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圣骑士与主教的对峙
就在普林霍尔与尤莱亚的额头相抵的那一刻，两个相似却又不同的魔力核心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发生了共鸣，耀眼的光芒从两人的魔力核心中同时亮起。
禁锢魔力的封印被解开，强大的魔力脉冲从核心中爆发，瞬间洗刷全身，使得睡梦中的少年身体一颤，后背弓起，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吟。
“啊嗯……”
但下一刻，那股强大而又充沛的魔力却顺着两人的连接，全部流入了普林霍尔的魔力核心之中。
高浓度的光明之力顺着男人的皮肤一路蔓延，炽热滚烫，像是岩浆一样流淌在他的魔力回路里，每经过一处就会让原先狭窄的经络拓宽到原来的数倍。可即便是在这样强烈的魔力冲刷下，男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呼吸略微加重了一些。
他脸上的那双灰眸亮得仿佛黑夜中锁定了猎物的野兽，瓷白色的皮肤在过载的魔力流的映照下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不正常的光。
尤莱亚·德怀特，天选的圣子，神的宠儿。即便他此刻还未成年，但谁会怀疑作为神明的代行者，他拥有的光明之力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呢？
在白天，少年自怨自艾地向他发出那声疑问的时候，普林霍尔的停顿并非刻意，只是因为他联想到了少年的天赋。
他曾经在前任教皇麾下效力，可尤莱亚的天赋却远远超过了对方，甚至可以说，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位教皇。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积蓄的魔力越来越多，甚至需要隔三差五地找借口去为他加固魔力封印，只是为了让少年身体中蕴含的愈加强盛的魔力能够不冲破封印。
尤莱亚就像是一个天生的容器，可以让神毫无顾忌地灌输魔力。
可天真的少年对他在日夜祈祷中所积累下来的力量一无所知，就如同其他被蒙在鼓里的人一样。
就像一个满盈着魔力的圣杯，因为珍贵而被放在壁龛中高高在上的供奉着，世人都以为圣杯的珍贵是因为它拥有巨大的潜力，可唯有有资格拿起圣杯的人才能够发现，圣杯本身便意味着伟大，它从未变过，只是缺乏一个使用者。
小圣池之所以只对圣子与主教开放，是因为小圣池中的圣水和法阵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魔力转换炉，历代的圣子在成为神的代行者候选人那一刻便会在小圣池中接受浸水礼，但那并非是单纯的入教洗礼。皈依圣教的不仅是少年的精神，还包括了他的身体和力量。
浸水礼的仪式会在圣子的魔力核心加上一道封印，而作为大主教，尤莱亚成年之前的监护人，他的光魔法启蒙老师，为他亲手主持洗礼仪式的教父，普林霍尔掌握着开启魔力封印的唯一密钥。
这意味着，少年是否能够使用魔力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中：他可以像关上水坝的闸门一样拦截少年大部分的魔力，只留下一小部分汩汩的溪流那样的魔力供他日常使用；也可以将闸门完全关闭，让他彻底沦为一个普通人；亦或者像现在一样，将闸门彻底打开，让大量的魔力喷涌而出。
这一魔力封印的本意是为了巩固少年的魔基，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对魔力掌握还不够娴熟的神子因为失控而发生魔力暴走，更是为了防止心智还未成熟的他被人利用，但现在却成为了普林霍尔趁手的补魔工具。
少年对他毫无戒心，只要他愿意，这些魔力他就唾手可得。只需他稍加呵护，尤莱亚便可以成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力源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普林霍尔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充盈的魔力而逐渐红润起来，与之相反的，少年的身体却开始变得有些微冷，同一时间内大量流失的魔力超过了其自行产生的速度，这样过于极端的魔力传输方式让供体开始产生不适。
被施加了沉睡咒的尤莱亚不安地皱起眉，变得有些苍白的嘴唇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
梦境中，他仿佛回到了血月的那夜，身穿黑袍的吸血鬼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一层层的黑雾束缚住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冰冷的黑魔法之力隔着皮肤渗进他的血管当中……
好冷……
停下……想要停下……
好痛苦……
他的眼珠子在紧闭地眼睑下不安地转动着，逐渐暗淡的魔力回路下，掩藏在衣领后方的颈部那颗朱砂一般的小痣却忽然发烫起来，像是回馈宿主一般，将一股银色的魔力传递到了他的身体里，带来了一阵暖流。
在神圣守护被触动的那一瞬间，远在居所房间内的圣骑士便有所感应般抬起了头。
他坐在桌前，手中还捧着那本光明圣典，但翻页的动作却悬停在书页被掀起的那一刻。
下一秒，守护印记再次被触动。
昂贵的羊皮纸书页被一道无法控制的力量撕开，这在将光明圣典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教廷几乎算是大不韪的渎神行为。可这一次，男人却无暇顾忌手中被撕毁的书页，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一道复杂的银色法阵在地面上亮起，他一脚踏上去，便直接消失在了房间里。
直到那刺眼的法阵逐渐收缩，消失在地面上，那张被随意抛开的破损书页才慢悠悠地翩翩落地。
……
“嗯？”
在那道陌生的魔力流出现的那一刻，被惊动的不只有远在天边的骑士，还有沉浸在魔力被逐渐充盈的快-感中的主教。
长发男人蓦地扬起头颅，脊背向后弯曲成一道弦月，铂金色的发丝顺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半圆。
他长叹了一声，面向穹顶上的壁画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划过一丝餍足，湿漉漉的发丝有几绺黏连在他的脸侧，那一刻他不像是坐在议事厅上首的那位冰冷无情的红衣主教，反倒宛如在地狱红河中初生的摄魂水妖，有着浑然天成的诱人媚意。
伴随着魔力链接的断开，普林霍尔身上闪闪发光的魔力回路开始黯淡下去，他的皮肤逐步恢复正常的肤色，只剩下眉心的六芒星还在微微闪烁着。
他低下头，看向还在沉睡中的少年，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陌生的魔力。”
作为光明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主教，他对光魔法的运用已经是炉火纯青，对魔力的感知也早就到了见微知著的地步。
他将魔力覆盖在双瞳上，静静凝视着少年的身体，只消片刻，便找到了那陌生魔力的来源。
“神圣守护？”
他一语道破了那印记的名字，拇指摩挲着少年的后颈，将那本块有着朱砂痣的皮肤揉得通红，像是要就这样抹去这个印记。
但守护之印并非是那么容易除去的，施术之人牺牲了这个法印原本平等的双向守护效果，以此来交换这个法印不能够被任何魔法或者物理手段去除。
“……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是让别人在你身上留下了标记啊，尤莱亚。”
男人的神情莫测，语气有些危险。
咣当！
魔力的振动如刺耳钟鸣般从四面八方传来，地面震颤不止，水面上出现了晃动的涟漪。
是结界被触动了。
普林霍尔指尖动作一顿，眼神冷了下来。
有人想要破坏结界。
……
小圣池有特殊的禁制，无法使用瞬移类的魔法直接入内，沈莫玄的定位魔法只将他带到了这栋建筑物前。
他看向那恢宏的白色教堂，走到大门口，便被守卫拦住了去路。
“雷蒙德大人！”守卫们对于他这张脸都熟悉万分，不敢怠慢，语气恭敬地朝他垂首，在额前画了个十字。
银发骑士没有披甲，只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衣和一条长裤，即便如此他的气势也没有丝毫减弱，他一言不发地一步步跨上台阶，身姿挺拔，面容严峻，如同即将踏上战场。
“大人止步！现在不方便让您进去。”守卫不敢对他拔剑，只用身躯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扭头，终于开口，语气带着风雨欲来的意味，“圣子殿下和谁在里面？”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大人，说与您听也无妨……这里是小圣池，唯有圣子与光明大主教有权限进入。”
“大主教？”
“是的，光明神殿唯有一名拥有‘大主教’尊名的神职人员，便是圣子殿下的教父与恩师，十位红衣主教之首，亚历山大·列维·普林霍尔大人。”
是他……
银发男人眯了眯眼，跨上最后一格台阶，“我知道了。”
“雷蒙德大人，请您不要再往里走了！”
守卫用肩膀挡住男人的去路，他们的争执已经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很快，有更多守卫带着人来到这里。
沈莫玄被一圈守卫包围住，他站在原地，语气不怒自威。
“让开，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圣子。”
“圣子殿下与普林霍尔大人正在密谈，不方便见您，您若是想见殿下，可以在这里稍等片刻。”
“我一刻也等不了。”
“大人，属下无意冒犯，可您要是执意要擅闯小圣池，那只能从吾等的尸体上踏过去了。”守卫语气坚定。
听到这番坚决的说辞，银发男人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他的视线聚焦到那名说话的守卫身上，冰蓝色的眼眸并无任何动摇之色，只是道。
“我不会杀你们，但我现在必须进去。”
“所以得罪了。”
话音刚落，一阵魔力形成的罡风从男人身周出现，将身旁的十几名守卫掀飞了出去。
“啊！”
守卫们滚落阶梯，武器落了一地，半天没能爬起来。
而沈莫玄则已经趁机跨上了最后一格台阶，来到了那有着精致雕花的金铜大门前。
在他抬起手，触碰到大门的那一秒，一道环绕整个教堂的金色结界被唤起，浩瀚的魔力波动从手指与魔力屏障的接触点反馈过来。
男人沉默着端详了那金色结界片刻，视线一寸寸扫过那精妙的魔力织网，然后定格在了某处。
下一秒，他的右手手掌忽然向上一翻，银色粒子在掌心中凝结出了一把制式长剑，剑刃上刻有清晰的十字架、太阳与光辉的光纹。
他反手握住银剑，左手手掌压住剑柄底端，在身后守卫的一片哗然中，将剑端刺向了结界的中央。
咣当！
强悍的魔力顺着剑端传递到了结界上，连带着地面与大门都跟着震颤不止。
受到攻击的结界像是非牛顿流体一般瞬间变得坚硬无比，剑刃只前进了半寸便无法再深入，被金色的魔力结界牢牢地格挡在外，两者相接处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优雅的女声在沈莫玄的脑海响起。
【正在判定攻击对象……判定成功——攻击对象为魔力屏障，不具有生物属性，激活攻击加成，暂未超过结界防御阈值，请尝试加大魔力输出。】
沈莫玄神色沉着，【激活魂兵固有技能。】
【固有技能已激活，判定中……判定完毕，恭喜您，激活魂兵固有技能大成功！已触发技能『防御穿透』，效果：无视攻击对象防御值对其造成实际巨额伤害。】
伴随着系统的话音落下，就在剑刃落下的地方，结界与剑刃的交接点，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声响：
咔嚓——
金色的壁垒出现了一道裂痕，紧接着，那道细微如发丝的裂缝便开始朝着四周扩散蔓延，很快便辐射到了整个结界。
下一刻，固若金汤的结界便再也无法自我还原，而是如同玻璃一般垮塌，在空中回归了魔力粒子的本质，化为了金色粉末逐渐隐没，消失。
【魔力屏障已消失，魔王冕下，祝您武运昌隆，所向披靡。】
174这般说着，便没了声音。
大门朝外缓缓打开，银发骑士望着里面幽长的走廊，抬脚走了进去。
……
精美恢宏的壁画环绕着墙壁，纯白大理石制成的罗马柱支撑着圆弧形的穹顶，穹顶之下，金色的水池波光粼粼。
一头铂金色长发的男人就站在水池前方，衣冠整齐，一丝不苟，如同壁画上的神明一般高洁不可侵犯。
“道恩·雷蒙德。”
红衣大主教徐徐转过身来，一双灰眸凝视着长廊尽头一步步靠近的骑士，语气充满威仪。
“见到我却不行礼，你是想要造反吗？”
银发骑士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语气冷硬，“圣子殿下在哪儿？”
“他很好。”普林霍尔的声音不紧不慢，“倒是你，擅闯小圣池殿，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主教大人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
“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普林霍尔用八个字回答他的反问。
沈莫玄见他一直避而不答，眼神彻底冷下来，“他究竟在哪儿？”
“你在质问我？”红衣主教扬起头颅，“这就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我不想要重复问第二遍。”
男人在距离对方十步远的距离停住了脚步，用低沉的语气开口问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的这句话似乎是触发了什么线索，红衣主教一怔，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审视和怀疑。
“……是你。”
他的神色有一瞬的恍然，紧接着，便露出不赞同的严厉神色。
“荒唐！”
他眯起双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你以为你是谁？他是圣子，你不过是他的骑士，竟敢在主人身上留下印记，以下犯上的混账！”
“这句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骑士根本不为所动，反唇相讥道，“他是未来的教皇，而你只是一名主教，神圣守护只有在他受伤或者心神极度不宁的时候才会被触发，你对他做了什么触发了印记？”
