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逃跑
不必江无眠吩咐, 自然有人通知正在外假装商队的一行人,盯紧唐毅。
唐毅丝毫不知,自打今日起, 原本是流动盯梢的人换作了固定岗位, 无论他去哪儿,背后总有一双眼睛跟随。
又一日,彭启提着汤食自外头来, 看了一眼阴沉下来的天色, 指挥人搬动箱笼, 收起廊下书,又将火锅桌贴墙放置。
“大人, 今日唐毅并未有所动作,外头也没任何风声, 出门的商队陆陆续续归来, 大部分人要在家过年。”
此外,他还提到一个消息,“前段时间,肥料作坊已开始放名额,各家各户都在登记名单, 所需肥料。衙门还特意提醒过, 有不少衙门小吏捕快过去, 唐毅家中前几日去过作坊定肥料。”
唐毅是当地人士, 家住省城, 照理来看,这事儿倒是正常, 谁都想早早定好,以防之后买不到肥料追不上肥。
不过江无眠本就怀疑他在其中有牵连, 因而这么一点正常往来也怀疑起来,是否有内情发生。
“肥料作坊是金家人和刘家人掌控,花家是控制河段,相当于两方制衡。他们吃肉,其余几家跟着喝汤,马政之中亦是如此。”
一家做事,另一家抗衡,官商军防,到底谁在把控度量,谁是真正的探子,谁是利益蒙心的小人?
江无眠拿上核验完的单子,“走,本官关在院中多日,该去看看本地特色了。”
边走便安排彭启,“去找人盯着这几家掌柜以及他们东家,往常咱们做事儿局限在小院里,没几个人知道真正目的,现在事情涉及到他们自身利益,约莫会露出马脚,盯紧点。”
谁和谁联络,走的什么路子,暗中谁是哪家的棋子,全记清楚。
再让外面干活的李主事多跑几家,找上怀疑最大的商队,不时打探打探消息,拟个订单,反正最后户部买单。
彭启领命出门,江无眠与白楚寒二人以钦差的名义找上安修远,让他以布政司的名头将名单上的这些商队领队以及账房传唤过来。
安修远没敢细看,他总觉得江无眠比来时的威压更甚,关在年轻钦差皮肉下的好似是一柄刀,出鞘见血。
命人去请各家领队,安布政使心中的另一只靴子落地,这位江钦差果真是为商队而来,也不知是谁家露了端倪,叫人一路从京城追到塞北来!
过往多年,江无眠的战绩累累,他主导了岭南开发,让当今海商通行,扳倒了韩党,去掉了盘踞江南多年的皇商,这是打建元帝的脸啊!
建元帝还能让他上塞北查商队,足见陛下对其信任。
毫不客气地说,这天下的商队一面恐惧江无眠,一面又疯狂追逐他的脚步,每个商队是又爱又惧。
谁都知道江无眠的作风,斩草除根、拔出萝卜带出泥、强势独裁等等等等,他就是商业场中盘踞的饿狼,一旦有人出界触线,他将毫不犹豫地抛弃这个商队并将一串有问题的人揪出来重刑处置。
走商的谁心里没鬼呢?
按理来说,这种人就该被商队背后的靠山第一时间掐死,偏偏相反,他借助商业经济等事掀了靠山,从岭南放逐之地一步一步走到中央,顶着韩党压力成了建元帝的能臣干将。
兵部侍郎,钦差,回去后恐又是一场晋升。
咽下感慨与辛酸,安修远让人拿上传唤文书,去各家商队请掌柜与账房来。
能榨出多少有用情报,这些情报能不能顺利穿过布政司抵达他们手中,就要看李主事一行人能不能干活了。
白楚寒没有多说,他现在根本不信任拿人的这批捕快。
当地人总是一整个宗族的,或许有人对族中不满,但大部分人都要靠先祖、宗族凝成一股绳,抱团才能在这儿活下去,捕快、胥吏里面有不少是本地儿郎,说不准谁就是名单上这些人的亲朋好友。
真正跑腿做事的和嫌犯站在一起,是去拿人还是传信?
白楚寒手在刀柄上摩挲两下,这会儿他一身煞气内敛,竟是看不出领兵杀人的气势。相较而言,江无眠的脸色算不得好,他唇角绷直,面无表情,黝黑双眼透着审量,堪比刀锋。
便是安修远自认心中无愧的人,都要躲闪着他的目光。
白楚寒稍偏过身,遮掩了他刺人视线,低声道:“官商勾结,已损害到大周根本,今日卖马,明日便能卖城,长此以往……”
设的边关重镇有什么用?给敌人当辎重仓库吗?时日一长,整个城池都将沦为突厥人的地盘!
“的确。”商队行情蒸蒸日上,仿佛农业都要退一射之地,读书人讲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放在现实中,好似是句空话。
便是做了官当了要员又如何,还是要和商人打交道,甚至部分小官还要看当地富商的脸面!
官商,好似是离不开的二字。
商业税的增加只能是一道枷锁,还要设置更多的笼头保证它不失控,让商业能在带动大周发展的路上奔驰,不能任其超速,给大周带来灭顶之灾。
“律法、军政。”白楚寒坐在椅子上品完一盏茶,吐出两个词。
严正典型,以雷霆手段处置试图越线的商人,以此遏制贪念。卫所和官员不能由着商人牵着走,必须要有自己的一套章程。
那何谈容易?
千年之后,人类面对灭世危机时都还有这种事情发生,何况是现在。
但岂能因为事情困难,最终结果达不到理想状态而不做?
