我全都听见了,他们问博识尊——”
“试问:两个漠不相干的线性宇宙,为何在某个时刻产生了交集?是否是因为有一个强大能量体的牵引力?”
“试问:角状的不连续时间孤岛是否可以成为可能?凡人是否可以生存其间?神明又是否可以生存其间?”
“试问:众神为何在寰宇天下、芸芸众生中选择了穹?一个无名客,一个开拓者,一个小跟班?”
祂拙劣地模仿着天才们的提问方式,而后猛然沉下了尖细的嗓音,笑脸面具的眼角挤出了一滴似真非真的眼泪,呜呜咽咽,有如丧钟低鸣:
“——试问:这里谁死了,莫非神自己?”
箴言一般的话音刚落,眼前的世界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无数道强悍的神圣气息喷薄而出,有如创世纪的降临。
至高的星神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同样在这里,谁又正在经历一场死而复生的奇迹?”
祂将右手摆在胸前,像一个真正的绅士一样,微微躬身,似作迎接。
“来吧,朋友们,该到你们登场的时候了!”
“你说的到底是谁……”
穹抬起一只胳膊挡住刺眼的光,抬眼望去,呼吸不免一窒。
一列列高耸入云的城墙朝着远处无限延伸,【存护】的星神敲响重锤,将每一粒尘土、每一颗石子打入虚空的地基,铸就了万物概念的雏形和模具。
面纱铺开,【记忆】的神躯放射出流光溢彩的色彩,一幕幕,一帧帧,封存进冰块的画面在六面棱镜里得到生动的展现,寒气中和了琥珀的温暖,鲜活的人像景观填补缺陷的空白。
浮黎张了张口,跳出来的每个字彼此之间互相关联,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开拓异界线性角度欢愉悲伤扩充边界预言陨落注定祂终会复活”
家族万千子民的最高领唱者朝着远方伸出三只手,从神明的胸腔中迸出婉转悦耳的【同谐】歌声,那千人同奏的颂歌充斥了空间和意识,把天地的岸摇晃。
【智识】降下运算的法则,精确无误的方程融入每块基石的本质,又被一场朦朦胧胧的【神秘】雾雨打落得模糊不清,【均衡】调整天秤两端砝码的重量,使得它稳固如一。
艾利欧的一对猫耳轻微动了动,又听到了那无数个夜晚重复在他脑海里的絮絮耳语:
“……未来必将实现,不论以何种方式,未来必将实现……”
在这亘古混沌的宇宙外侧,在这博识尊都无法完全解析的生灵禁区,古老的星神们跨越时空,齐聚一堂,施展人类无法触及的命途至高法则,彻底扫清了前行的阻碍,为命运的主角铺设了前进的桥梁。
从未见识过这种大场面的开拓者只感觉五官都在融化,躯干皆已失灵,他的头颅似乎在四处飞翔,耳朵灌满了星星发出的声响。
唯有衣角的某处,散发着一丝暖烘烘的热意。
那里是——无名客的车票。
穹的心头颤动了一下,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浮上脑际。
他伸出一只手向前摸索着,像一个步履蹒跚的盲眼旅人,甚至没有一个罗盘、一张地图,仅凭借着无名客的直觉,他数不清自己走了多少步,过了多长时间,当他的眼睛终于回归到了本体,视线才得以明晰。
“祂是……”
还没等开拓者消化完庞大的信息量,欢愉星神便挤开了还站不稳的小灰毛,迫不及待地打起了招呼,欢快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阿基维利,吾之挚友,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祂们都说你死了,我也曾以为你死了,但你只是迷路了、跌倒了、睡着了、回不来了……”
欢愉星神哭哭啼啼了一会儿,而后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雀跃,情绪像潮水一般变化不定:
“所以,阿哈叫上了你的小跟班,叫上了几个好同事,我们一起来接你了!”