“亚历山大·列维·普林霍尔。”
道恩一字一句地念出对方的全名，“你敢对着光明神发誓，你约圣子独自来与你会面，心中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吗？”
“放肆！”他的话终于惹怒了普林霍尔，他长袖一挥，一道金光化作锋利的弧形光刃朝着面前的骑士袭去。
沈莫玄眼都没眨，只是往身侧歪歪一斜，那道本可将他从中央一分为二的光刃隔着一寸距离擦过他的身体，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切断。
而那道魔力充盈的光刃却趋势不减，径直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了一条十几米长深深的沟壑才消散在空气中。
这一道攻击仿佛开启了某种战斗的信号，穿着素衣的银发骑士掌心一翻，一道银剑倏然出现在手掌中。
他手腕微动，长剑如银蛇舞动，划过一道首尾衔接的圆环形的剑花，便笔直的竖在了胸前。
明亮的银色剑刃倒映出男人冷硬的眉梢和冰蓝色的冷漠眼瞳。
他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见对方这样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自己的攻击，普林霍尔脸色愈发铁青，他抬起双手，身后的圣水伴随着魔力感召一粒粒从池子中浮起，在空中凝结成了一道道利箭，很快密集的利箭便形成了一道水墙。
双方对峙，一触即发。
当——
墙壁上的时钟来到了九点，当时针与分针交叠，沉重而又恢宏的钟声响起，那是一日之中最后的钟声，也是战斗开始的号角声！
瞬发魔法，顷刻即至。
金色的水箭倾巢而出，朝着十步外的银发骑士直直飞来，男人不闪不避，左脚后退，膝盖微弯，在地面上轻轻一蹬，便朝着站在尽头的红衣主教义无反顾地冲去。
在双向的加速下，他很快便与金色利箭相遇，那一刻，男人像是在空中踩到了台阶一样，银光在他的脚底乍现，作为他加速和闪避的垫脚石，化不可能为可能，让他身法鬼魅的穿过了箭雨，像幻影一般，来到了距离普林霍尔只有三步远的地方，迎头重重斩下——
金色的护盾在他面前展开，挡住了那气势凛然的一剑。
红衣主教仰视着面前造次的攻击者，灰眸微微敛起，他嘴唇翕动，伴随着高速吟唱，三道交错的光刃从半弧形的护盾中产生，视护盾为无物地朝外飞去。
而此时，骑士还停滞在空中，去势未减，根本来不及闪避。
眼看就要被切成数截，银发骑士却镇定自若，雪白的光明之力灌进他手中的十字圣剑，在剑刃上浮现出火焰一般的形态，猛地暴击那金色护盾。
巨大的冲击力将护盾跟着散开，而男人也顺应着这股力量朝后倒去，在十几米的空中腾身后翻，躲过了两道而至的光刃，下一刻，他的脚落到了身后的罗马柱上，一抬头，银发下的冰蓝色眼眸倒映出一道近在咫尺的金色光刃。
他抬起手长剑顺势就是一挥，白焰裹挟着凛冽剑风向前，与那道逼近的金色光刃直直相撞。
轰——
爆炸的声响让教堂门口的守卫们纷纷扭头，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声音透过教堂的窗户传了出去，正在为窗台上的蔷薇花浇水的红发裁决骑士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了那圆弧顶上竖着十字的教堂。
在辨别清楚那是什么地方之后，他的神色中浮现出几分微妙。
“看来……今晚有人不太安分啊。”
……
簌簌——
烟尘散去，罗马上方留下了一个明显的深坑和几道裂痕，却没有了银发骑士的踪影。
颈侧传来冰冷的触感，红衣主教瞳孔微缩，眼中出现了几分惊异。
该有多强的战斗意识，才会让对方能够借着爆炸和烟尘的视觉掩护，趁着自己还没有重新张开护盾的那短暂间隙，绕到自己身后偷袭的。
但这惊异只在他的眼中停留了短暂的一秒，很快，普林霍尔便收敛了神色。
“够了！”
他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执剑者说道。
“再闹下去，你我都无法收场。”
“尤莱亚的灵魂被吸血鬼的黑暗气息所侵蚀，我不过是在用净化术帮他驱逐黑暗气息，无意中触发了你在他身上施加的契约印记罢了。”
“印记本身并没有办法作为事实的依据，你只是根据这些主观条件，便对我的行为妄加揣测，这是污蔑之罪。”
“我亲自看到圣子殿下安然无恙，自然就会相信你。”骑士站在原地，手中的长剑就好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佁然不动。
普林霍尔的双眼微眯，在银发骑士看不见的视觉死角，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他沉默了几息时间，忽然道，“好，你要亲自查看，那便如你所愿。”
“我可以带你去找尤莱亚，但你必须对神明起誓，见到他平安无事之后，今日在这里你所看到的，听到的，经历的一切事情，你都必须守口如瓶，不能告诉任何人。”
“小圣池本就是圣地，你擅闯进来，便必须保守这个秘密。”
“……可以。”大约过了几秒，他才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答应你。我以光明神的名义发誓，如果尤莱亚安然无恙，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会保持缄默，不告诉任何人。”
“……那你还不把剑放下？”
“我的剑抵着是主教大人的脖子，又不是喉咙，不妨碍说话。”
听见对方不紧不慢的回答，光明主教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怒意道。
“……他就在后殿，你从我身后这道门进入，走到尽头后右转，便到了。”
没想到他都如此配合了，对方居然还不是识相。
“主教大人，您应该不会说谎吧？”
“呵。”听见身后那质疑的声音，普林霍尔都要被气笑了。
“我对吾神起誓，若是我说的话有假，就让我失去光明之力。”
“行了吧，不要得寸进尺了！道恩·雷蒙德！”愤怒让他失去了应有的气度。
“……”
身后没再传出任何声音。
普林霍尔微微侧首，然后猛地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的门开了一道缝，而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抵在他脖子上的剑，走进去找圣子了。
普林霍尔抬起手抚上侧颈，那被杀机锁定的冰冷触感还没褪去。
他的眼中露出了压抑已久的愠怒与耻辱交织的情绪。
这无法无天的圣骑士！
他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对方的名字，胸膛起起伏伏，隔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身后传来门被拉开的声音，红衣主教脸上的表情如潮水般褪去，他伸出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袍上不存在的褶皱，赶在侍卫们破门而入之前，用魔力恢复了地面和柱子上的战斗痕迹。
“普林霍尔大主教！您无事吧！”
姗姗来迟的守卫们紧张地扶着腰间的佩剑，神色带着两分紧张，三分好奇，五分兴奋，自以为隐蔽地用余光打量着四周。
可令他们疑惑和失望的是，本该一片狼藉的殿内整洁如新。
“不必惊慌，这里无事发生 。”红衣主教神色如常，若无其事地说道。
怎么可能，如此剧烈的爆炸声，他们所有人都听见了，难不成是集体幻听？
“可刚才，雷蒙德大人他打破了您的结界，闯了进来……”其中一名守卫还不死心，犹犹豫豫道。
“我已经说了！”站在上首的主教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对方，“这里无事发生，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进来。”
“还有，今夜发生的事情，若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妄加揣测传播，必将按照教律严惩不贷！”
“……是！”
面对打定主意将此事压下的大主教，众人只能垂首称是，将此事讳莫如深地压在了心里。
……
等普林霍尔应付完那些不懂得看人眼色，还不会掌握时机护主的多余守卫，来到后殿的时候，银发骑士正站在长榻旁边，背对着他静静看着身前沉睡的少年。
他的气势收敛到几近于无，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一般，伫立在少年身侧，与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模样完全不同。
普林霍尔只看到了他结印的双手松开，一道微型的法阵隐没在少年的颈部，那是法术的收尾。
他知道，对方是重新加固了那个魔力外泄的神圣守护封印。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趁着男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对面的时候，对着对方发动一个瞬发的魔法，将他一击毙命。
可理智却让他明白，早在他踏进房间的那一刻，男人便已经觉察到了他的到来。他的突然袭击，对对方而言只会是有备而来。
一旦他一击未成，攻击被挡住，那么局势将顷刻颠倒，本该算无遗漏的他只会失去可以辩解的权利，而男人将落实此刻斡旋在他头顶的所有怀疑。
俊美的长发主教在门口停滞了片刻，脸上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放弃了将对方在这里斩草除根的想法。
……
柔软的坐榻上，少年双手交叉，衣衫干燥而又整齐，神色平静地平躺着，呼吸绵长。
【魔王冕下，根据扫描，圣子的身体并无外伤，只是魔力有些亏空，按照他此刻的魔力增长速度，只需要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便可恢复健康。】
[是的，宿主，您别担心，尤莱亚的身体没问题哒。]
两个系统的声音在沈莫玄的脑内一前一后地响起，让男人放下了心中最后一块石头。
他分别用自己的魔力，518和174系统的扫描对尤莱亚的身体做了一个完整的检查，确认一切如常，才转过身，面向自己身后的红衣主教。
“人你也看了，现在总放心了？”普林霍尔已经重新戴上了那不苟言笑的面具，可他的语气却带着淡淡的嘲讽。
“你没必要对我如此戒备，雷蒙德，尤莱亚是我亲自带大的圣子，我爱护他如同爱护我的亲子，他在我这里，比在任何地方都安全。”
“他只是因为在净化仪式中损失了一些魔力，精神疲惫，所以睡着了。”
“我之所以拦着你，不过是看你来势汹汹的冲动模样，怕你鲁莽行事，扰了他的休息罢了。”
“不可能的，他认床。”
而且睡相老差了，一个晚上可以在床上按表走一圈的人，怎么可能摆着这么端正的姿势睡着。
沈莫玄看着面前少年平静的睡颜，在心中喃喃道。
“你说什么？”普林霍尔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主教阁下。”银发骑士却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垂下眼帘，“既然圣子殿下累了，我就先带着他回去休息了。”
“今日多有叨扰，若是圣子醒来之后，确认这是一场误会，我自然会向你来赔罪。”
他弯下腰，动作细致地将少年抱到怀里，然后四平八稳地朝外走去。
“慢着。”
前进的路线被挡住。
银发骑士停住脚步，微微抬眸。
“规矩可不是你定的。”
有着一头铂金色长发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语气忽然严厉起来。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教会重地，岂容你这般放肆？”
“道恩·雷蒙德。你今日屡次挑衅我，甚至敢横剑在我的脖颈上，按照教律，我可以直接定谋反罪，对你处以绞刑。”
他的话让沈莫玄眼神一动，看了过来。
“可念在你之前救主有功，又对尤莱亚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不想为难你。”
普林霍尔与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对视着，缓缓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二十记鞭刑，立刻执刑，这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了。”
说罢，他不等男人作何反应，便在手中用魔力凝结出了一根金色长鞭。
啪！
鞭尾甩到地面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看那上面尖锐的钉状凸起密密麻麻，若是击打在人的皮肤上，那可非得刮掉人一层皮不可。
见对方这得理不饶人的模样，银发骑士并未放下怀抱中的少年，只是淡淡道。
“主教大人这么急切地想将我定罪，莫不是心虚了？还是说，你想要对我的蓄意报复？”
他的反问彻底击碎了普林霍尔的底线。
“信口胡言，你这胆大妄为的圣骑士——”
“今日，我与你誓不罢休！”
他甩动长鞭，竟然不管不顾就要朝着面前的骑士挥上去。
眼看那危险的鞭尾就要甩到尤莱亚身上，沈莫玄皱了皱眉，过近的距离让他无法张开魔力屏障阻挡，只能微微侧过身，用身体护住了怀中的少年，但这一姿势，却让他自己的脊背暴露向了动怒的普林霍尔。
见自己一击就要得逞，金发主教的眼中露出一丝满意。
但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一把握住了鞭尾，精准而又高效地止住了攻击的去势。
“主教大人请小心。”
来者便是裁决骑士里德·柏宜斯。
他似乎是匆匆赶来的，不仅身上未着骑士盔甲，就连头发都没有扎起，一头红发披散在肩后，清丽的面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单手握着满是尖刺的鞭尾，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语气漫不经心道。
“您打死光耀骑士长事小，若是不小心误伤了圣子殿下，那可就不好了。”
“……里德？”普林霍尔眉头紧皱，将来者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手无寸铁的模样，既不像是来支援自己的，也不像是来落井下石的。
“你怎么进来的，我不是说了让守卫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吗？”
“大人您恐怕是贵人多忘事。”里德笑了笑，“裁决骑士拥有光明教会所有地方……包括禁地的紧急准入权。”