不求杜绝这种现象,只尽力减少情况的发生,平衡多方实力,为大周的发展添砖加瓦罢了。
江无眠饮了一盏茶水,垂眸思索,稍后要递什么折子。
不消半日,距离最近的几家掌柜踏入衙门,江无眠让其道来负责销售的货物、走过的商道、谁负责的督察,哪个县过了城谁在公验文书上用了印。
接着又问起账房,哪个货物什么价格,春夏秋冬各处的全问过一遍,发觉其中有三家账面较为模糊的。
数额不大,好似不是贿赂,江无眠细细盘问一番,发觉这全是商队自家作孽。
不是领队贪了,就是叫家中族人拿了,不然就是背着家里人置办了东西。
江无眠:“……”数额都够不上走一圈大牢的。
随行主事写了文书,墨迹晾干,江无眠看过,又让商队领队和账房签字画押。
送走这几个人之后,江无眠对心生敬意的安修远道:“查布政司账目时亦是如此,数额不大的、看似对得上实则是报虚价的、账目数量不甚清晰的,算起来应是没问题,实则不能细看。”
平账能力不足,少做假账。或者做一次直接来个大的,能用一个项目或是其他行为掩盖的,查起来怎么都没问题的。
当然,这也不是不能查,就是麻烦了一点而已。
江无眠又写了几个名单,这次不仅是在外行商的大商队,一些本地有点规模的或是布政司常年合作的全在上面,“砌墙的、采石的、伐木的、驯马的,这几个泥瓦匠也请来,本官有事相问。”
瞧着上面的几个名字,有的领队脑门冒汗,其他人不知道情况,自己做的事儿哪儿还有不知道的啊!
这一瞧就不是冲着商队来的,这是冲马场来的!
放出去的消息全是什么查商队的,查账簿的,过来索命的……谁知道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冲着马场来的!
该说不说,江无眠历年来的功绩的确给他打好了掩护,每次升迁都伴随着一个地区的商队落幕,堪称邪门。
听闻今年来安夏的是他,不少信佛信道的都添了大笔银子,祈祷这人不是拿自己家开刀。
这的确不是拿他们开刀,那是拿着刀从上到下劈开马场,劈开安夏啊!
整个安夏的摊子都被人掀开,他们有所牵扯的商队还能活?
江无眠慢条斯理地道:“请几位领队入内稍等,有部分内容需人到齐才能核验。”
金家商队的领队鼓起勇气要抗议,直接被白楚寒带的这一队护卫横刀架在脖颈上。
其人名金川,看着寒光闪烁的刀锋,干笑道:“军爷,何必劳您大驾,小的,小的自个儿能走。”
“废话少说!进去!”
审完几人已是半夜三更,但布政司里仍然灯火通明。
安修远在他说出最后一人时,亦是明白此事要紧之处,当即写文书拿人,生怕慢了一息人就跑路。
这倒是不必担心,外面还有人看着,门口守卫都有人盯着,甚至还有人在城门外守着,保证有人出去也能第一时间找到踪迹。
当夜,驯马师刚刚跑出马场几里地之外,被人一把从后面提拽出来,为首带着抓人的顾鹤逢直接两拳将人拿下,打得人虾子一样弓腰驼背,再起不能。与此同时,整个马场内部也被几个小将带人控制起来,没放跑任何一个。
在外望风掌控全局的夫子大笔一挥,在报告上写下“勇猛”二字,若是再考察一二计谋,可以做个将官培养。
不过半个时辰,顾鹤逢与前去捉人的捕快一块回了衙门,提着人扔到衙门拜见江无眠与白楚寒,“见过钦差,见过都督!不幸辱命,拿下此人!”
安修远看着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大活人,和自己派去的亲信对了个眼神,这谁?随行队伍里有他吗?
又听他与钦差大人说话的口吻,再度转回去看了一眼江无眠和白楚寒,不见他二人有讶异之色,好似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安修远:“……”
安修远闭了闭眼,心中万般慨叹,最终凝结成了一句话:这钦差,真不是人能当的啊!
第212章 把戏
纵观以往, 便是分说两道,经行道省府县处,那也有人漏了踪迹。
不过那日江无眠的折子一手递到内阁, 没有更多人知晓内情, 便是建元帝也紧着口风,在朝堂上多用玉米转移话题。
故而有人猜测,江无眠此行是干起老本行——查隐户、收土地, 为来年耕耘做准备。谁料其人手一转, 直指马政, 让现今知晓内情的人悔之晚矣。
顾鹤逢道:“学生去时,此人已要夜逃, 夫子率领我等拿下马场,擒住此人, 其余人等正在接手马场, 账目记录稍后便至。”
不知是夜间冷风吹多了还是心知自己逃离无望心如死灰,被提来的驯马师脸色惨败。
江无眠等人看着也不着急,随口问上一问,“跑什么?往哪个方向跑?没布政司发令,城门不开, 你想躲?看来应是有同伙。”
安修远站在一旁, 冷汗不经意间渗透官袍, 正常情况, 夜间开门需三司使发令, 且用官印、私印,使衙门特用的纸与签, 全用上了才能开门。
若果真是开门,他还等什么年底京察大计, 直接摘了乌纱帽请钦差大人上座吧!
驯马师不知首尾,只一味地哭泣道:“大人明鉴!小的就是为了草场两亩田,今夜是过去查看田地,好不叫人糟蹋了。”
安夏马场占地较广,又临河,最近几年坝子起来,很少有淹了河流两岸的情况,故而附近的地较为值钱。但过了河朝左,是圈出来的马场,不得种地。
种地?
马场种地?
江无眠又等了等,没等到下文。前因后果呢,为何要在深夜过去,这是谁家的地,为何要一个驯马师过去看守。
人没多说,只知道一味磕头求饶,让顾鹤逢堵了口舌扔到后面,江无眠要继续等下个证据,尤其是马场内部自己的账本。
又是两刻钟过去,门外叮当桄榔一阵响动,便是离去的夫子并一干犯人立在堂下。乱糟糟一片,甚至还有个没穿外套只有中衣的。
江无眠一一点过名姓,核对人手后,就让侍卫堵嘴绑手盖眼,先分割开来,待到去请的其他人一到,江无眠才问起账目。
马政从上到下都有问题,不仅是马匹少,还有每年的投入修缮这些情况,多半银钱是进了部分人口袋。
“官府出钱从你这儿拿货,本地灰浆几钱银子?泥瓦匠做工要多少钱?每日草料不走你家铺子,但豆菽确实你家铺子给的?如何?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江无眠将几人点了一遍,又将人把马场账房提出来,“这人你们不比我眼熟,但年年应是打过交道。”
众人看着一个堵了嘴蒙着眼睛,被五花大绑的人被推搡出来,背后两人拿着他的肩膀,扣着不让行动。
没办法,这儿的墙不隔音,想传递消息格外简单,加之江无眠又不太信任当地人,只好让人严加看守。
有一老匠人答:“大人!马场已有五年未曾出现小老儿打造的马厩,别说是知道那地方灰浆用的什么价,就是它换作灰浆,小老儿也没见过啊!”