来自欢愉的吵闹起床铃比克里珀的锤子还管用,不消多时,便吵醒了某位外界传说已陨的睡美人。
在那被圣光笼罩的面庞之下,与凡人最为相近的神明颤了颤薄薄的眼皮,密而轻的睫毛抖动,下一刻便从无穷无尽的睡眠中苏醒,睁开双眸,笔直撞进了来人大大方方毫不掩饰的视线里。
那是一对怎样的眼睛?
湛蓝深邃,其中仿佛翻涌着浩渺狂浪的星辰,晃动着璀璨温柔的银河,能包容万物,亦能倾覆万物。
苏醒的星神将冗杂的信息收入脑海,不过一秒便已经通晓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自动忽视了某个狂笑不止的家伙,朝着一脸空白的灰发青年,开口道:
“初次见面……我的无名客。”
“我名阿基维利,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啊……您好,我叫穹。”
穹不合时宜的心想:阿基维利的眼睛颜色,跟列车长真像啊。
但是和帕姆那傲娇的性子截然不同,阿基维利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的,一看就是个靠谱的星神。
更喜欢了。
靠谱的老大哥摸了摸下巴,又接着问:
“好的,穹,请问你介意我在你的脑子里插一个界域锚点吗?”
第一次收到这种奇怪请求的开拓者:“?”
他严肃地腹诽道:原来无名客漫天遍野插锚点的习惯,是从您这儿传承来的。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作为概念意识,在宇宙外侧漂泊已久,本体保留在星穹列车上,现在没有实体附身。所以需要暂时找一个开拓的命途行者,借他的身体寄宿。等我回到了列车上,你可以随时向我索要房租。……嗯?怎么会呢,我不是阿哈变来糊弄你的,祂们可以为我作证。”
阿基维利指了指天上默不作声正在观察祂的一众星神同事。
“……”
就在这时,浮黎凭借其作为宇宙第一摄像师的职业素养,飞快按下相机,闪光灯咔擦一声,拍下了自宇宙诞生以来都尤为罕见的这一幕。
阿哈亲笔命名——五星光锥:《寰宇星神一家人》
穹:“竟然是用这种方法点题吗,你们不觉得画风变得有点快……对了,那个光锥能不能给我,我最近比较缺。”
阿基维利把全宇宙独此一份的宝贵光锥递给他,淡然一笑:“请便,但最好不要让除你之外的其他人看见。”
阿哈在一旁絮絮叨个不停:“阿基维利,你上次吵着和我说要去找到虚空之树的端点、开拓宇宙的外侧,也是这副无辜又可恶的表情……结果你就一去不复返了,害得我等了一个又一个琥珀纪!”
阿基维利真诚地说:“抱歉,阿哈,我应该也把你叫上的。”
穹:“然后你俩一起沉睡?”
“这才对嘛!”
“你们两个……”
——————
梦境散去,意识回笼,开拓者缓缓睁开了沉重的双眼,发现自己居然平躺在实验室的床上,身边围了一圈人,紧张兮兮地注视着他。
看见他终于醒了,三月七发出欢呼:“太好了,你没事!”
丹恒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还好,我就是头有点疼……”
黑塔双手叉腰:“开拓者,这是你的个人特质吗?动不动引起剧烈的能量波动,别告诉我,你在做梦的时候又被哪个星神给瞥了一眼。”
“我怎么在这儿?我不是睡在丹恒的地铺上吗?”
“……你为什么要睡在丹恒老师的地铺上?你在资料室没有自己的地铺吗?”
丹恒无奈地说:“列车长怕你睡着把车厢炸了,就把你挪到了黑塔女士开在地球附近的空间站上,姬子和杨叔他们还在开会,所以我和三月赶过来照顾你。”
“啧,还没等我把你好好剖开研究,你就醒了。”
“……那我醒的还挺及时的。”
螺丝咕姆:“请放心,开拓者,我会阻止黑塔的。”
穹终于回想起了自己做梦的离谱内容,犹豫了一下: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梦见阿基维利复活了。”
三月七捂嘴惊呼:“什么!”