“这里发生这么大的动静，若是有人偷袭神殿，攻击了您和圣子殿下，而我却对此不闻不问，岂非不作为之罪？”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个从刚刚开始就抱着圣子默不作声的银发男人，意有所指道。
“我可不想像某人一样，因为守卫不当而被定失职之罪……所以，只好闯进来查探了。”
“事急从权，多有得罪，还请主教大人多多见谅才好。”
这话说得十分圆滑，普林霍尔找不出错处，只能先把人赶走。
“这里不需要你，你可以离开了。”
里德岂能看不出他那副心头恨意难解，急着抽人的模样，不等他发作，便朝着他垂首行礼，在额前画了一个标准的十字圣号，恭敬道。
“大人稍安勿躁……您这般动怒，肯定是雷蒙德不知进退，冒犯了您。按照教律，无视职阶以下犯上者，应当处以鞭笞十次——大人您的处理十分英明。”
赶在主教反驳之前，他又紧接着道。
“不过这鞭刑须得行刑人全身发力，带动鞭子重重击打在脊背上，形成圣痕，才算起到警醒与惩戒作用。这过程劳心劳力，怎能让大人您亲自动手——依我看，不如让我来替大人实施这鞭刑吧？”
“你来？”
铂金色长发的男人看着面前主动请缨的裁决骑士，语气有些迟疑。
“大人放心，我可是专业的。”
里德·柏宜斯勾起唇角，身侧忽然张开一个银色光洞，他将手伸进光洞，不知从哪个魔力储物空间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鞭子。
和普林霍尔用魔力凝结出来的长鞭不同，那是一条一眼看过去就饱经沧桑的鞭子，由木质的手柄和和三条皮带构成，皮带每隔一段都带着绳扣，每个绳扣上都穿着两根针一样尖锐的铁片，形成一个个十字架。
仔细看去，原来那鞭子并非黑色，只是上面凝结了太多人的鲜血，那积年累月的血已经深入皮革，即便已经仔细清洁过，依然将鞭子浸染成了深深的殷红色，远远看去，就像是黑色。
“……也好。”
不知是什么让普林霍尔改变了他的想法，他手中的金色长鞭忽地消散，身体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了红发骑士。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里代替我来行刑吧。”
一头铂金长发的男人站在侧边，双目微敛，摆明了要亲自监督里德行刑的过程。
第23章 圣骑士的受刑
“主教大人，行刑的场面会有一些不雅，您看……是否需要回避？”
红发的裁决骑士见他这幅要在一旁观刑的模样，提议道。
“不需要，你只管照做，不必多言。”
普林霍尔神色冰冷。
见他如此坚持，里德知道此事已经没有任何斡旋的余地，既然如此，那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化长痛为短痛。
他转过身。
“雷蒙德，你也听见了主教大人的话，请将圣子殿下暂且安置到一旁，除去上衣吧。”
站在他面前的银发骑士丝毫不为所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直直望着他，犀利的眼神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里德脸上的表情微僵。
啧……这些死面瘫脸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搞，台阶都已经铺好了不知道往下走吗？早知道自己就不来掺和了。
他感觉自己的头比刚才抓住长鞭的手还疼。
虽然感到情况棘手，但红发骑士还是完美地保持住了脸上那落井下石的讽刺笑容。
“道恩·雷蒙德，难道……你是想要违抗教律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来到对方身后，抬起另一只没有握着鞭子的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低头，不要表现出任何反应，普林霍尔那家伙对魔法该死得敏锐，就算用视觉来传音入密也可能会被他发现端倪的，我只能用这个办法。】
颅骨后方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酥麻感，被压缩到极致的魔力拟合成类似人声的声音传进内耳道，听起来有一些失真。
……想不到这家伙居然还会这种奇奇怪怪的技巧。
沈莫玄这样想着，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毕竟论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这种事情，还有谁能比他更适应呢？
“裁决已定，不可撤销，唯有执行。”
与此同时，裁决骑士幽幽的警告声在他身后响起。
“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敢当着普林霍尔大人和我的面抗命，那后果就不是被革职这样简单了。”
里德一心二用，一边开口装模作样地警告对方，一边用魔法传音。
【我说这位光耀骑士长大人，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傻事？让这个面具脸主教这么火冒三丈？我看他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抽你一顿来解气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服气，但你就不怕他心里惦记着这茬，下次再加倍为难你的宝贝圣子吗？】
【奉劝你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否则此事无法善了。】
【况且……你要是不向他服个软，又怎么能让他放松警惕，露出马脚呢？】
他最后的言语中明显话里有话，令沈莫玄忍不住侧目。
而红发骑士却只是对他暗示性地勾了勾唇，没再说什么。
当然，在普林霍尔看来，那勾唇只是里德在幸灾乐祸罢了。
或许是这位裁决骑士确实有几分玩弄人心的审讯手段，在他的三言两语之下，刚才还一副不屈不挠模样的银发骑士态度竟然真的有几分软化。
他一言不发地将怀中的圣子放回了长榻上，然后走到一片空地上，抬起手，脱下了身上的素白衬衣，将那宽阔的脊背完全地暴露在空气中。
男人的脊背挺直，神色坚毅，站在原地的模样英气得让人移不开眼球。
红发骑士来到他的面前，用手中的执刑鞭的鞭尾顶起男人的下颚，翠绿色的眼眸望进他的眼底，语气中有些公事公办的无情。
“骑士长大人，双脚分开，膝盖朝外，双手交握……还用我教你吗？”
【既然要演，就演的像一点，好好配合我啊，道恩。】
说完，他就松开了对方，然后绕到了他的身后。
“……”沈莫玄无声地叹了口气，照着做了。
银发骑士背对着所有人站在空地上，分开双脚，双手交握在身前。随着这番动作，他身后虬结的肌肉也跟着舒展，起伏的线条纹理分明，一看就蕴含着强悍坚韧的力量。
男人身上仅穿着一条长裤，被一条黑色的皮带固定在劲瘦的腰间。
一根黑红色的三叉皮鞭顺着他脊背中央的沟壑从上而下地轻轻划过。
“雷蒙德，这里没有人会扶着你，你可要站稳了……毕竟，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啪——
鞭子和裁决骑士的话音几乎是同时落下，只是瞬间，一道鲜艳的血痕出现在男人的脊背上，血红的长痕与洁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看着甚是骇人。
“哼！”
银发骑士闷哼了一声，身形往前晃动了一下又撑住了。
里德·柏宜斯……
男人眉头微拧。
想不到这红发半精灵看着不壮，力气倒还挺大的。
【魔王冕下，您是否需要开启痛觉屏蔽？】
【不用。】
男人拒绝了174的提议，里德鞭打的力道虽然大，但古怪的是那明明应该满是尖利铁片的鞭子抽到身上却并不疼，反倒轻飘飘痒丝丝的，他之所以哼了一声，是因为刚才好像被人用力推了一下。
啪——
在他和174对话的时间里，很快，第二下鞭笞也落到了他的背上，紧接着便是第三下……第四下……
除了第一下之外，有了防备的银发骑士便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他笔直地站在原地，宛如狂风中的一颗劲松。
这让他身后的里德不禁怀疑对方究竟有没有听懂自己“适当示弱”的暗示，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抽下去。
皮鞭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似乎惊扰了沉睡中的少年，他蹙起眉心，口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唤……
“道恩……”
红衣骑士感到面前的男人猛地绷紧了后背的肌肉，他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侧过头，看向长榻上的少年，可对方依旧双眼紧闭，没有要醒来的模样。
是心灵感应吗？还是做梦？这可真是……
他的耳朵尖抽动了一下，回过头，用有些神情复杂地看向面前的银发骑士。
他的后背已经在刚才的鞭笞中满是伤痕，一颗颗血珠从那刺目的红痕中流出来，沿着他的腰际线下滑，最后没入了那条黑色的长裤腰身当中。
“还有三下。”
身后传来普林霍尔冷漠的催促。
“……”
这可不妙，主教似乎并没有解气。
红发骑士神色微动，他张口横着衔住手中鞭子的手柄，慢条斯理地挽起双手袖子，然后笼住自己脑后散落的头发，将它们扎到了一起。
这样做完一系列事情，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分钟。
一头红发的裁决骑士取下口中的执法鞭，脑后的马尾跟着微微晃动，他扬起手——
三！二！一！
三道鞭痕交错叠加，没有任何间隙和停顿。
在那骇人的力道之下，被鞭笞的男人仿佛终于支撑不住般往前倒去，伸出左手撑住了墙面，微微起伏的脊背鲜血淋漓。
而快准狠地结束了这场严苛的执法的裁决骑士则转过身，将手中染血的鞭子展示给身后的光明大主教检阅。
“主教大人，行刑已经结束了。”
担心自己最后的做法引起不满，他又道，“圣子殿下在休息，属下怕惊扰到他，便加快了速度，不过力道绝没有减少，还请主教大人明察。”
“嗯。”
见扶着墙壁半天没有转过身来的银发骑士和他遍体鳞伤的惨状，普林霍尔眼中终于露出几分满意。
“道恩·雷蒙德，今日之事，我便不再与你计较。”
“但你对尤莱亚的关注已经超过了一名守护骑士应该关心的范围，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你继续做他的圣骑士。”
“胜利日比武大会就在三日之后的皇家比武场举行，我会安排你作为光明教会的代表之一参赛，你若是拿不到冠军，那么，便卸下圣骑士的盔甲，就此离开圣山吧。”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
等到人影彻底消失，就连魔力波动都感受不到了，红发骑士才转过身，舒了口气。
“他走了，别装了。”
“……”扶着墙的银发男人松开手，直起身体，缓缓转过身。
见他面无表情的模样，里德·柏宜斯忍不住发问。
“疼吗？”
沈莫玄摇了摇头，蹙着眉拿起他手中的鞭子看了一眼。
他只是伸手一戳，那固定在鞭尾看起来很唬人的尖利铁片就缩了回去。
他又戳了一下另一枚铁片，也是同样。
不仅如此，这些铁片缩回去的时候，和藏在皮革当中的卡扣摩擦，发出了类似于鞭打的“啪啪”响声，然后空隙里还溢出了鲜红的液体，闻起来铁腥味很重，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血。
“……”沈莫玄瞥了一眼面前敢用假刑具糊弄普林霍尔和自己的半精灵。
没有了这些唬人的铁片，这皮鞭也不过是一些柔软的皮革做的而已，怪不得他觉得抽在身上不痛只痒。
里德已经憋不住笑了：“你不会是以为我真的想抽你吧？”
这个疑问解决了，但还有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一直推我？”
“你还好意思说。”里德挑了挑眉，“我不是告诉你要演得像一点吗，要不是最后我豁出去用力推了你一把，你是不是还打算在那儿死站着？你这样，普林霍尔看了怎么能解气？”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来的时候多藏了一个多余的血包在头发里。”他打开了一个魔法空间，将手中的鞭子和捏破的羊肠随手丢了进去。
“……你经常这么做？”见他动作熟练的模样，沈莫玄问道。
“当然没有，这只不过是无可奈何下的权宜之计……裁决骑士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红发骑士走到他身后，从魔力光洞中掏出了一团纱布，拿着其中一端手臂绕过他的胸前，替他将“伤口”缠起来。
洁白的绷带盖住了那宽阔健硕的背部肌肉上，下方渗出一道道血痕，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这纱布你缠两天再拆，普林霍尔疑心很重，要是他看见你完好无损的样子，我们就穿帮了——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就好，不要告诉你的宝贝圣子，免得他在普林霍尔面前藏不住事情，到时候就麻烦了。”
沈莫玄默了默，侧过头看向他身后的半精灵道，“既然觉得这么麻烦，为什么还要帮我？”
“……”里德像是被他问住了，他愣了一下，随后哼了一声，“我今天心情好，乐于助人，不行吗？”
沈莫玄还没有开口，但里德像是怕他刨根问底一般，岔开了话题，“今天的事情你太冒进了，这次过后，普林霍尔一定会加倍下心，下次你再想抓住他的破绽，可就难了。”
说到正事，沈莫玄的眼神冷了下来，他微微侧首。
“这么说……他确实有问题？”
第24章 圣骑士也能被摸摸头吗
“只是有一些猜测。”
红发骑士看向躺在长榻上的金发少年。
“这里不方便说话，你先将圣子殿下送回去吧，我会在裁决所等你。”
裁决所？
那不就是达伦说的有进无出的地方吗？
“怎么，怕了？”见沈莫玄不回答，红发半精灵忽然欺身贴近，微笑道，“裁决所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要来吗？”
男人推开他，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衬衣穿上，白色的衣料自下而上，挡住了缠绕在脊背和腰间的纱布，只隐隐透出淡淡的血色。
“今晚就不了，明晚，我会来。”
说罢，他抱起金发圣子，离开了这里。
……
“唔嗯……”
晨曦从窗棂中穿射进来，照亮了在床铺上沉睡的金发少年，他那淡色的睫羽微微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