再说了,五年前他还能扛得起木料做个马厩,今年都要老到走不动了,又能如何去修那什么灰浆马厩!
老匠人生怕他不信,还提出来一人,“小老儿一早不做工,孩子接了过去。与城中弟兄结成了工程队,每年修缮方子不少,后头衙门的院子都是他补的。大人还多给了半斗米,小老儿一家至今供着。”
一说这个,安修远就有了印象,他仿佛通了雷电一样,浑身打个激灵,仔细瞧了瞧工匠,恍然大悟,“原来是程茂他爹!”
换别的人来许是不熟悉,可这个程茂他了解,三司后头的那火炕还是程茂带人修的,大冬天烧起一锅热水,人往炕上面一坐,看书那叫一个舒适!
整个城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会修的,但是能根据方位房屋修的美观还能改造一二的,就他一个。
衙门后头那地方有规制,不好改动,修补的时候程茂在不动原先规格的情况下硬是塞了一个火炕进去,他便多给了半斗米。
工程队的一应税费衙门都有记录,忙唤人取来,和公验文书、程匠人带来的账簿核对。
确定程家没干这个活,江无眠又问起材料供应,最后发现,上面没一个对的,全是空话!
既然他不是,那这些记录全是假的,负责此事的经历都事也是跑不了,安修远让人又看向江无眠,这是拿人还是不拿人?
江无眠让他少安毋躁,先从马厩账房这儿问起:“安夏马场马厩历来有定数,包括草场,暂先不提其他,单是近来五年的马厩修整便都是假的,你这账目又是何处而出?”
提来的账房是个文弱书生,和在场的格格不入,但一张嘴就是支支吾吾不敢说话,问地答天,转着圈的回避某些问题。
江无眠也不惯着,他今晚熬个透彻不是为了这一两句似是而非的话,“既然想不清楚,那便别想了,明日拉去菜市口,后天斩首示众,他家可还有老人妻儿?明日记得准点来衙门送饭最后见一面,后天备好上路的饭菜。”
最后一句是对安修远说的。
照理,收押后不允许人入内探查,但是看在江无眠判人后天就要斩立决,这般赶时间,那就给注定的死人通融一下。
安修远心下疑惑,往年听闻江大人办案不是这个风格,难道近些年江大人明察秋毫的功夫又上一层,只听了几句就能定罪判刑了?可这……是否太过仓促?
要说诈他,就江大人这恨不得当场斩立决的模样,是不是太真了些?
不等安修远说话,原本还耷拉眼睛慢吞吞回话试图回避问题的账房霎时不干,他死了无妨,但是他死了之后全部罪责容易推到他这已死之人身上!
账房不敢赌钦差的人品,此刻唯有拉其他人下水才能保全自己!他只是个账房而已,做事儿都要听主事的,要他担责,他担不起来!
于是账房张嘴就道:“只消照着往年抄抄账簿,改改数目添减一二分就能成!”
江无眠等人今夜听到了头句实话,趁热打铁,连夜审问,最好查明蛛丝马迹,一举擒获幕后黑手,火速了结大案!
账房略显干涩的嗓子响起,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六年前,小的没其他本事,只是在一家铺子里做账房,那会儿安夏马场蒸蒸日上,但也是日日提心吊胆,担忧墙外的突厥南下,睡梦里没了脑袋,小的前个掌柜就是这么没得。铺子没了,人还是要为生计奔波,索性我托本地人的关系,进了马场,好歹有一口热饭。”
原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但是那年新一任的布政使来了,他来之后搜刮到地皮少了三分,马场内的那点东西哪儿够他们用,于是,马厩偷工减料。
当年雪灾又厚三“分,马厩太薄,没能保住多少,那一年本该出栏的马近乎少了七成。
七成,建元帝倒是没多说,他只是遣人救灾,然后削了部分人的官职。
总要有人为上面人背锅,所以前任账房去了,他便顶上,兢兢业业抄了六年账簿。
说来说去,本地马政变成如此现状一个原因是乱,一个原因是钱,后者的比重还大些。
直到那人被韩党操作到了京中,换到下一任布政使,日子这才能过。
一旁人听不出大错,安修远也在一旁点头,这么说的话,也能说通,未曾出栏的马匹和被贪墨的银子。奈何江无眠早早查过他们的底细,这一段话里是半句真话半句假话,看似是通畅,实则有问题。
“贪墨银子,冻死出栏战马,你不敢揭露上官所作所为,选择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抄录账簿,年年如此。真是好本事。”江无眠撩起眼皮朝他瞥去一眼,那账房仍是青白脸色。
马政怠惫,又摊上这么个布政使,安夏马场没能关门也是托大周缺战马的福。
“打那之后收敛许多,那这银钱不够,又能如何收手,只好另寻他法。当年商队兴盛,部分人缺马缺得厉害,有一匹成色好的战马,更是能炒到成千上万的银钱……”
大周从上到下缺马,放到民间的大部分是拉车架的驽马,也就是前线骑兵将军有战马、朝中将军坐骑是战马,再不然就是建元帝的赏赐,不然大部分都是凑合一二,骑上驽马出行就得了。
但是既然稀缺,就说明它昂贵,足够昂贵的东西就能衍生出利益。
据账房所知的部分商队,都和安夏马场不清不楚,每年虽是报上了损耗,可谁知这是被人定下的马还是被天灾人祸夺去了生命?
“一个有货源,一个捧上钱,两方商议好价格,何尝做不成买卖?”账房还道,“卖出去的马有了马驹,再多卖几次,马场还能向上面多要钱财,以此供养马场。”
实则是进了自己口袋,一个子都落不到马场上面。为了堵嘴,尤其是堵他这个账房的嘴,上面给了一笔丰厚的润笔费。
“你能指出几家当初做交易的商队?”江无眠命人将刚提到的几家掌柜带来,现场指认是谁家公然在市中卖马。
可账房却苦笑摇头,“大人,非是罪人不愿,而是真没见过,只是听闻此事。再说,那市上敢买卖马匹的,大部分都是突厥人,没见过几个自己人。”
由此可见,那商队还应该和突厥有所往来或者是名下有突厥人为其做事!