黑塔笔下哗哗写字:“疑似用脑过度产生的极端幻想,建议加大剂量治疗。”
“我说真的……祂还在我脑子里插了个界域锚点!阿基维利,阿基维利你在吗?你快出来给我证明一下啊!”
“还有还有!我还梦见星神团建了,祂们拍了一张合照,就放在我身上……”
开拓者想起了阿基维利的嘱托,自己有证据却摆不出来,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丹恒凝眉深思:“阿基维利复活了?难以置信,这件事得告诉列车长和列车组其他成员。至于你说的星神团建,都有哪些星神参与?是否是当初那些给你赐福的星神?祂们又对你做了什么?”
穹泪眼汪汪:“丹恒老师……”
“好多好多,我当时吓得都腿软了!除了那几个不常出面的,星神群聊里的药师和岚没来,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克里珀拦住了……”
他的话突然卡了一下。
三月七疑惑:“怎么不继续说了?药师和岚没去?为什么呀?祂俩被其他星神排挤了?”
穹咽了口唾沫,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安的小眼神四处乱飞:“也许吧,但我看祂俩应该不太甘心,先说好,这事跟我没关系……”
所有人在同一时间朝着窗外望去。
在黑塔空间站的玻璃外,漆黑的太空竟成了一片茂盛的绿森,因其弥漫开来的生命力,空间甚至都微微扭曲了,繁茂的枝条长出累累硕果,落种成树,撒叶成林。
某位全宇宙知名的慈善星神,赫然出现在了空间站附近。
“我嘞个乖乖……”
黑塔不顾快要宕机报废的人偶处理器,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完整体的星神本神,恨不得将画面刻进脑子里。
她俨然全信了穹的一番说辞,自言自语道:“阿基维利留下的锚点?开拓者,说句实话,我真想把你的脑子剖开研究了……”
那尊寰宇中无数短生种苦苦追求的神明,丰饶乐土之主,此刻就稳稳盘坐于太空中,挥舞着一截象征着生命的麦穗,面上无悲无喜。
祂抬起一对如玉珠般幽深玄远的眸子,轻轻扫过天才的空间站,又扫过空间站边上的小破球,还有因祂的出现而瞬间变得躁动恐慌的罗浮仙舟。
“开拓者,吾谨守诺言,闻汝唤吾之名,遂至斯处,为汝降下【丰饶】之赐福,望百邪不侵,寿与天齐——”
地球上,刚和地球人洽谈完文化交流事宜,景元脸上得体的笑容一僵。
第170章 后日谈:第七日·上
距离上一次丰饶星神现世, 垂怜仙舟、施展神迹、祓除死亡,已过千百载。
星历2600年前后,仙舟人所求的乐土之神出现在仙舟所行的航路上, 赐予欣喜若狂的求药使们名为“建木”的奇迹,建木缔结神实,播撒盎然生机,尽数去除短寿的瘟疾。
然而,潜藏在丰饶赐福背后的陷阱, 却将长生肆虐的仙舟社会拉入了意想不到的残酷地狱。
此后便是历时上千年错综复杂的动乱和改革,直到帝弓司命【岚】成为仙舟联盟的正庙之神,在巡猎箭矢的指引下,仙舟的子民奔波于狩猎无止境的丰饶孽物, 播种最初之因的【药师】则成了那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寿瘟祸祖。
丰饶的星神知道自己所种下的果吗?
……或者, 换一种问法, 祂真的关心自己所种下的果吗?
罗浮之上,星神降临的庞大剪影映入半球的天幕, 那股纯粹的生命之力如云彩般四处逸散,回馈到曾经追随信仰祂的子民身上。
使疲惫和烦恼扫除一空, 使濒死的建木再度生发。
所有仙舟人, 男女老少, 灵长天人,狐人龙种, 不管方才在做什么、想什么、说什么, 一个个都好像被施展了定身法,站在原地, 只张着嘴,呆愣愣的仰着头, 紧缩的瞳孔剧烈颤抖,神智几近晕厥。
“那是……寿瘟祸祖!?”