眼前是熟悉的金色天花板，自己躺在柔软舒适的床铺一侧，身旁坐着一位银发骑士。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衬衣，双手抱臂，闭着眼睛坐着椅子上，下颚微低，好像是睡着了。
是道恩。
他在自己身旁守了一晚上吗？
少年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圣骑士长如此不设防的模样，比起平常那冷淡疏离的模样，睡着的圣骑士好像多了几分令人想要亲近的想法。
他悄悄地支起身体，膝盖抵在床铺上，身体往前探，脑袋微微斜向下转动，想要看清楚男人的睡颜。
随着凑近，少年逐渐屏住呼吸，生怕惊醒了对方。
他的视线划过男人闭起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柔软的银发和那削薄的淡色嘴唇，越看越觉得自己的骑士长容貌俊朗，长得好好看！
特别是那头银发，感觉好像很柔软的样子！
少年眨了眨那双碧蓝的眼睛，伸出手，想要偷偷摸了摸骑士长的头发，但却一不小心身体重心失衡，朝着床帏外面跌去。！！！
他猛地瞪大眼睛。
下一刻，一双大手一把托住了他的双臂，将他悬空的上半身架了起来。
“……呼，好险。”
差点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的金发少年缓缓抬头，和一双冰蓝色的犀利眼瞳对视住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
“道恩……你醒了？”
银发男人的视线移动到他停在半空中的手上。
“你在干什么？”
少年圣子脸露腼腆，有些窘迫地收回手，“因为很好奇，所以想要摸一摸你的头发……是我失礼了。”
“下次不要在床上做这种危险的动作。”
男人将少年摁回床上，松开双臂。
“好，我下次一定不会了。”
“那你摸吧。”
“……哎？”
他抬起头，语气有些不敢置信
沈莫玄压根没觉得这有什么。
他身体前倾，拉住了少年即将收回的手腕，放到自己的头顶。
“想摸就摸吧。”
柔软的触感从手掌下方传来，少年睫羽微颤，抬起手，挑起了一缕男人额前的碎发。
白银色的发丝仿佛是上好的绸缎一般光滑，从指尖滑落。
“好漂亮！”少年耳根微红，收回了手，跪坐在床边，喃喃道。
沈莫玄抬起眼眸，看向少年。
“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他的提问让少年回过了神，脑海中涌现出昨夜的记忆。
他抚上自己的眉心。
“昨天——”少年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我好像在小圣池睡着了……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
银发骑士点了点头，“你还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是教父……主教大人他召我去小圣池，为我做了净化仪式。然后……我好像在池水中睡着了……身体轻飘飘的……好奇怪，后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也不知道了。”
脑海中的记忆朦胧而又浅淡，好像下一秒就会像昨夜的梦一样消失，少年内心怅惘，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莫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寻常的净化仪式不可能让尤莱亚神志不清，甚至出现了记忆缺失，普林霍尔一定是对尤莱亚做了什么。
难道……他也是漫画中的攻？
“道恩？”
见坐在床边的圣骑士神情严肃，尤莱亚压下了心底那没来由地不安，扬起一个标志性的微笑。
“可能只是我昨晚在净化仪式中犯困，所以睡着了而已。我现在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不用担心！”
“谢谢你把我送回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见面前的少年打起精神想要安慰自己的样子，沈莫玄不由地抬起头揉乱了那一头金毛。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好了，不要瞎想了，起来吃早饭吧。”
“好……” 尤莱亚看向墙上的壁钟，发生一声小猫似的惊叫，“圣神在上，怎么会这个点了！我的晨间祈祷要迟到了。”
“明明平时都不会睡这么迟的！”
他有些懊恼地说着，穿着荷叶领的睡衣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跑到一旁用来祷告的红色天鹅绒跪垫上。
“敬爱的光耀之主，虔诚的信徒尤莱亚向您问好……”
……
早间的祈祷大约是十五分钟，等尤莱亚结束祷告，伊斯特修女也将早餐摆到了餐桌上。
“道恩，不介意的话，请和我一起用餐吧！”
梳洗完毕的少年圣子穿着一袭镶着金丝的白色教袍，朝着站在一旁的银发骑士发出邀请。
沈莫玄还没回答，一个披着黑色头巾的年轻修女便殷勤地替他拉开了尤莱亚右手边的座位。
“雷蒙德大人，请您坐这里！”
“雷蒙德大人，我马上为您倒水！”另一个修女则从另一侧举着水壶迎了上来。
“雷蒙德大人，让我来为您围上餐巾！”
“……”在修女们的簇拥下，银发骑士面前很快便被摆上了丰盛的食物，脖子上围上了餐巾，手中塞了一杯水，另一只手还有不知道谁塞的叉子，就连胸口都被人莫名其妙地摸了一把。
坐在一旁的金发少年鼓着腮帮子，手里握着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脑袋跟着修女们的动作左右移动，看着平时里总是对他一脸慈爱的修女们红着脸对他的骑士长殷勤备至，蓝眼睛一眨一眨的，满是单纯天真的新奇打量。
“蒂娜，艾梅，还有莎莉，你们几个没大没小的姑娘，圣骑士长都要被你们折腾得不能好好用餐了，还不快退下。”
伊斯特修女迈着小碎步赶来，像是驱赶蝴蝶一样将几名修女拉走了。
“——圣子殿下，雷蒙德大人，二位请慢用，有什么需要摇铃即可。”修女长将那些春心萌动的少女们赶到门外，朝着两人画了个十字，然后阖上了门。
餐厅里总算变得安静下来。
沈莫玄把手里的水杯和叉子放下，然后拿起餐盘边上的刀具，从圣子手中接过那个没有削皮就被啃了一口的苹果，将它仔细削皮，切割成适合入口的块状，又将放着果切的盘子递到了少年的面前。
“要叉子吗？”他见少年怔怔看着他发愣，从一旁的水晶器皿里取了一个银质果叉，塞到少年手里。
少年看了看手中的果叉，又看了看面前的银发男人，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你笑什么？”
“没有。”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只是……总觉得今天早上好不一样。”
他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银发男人，对方少见地穿了一件深色衬衣，领口的纽扣一直扣到了脖颈，一头银发被用发油固定到了脑后，露出英俊的侧脸和冷硬的眉骨。
“哪里不一样？”
“好像比之前热闹了，就连伊斯特修女也变得生动起来了。”
“而且……道恩你也变得不一样了。”
“我？”
“嗯……以前的你虽然也很温柔，但是还是像骑士长一样威严，但是，今天的你，就像……唔……”
少年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像是在找一个合理的形容词。
啊！有了！
他举起手中的果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言之凿凿地说道。
“就像哥哥一样！”
男人一怔，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面前笑容灿烂的金发少年。
“虽然已经这么说过，但是我还是想说——”
“有骑士长大人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呜呜呜，宿主大人，小白弟弟实在太可爱了，为了小白弟弟就算是被打十下也值了。]
518感动落泪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
[不要叫阿白小白，太随便了。]沈莫玄拿起餐巾擦了擦手指。
[可是小白这个名字很可爱啊！]
[嗯？]
[知道了，那就叫阿白可以了吧……宿主你明明对弟弟那么温柔，却对我这么凶！哼！]
[……你一个工具人系统，还需要我提供情绪价值吗？]
[这……这也太欺负统了！]
174的声音从斜刺里插进来，打断了一人一系统的对话。
【魔王冕下，您吩咐的运算结果已经完成了，我根据圣子殿下的日程时间表进行了科学的安排，下面为您播报——最适合圣子殿下学习的高效物理与魔法防狼术。】
【很好。】
“吃完了吗？”他询问坐在上首的少年。
“嗯。”不明所以的尤莱亚点了点头。
“接下来你应该有空吧？”
“早课已经结束，按理说接下来是看书的时间，但是……”
男人没听完他的说话，扯下餐巾，站起身。
“好，那就开始吧。”
少年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挡住了他面前灯光的高大身躯。
“开始什么？”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冰冷的词语。
“特训。”
第25章 圣骑士的特训
圣子的寝殿后方是不对外开放的中庭，这里是尤莱亚的私人庭院。
此时已是深秋，庭院四周高高的银杏树上结满了扇形的小叶子，在高羊茅草地上铺就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草坪边上有一条白色长椅，尤莱亚喜欢坐在这里看书。
至于最中央那片草坪，飞鸟掠过，蝴蝶停驻，可圣子殿下却只把它当做观赏的景观，从未踏足。
毕竟他是隐居在圣山中的神之代行者，不需要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在草坪上奔跑娱乐，更不需要像个战士一样进行体术训练，他需要这片草坪做什么呢？
祈祷、看书、念诗、学习，在不需要参加赐福和圣餐仪式的时候，少年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贫乏。
但此时此刻，他却破天荒地站在了这片草坪中央，低着脑袋乖乖听着面前的圣骑士长教育。
“你太缺乏锻炼了，之所以身体健康，是因为伊斯特一直很注重你的饮食管理，以及光明牧师在用魔法替你调养身体，但光靠这些外界的力量是不够的。”
“想必通过这几次的事件你也意识到了，即便是我也无法无时无刻地保护你，你要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掌握一定的战斗技巧，这样在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才有自保的能力。”
“我不会教你太难的武技或者魔法，那些你也用不到，但你要学会一些在关键时刻能够起作用的技巧。”
男人转过身，朝着尤莱亚对面走去，一直走到了十步远的地方，转过身来。
“现在。”
他开口道。
“试着攻击我。”
“……什么？”
金发少年看着和自己面对着面，隔着十步远距离的守护骑士，愣了一下。
“用你的魔力，攻击我试试。”男人站在原地，双手自然放松地垂在身侧。
少年犹豫了片刻，抬起手，食指于半空中伸出，指尖凝聚出明亮的光点。
这也是他之前用来攻击塞拉斯的手段，将魔力凝聚为比较锋利的形态，用魔力本身的能量转化为动能驱动，是一种简单粗暴的魔力实体化攻击。
这种实体化攻击的缺点是凝结出来的魔力因为有一部分需要消耗于提供推进力，所以随着速度提升，威力也会飞速消减，通常无法进行远距离的攻击。
沈莫玄看着他的动作，压低唇角。
他都不需要等到少年发出攻击就知道——他会打偏。
下一刻，光点从少年指尖发出，凝结成一道细长尖锐的光束，朝着正前方的男人飞去。
果不其然，沈莫玄站在原地动都没动，金色的线状光束便从他的肩膀上方掠过，直直地飞了过去，击打在了草坪边的银杏树上。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那颗银杏树，水平距离和自己大概差了两个身位。
不仅偏了，而且斜了。
见自己失误，尤莱亚蜷缩起手指，语气有些难为情。
“我很少用魔力攻击别人……不太熟练，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这很正常，所有人都是从新手开始的。”
“如果感觉头部很难瞄准的话。”
男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中央，“打这儿。”
“攻击发出的时候不用一味地追求击中受害部位，越是这样越是容易失误，击打面积更大的胸部和腹部也可以夺走敌人的行动能力。”
“嗯。”少年点了点头，认真地抬起手指。
瞄准，凝聚，发射！
银发骑士头一歪，细长的金色光束从右耳下方一掠而过。
一截银色的发丝从耳朵下方悠悠落下。
“啊！”少年惊叫一声，“道恩，你没事吧？”
沈莫玄摇了摇头，“是我低估你了，这次的攻击很好，继续吧。”
金发少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我这次瞄准的其实是胸口，只是不小心偏到了你的脑袋那里去的。”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男人这样说着。
“再来。”
“……好。”少年抿着唇，神情也严肃起来。
咻——
一颗胡杨树的树枝被击中，树叶簌簌落下。
“你的魔法是有后坐力吗？”
“没……没有啊。”
“那出手的时候，手臂绷直，不要往上扬。”
咻——
草地上多了一个焦黑的点。
“你的脚动了。”
“我……有吗？”
“不要因为紧张所以做出一些不受控的动作，每一次攻击身体都会为下一次攻击做出调整来提升准确率，但你这样一动，前面积累的手感就白费了——我就站在你对面，用你的眼睛、肩膀和手臂、手腕、手指形成一条直线来瞄准我，而不是移动你的脚。”
“……哦。”
“再来。”
咻——
擦空，什么都没有击中。
“再来。”
……
几次尝试下来，除了最开始的巧合之外，少年的攻击都没有再击中男人，就连人体描边都算勉强，他有些气馁地垂下手臂。
“道恩，我好像没有这个天赋……”
“攻击还没结束，不要收手，没打中你就接着打，停下来等对方反击吗？”
骑士长严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如果你遇到危险，难道你也要就这样放弃自己吗？就因为你觉得自己太柔弱了？”
“尤莱亚，你就只能依靠别人来保护你吗？”
一声声的质问击打在少年的内心，他蓦地抬起头，微红的双眼望着前方，抬起手，指尖凝聚出光点。
咻咻咻咻咻——
银色的光盾在沈莫玄面前支起，金色的光点密集的击打在光盾上，使得银色护盾出现了层层涟漪。