“市上买卖马匹,十家中有八家是突厥,这些人明面上说是外头赶着牲畜来买卖,要交易栗米、豆菽等物,实际是接了商队委托,提价许多卖给马场。”
都是做惯了的把戏,明面一套契书给朝廷看,私底下再按另一份契书分利润,这样三方能有转圜余地,皆是得了好处,唯有国库银子受损而已。
第213章 内情
“假手他人买卖, 何处交接?”
账房小心翼翼看着江无眠脸色,又看了看白楚寒手中的刀,“大人高估小人, 这都是商贾私底下的行径, 小人……小人无处得知。”
他就是一做假账的,上面人说了平账,他就琢磨怎么平账写明细, 哪儿去探查其他人的秘密, 所以这罪名应当算不得重。
但有个人许是会知道些内幕, “那驯马的眼利,许是清楚卖给谁家, 又从那儿买来的马驹。”
驯马师向来擅长相马,还时常跟随上面人出门去找上佳马匹, 对马匹成色、来路应当是一清二楚。
江无眠命人将驯马师提到一旁, 拿着账房刚说的话堵他,两方一对,驯马师没了刚才负隅顽抗的劲头,整个人好似脱水蔬菜干巴无色了。
“这次总有的说道?你便是不说,本官也能从中问出实话, 总有人受不住刑罚, 吐出一星半点。你现在说是不说?”
驯马师斜睨了一眼账房, 眼中好似喷火, 但触及江无眠这一行人, 又是弱小可怜地跪在地上,挤牙膏一样地说话, “城中几家喜好战马,又是边塞马场, 有马人家很是寻常,因而多的是人借马育种,分好头胎二胎,送至马场相看,好的留下,驽马就自己养着。”
江无眠听着,对记录的主事说道:“一字一句记好,本官问过两遍,仍是不说实情,可见此人顽固。”
借马育种?亏他说得出口。
若是属于有借有还,那大笔银子是借出费用不成?
不是?不是借出费用,那就是贿赂官员,好,给相关经手的人加一条罪名。
不提银子,胆敢从马场借马,这也是违反律法,这些都是培育的战马,有一整个育种流程,就怕马匹后代不争气,养瘸腿了。
现在是个人都能从马场里借出育种,有个纠纷如何算?
什么是好马,什么是驽马?两者如何界定?单凭相马之人的一双眼?岂不是太过儿戏。
若是多塞钱,那不就能驽马留给马场,战马牵回自家,来日卖给马场。
驯马师原还想着往轻了说,起码罪名减轻一些,听江无眠这话,只好压下心思,老实交代,“大人明鉴,小人不敢欺瞒。平常有这种情况,还有另外一种是私下买卖马匹,马场中有照料不当的,瘸腿的受伤的染病的,会以驽马名义卖出或者直接送出马场去。”
江无眠回想这几个流程会涉及几个人,负责记录的肯定跑不了,兽医、运送之人、驯马师、相看马匹下单的人全有参与,从上到下这是没几个能留下的。
“想来都是熟手生意,行情如何?”江无眠按一匹战马的平价算,时间跨度十年,怕是能有几十万两的收入!
账房听罢,小声嘟囔:“行情大涨,平账都难平。”
众人:“……”
众人朝安修远和几个钦差脸上看过去,只见前者面色胀红,不知是羞愧还是愤怒,后者大部分则是淡然无比,江无眠更是示意人记录下来,留作证据。
安修远:“……”
安修远脸色由红转青,数额越高,从上到下惩罚越重,他这个布政使也难辞其咎啊!
驯马师交代得干脆利落,从今年行情说到他负责的总额,以及马场相看情形“……来的全是突厥人,虽然做了伪装,还做了其他打扮,可小的还是认出来,交易的都是突厥人。”
嗯?一般人做伪装,基本是弄个络腮胡,加个毛发,捯饬成莽汉模样,加上这地方太冷,裹得面目全非,根本看不见详细容貌,如何能看得出来是突厥人?
听口音还是看习惯?或是这人能一眼看透突厥人的伪装?
江无眠示意他继续,驯马师嘿嘿一笑,“不是别的,就是那天相马时人来的晚,点的烛火晃亮了人眼,小的瞧见那人眼珠子发蓝,这肯定和咱不一样!不是突厥人还能是谁?”
江无眠心下摇头,其他人许是也做了打扮,故意冒充匈奴,或是特意找来遗传突厥眼睛的混血,以此混淆视听,但还是让人记下这一细节,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详细线索了,能有一条算一条。
又详细问道:“除他以外,还有几人?如何确定要来相看?拟定消息的是谁?如何确定是固定与你交易的那几人?赃款正在何地?”
问的太多,驯马师知道的就回,不知道的就摇头,“全是主事随人联络,小的只是带人看马报上底价,再由主事传递消息,约莫是去的某家铺子,只要找人说买南方来的稻米就说明场中有了成年马匹或是指适龄小马驹,看中的马匹,每年出栏之前会陆陆续续以病去、意外失踪、马匹争斗以至骨折等名义消去记录。”
至于后面如何确定马匹正确地交给了交易方,那就不是他能过问的事情。
其他人的赃款不清楚,他的钱是半给了银子铜钱半用米粮折价。
“钱粮一块给?”江无眠骤然发问,“是新钱还是旧钱,新粮还是陈米,栗米还是豆菽?!”
这又是一条难得的新线索。
若只是普通流通的铜板碎银,他们查不出来,可整个银锭许是有地方能查。米粮能透露的消息更多,新粮陈粮也能追踪一番,锁定具体商行。
江无眠猜测有名的商队应是都参与其中,只是有的转了几转而已。
做的越多,露出的破绽也越多,背后还有得线要捋顺。
驯马师道:“银子给的算不得多,有的大半用粮食抵价,还多半给陈粮,没有栗米全是豆菽。起码小的没见过栗米,全是不掺杂土块杂质的豆菽。”
江无眠沉默一番,直接对白楚寒道:“准备抄家,再命人掘地三尺,找出原本的粮食来。若是找不到,关城门搜查。最新一批的交易应当是刚刚进行完,这会儿能抓住几个商队抓几个。”
连一个驯马师的银钱都是用米粮抵扣的,上面的人只会更多,中间过一手的突厥人呢?岂不是也抽走了一些米粮,年年下来,拿走的数量何其多!
不说能供养一批骑兵,那也是养活了不少突厥人!