“怎么会……”
神开口说话,枝叶是祂的喉舌,繁花是祂的语言,凡人无法理解哪怕只言片语,甚至无力听完全程。唯有令使级别的强者,或是具有特殊能力的人,才能堪堪理解祂给予救世者的最高赐福。
“——”
时间仿佛按下了停止键,过了好半晌,罗浮才恢复了往日的流动,只是变得无比嘈杂,仿佛每个人都背上了定时炸弹,只待一个时机就会顷刻引爆。
“为什么寿瘟祸祖会出现在罗浮附近?”
“帝弓司命在上……”
“我只是一个来做生意的行商啊!遭了遭了,这趟怕是回不去了……”
“祂真好看。”
除却惊疑不定的人们,还有一小拨人没忍住,当街跪下,感动得泪流满面,高呼道:
“药王慈怀!”
负责巡逻的云骑军:……兄弟们,来活了。
太卜司内,走来走去的卜者们叽叽喳喳,活像一窝被捅了老家的麻雀,拥挤不堪。
“完了完了……”
“太卜大人,不好了!寿瘟祸祖现世了!”
“建木也长了好大一截!”
“本座耳朵不聋,眼睛更不瞎。”
“太卜大人,我们之前完全没有占卜到此,这下子该如何是好啊!”
“罗浮该不会要覆灭了吧,不要啊,我今年刚付了房子的首付……”
“反正大家就要没了,谁要再来摸一把帝垣琼玉?”
“青雀!你给本座闭嘴!”
符玄额头青筋直冒,嘴上却还井井有条地安排道:“星神之事本就牵扯繁多,然天有天道、谋事在人,我等怎可自乱阵脚!本座已在法眼中卜了八十九卦,卦象变数颇多,但总体上裨大于劣。将军不在,云骑军去警戒建木动静,尔等启动大衍穷观阵,本座要重新推算!”
众卜者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屁颠屁颠跑去干活了。
“报,报告太卜大人!”
“又有何事?”
“半个空漏时刻前,太卜司第十三次瞰云镜寰域扫描,观测到帝弓光矢指向的坐标在……”
卜者结结巴巴的说道:“就在……太阳系的地球!”
符玄的眼皮子狠狠抽了一下,纵然是她这般久经考验的领导者,也不由得生起一股深深的有心无力之感。
……将军,罗浮有难,你如今身在何处啊!
丰饶星神并没有注意到身边那艘小船上因祂而起的恐慌骚乱,面上保持着悲悯的笑容,右腿盘起,左腿置膝上,仿佛一尊静谧和蔼的佛像。
在丰饶民口耳相传的神话里,祂非男非女,千手千眼,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慈悲为怀的星神一手挥舞着丰收的麦穗,一手伸进躯干上无处不在的裂隙里,捻出一颗如眼睛般的珠子,颜色朱红,好似用混元活血凝化而成。
其上蕴含的丰饶之力,力量之强横,只需一颗,便能令短生种蜕变为不死种,令弱小的凡人升格为星神座下的至高令使。
一般的求药使,还求不来如此圣物。
慷慨大方的药师伸直了一条修长的手臂,捏着秀气的兰花指,笑意盈盈地将自己的赐福之果递到惊恐万分的开拓者面前。
意思很明显了。
丹恒和三月七被穹护在身后,即便如此,二人在星神无心的一瞥下,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思维如坠深渊,凝滞不堪,身体僵成了树人。
太近了,他们离得太近了。
只是一尊星神就如此恐怖,穹动不动就面见好几尊星神,是怎么受得了的呢?
被药师盯上不放的开拓者疯狂摆手,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一时间欲哭无泪:
“谢谢您,药师大人,但这个我是真不能收,仙舟还在旁边看着呢!”