【魔王冕下，圣子殿下的初始命中率大约在16%-20%左右，现在上升到了80-85%。】
沈莫玄看着光盾上逐渐集中的攻击落点和站在远处神色坚定的金发少年，抱起双臂，一直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开了。
这不是能学会吗？
“哈……”
明明是天气微冷的秋天，少年的额角却出现了一层薄汗，他垂下手臂，过度紧张的肌肉传来酸痛的滋味，魔力枯竭的感觉从他的核心中传来。
一阵脚步声响起，被当做靶子攻击了几百次的圣骑士来到他面前，淡淡道。
“做的不错。”
少年猛地扬起头，看向圣骑士，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获得了肯定。
那声夸奖就如同强心剂一般，让少年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真的吗？”
“嗯。”沈莫玄点了点头，“你选择的攻击方式很好，能够瞬发，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吟唱。之后你就在这儿每天好好练，等你把精准度提上来了，我再教你如何增加它的威力。”
“等你熟练掌握之后，下次遇到塞拉斯这种情况，你就可以这样。”
银发骑士抬起手指，遥遥指向草坪的另一侧，指尖窜出的白焰凝结成一根梭形长箭，只在指尖悬停了半秒，便如离弦之箭般脱手而出。
少年的双眼微微放大，顺着男人手臂和手指延伸出去的方向望去——
二十米开外的那颗银杏树的树干中央，出现了一个充满灼烧痕迹的巨大圆洞，可这并不是结束，紧接着是第二棵、第三棵、第四棵……直到视野中看不见光箭的痕迹。
而此刻，第一根银杏树则再也承受不住本身的重量，摇摇欲坠地朝着后方倒去——
轰！
一连串树木倒塌声接踵响起，余音绕梁，在山峦间回荡。
“好厉害……”
尤莱亚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圣骑士长，只觉得对方的身形变得更加高大伟岸起来了。
而沈莫玄神情自若地将视线从远处收回，缓缓放下手，扭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
“确认了魔力发出的效果之后，才可以收回手。如果没有击中，不要急着把手放下来，可以连续多次攻击，懂了吗？”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了。”
银发男人抬起手，松开衬衣的纽扣。
“魔法训练先到这里，现在开始下一项特训。”
“嗯？”少年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好奇地抬起眼帘。
“你先去换身方便活动的衣服吧。”
沈莫玄看了一眼尤莱亚身上的及地长袍，说道。
“好。”尤莱亚虽然有一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欣然接受了。
……
十分钟过后，少年重新回到了草地上，他穿着一件衬衣马甲和一条五分裤，长筒的棉袜一直延伸膝盖的位置，包裹住了小腿和膝盖，脚上是一双柔软的羊皮短靴。
“下一项特训指的是？”他好奇地眨了眨眼。
“防身术。”
“……哎？”尤莱亚眨了眨眼。
在原地等待的男人挥了挥手，一名兵士模样的青年走了出来。
他有着栗发棕眸，左侧眉眼上有一道伤疤，表情神采奕奕，身形挺拔如葱，行走间有种军人的气质。
“道恩，这位是？”少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男人身后多出来的人。
“圣……圣子殿下！初次见面！我是达伦·拉尔夫，是十字守卫军的兵士长！”
栗发青年扑通一下在地上单膝跪倒，然后抬起手在脑袋上用力比划了一个十字圣号。
少年被吓得往后窜了一步，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圣骑士长。
别看我，他一直都这样。
骑士长用眼神回复他，没有半点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拉……拉尔夫兵士，你快起身吧。”尤莱亚如往常一般伸出手，想要将人扶起来。
“是！”青年响亮地回答，然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刚凑近的尤莱亚再次被吓到，像小猫似地收回了手，瞪圆了那双天蓝色的大眼睛。
……
见两人寒暄完毕，沈莫玄终于出声。
“达伦是我请来的陪练，我会用他来做一个基本防身术的示范——你先注意看，我是怎么应对他突然袭击我的情况的。”
“比如说，现在他在我身后突然抱住我。”男人示意青年从身后抱住自己。
“雷……雷蒙德大人！”
被忽然叫过来的达伦没有想到骑士长托付自己的事情竟然是要完成这样的要求。他的耳根出现了两抹绯红，面露慌乱，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意味。
“属下……”
“推荐信我还没写是吧。”
男人语气中带了一些淡淡的暗示。
“属下一定认真和大人切磋！”
达伦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他颤抖地张开手，从身后虚虚抱住了面前男人的腰部。
光明神在上……
骑士长的腰……好瘦……
他的喉结滚动一下，心跳忍不住加速起来。
“……算了，这样不太符合情形，我们换一下吧。”
沈莫玄解开对方的手，然后走到栗发青年身后。
“你看，如果我想从背后忽然抱住达伦，那么根据人的思维惯性，我一般会抱住他的胸口。”
男人这样说着，用双手交握的方式锁住了栗发青年的前胸。！！！
后背被一片温热而又坚硬的肌肉紧紧贴住，一阵好闻的雪松香味从身后传来，笼罩住自己的身体。
那一刻，栗发青年双眼睁大，感到自己心率不受控地飙升，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奔涌。
咚咚咚咚咚！
那是他心跳如鼓的声音。
居然……居然被雷蒙德大人抱住了！
第26章 兵士长的反应
“这个时候，他可以从下方逃脱，然后去攻击我的后膝。”
对于达伦的心理活动，银发男人似乎一无所知，他认真地对着面前的金发圣子做着示范。
“如果说对方抱得非常紧，从前方很难挣开的话，可以反向地往后靠，然后再找空间挣脱……”
听见雷蒙德大人的介绍，栗发青年木着个脸，像个人偶似的，僵硬地靠到他的身上，然后弯下腰，按照男人的引导扳住他的膝盖。
……但他刚一弯腰，就觉得自己的后腰抵到了某处。
青年就像是个煮熟的番茄一样，脸红得都快要滴血了！
达伦！达伦！振作起来，你只是在示范防身术而已！难道你想让骑士长知道你这不纯洁的想法吗？！这些邪恶的想法应该让你被送进裁决所处以死刑！
青年用力一把扳起男人膝盖。
“对，就是这样。”
沈莫玄配合地往后倒在草地上。
“把对方的膝盖搬起来往上提，等到对方单膝失衡，要摔倒的时候，你就可以掌握住主动权，然后攻击他的……达伦你的脸怎么了？很热吗？”
“是……是的！”栗发青年低下头，只露出两个红彤彤的耳朵，嗫嚅着道“最后……那一步就不用示范了吧，骑士长大人。”
“嗯。”
栗发青年松了口气，就在此时，一双手忽然抱住了他的脑袋，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一张没有死角的俊美脸庞在面前放大，青年猛地屏住了呼吸。
“那如果我现在从正面抱住了达伦的头或者身体，他应该怎么防御？”沈莫玄维持着手上的动作，转过身询问身侧的金发少年。
“嗯……”一旁认真学习的尤莱亚想了想，“拉尔夫兵士长和道恩你刚好差了一个头左右，他可以用头槌攻击！”
“没错，但是如果身高不够的话，也可以用肘击的方式，去攻击我的前胸，或者腹部。”他拉起达伦的手臂，用对方手肘比划了一下这两个位置。
“或者用手刀去攻击我的下颚。”他拉起青年的手比划了一下自己下巴的位置，“就是这里。”
骑士长大人……拉着我的手……
是光明神在召唤我吗……
栗发青年晕乎乎地想着。
他怎么感觉自己眼前的圣骑士在发光……
“这个时候，对方自然会退开，如果没退开的话，你就使出必杀技。”
“必杀技？”金发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
“就是快速且用力地攻击这里。”
和口中的话不同，男人抬起膝盖，象征性地往青年身上某处蜻蜓点水般地轻轻顶了一下。！！！
栗发青年瞪大了眼睛，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反射性地弓起身体往后撤了一步，迟迟没有直起身。
“雷蒙德大人……我……”
那一刻，达伦·拉尔夫的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一阵巨大的恐惧没来由的攥住了他的心脏。
骑士长……他注意到了吗？
青年用力掐紧自己的手心，抬起头，脸色惨白地看向面前的银发男人。
面对栗发青年窘迫的反应，男人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神情如常地转过身。
他……没有发现吗？
青年心存侥幸地想着。
不，不可能的。
理智却让他清醒过来。
你把骑士长大人当作瞎子吗？
他懊恼地想着，抬起了头。
男人依旧站在自己身前。
巧妙的是，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在圣子殿下与自己之间，每当圣子殿下移动脚步，他也会跟着移动身形，挡住了少年投来的好奇视线。
这样的发现让达伦的思绪慢了半拍，好半晌他才意识到。
雷蒙德大人……他在绅士地帮自己遮掩异样。
……
“学会了吗？”
“嗯。”金发少年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我可以自己试一下吗？”
“今天……”
男人的声音被悠扬的钟声打断。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
午间祷告时间要到了。
“今天来不及了。”耐心地等到钟声结束，男人才将自己的话补充完整。
“你先自己消化一下，明天开始，我会和你对练。”
“明天？下午不行吗？”
少年第一次接触防身术，有些跃跃欲试。
“今天下午就不了，我还有事。”
“这样啊。”少年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表露得太过明显，“那就明天。”
“这次特训就先到这里。圣子殿下，别忘了自己勤加练习，明天我会抽查你的自学成果。”
“嗯，我会的！”少年点了点头。
“拉尔夫兵士。”他看向男人肩膀后面露出来的栗色头发。
只见对方一个激灵。
“圣子殿下，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少年摇头，一无所知地说道，“今天谢谢你帮忙示范防身术的要领~”
“……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闷闷的声音从骑士长身后传来。
“那我送你们……”
“圣子殿下不用送了，我们自会出去。”沈莫玄打断他的话。
“可……”
这样是不是有些失礼？
尤莱亚还在犹豫，伊斯特修女的身影出现在草坪边上。
“圣子殿下，午课时间已经到了，您是否该去祈祷室了？”
“好，我马上就来。”
尤莱亚应了一声，扭过头看着面前的圣骑士。
“那我就不送了，道恩，明天见！”
“嗯。”
男人沉稳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少年跟着修女一起离开庭院。
等到人影消失，他才转过身，看向身后站着的兵士长。
“稍微冷静下来了吗？”
“……”栗发青年羞愤欲死地躬下身，“万分抱歉！是属下失仪了！属下愿意自行领罚！”
“领罚？”沈莫玄重复了一下他的话。
“是属下冒犯了，请大人责罚二十圣鞭！”
青年单膝跪地。
“……”见过爱抽人的，没见过自己讨抽的。
沈莫玄不禁怀疑光明教会是不是有一些邪|教性质，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极端呢？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起来吧，我没有怪你，是我刚才没掌握好分寸。”
青年身体一颤，却没有起身。
“不！此事与大人毫无关系！是……是属下没控制好自己的身体反应……让……让圣子大人和您受惊了。”
受惊倒不至于，自己挡得及时，尤莱亚应该是压根没注意到。
“……不说这些了。”他看对方快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模样，“你的脸还是很红，现在能起身了吗？”
“……”青年沉默了片刻，“抱歉……大人……”
哎，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啊。
“抬头。”
他道。
“……”青年缓缓抬起绯红的脸颊，一双浅棕色的眼眸望向面前站着的银发骑士。
沈莫玄伸出手，在他眉心点了一下，指尖银光一闪而逝。
一道清凉之意瞬间席卷全身，像是一桶冰水从头上浇下。
达伦眨了眨眼，只觉得浑身沸腾的血液都冷却下来了。
“现在好点了吗？”
“……嗯。”
“那起来吧。”
“……大人，多谢。”
“无妨。这个方法我可以教你，以后遇到同样的情况，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难道说大人平时也有这样的烦恼吗？”
“嗯？”
“……不，没什么。”
栗发青年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银发男人。不知何时，他看向对方的眼神产生了一些变化，只是他此时自己都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
沈莫玄带着栗发青年走出了中庭便与之分道扬镳，他经过了骑士所却没有进去，而是绕道来到了人迹罕至的另一侧，打开了一道涂了黑漆的窄门，顺着昏暗的长廊一直前进，直到面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审判天使雕像手持长剑与天平屹立中央，雕像后是两层栅栏加固的合金钢门闸。
这里是裁决所。
“雷蒙德大人。”
守卫入口的身穿银甲的两位圣骑士朝着他行礼，身上的荆棘图案上似乎还染着一丝血色。
“柏宜斯大人吩咐过您可能会来。”骑士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欢迎来到裁决所。”
他们二人依次拉开了外层的栅栏，又合力转动沉重的机械锁，将合金的门闸拉开，露出门闸后的石墙。
两位骑士一左一右，将手伸到了石墙两侧的兽首口中，明亮的白光从其中亮起，石墙上隐藏的禁锢符文被光明之力激活，下一刻，隐藏的入口被打开，一道向下的石阶出现在沈莫玄面前，尽头一片漆黑。