现在江无眠只担心他们用铜钱和兵器做交易,只盼着人应该没这么短视,还能守住最后的底线。
不过为了马匹都能生出这般的事儿,十年下来无人整治,恐怕经手之人的胃口个个大涨,一星半点的交易看不上,已是突破了那层底线。
安修远已是跌坐在椅上,面色铁青,他不必考虑惩罚多重了,只盼望着人别死在这儿!
和突厥交易粮食尚未能活,若是掺了铜铁,这群人全部死罪,他治下出现此等严重的纰漏,称不上死罪,活罪一堆,褫夺出身,流放三千里。
唉,为了银钱,犯下此等不可饶恕大罪,该死,实在该死啊!
白楚寒没直接出面,名下一群夫子和小将带着当地捕快出门审讯去了,他仍在皱眉思索,“好似那里不对?”
这交代得好像一清二楚,甚至连给突厥递消息卖粮食,暗中疑似铜钱交易的事儿都出来了,但还有不对之处。
他很快回过味来,“没有实证证明这群人背后是当地商贾。好似事情只有突厥和马场,商队反而隐匿背后,找不出任何一条线来证明他们参与此事。”
马场记录走的正经路子,所以就算有相同的马出现在家中,也可以说这匹马是自突厥买来的,毕竟就是突厥人做的中间商!
马场和突厥做交易,论理本不应该,但是这事儿犯规的是马场。商人和突厥做生意,这是互市允许的内容,顶多是大量粮食高价换马匹违法律法,犯不着死罪。当前还没有明确罪证指向商人向突厥输送铜铁,所以暂时不能动商队。
江无眠颔首,“物证人证俱在才行,现在只有人空口指认,你我清楚其中必有端倪,可实打实的证据不在,下一步需偏向此处寻访查证。”
当然,若是能将马场的人查抄一遍,找出交易证据最好,但这种留在纸面的交易证据实在难找,最好是借一个罪名查抄商人家中,这法子最快。
只要拿住了人,后面如何查找其他罪证甚至是引动大鱼,都方便得很。
希望此次查抄能有所获。
余下几日,江无眠便在审讯对证之中渡过,和他所想一样,明面上的粗粗查抄,的确没找到什么实证。
不过这等方式也有个好处,他找到了官员收取贿赂的罪证,历年下来,银锭几万两,铜钱又是几万两,证据就在家中。
行贿一方是当地飞金商队,为的是多挑选一些战马,用以拉送货物,扩大商队。
事情撕开一个口子,江无眠饭未吃完便叫人开始审问,只要能在这儿打开一个缝隙,就能撬动整个市场。
彭启带人去抓掌柜,顾鹤逢却纳闷,“何不将那商人一齐带来审讯?”
这摆明了是一整个都有问题,背后东家查账时又岂能放过这些高价支出?既然东家查过账,那必然知晓这部分银钱用在了何处,再大胆一点猜,为何这贿赂不能是出自背后东家授意呢?
江无眠摇头,“此事并非如此算来。凡事讲究证据,这些账目只能指向第一个过手的账房与领队,你无法判断他们是经过背后授意还是盗取主家钱财。”
说到后者,江无眠短促笑了一声,不乏嘲讽。
说是如此,然真相众人皆知,皆因这商队领队不是家中子弟便是签过死契的心腹之人,不然也不会放任其拿着千万两货物南来北往,换取银钱。
当然,也有个别的生了异样心思,想要吞拿部分,或是借此分家独立,几率很小也不是没有。
只看这飞金商队的领队属于哪种。
第214章 买卖
马场好似是一笔烂账, 根本查不清楚,飞金商行的人查问一番也说是惯例如此,每年都要向马场行贿, 给了钱才能有马驹。
说来这事儿还是哪一任的布政使开创的敛钱法子, 现在人已作古,方法和路线却是遗留下来,延续多年已成规模。
两方交代的事情虽说能对上, 甚至细节吻合, 但演得太好, 就显得面上太假。江无眠看完口供摇摇头,都是这时候了, 掌柜和上面还是不交代,想来背后事大, 怕是交代了就活不成。
“再请几家领队与掌柜一同过来, 一块听听他们的说法。”江无眠看着阴沉的天。
寒风吹打萧条树木,骤然卷起本就断裂的枝丫呼啸奔向远方,树木好似更加寥落,但扛不过寒冬,又何谈来日春天长出嫩叶, 生出无限绿意?
白楚寒没跟着拿人, 一连几日, 他一直在都指挥使司查探情况, 虽然这儿隶属左军, 个个瞧他不自在,然在都督和副使的双重身份下, 无人敢置喙一二,只在背后蛐蛐两句。
请人的来了, 还顺便带来了几句话 。彭启冷着脸,年轻人面上表情压不住,出口也露了两句愤愤不平,“大人,我等前去拿人问询,几家商队推脱领队不在,择日归来,推了几个掌柜问答,说是铺子里的事儿都是掌柜在管,有什么货物进出都是掌柜统计归纳,有任何事情问掌柜也是一样。”
商队的账和铺子的账是两种东西,前者主要看买卖,借此推断商队路途,清理背后的人脉网。铺子的账多半是看进项出项,和商队对上了才能证明背后没什么猫腻。
前几日问候时尚且在家,近来却是推脱之意满满,无非是拖延时间做假账!
江无眠瞧了一眼带回来的这几家,不加掩饰地道:“去问副使借兵,安大人,想来你应是知晓这几家粮仓所在,烦请带人前去对账。”
前些日子将马场相关的人查抄一遍,粮食和所获银钱不少,明面上虽是贪污受贿与平时搜刮民脂民膏所得,实际而言,还有些珍宝物件不是他们能接触到的。
依照这些东西的来路,挨个去查商行仓库即可。
被请来的几位领队不敢抬头,谁家商队没什么私人生意或是趁着采买的事情吃拿卡要的,前去拿人还能推脱,查抄货物,那是直接抄底了!
借助商队做私人买卖的还顶得住,沾手来路不明财物的已经是惊慌失措,异常到旁人一看便知,这人心中有鬼、行事不当。
彭启面露喜色,脚步一转去找都指挥使司的白楚寒。江无眠算着时间,商队几日前出发又能如何,人在路上也能叫城外盯梢的人秘密捉回来。
安修远有些傻眼,但转念一想,事情已是如此地步,他少不得要落个重罪加身,不如主动参与其中,不说赚个首功起码积极配合调查取证戴罪立功,好歹能减轻一些罪责,让建元帝看到他做官的执行力。
来日量刑前再求钦差大人好生说道两句,起码保住项上人头罢!