不是他欲拒还迎,是收了就大事不妙了!
药师闻言,反而把比人脑袋还大的珠子又往前推了推。
祂从来不拒绝凡人的祈祷,也从不知“拒绝”为何物。
见心仪的领福者三番五次不愿接下,脾气颇好的神明也不恼,笑容依旧,唯有素手稍作动作,两指轻轻合拢,一把捏碎红珠。
一抹染着不详血色的雾气从破碎的珠子里喷薄而出,在空中勾勒出一只长生神鹿的外形模样,四只蹄子踏得飞快,作势就要冲进开拓者的体内。
“!”
穹吓得一个激灵,转身就跑。
最要命的是,丰饶完全出于一番热忱的好意,这股赐福对他的身体是巨大的增益,所以存护的盾再厚也不起作用。
这都是什么事啊!
要是此时不跑,就等明天登上星际和平播报的头条新闻吧,他都能想象得到新闻标题了——
《与仙舟联盟交好的无名客被当场点化为丰饶令使,开拓和巡猎的未来关系扑朔迷离》
但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赢四条腿?
“你不要过来啊!”
眼见新的丰饶令使下一秒就要诞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穹的脑门上蓝光一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在空中炸开,竟然硬生生打散了那道由丰饶星神亲自捏造的鹿影!
在蓝光的照耀下,三月七发现自己能微微动弹了,她不禁捂眼惊呼道:“那是什么?”
丹恒似有所感,低头看向那枚正在隐隐发光的车票,心中已然有了笃定的猜测。
“是……开拓的星神,阿基维利。”
紧接着,众人便听见一道成熟温柔的男低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平和中正,带着令人安心的重量:
“药师,请不要这样对待我的无名客。”
此声一出,丰饶星神突兀地止住了动作,身体上的万只眼睛同一时间朝向声音的发源地。
高高在上的慈悲之神发出一声真诚的问候:
“【开拓】,汝归来矣,吾甚悦之。”
星神没有丝毫掩饰的声带响彻寰宇,回荡诸界,传入千万亿光年之外,仿佛在向宇宙庄严宣告一个陨落星神的死而复生、正式回归。
由此引发的席卷寰宇的蝴蝶效应暂且不提,眼下的危机暂时解除,被自家老大哥全心护着,开拓者总算可以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浸透了冷汗。
如果他的胳膊还有力气,多少也得双手合十,虔诚地高喊一声:“阿维!”
药师前倾俯首,似乎在细细打量开拓星神的身体状态,片刻后又说:
“然汝形貌俱惫,不堪重负,凡躯难载汝之灵智。何不舍弃肉身,横渡无涯,免遭此般凶难?”
阿基维利的残影在空中摆了摆手,淡定回复:“不用了,我感觉现在就很好。”
如果说药师在穹面前是穷追不舍,而阿基维利只是撂下了一句干巴巴的拒绝,甚至没有解释一个字的原因,就轻易打发走了药师一厢情愿的赐福。
“此身孱弱,人神皆然。唯有脱离苦海,方觅真我所在。”
药师言至于此,不再多作纠缠,抽身而退。
众人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下一刻又倒抽了一口凉气,吓变了脸色。
只见那尊庞大的星神并未直接转身离开,反而侧开身躯,面朝一颗星球,挥舞那株颗颗饱满的麦穗,绿光点点,垂直洒落。
祂竟是要在巡猎仙舟的眼皮子底下,将丰饶的赐福播撒到满目疮痍的地球上!
乐土之神不忍见众生疾苦,死伤惨重,然而这般恩惠对凡人来说却无福消受。
穹抓狂道:“有没有人来阻止祂呀?”
眼见一整颗星球的丰饶民即将新鲜出炉——
说是迟那时快,一道紫色的光矢跨越无数个时空的裂缝,以雷霆万钧之势降临此界!