隐约间，仿佛有一声尖利的惨叫从漆黑深处传来，但下一刻又寂静无声，只让人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唯有身后圣洁的审判天使神情严肃而又悲悯，一如既往地伫立原地。
“裁决所在圣山地底，由战时密道扩张改建而成，地形复杂，您第一次来，请不要随便走进弯道，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切忌打开任何一扇门，请跟随着墙上的光明石照明灯一直往前走，柏宜斯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第27章 裁决所的秘密
裁决所，全名为光明教会异端裁决所，是光明教关押、审判、处决异端的地方。
与光耀、秩序骑士一样，裁决骑士也会制裁那些嗜血残暴，滥杀无辜的黑暗生物，但与另外两大骑士团不同的是，他们同时也监督着光明教会内部的所有神职人员，一旦发现他们违反教律，便会视其严重程度，对他们进行判决。
无论是被黑魔法吸引而堕落的光明魔导士，还是被恶魔蛊惑做了交易的光明牧师……他们都会随着罪行暴露而锒铛入狱，而裁决骑士也因此被称之为“审判之剑”。
沈莫玄还是第一次来到裁决所，这里建在地底，所有的照明都依靠着墙面上的日光石，然而在光线照不到的昏暗角落，却萦绕着一股黑暗的气息。
黑魔法。
除了从吸血鬼亲王塞拉斯身上，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其他黑魔法的气息。
他沉默地从那些紧闭的牢门中缓缓走过。
年轻人……打开门……
我可以给予你力量……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一些隐秘的精神触须从房门的间隙，沿着地缝传出来，像是魔鬼的呢喃，轻轻攀附在骑士的耳畔。
我知道你的目的……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
窥伺的视线从四周传来，强烈的感觉令人如芒在背。
但银发骑士却置若罔闻，他按照门口的裁决骑士说明的路线，一直往裁决所的深处走，那些声音也随之被抛到他的身后。
越到深处，越是安静，而四周反倒是明亮起来。
他径直走到有着蔷薇门牌的暗红色门前，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道细缝。
原来这扇门本就没有锁，只是虚掩着。
沈莫玄顿了顿，伸手推开了门。
门内是一间办公室，办公桌后的椅子空置着。
墙的一侧是书柜，上面摆放着一些光明教会的布道书和一些魔法羊皮卷。另一侧则摆着一些置物架，沈莫玄眼尖地在一个木架上面看见了那根熟悉的鞭子，只不过它似乎已经被清洗过了，现在正悬挂在它的同类们中央。
看到那些尺寸过于夸张，上面还加了一些狰狞装饰的其他鞭具之后，沈莫玄才终于相信，拿出那根柔软又精巧的三叉鞭的裁决骑士当时确实是手下留情了。
“呜……汪！”
一声压抑的低吠让想要走进门的银发骑士停住脚步，他低下头。
一只巨犬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看它身后虚掩着的房门，应该是从内室跑出来的。
犬的体型大概有到他胸口那么高，胸脯上的毛是白色的，背毛则是一圈一圈的黑色，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银发骑士，两只耳朵竖起，前腿的肌肉绷紧，躯体呈现微微下压的姿态，尾巴紧贴着后肱。
那是准备战斗的警戒姿势，陌生人的“入侵”显然让这位“警卫”感受到了威胁。
“……”
沈莫玄并没有兴趣要和狗打架，况且还是一只变异的巨型哈士奇。
“是你的主人叫我来的。”
巨犬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说话，朝着他压低身体龇起了牙，喉中发出低低的吼声。
就在沈莫玄以为这一架不得不打的时候，他面前的狗忽然就收起了那凶残的表情，朝着他跑来，然后滋溜一下绕过他，来到了他身后。
“达洛斯，你干什么呢？”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沈莫玄身后响起，银发骑士转过身，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红发骑士。
巨犬的身体挡在他的主人面前，像个忠诚的保镖一样，将他身后的骑士遮了个严实。
“汪！”
它对着沈莫玄再次发出一声吠叫。
沈莫玄看那一身盔甲的红发骑士，对方不知道是从哪里回来的，身上被溅了一身血，两只手的手套都血糊糊的，还在往下滴。
而那忠心耿耿的巨犬还挡在他面前神色紧张。
……他们俩个看起来到底谁像是坏人？
沈莫玄站在原地没有动，冰蓝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无奈。
【魔王冕下，有一些动物天生比较敏锐，您的威慑会让他们产生天然的畏惧心理。】174说道。
【您可以选择收服它。】
收服？
沈莫玄看向面前的巨犬。
这明显就是已经有主的狗了。
“蠢狗……”
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想要往前扑的巨犬脖子上的项圈，朝那个龇牙咧嘴的狗头上用力呼了一巴掌。
巨犬被打懵了，忘记了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回过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它的身形巨大，几乎可以和里德平视。
“我怎么和你说的？”红发翠眸的骑士质问面前的巨犬，另一只手上拿着刚摘下来的手套。
巨犬撇开眼睛，不敢与面前主人对视。
“又淘气了？想被栓起来了是不是？”
“呜……”巨犬的喉中发出一声细细的呜咽，听起来有一些委屈。
沈莫玄开始怀疑这狗是不是有两种声带。
“不想被栓？那你刚才在凶什么？我是不是说了，我今天有客人要来，让你好好表现？”
“呜呜……”
“还敢顶嘴？”
巨犬耷拉下着耳朵，身后毛茸茸的尾巴试探性地晃动着，深褐色的兽瞳斜过眼来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主人的脸色，歪过脑袋贴在主人的胸口，想要求和。
里德将另一只手拎着的血糊糊的手套拿远了一些，单手拨开那往自己身上贴的巨大狼犬。
“我穿着盔甲的时候别来贴我，我都说了好几遍了，脏死了！”
巨犬被呼了下去，但依旧热络地贴着自己主人的脚，巴巴地吐着舌头，摇晃着尾巴。
“真是……”红发骑士抬起头。
沈莫玄从善如流地提前走进去，让开门口的位置。
骑士拖着狗从门口走进来，然后将手里的手套随手丢到一个水盆里。
“别烦了。”他拉开内室的门，将狗用脚推进去，“你自己去里面玩吧，我这里有正事。”
在惊鸿一瞥间，沈莫玄看见了里面的场景。
那是一个布置得很温馨的休息室，有一个壁炉，里面烧着火，壁炉旁边有一个巨大的红色靠垫，几乎就和床差不多大，那应该是个狗窝，靠垫边上还有一个单人沙发。
门被啪得阖上了。
哆哆哆——
门板后面传来爪子刨门的声音。
“刨坏了晚上你自己睡门口！”
没声音了，只剩下几声细细的呜咽。
“你还养狗？”
里德·柏宜斯转过身，“你是说达洛斯？”
“你还有第二只狗吗？”
“我那是骂他的……”里德回答，“达洛斯是人和阿尔萨斯族的混血种，成年之后可以在兽形和人形之间切换。但阿尔萨斯的未成年期很长，大概有一百多年，就算是混血半兽人也至少要五十多年。达洛斯现在才十几岁，只有人类四五岁小孩的智商，无法变成人，以后或许是可以的。”
“……阿尔萨斯族？”
“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阿尔萨斯是隐世的狼犬一族，他们通常生活在雪域或者高山之上，很少会在人类社会活动，不过有时候也会有一些人铤而走险，去抓捕兽人，然后逼迫他们立下主仆契约，为他们所用。”
红发骑士一边脱下身上沾了血的盔甲一边道。
“达洛斯是我前些年在黑市里救下来的，他是个混血种，生下来就被遗弃了，被奴隶主抓去打上了烙印。兽人只要一学会变形就是成年态，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但那些人会用魔力将兽人强行催熟，变成有兽人特征却又无法自主变换形态的幼年态兽人拍卖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贵族。这样做的风险很高，兽人如果挺不过去就会丧命。”
“我救下达洛斯的时候，他的心跳已经消失了，好在他和光魔法的相性不错，在我给他输送魔力之后，他就活过来了，只是又变回了狗的模样。”
“本来混血种就有很大可能无法正常变形，我不知道达洛斯之后还能不能变成人，不过也无所谓了。”
“圣骑士终身守节，不婚不育，很多会选择从旁支族系那里过继一个孩子抚养，但比起孩子，我更喜欢动物……只是动物的寿命对于我而言太短了，达洛斯作为半兽人，寿命起码有两三百年，可以陪伴我很久。半精灵和半兽人，都是混血种，很相配不是吗？”
只穿着衬衣的红发青年挽起袖子，在水盆里洗了洗手。
“你呢？你不打算要一个孩子吗？”他好奇道，“雷蒙德家族没为你准备？”
“……我不需要。”
沈莫玄拒绝和一个把狗当孩子养的人继续讨论养孩子的话题。
“我来找你，是为了了解上次你说的事情的。”
“我知道。”洗干净手的红发青年坐到了舒适的红丝绒座椅上，将套着长靴的脚毫不客气地架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你想了解的是普林霍尔大主教的事……对吧？”
沈莫玄看了一眼四周。
“放心，这里是我的地盘。”红发骑士将手肘架在扶手上，“裁决所的禁制远比你想象中的多，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大有讲究，就算是大主教亲自来到这里，也用不出魔法，你不需要担心有人窃听。”
【魔王冕下，里德·柏宜斯说的没错，这里有大型的反魔力阵法，无法使用任何远距离的通讯和传送魔法，也无法用魔法记录声音和影像。】
沈莫玄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都知道些什么？”
“唔……让我想想从何说起吧……”红发精灵抖了抖那两只尖尖的耳朵，神色露出几分回忆。
“这次我率领裁决骑士团和普林霍尔一起出国巡访，明面上是为了传教，但实际上是因为听说科萨帝国的北麓，出现了亡灵骑士的踪迹。”
“亡灵骑士……”这个听上去便有一些吊诡的名词让沈莫玄皱起眉。
“没错，那是一种将死去的战士用诅咒和阵法蜕变成傀儡的邪恶黑魔法。能够驱使亡灵骑士的人，我们称之为亡灵法师，亡灵法师掌握的黑魔法乃是绝对的禁忌，每次出现都会带来巨大的灾难，因此教廷一听说就采取了行动。”
“为了找到亡灵骑士的踪迹，我们一路北上，来到了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基茨山脉。那里人迹罕至，有凶猛的魔兽出没，因此队伍行进缓慢。”
“每天晚上，我们都会暂时扎营，由我派哨兵轮流巡防。”
“但奇怪的是，有一天夜里，我起夜的时候，发现两名哨兵都睡着了，这可不是裁决骑士应该有的职业素养。”
红发骑士表情冷肃。
“我本以为是个巧合，但是我经过普林霍尔的帐篷的时候，发现他并不在其中，我担心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顺着足迹深入到密林中去找他。”
“就在我走过一片灌木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当时已经是深夜，光线昏暗，但我似乎看到，普林霍尔和一个男人站在树后……两人靠的很近……”
余口惜口蠹口珈Ｚ
第28章 不洁？
“我本想藏身在暗处探查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可就在那时，那个男人忽然抬起头来……”
“他发现你了？”沈莫玄道。
“不，我不知道。”
坐在办公桌后的红发半精灵声音沙哑，神色微凝，翠绿的眼眸被垂下的睫羽挡在阴影之中。
“那一瞬间被我好像被一股浓重的杀机锁定一般，我从没有过这样濒临死亡的感觉，我躲到了灌木丛后，等我再次探头望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我回到营地的时候，普林霍尔已经先一步回到了帐篷当中，我去询问他是否外出过，但他矢口否认，那两名哨兵也已经清醒过来，好像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但我确信我那天晚上看到的不是幻觉。”
“瞬移魔法？”
“应该是。”里德点了点头，“我没察觉到魔力波动，但普林霍尔的魔法造诣本就高于我，如果是他施展瞬移术的话，我应该探查不到。”
“但我更加怀疑是那个男人……或者说，是那个类人的生物使用了魔法。”
“你觉得那可能不是人类？”
“要知道那可是基茨山脉的深处，四际都被冰雪覆盖，荒无人烟。更何况普林霍尔平时深居简出，在这种地方还能遇到熟人，怎么想都觉得很可疑……或许那个男人是魔兽化形，亦或者……是一些更加不可名状的存在……”
里德犹豫了一下，“在‘祂’抬头的时候，我好像隐约间看见了一双红色的非人类的眼瞳。”
红色的……眼瞳……
沈莫玄双目微敛。
“那之后，我们穿越基茨山脉，来到了科萨帝国西边的艾尔维亚王国，一路上没有再出现异常。直到我们进入都城伯温，雷吉诺德国王为了表示对我们的欢迎，举办了宴会接待我们。宴会当晚，普林霍尔他却迟迟没有出现。”
“我去他的房间找他，发现他并没有在房间，本以为线索到那里就断了，但是你猜怎么着。”
红发的半精灵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兴味的笑容，“迟到的普林霍尔大主教忽然出现在了宴会上，而与他同样姗姗来迟的是艾尔维亚王国的王子殿下，雷吉诺德二世。”
他从椅子上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们两个是分头来的，看起来只是不约而同地迟到了。两人之间全程保持着客套的社交距离，似乎对彼此并不熟悉。”
“但你也知道，作为半个精灵族，我对人的气息很敏感。”
他的指尖划过桌面，身体绕过了办公桌，来到银发骑士身后。
“你只是用魔力救了你的兵士，他的身上就沾染了你的气息，可当时普林霍尔主教身上……怎么说呢。”
“从这里……到这里……再到这里……”
他的指尖从男人肩膀后方的椅背，一直滑到了椅子扶手，然后又从扶手上轻轻落下，来到男人的腿间。
一撮红发落到沈莫玄的肩膀上，半精灵的声音在他耳侧轻轻地响起。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都是……雷吉诺德二世的气息。”
银发骑士不为所动，“所以呢？”
“所以……”里德直起身，“当我回想那天的场景，我开始怀疑，我听到的那个声音，或许是那个神秘人……在和普林霍尔野合。”
沈莫玄倏地抬起眼眸。