当下也跟着过去,衣袍翻飞,看得出安大人立功心切。
江无眠撤下镇纸,又拿过近来的口供证据与卷宗,伸手翻过一页,让人将几个掌柜分开,对着资料和所得情况审问细况。
不少东西时间跨越度极广,掌柜记不清,又听江无眠让人记下他的发言,慌忙回忆自己说了什么,是否漏掉一星半点,又是否遮掩过去。
待到检阅完情况,江无眠让人给安排了住处,他点了一名小将过来,“后院找个地方安置,一日饭食不断,本官吃什么他们吃什么,不得对外联系不得见人不得出门采买东西,想要衣服,先拿衙门的东西顶着。”
先关着,过几日再度提审,到时或许抓住几条大鱼,这点人不过前头小虾米,问出来的不算多。
事情没有瞒着他人,有白楚寒压着,卫所不得不出兵查抄,动静之大,扰得整个行省不安宁,多方目光投到这里,想知道当地又发生了何等变动。
花家人私底下找上唐毅,大公子花时朝凝重发问:“那钦差到底何意!我花家肥料作坊仓库被人围了,虽是作坊能做工,可仓库不让回去,就堆积在作坊外面!往年攒够一仓库才动身,现在就运那么一点东西,怕是赚不到几个铜子还要倒贴!”
积攒的肥料运不出去,换不回来钱财,作坊没有工钱发,只要拖上一两个月,他们花家就能废了这个生意。
唐毅也是一肚子苦水无处可倒,这事突然,谁能知道情况呢?
江无眠上回恐吓他一番,吓得人再没上跟前凑过,自然不清楚这场行动的内幕,更是不明白为何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和几个大商队为敌!
他想不明白,京中风闻此事的御史也是想不明白。江无眠扳倒不少商队,这流程走的都熟练无比了,可哪回是这样激烈手段?莫不是在拿商队开刀?
花家帖子也借由朝中几人的手递到他这儿来,上面说了江无眠一到城内便派人抓人,后来犹觉得拿人不够多,又查商队情况,甚至连他这个做肥料的都没放过。
眼看就是要翻地肥地的日子,再不下地,来年收成怕是不好。
不论钦差查探何事,总不能耽误一年收成!
信中平铺直叙,没有多少为自己求情的意思,只是要御史为这万家百姓做主,希望能将肥料撒入地中为来年春播做准备。
御史看得是豪情万丈,恨不得大批特批,弹劾江无眠滥用职权,祸害百姓,耽误农耕农时农事,当即提笔大书特书,待明日朝会上慷慨激昂上奏。
暂且不提此事日后在京中发酵如何,现在江无眠已是拿到部分证据,只差拿下中转用的突厥人,就能将其定罪叛国!
起因是搜查仓库时,竟在库中发现养在其中的成年马是马场春日里病死的。
终于找到直接证据指向商队,可花家掌柜咬死不承认是打马场送来的,只说是突厥人贿赂他的东西,想在他这儿多买粮食,若是能用铜钱交易就更好了。
不敢接受后一个条件,前一个又不是大事儿。
出于自己的贪婪,他接下这匹马,想拿着它去和大公子换取一个入京的机会。
这地方太小,赚的钱不多,又是边塞,太过苦寒,不想待了。
赚钱不多?
江无眠看着人去抄掌柜家私拿出来的东西,不由对白楚寒疑惑道:“你我年俸禄多少?能敌得过掌柜家中玩物?”
这话实在不假,查抄出来不在公验记录单子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花家掌柜原生还能死扛着不说,后面查抄出大量铜钱终于是脸色青白,不敢乱说这是他受贿所得。
证据确凿,但江无眠没有声张,假装他从未发现这个秘密,等着以此做饵,引人上钩。
“看能不能伪装一番,和突厥人接上。”江无眠想了想,“此事倒是不用瞒着衙门里的人,只是着人盯紧了便是。看谁出城、进出后院、中途与谁接触过,这仓库附近盯紧了,来往的人全记清楚。”
手下有兵,虽然其中有的可能生有二心,但白楚寒还调动了附近的几个卫所,其中有几个是随他征战漠北时老将的后辈,在行动的同时起到监视作用。
谁有异动,同行之人看得最为清楚。
此番行动,还真捉到几个探子,这次却是关到地牢里,等着钓衙门里头的鱼。
江无眠暂先料理花家,他家掌柜拿了,虽没有钓上突厥人,可商队的领队也抓到了,现在只差审问一番,找证据将花家一家人送进去了!
经过几番卫所审问,领队终究是扛不住吐露了实情,“……花家本就走下坡路,是他们主动找上马场要求合作。突厥人说是要马,实际上还是要粮食,只是接着花家和马场的手洗一波粮食罢了。”
正如江无眠一开始设想的那般,突厥人意图根本不在马匹,而是买卖结算用的粮食!甚至是铜钱!
大周严禁互市上以铜钱结算,更不会让铁出现,就是为了不给人打造武器的可能。
可走私的谁管?
都是走私的生意了谁还管大周如何规定,能赚钱的生意他们就做,只要用一点粮食一点铜钱就能赚取大利润节省一成财富,商队就敢运输。
拿了口供,不必再问,白楚寒直接抄了花家拿人,连夜获取证据,牵连出一串的走私链。
江无眠以为走私粮食输送铜铁已是他们能做的极限,竟还有人口买卖!
“边塞向来混乱,因突厥多来侵扰,有的人因此失踪也会怪到匈奴身上,因此……”因此只是张贴了不走心的画像,便没有了下文。
谁知竟还有商队暗中掳掠人口,做略卖人的行当!
“本官记得,因围困花家肥料作坊的仓库,外头不少百姓在闹着要个结果。”江无眠把审问结果放在一旁晾干,直言道,“将略卖人口的名单核查一下,张贴出去。”
安修远稍觉不安,这就直接张贴出去,不加以修饰或是什么?