它和丰饶星神擦身而过,径直抹杀了那道象征着长生灾祸的赐福之力。
弓随主发,箭快于主。
执掌【巡猎】命途的游弋星神、仙舟人追随的正庙正神、视丰饶为死敌的岚,以真身莅临了。
药师不躲不避,欣然回首,与远道而来的半人马神明隔空对上了视线。
仙舟人也顾不上亲眼见到自家偶像的喜悦了,一个个都战战兢兢,跪倒在地,口呼帝弓司命。
大衍穷观阵发出不堪重荷的吱呀轻响,彻底罢工了。
三尊星神共处一室,其中两位是死敌,妥妥是要爆发神战的前兆。
要是真打起来,莫说太阳系了,半个宇宙都要跟着遭殃,要么被从天而降的光矢箭雨劈成两半,要么变成满地孽物肆虐。
和其他人的惊慌绝望截然相反,黑塔反而兴奋得要死。
她只知道现在是记录星神资料的最好时机,这不比模拟宇宙真实多了?
打起来,都打起来!
但是事情却没有如她预料发展,幽蓝的半人马星神脚踏虚空,后轮燃着烈焰,伸开双臂,张弓拉箭,居然绕开了丰饶,瞥向了黑塔空间站里某个呆呆傻傻的灰毛凡人。
围观看戏的穹只觉得从尾椎骨升上一股凛冽的杀意,头脑瞬间清醒,体内赫然多了一道狠厉的命途之力。
“这难道是……”
帝弓司命一声不吭,极度内敛,和群里的表现一模一样,但一出手必定不凡,转头就赏了他一个强大的巡猎祝福。
在这一刻,开拓者真心觉得自己之前在星神群聊里两边端水的狗腿举动是有回报的。
我,开拓者,阿基维利的嫡系小弟,同时接收八个星神的赐福,但就是不当祂们的令使,各位觉得我构不构成犯罪?
不构成,我就是让你们羡慕,但是你定不了我的罪。
赐下祝福后,岚没有过多动作,任由巡猎和丰饶的力量在偌大的宇宙空间里交错碰撞,此消彼长,震得停泊的仙舟巨船都颤动了好几分。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药师首先动身,施施然收回了麦穗,转头消散在了原地。
只一眨眼工夫,威严高耸的半人马紧随其后,也消失在了所有凡人的视线中。
与此同时,太卜司又接到了一则紧急讯息:
“瞰云镜捕捉到帝弓司命的光矢信号,坐标出现在波茨纳星团—IV,该星团为瓦尔绒孽物盘旋之处……”
也就是说,帝弓司命没有跟丰饶星神开战,而是转去猎杀丰饶孽物了?
但巡猎和丰饶不是死敌吗?
不少人脑子直接懵了。
地球之上,景元提着的一颗心总算得以放下,摇头苦笑:
“星神间的关系,远比凡人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啊……”
毁了一半的空间站里,黑塔遗憾地放下了笔,咯嘣一下,人偶报废了。
“失望……滋滋……好失望……”
三月七摸了摸胸口,惊魂未定:“好险好险……差点以为我们身上要长银杏叶子了,那样子可丑了,我才不要!”
丹恒扶起还坐在地上的穹,认真检查了他的身体状况,没找到丰饶力量缠身的痕迹,这才稍微感到安心。
“待会儿如果将军问起,我来帮你解释缘由。”
穹一把扑进丹恒的怀里,哇哇乱叫:“守护全世界最好的丹恒老师!”
螺丝咕姆出声提醒:“丹恒先生,穹,其实二位不必太过忧虑。仙舟联盟一定会过问,但并不见得全然是坏事。逻辑:巡猎星神的显迹,就是最好的例证。”
“我明白了……额,螺丝咕姆,你的身体还好吗?为什么我听到了咔咔的响声?”
“……并没有,我只是第一次同时见到了三位星神,所以机轴难免发出一些动静,用有机生命的语言来表达,这便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