“这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红发半精灵回答，“但有时候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真相……我们以为的那尊贵的大主教，很可能早就有好几位入幕之宾了。”
“如果普林霍尔已经没有贞洁之身，那么他是怎么使用光明之力的？”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里德倚在了办公桌上。
他抬起两根手指。
“我只有两个推测，要么……普林霍尔并没有破身，只是用了一些其他的手段来帮对方纾解。”
“至于另一种推测嘛……”
红发骑士弯下腰，向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那双冰蓝色的眼瞳中深深望去。
“那天晚上，在小圣池，你看到了什么？”
……
金色的池水。
昏迷的少年。
亏损的魔力。
电光火石间一些零碎的细节拼接成了真相的片段。
沈莫玄心中若有所思，但面上却只是惜字如金地说道，“无可奉告。”
红发半精灵一把摁住他的肩膀，语带威胁，“……我可是把说出去会掉脑袋的情报都告诉你了，道恩·雷蒙德，你连这点信息都不舍得共享？”
“我已经对光明神发了誓。”沈莫玄不咸不淡地说道。
其实那誓言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效力，但这个时候，用来当藉口就很省事。
“……啧。”
里德一下子就知道是谁让面前的男人发了誓，他啧了一声，松开对方，直起身。
“反正你也已经有猜测了不是吗？”沈莫玄对此不以为意。
“我是有猜测，但是却没有证据。”
红发精灵用手摩挲着桌案上的木头纹理，“那可是伟大的亚历山大·列维·普林霍尔，即将在两任教皇麾下连任光明大主教之位的人。光明教会共有十名红衣主教，对应着十个教区的治理权，其中帝都加德兰始终都在普林霍尔的掌握之中，他不仅在教会积威深重，就连皇帝见到他都得行礼，这样的人，除非有确凿的实证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否则，一旦轻举妄动，遭殃的就不是他，而是调查他的我。”
说这话的时候，红发骑士的半张脸被遮挡在阴影当中，神色看起来有些晦暗。
沈莫玄沉默片刻，开口，“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把痕迹都收拾掉了，除了圣子的魔力确实亏空以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想来也是如此……这缜密的家伙。”里德自嘲般笑了一声。
“但你说的可能性里，有一个漏洞。”
“什么？”
银发骑士一字一句道，“如果说普林霍尔需要靠他人来得到光明之力的话，那么在你们离开的那么长时间里，他的力量都是从哪里来的？”
红发半精灵偏过头。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说实话，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疑惑的地方。”
“虽说他有骑士团的保护，没有太多需要用魔力的地方，但有几次遭遇危险的时候，他也发动了大型的结界，按理说那也很耗费魔力的法术，但每一次他的魔力看起来都很充沛，好像并没有什么匮乏的困扰。”
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我觉得……这一切和我在基茨山脉看到的那个神秘人有关。”
“你所谓的猜测，都围绕着你自己的判断和发现，如果你看到的是错的呢？”
一道冷静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口说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沈莫玄反问。
“……”红发半精灵定定看了他几秒，“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银发骑士回答。
“证明，普林霍尔他已经失去了贞洁。”
室内陷入了一两秒的沉寂。
“……你什么意思？”
里德抱起胸，那双翠绿的眼眸中有几分戏谑，“难道你想让我去勾引他？”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那你让我怎么证明？”
“我没让你去。”银发男人无声叹了口气，“你不会找别人去吗？”
“……也是。”红发半精灵想了一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他撇开脸，耳尖抖了抖，有些微红。
沈莫玄有一种想要扶额的冲动。
他是真的想问，光明教会里的人脑回路是不是都有一些问题。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一本R18漫画？]
一道清脆的正太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是518系统的声音。
[所有剧情都是为了开车服务的，宿主你那一本正经破案的态度才不正常呢。]
[不过，想不到挥起鞭子来冷酷无情的裁决骑士反应还挺纯情的呢，嘿嘿，宿主，你不考虑和他搞一下CP吗？半精灵，说不定可男可女哦～宿主？宿主？喂喂？]
[……你的宿主已经不在服务区，请不要再拨。]
沈莫玄幽幽地说完，将518拉进了小黑屋里。
第29章 魔法的奥秘
“胜利日马上就要到了，皇帝陛下已经邀请了所有贵族子弟参与今年的庆祝盛典，届时皇宫里会出现许多新面孔。”
有了银发骑士的提醒，里德很快便想通了关窍。
“普林霍尔也在皇室的邀请名单上，按照往年的惯例，那几天他都会待在宫中会见一些重要的人物，这是试探他的绝佳机会。”
“到底是冰清玉洁的真主教，还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红发的裁决骑士嘴角微勾，一双碧眸中闪过一丝寒意。
“道恩，你和我现在是在一条船上。”他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件事情，出了这个房间，无论是谁都不能透露一星半点。”
“普林霍尔在教内的实力不是你我可以比拟的，一旦秘密泄露，只怕我们性命难保。”
坐在椅子上的银发骑士微微侧首，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那一抹血一般的烈红。
……
一片扇形的金色银杏树叶被举到跟前。
“道恩！道恩！快看！”
沈莫玄回过神来，看向树叶上的孔洞。
孔隙圆润对称，处于树叶的正中央，非常得精准。
上面还残留着少年的魔法气息。
“看！”金发少年兴高采烈地说道，“我用道恩你教我的方法练习‘魔力弹’，现在已经可以击中十米外的树叶了！”
“圣子殿下，你的进步很大。”沈莫玄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此时此刻，他坐在光秃秃的树下，后背是巨大的树干，面前是被金黄覆盖的庭院。
金发圣子站在他的面前，闻言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谁让我有一个好老师呢！”
银发骑士嘴角浅浅凹陷，将树叶放到自己的怀里。
簌簌——
尤莱亚踩着落叶来到他身旁，和他一起并排在树根坐下。
“道恩，明天就是比武大赛了，你会紧张吗？”
“不会。”
“说的也是，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骑士，我相信你会拿到冠军。”尤莱亚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但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普林霍尔主教会下这样的命令——你的实力明明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
听见了关键人物的名字，男人眼眸微动，“圣子殿下，你见过普林霍尔主教使用魔力吗？”
“当然，主教大人是我的魔法启蒙老师，我的光魔法都是他教的。他的房间里有好多高深的魔法书，有一些还是他自己写的，我都看不太懂。”
“魔法里面最难的就是炼金术和符文法阵，但主教大人都很擅长，守护圣山的光明法阵也是他在原来的基础上改良的。”
少年将脑袋埋到屈起的膝盖上。
“要是我能有主教大人那么厉害……或许就不用道恩你这样操心了吧。”
沈莫玄收回繁杂的思绪，看向身旁的少年。
“你迟早会比他更厉害的。”他道。
“我还差得远呢。”少年摇了摇头，复又振作精神，“但是我会努力的！”
“嗯，我相信你，加油。”
银发骑士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再次笑了起来，眼瞳里倒映出湛蓝的天空。
……
……
空无一人的神殿里，身穿红衣教袍的男人手持权杖，站在废墟残骸中央。
那双灰色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的从那些破碎的光明石上掠过，然后落在了那尊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的神像上。
神像的头颅往往上扬，望向那破碎的穹顶上露出的天空一角。
普林霍尔的视线扫过神像那张悲天悯人的残缺面孔。
“吾神。”
他轻轻开口道。
“您在注视着何方？”
神殿内一片寂静无声，男人的提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呵。”
男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举起手中的权杖，然后重重落到了地面上。
当——
明亮的金色法阵从地面上被唤起，随着魔力的倾注朝着四周蔓延，红衣主教的衣袂无风自动，一双灰眸随着魔力回路而亮起光芒。
金色的魔力注入地面上的裂缝，缝隙随之复原。
破碎的光明石从地面上悬浮起来，凝结在一起，恢复了完整的菱形模样，回归灯柱之上。
而地面上剩下的碎石砖砾，在魔力的作用下回归了本属于他们的位置：有的重新组成了柱子，有的回到了拱顶，有的则飘到了那尊巨大而又洁白的神像上，填入了神像断裂的身体和破碎的头颅当中，使其回到了那皎洁而又神圣的模样。
光明神殿，恢复如初。
金色的守护法阵还未停止扩散，而是以神殿为核心朝着外面辐射出去，一直到笼罩整座圣山，才逐渐隐没，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金色魔力在脚下消隐，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金发男人的脸好像比之前苍白了一些，在一袭红衣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病态。
但他并没有露出任何虚弱的表情，只是拄着权杖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那被修复的神像。
片刻后，他用手握住了胸前的金色十字架项链，将其缓缓抬起，垂首用其顶端在额前画了一个十字圣号，然后便转过身，离开了那里。
……
在那法阵复苏的那一秒，坐在树下的银发骑士若有所察地朝着神殿的方向转过了头。
“应该是主教大人在修复光明法阵。”尤莱亚同样感受到了那一掠而过的魔力，“法阵的威力很强大的，寻常黑暗生物根本无法闯进圣山，只有知道阵眼的人才能够从外部破坏，没想到塞拉斯恢复了记忆之后居然有这样的本事……都是我不好……连累大家了……”
“阵眼？”沈莫玄偏过头。
金发少年蓦地瞪大眼睛，抬手捂住嘴。
“这个我不能说的，主教大人和我说过，阵眼的位置只有我和他能够知道。”
“不用告诉我。”沈莫玄询问，“我只是想要确认，阵眼的位置，你没有告诉人，包括塞拉斯，对吗？”
“没有。”少年摇头，“我确定！我向光明神起誓！”
“但是我对黑魔法了解也不多，说不定会有什么专门对针对结界类防御法阵的攻击……”少年犹疑着说道。
【圣子殿下说的没错，魔王冕下，您的魂兵灭世之戈就拥有对防御类阵法的攻击加成，您原本魔力中所带有的‘毁灭’属性也是。】174的声音响起。
【塞拉斯的黑魔法也可以强行穿透普林霍尔设下的结界吗？】
【不能。根据我的模拟，在未知魔力阵眼的情况下，按照塞拉斯·勒森魃与您对战时的魔力值估算，他能够强行突破结界的概率不足3%。普林霍尔主教设下的防御法阵无论是符文的排列组合还是魔力流的描绘都堪称完美……在这一方面，魔王冕下，即使是您也不及他。】
【是么……】
银发骑士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他在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塞拉斯已经突破了圣山的防御结界，进入了神殿，当时保护尤莱亚是他唯一的想法，自然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什么法阵。
但此刻再一细想，却发现整件事情背后似乎透着一些蹊跷。
就好像在血族袭击圣山的幕后，还有一双神秘的大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或许是他此刻的表情太过凝重，身旁的金发少年凑了过来，语气有些担忧。
“道恩……你怎么了？”
沈莫玄闭了闭眼。
算了，他对于这本漫画究竟是简单直白的R18还是悬念重重的R18没有兴趣。
最重要的是，沈莫白，也就是尤莱亚不能有事。
“圣子殿下。”银发骑士的语气忽然郑重起来，“接下来我会教你一个很重要的法术。”
“在你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如果遇到你解决不了的困境或者危险，请务必使用这个法术，明白了吗？”
“……好。”尤莱亚怔怔地看了对方几秒，没再询问为什么，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学的，道恩。”
第30章 胜利日比武大赛
胜利日在每年冬至的那一天，是科萨帝国最大的三个节日之一。为了庆祝圣战胜利，每年都会举行比武大赛，比赛一共七日，往年最后一日的胜者将获得由皇帝陛下亲自颁发的金盏花奖杯——而今年更是重磅，加德兰大光明神殿的圣子殿下将亲自为胜者颁奖。
消息一出，万人空巷，许多贵族豪绅一掷千金求得一票，只为了目睹那极少抛头露面的光明圣子真容。
作为比武大赛的举办场地，皇家演武场早就是一片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看台和演武场周围挂上了金色的太阳旗，有能力的贵族和领主们坐在位置佳的内场，而更多的人则是挤在更高的远景看台上，入场的人群排成了长队，因为人数太多，在位置上都坐不下了，不少只能挤在栏杆和石台后面翘首以待。