哦,被人口买卖冲击,他险些忘了一事,江无眠吩咐道:“告知治下百姓,若有人手中有花家、金家等人做下违法之事的证据,只要不是诬告,本官一并授理。若是担忧协同报复,本官可禀告陛下,将人记入西行名单,随朝廷先行者开拓罗川琼川等地的草场。”
正好朝廷缺人,举家前往也是一条路子。检举有功,路上定然派人好生护送过去,协助其在当地落户,不至于半路倒下。
安修远:“……”
抛出略卖人口的真相,再加上这番话,金家、花家等人岂是能有活路可言!虽然花家被下狱,但原本还有些名声可言,现在……恐是要被百姓追着处以死刑!
第215章 督察
命令一出, 人心浮动,关押在衙门的众人得知此事心下着急,外部听得此事的人家说情到了安修远面前, 道他们愿奉上万千家产, 望江无眠手下留情。
安修远小心觑着江无眠脸色,“大人您看?”
他看什么?
江无眠撩起眼皮扫他一眼,安修远此等行为, 是要息事宁人还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假装这里的百姓从未受过欺压, 无视摆在面前的家仇国恨,试图做一个风平浪静河清海晏的假象?
为官者不说为百姓做主, 偏生要当刽子手,一味纵容当地商队仗着家财万贯作恶, 就是因此, 百姓才不得安宁,边塞才有这等恶行!
“安大人的意思是?”江无眠放下卷宗,摊开的一页正是昨日张贴出去的名单。
安修远余光扫过,一直跟随江无眠做记录的主事目光炯炯有神,一手提笔, 只待他说出什么话来, 作为呈堂供词。
他讪讪道:“下官只是觉得, 商人狡诈, 大人是否多审问两句?”
绝口不提自己撺掇江无眠收授贿赂的事。
江无眠定定看他几眼, 打发人出去做事,提笔的主事肉眼可见失望, 撂下笔和江无眠道:“大人,此人是不是要……?”
查探一番。
他没直言安修远收受贿赂, 但见他熟练行径,想必私下也不够干净。
江无眠摇头,他如何不知,安修远背后的猫腻。
有能力做到布政使这以位子上,还掌管一地马场,关乎大周骑兵与否,肯定不是个无能之人,这样的人在这般情况下安稳做了三年布政使?
若是说他不知情,未免太过虚假。
新官上任时,只要不是贪婪太过,地头蛇都希望相安无事,给点钱能打发得了,自然最好。
若是不长眼想用他们开刀,背后又无兵力镇压,怕是连尸体都找不到!
马场必须彻查干净,与之交易的突厥商队不能放过,还要彻查三司,找出探子。
江无眠将目前查探的消息写成折子,请建元帝百忙之余派遣专业人士来接收马场。
人全扣押,证据找得七七八八,就差最后将突厥商队灭了,让城内参与此等事情的人连根灭绝!
主谋该死则死,从犯该发配到哪儿就到哪儿,再赶紧来个人接手事务,重整一省行政经济,趁着开发新两道的功夫,盘活遭受重大打击的本地经济。
自从江无眠放出两条消息,省内近乎沸腾,到底是上诉还是要默不作声,真有人为他们做主,为十年之多的累累罪行做个了结?
江无眠让人每日在城内巡逻,还盯上了城门,最近宽进严出,提防几个商队私底下上门威胁,也为给人一个机会,在城门外即可投递罪状证据,不必入城。
花、金两家越发暴躁,花时朝更是在地牢当着长辈的面大骂:“竖子欺人太甚!”
金家同样如此,他们家比花家更惨一点,花家还有旁支在关内,他们金家根基就在这儿,跑不了,且随着证据越来越多,地牢已是不够住了。
金家家主与一干兄弟挤在地牢里,哭声呜咽,直叫人心生暴躁。
然他有火又不敢发,刚骂了一句的大公子已被狱卒多番嘲讽,噎得人说不出话,丢脸至极,他便是沦落到这等地步也不会做出有失身份的举动。
江无眠灌了一口浓茶,翻过一页口供,顶着黑眼圈对卷宗。
近来各地衙门报上不计其数的检举,有的机灵点的还将卷宗一块标出。
卷宗太多了,江无眠险些就要将在外冒充商队的一行人找回来,最后理智阻止了他,最后钓突厥商队的线索就靠他们了。
有些明面上看不到的,还是要私底下查访才能见到。
诸多案卷中,人口走失、莫名身死、侵占土地的卷宗最多,当然还有勾结官府其他其他商队霸占河道的事儿。
江无眠发动一干人等,连夜审查核对卷宗,将证据整理清楚,送往御前。
厚厚几摞折子堆积,堂下还有打包好的箱笼,这会儿没时间打造密封较好的箱子,全用的两层木料夹铁板,也是做个防护。
“能找到的花、金两家以及与马场勾结的证据,现在只差突厥商队和布政司内的内鬼。”
前者根本不在城内,怀疑是已经带着最新交易的粮食北上,入了突厥境内。后者滑不溜秋,没能找到确凿证据,一字一语不落纸上,甚至知晓他们真实身份的都没几个。
老狐狸许是能猜出是哪个职位上的人,奈何嘴严,现在还没撬出来,只能边查证据边找证人。
待江无眠呈上证据后,经过内阁又递到建元帝手上,朝上曾为花家等人开脱过的官员齐齐请罪。
怎么这江无眠走了还不消停!
朝堂肃静,然不知多少人在心中大骂此人无耻,你一个兵部侍郎都在查什么?!
建元帝骂了一顿御史犹然觉得不解气,见江无眠又要人管理马场,又暗示他可能抓上几个官员造成缺口,另外还查到突厥近年来低调收购粮食,疑似有铜钱交易的迹象,希望他快点派人来重整经济乱象,他这个钦差只管办案不管行政经济啊!
见状,建元帝沉默片刻,直接御笔批阅道:“……任江无眠为左副都御史,监察行政经济,督领军营卫所,行御史职责,风闻奏疏……”
看这小子做的这些事,一个钦差一个兵部侍郎的职责能挡住什么?
连安修远都不能放开手脚查办,还是再提一个品级,直接调任检察院最佳。马政查的清清楚楚,再查个布政使也是顺手的事。
建元帝不怕官员生有二心,也不怕吃拿卡要,但他不允许边塞的三司如此废物不作为,堪称长在大周身上的毒疮!