而更多买不起票的平民百姓则是围着场外的赌盘讨论得热闹非凡。
“一年一度的胜利日比武大赛即将开始！为你心目中的胜者下注吧！一次只需要一金币！”
“本次比武大赛可是史无前例的强者云集，有来自雷鸣佣兵团的“佣兵之王”白虎兽人莫森；来自勇者冒险队的“狂血战士”巨剑泰特斯；用美貌便足以杀死人的半精灵“烈火蔷薇”里德·柏宜斯；就连那位圣子殿下的守护骑士“白银之焰”道恩·雷蒙德也参加了！这可真是不得了啊……诸位可要想好了再下注啊！买定离手，不退不换！”
庄家用手比了比身后的海报，那都是技艺精湛的画师连夜赶制出来的比赛海报，上面分别绘制了夺冠热门人选的肖像，以及他们的名字和绰号。
譬如被称作“佣兵之王”的白虎兽人莫森便是一位两米多高的肌肉虬结的壮汉，他身后还隐隐有一只白虎的虚影，因为他是可以变换形态的兽人。
而“狂血战士”的男人则是一名棕色皮肤的光头男人，他手里拄着一把一人那么高的大剑，看起来是独门武器。
“烈火蔷薇”则是有着翠榴石色眼眸的红发半精灵裁决骑士，对方身姿绰约，容貌艳丽，身穿银甲，单手扶剑，另一只手则抓着一根带刺长鞭，身后是一片鲜红的绽放蔷薇，显得英姿飒爽。
“白银之焰”的名字下面则是一位身穿银甲手执长剑的银发圣骑士，他侧身而立，露出半只冰冷的蓝眼睛，另一只手则向上抬起，掌心托着一团白色火焰，气场神秘而又冷峻。
“画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一道沙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带着几分笑意。
“五十枚金币！我压白银之焰！”一袋沉甸甸的金币被丢到赌盘上。
“好！这位客人压了我们的光耀圣骑士长！白银之焰道恩·雷蒙德！雷蒙德骑士长可是这次夺冠的最热门人选呢，大人您可真有眼光！请收好您的票证。”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接过票据，收进衣服内袋。
“你在干什么？”
戴着兜帽的人微微侧过头，朝着说话的人勾起唇，他身上没有穿戴任何显眼的服饰或者饰品，只是和寻常的冒险者一样穿了件粗麻布的短衫，外边套了一件掐腰的麂皮软甲，皮甲身后连着一件兜帽，此时此刻，兜帽下露出的翠绿眼眸中有几分狡黠。
“看不出来吗？赚点外快——你不下点注玩玩？”
“没兴趣。”
回答之人的身形被笼罩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下，斗篷下只露出半个棱角分明的下颚和一缕若隐若现的银发，他似乎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多待，很快便转身离开了人群。
……
演武场外搭建了临时的市集，食物的香气和热闹的叫卖声共同交织成一派热闹景象。
披着斗篷的男人沉默地走在其中，高大的身形让他鹤立鸡群，但他似乎用了什么混淆魔法，身旁的人和他擦肩而过，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就是那被众人津津乐道的冠军候选人之一，圣子的守护骑士，光耀骑士团长，道恩·雷蒙德。
“别老是绷着个脸嘛。”
收好收据的里德优哉游哉地来到男人身旁，他扎起头发又拉上兜帽，便挡住了自己显眼的发色和颇具精灵族特征的耳朵，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会儿呢，这就开始紧张了，白银之焰？”
“别这么叫我。”沈莫玄对这中二又带着淡淡羞耻的绰号敬谢不敏。
“为什么，你觉得不好听吗？白银之焰？”他越是反感，某位恶趣味的半精灵越是来劲。
沈莫玄转身，看向对方，“……你喜欢听是吗，烈火蔷薇？”
“在呢。”里德眨了眨眼，“怎么，难道你也会感到害羞？”
沈莫玄拿他没辙，“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红发半精灵双手抱臂。
“比武场的后台被那群满身臭汗的男人搞得乌烟瘴气，反正我是待不下去了，就叫你出来逛逛喽。”
“那你自己逛吧，我回去了。”
“哎……那你就回去吧，那全是臭男人的后台可看不到你的圣子殿下。”红发半精灵懒洋洋地说着。
沈莫玄停住脚步。
“怎么，不走了？”里德明知故问地说道。
“你有票？”沈莫玄看向他。
里德从怀里缓缓掏出两张金色入场券，那是内场票的标志。
他用票在男人胸口轻轻拍了拍，在其伸手的时候又迅速将其抽回，语气轻飘飘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弄。
“现在知道该跟谁混了吧？”
……
内场票有专用通道，不用在外面挤着排队，两人很快就坐上了看台。
沈莫玄抬起头，发现这个座位刚好在比武场的另一侧，对面就是支着金色帐篷的主看台，皇室成员和重要嘉宾的席位。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欢迎本次比武大赛的重磅嘉宾！伟大的科萨之光！光明圣子尤莱亚·德怀特殿下！以及红衣主教亚历山大·列维·普林霍尔大人！”
台上的主持人热情洋溢，声音洪亮地说着。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袭明黄礼服的少年出现在中央看台之上，他穿着繁复的刺绣长袍，手上戴着那名权戒，额前戴着一颗太阳形状的宝石，双眼明亮，气质濯然。
站在他身后的是红衣主教普林霍尔，男人在红色教袍外穿了一件黑金色的天鹅绒坎肩，一头铂金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手持权杖，神色浅淡。
“圣神在上，圣子猊下能够到来，朕深感荣幸。”
霍索恩·加德，科萨帝国的皇帝陛下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金发少年在额前画了个十字。
“陛下，能参与此等盛事，是尤莱亚的荣幸才是。”少年受了这一礼，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在科萨帝国，神权高于皇权，教皇高于皇帝。作为圣子，未来的教皇，尤莱亚无需向皇帝行礼，反倒是皇帝需要向尤莱亚行礼。
“陛下。”在少年身后，红衣主教普林霍尔也朝着皇帝躬了躬身，在额前画了个十字。
“主教阁下，别来无恙。”皇帝看着二人，和蔼地笑了笑，“二位请上座吧。”
作为光明神殿的特邀来宾，尤莱亚和普林霍尔的座位就在看台中央视野最好的位置，经过看台前方时，尤莱亚看向外边。
在那短暂的一瞬间，他的视线和对面的银发男人有一瞬的交汇，不过少年什么也没发现，只朝着还在欢呼的黑压压的人群微笑着挥了挥手。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响起。
“哦光明神在上，那真是个神的宠儿，天赐的美人。他的发丝如同清晨第一缕晨曦那般明亮而又纯洁，眼睛如同雨后的天空一般清澈见底，只需要看一眼，我只觉得我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看台上的吟游诗人当场弹起琴，唱出了众人的心声。
金发少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忍不住在看台前多站了一会儿，直到身后的红衣主教轻轻提醒，“尤莱亚，你该去坐下了。”
他伸手扶着少年的肩膀，将意犹未尽的他拉回椅子上坐下。
“下面，由本次大赛的举办人，烈火元帅，蔷薇大公安德烈·柏宜斯，宣布比赛规则！”
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名字在耳边响起。
安德烈……柏宜斯？
沈莫玄侧目望去，比武场的闸门缓缓升起，一个身着黑红色盔甲的男人骑着一匹红棕色鬃毛的烈马从疾驰进来，沿着场地逡巡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中央。
他未着头盔，坦然地露出一头抢眼的红色短发和一双湖绿色的眼眸，宽阔胸膛前的护胸上印着象征着帝国的金盏花和领主的独有标识——绽放在熊熊烈火之上的红色蔷薇。
沈莫玄眯起眼睛。
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的男人，岁月在他的脸上已经留下了沉淀的痕迹，但那并不妨碍他的英俊和沉稳。血与火的硝烟味道已经融入了他的气息里，令人无法忽视。
“今年的比武大赛规则和往年一样，一共七天，前五日举起车轮赛，胜者自动进入下一轮，败者直接淘汰，第六日开始只留五人，设主擂台，第七日决出胜负！最终的胜者，将由圣子殿下亲自授予神圣的荣耀——金盏花奖杯！”
男人的声音雄浑有力，他从身侧的剑鞘中抽出长剑，直指天空。
“比武大赛只凭武技，禁用魔法！勇者们，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吧，让我们用血与汗祭奠昨日的英灵，缅怀那段光辉的历史，愿光明永存，神耀科萨！”
“光明永存，神耀科萨！”
安德烈的开幕词激发了所有观众们的热血，他们不约而同地跟着喊出了那句早就烂熟于心的祝词。
开幕式结束，比武大赛正式开始，石墙从场内缓缓升起，将原本偌大的场地等分成了五个。但看台上人依旧可以同时观赏五个擂台的实况。
“怎么样，是不是位置绝佳？”身旁响起半精灵那特殊的烟嗓。
“你父亲是蔷薇大公安德烈·柏宜斯？”
“看起来不像吗？”红发青年歪了歪头，语气有些理所当然。
[安德烈·柏宜斯，战功赫赫的帝国大将军，因为一头红发，性情直爽，被称之为烈火元帅，是皇帝亲封的公爵，他的领地是靠近青泽大森林的曼斯菲尔德公国，那里盛产鲜花，因此又被称为蔷薇大公。安德烈深受皇帝信任，本次比武大赛便是交给他来组织的。]
518在沈莫玄脑内帮忙解释着世界背景。
沈莫玄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问“比武场是你家开的”的时候，对方会持以肯定回答了。
敢情是主办方家的亲儿子。
咔嚓——
耳朵传来骨节被摁响的清脆声音。
兜帽下的红发半精灵一边活动着十指，一边站起身。
“快到我了，先走一步。”
……
比武大赛虽是禁用魔法，但没有禁用武器，为了防止有人偷偷在武器上附魔，所有人都不能够自带武器，不想要赤手空拳应敌的人，只能在上场前，从竞技场所提供的武器当中选择趁手的兵器。
当然，数量不限。
“下一场，1号场地，来自曼斯菲尔德的“烈火蔷薇”，光明神殿的裁决骑士里德·柏宜斯对战来自哥伦尔顿的冒险者剑士，双剑哈迪·科里！”
主持人激情洋溢的介绍就好像是给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因为场上层次不齐的表现而显得有些疲惫的观众们一下子兴奋起来。
“里德·柏宜斯大人真的有海报上画的那么美吗？”
“那是自然，他可是人与精灵族的混血，精灵族出美人那是人尽皆知的。据说里德·柏宜斯的母亲温洛蒂丝是上古光之精灵一族，隐居在青泽大森林之中，在烈火元帅因为躲避敌人重伤昏迷的时候救了他，美救英雄，两人一见倾心，这在当时可是一段佳话……”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只可惜红颜薄命，精灵族本就不善生育，为了生下孩子，温洛蒂丝难产而死，在这之后蔷薇大公一直没有再娶，就连陛下亲自赐婚也谢绝了，只在庄园里种满了亡妻最喜欢的红蔷薇。”
“安德烈大公真是一片真心……”
“当年安德烈元帅也是远近闻名的英俊潇洒，出门骑马溜达一圈都要被贵族姑娘们围在路中央递上求爱信的人，他的儿子能逊色到哪里去。”
“可听说对方是裁决骑士……”
“裁决骑士又怎么了？老子就是喜欢心狠手辣的美人，那才带劲呢！”
众人正讨论着，闸门打开，穿着一身银甲的裁决骑士里面走出来。
许多人好奇地探出头去，却失望地缩回头来。
“怎么戴着头盔呀？”
是的，穿着一身铠甲的裁决骑士似乎并没有打算在众人面前露出真容，他手持银剑，站在自己的对手面前，头盔下的声音阴森森的，带着几分粗粝的沙哑，十分符合裁决骑士的阴暗形象。
“你就是我的对手？”
手持双剑的棕发剑士站在他的对面，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哈迪·科里！向您发起挑战！”
“哼。”裁决骑士只是冷哼了一声，“别废话了，开始吧。”
他那气场太过怖人，哈迪握紧手中双剑，大喊一声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但他或许是过于急切，却忽略了骑士一直背在身后的手。
就在他距离里德还有五米的时候，对方忽然抽出身后的手，朝着他甩来了什么东西，哈迪只觉得脚下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绊，顿时重心失衡，向前扑倒。
手中的两把长剑被人轻易挑飞，胸膛被一只银靴踩住。
“你输了。”
哈迪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那严丝合缝的银色头盔。
“我……我不信……你不是里德·柏宜斯……你一定是叫了替身……”
“呵。”一手持长鞭，一手握长剑的骑士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漠。
他忽然将长鞭系回腰间，然后摘下了头上的头盔。
一头红发倾泻而下，半精灵翠绿的眼眸如同春天树枝上的第一片新叶那样青嫩。
“对付你这种废物，我还需要代打？”里德的语气带着几分鄙夷。
“赶紧认输，别耽误我时间，还是说，你想要留下你的手臂？”他用手中的剑威胁性地戳了戳对方的肩膀。
“以后就剩下一只手，你就改叫单剑科里吧。”
红发美人冷冷地勾起唇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但科里却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对方那翘起的嘴角在阳光的映照下都独具风情，就连那压在自己胸膛上的脚都显得暧昧起来。
“我……我认输。”他用一种如在梦中的恍惚语气说道。
“1号场地，来自曼斯菲尔德的“烈火蔷薇”，里德·柏宜斯圣骑士获胜！”
直到主持人公布了结果，众人才从那震撼人心的美貌中回过神来。
“听说精灵族的性别可以随意切换，可男可女，不知道里德大人能不能接不接受我……”
“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如果里德大人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愿意雌伏在里德大人身下，享受大人爱的鞭笞！”
“决斗吧，里德大人是我的！”
“是我的！”
“……”坐在看台上的沈莫玄默默看了一眼四周讨论的激烈的人们，压了压自己的兜帽，将混淆魔法再次巩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