必须清理干净,当地民生才能稳健,才能抵御突厥来犯,护卫边塞。
安修远……查到多少算多少,在那之前,江无眠暂时领个监察职责,能暂代布政使职务,将安修远下狱后也能迅速稳定当地情况。
可以说,建元帝是属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上佳领袖,然对于江无眠而言,这就是抓着他一只羊疯狂薅羊毛。
江无眠闭了闭眼,眼前的圣旨仍未消失,建元帝,他是来真的啊!
来宣旨的是齐总管干儿子齐盛,雪天里齐总管不好奔波,便让他随行至此颁布旨意,见江无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他笑了笑道:“江大人,以后又要称呼您江宪副了。”
虽然称呼一样,可之前江无眠不过是地方上的按察副使,权利范围仅在一道之内,左副都御史是什么?
中央都察院的实权人物,权力仅次于都御史。都御史一般是顶锅的荣养人物,类似石遥这类,负责顶住皇亲国戚甚至是皇帝的压力,真正做事拿住实权的是左右副都御史,位比尚书,仅在内阁之下。
江无眠原本想着这事儿干完,回去可能要再等等,才能轮到他升职。
他毕竟太过年轻,资历不够,即便是有治理了马政的功劳,为防他经历太少,压不住职位,顶不住压力,最好再过几年,经历得多有应对经验后再行论功行赏。
谁想建元帝又干了一回上次的事儿,事未办完,一道圣旨下来,他就成了位比尚书的左副都御史,着实玄幻。
江无眠领旨谢恩后,齐盛给他卖了个好,说了一下京中朝堂博弈。
原是朝中御史风闻上奏,借“江无眠围困花家肥料作坊”一事攻击他本人品行能力,质疑他北上的真切目的。
待到几箱子的证据一到,之前为边塞本地商队说话的人都见识了一把何谓雷霆之怒,不仅本人得了斥责,还被发配流放。
有功劳在前,加之朝堂上下的诋毁让建元帝生出逆反之心,于是江无眠便走马上任左副都御史。
江无眠神情更加古怪,不是,就没人和建元帝反驳一下吗?
阁老呢?尚书呢?都御史呢?
都不说话了吗?!
齐盛初次听时也万分诧异,还是齐总管给他分析了一下,方才明白情况。
现今缺人,非常缺人,连开三科也没能堵住官职缺口。
刚刚考出的官员需要观政学习,即便是省略这一流程,那也要跟随一个老把式才能上手。
江无眠那是前世历练出来了,其他人没有这等机遇,只能先跟着学习。
折子上,江无眠暗示建元帝这儿将出现比较大的官职缺口,需要人来干活。
建元帝想到江无眠从地方县令走到现如今所展现的能力,于是给他预备了一大把上任新官员,就等腾出位子来,让他督察教导这些人快速接手当地事务。
至于有部分人认为江无眠年纪太轻,当不得事,那就要从韶远一事一事说起了。
能将岭南治理成如此模样,他便是年轻又怎样,那叫年轻有为!
江无眠:“……”
总觉得建元帝在替他拉同僚仇恨。
纵观前朝和大周两朝历史,如他这般年轻的任职尚书都御史的不能说少有,只能说没有。
年轻有为,若是不趁机将人调离中央,只要他在六部轮转一番,入主内阁是迟早的事。
为延迟这一可能,他们不惜抓住一点便往江无眠身上泼脏水,能让人失了建元帝的信任最好,若是不能,那也算是埋下一枚怀疑种子。
哪知江无眠的证据来得如此之快,建元帝也不走寻常路,不给御史描补机会,直接提拔人去都察院干活了。
御史:“……”
左副都御史,多少人终其一生都爬不上的高位,就这么落到江无眠手里。
日后他们见了,必要低头行礼,称一声“江宪副”。
转眼之间,被他们视作大敌的江无眠摇身一变成了都察院实权二把手,他们的顶头上司。
何等讽刺!
第216章 事了
江无眠尚未对御史有何想法, 他满心眼的都是赶紧查案提人问审,借着冬日捋顺当地情形,明年开春前人马到位, 不耽误春耕。
日子一天天过去, 江无眠先将花、金两家财产处置清楚,该归还的田地归还,又命各个衙门下的户房预备上, 待来年开春量测田产, 重新造册。
其余小商队眼看没了指望, 外部压力越来越大,参与过相关事情的选择放弃抵抗, 伏法认罪。
过来接手的官员兴奋异常,这都是功绩, 谁也不嫌多, 江无眠也是放开了手让人去做,私底下还有人拜江无眠,后者听了一耳朵,是盼着自己也能沾上升官发财的喜气。
江无眠:“……”
江无眠回头决定先抓学政,制止封建迷信的歪风邪气。
接手此事, 清理得七七八八归案后, 有人红光满面地对江无眠道:“江宪副, 此番所查处的财产折合未来一年税收!”
一年税收……
大周盐税所得越发高涨, 商税也不甘于下, 粮税虽是减少了些,但架不住产量高, 这一降一升和往常相似。
这能抵得上一年税收,照江无眠说, 有点少了。
不过还有花家和金家两个大家,加起来能有三年税银,足以可见,安夏到底被祸害到了何等地步。
商队一方终于查处一丝消息来,疑似在突厥境内发现几支商队的影子,但碍于天气,他们没能传递更多消息。
白楚寒得知此事时,从整治卫所的事上找出半日空闲来找他,“人去了突厥境内?”
那一群人只带了几个小将,随行两个夫子负责考核,这就有胆量孤身压着商队向突厥境内跑?
眼看就要过年,边塞飞雪未停,再向北进入突厥境内,岂不是能冻个透底?
江无眠平静地倒了一杯奶茶,马场特有的咸味奶茶,喝起来口味奇怪,但能补充盐和能量,格外适合。
他又将做好的奶豆腐向白楚寒推了推,边吃边道:“走的正规商道,先行去找冯将军借兵,又购入了一批羊毛衫,打算卖到北地去,赚来的钱就当路费和打点,也是通过这个路子摸一摸突厥的底。”
到底谁出的主意,竟是能如此恶毒,整整遏制大周战马发育数十年!
十年之久,足够让突厥匈奴的下一代长成,若不是火药横空出世,就凭之前的大周,根本无力和突厥匈奴抗衡。
白楚寒若有所思,这倒是正儿八经的商队作风,要钱不要命的行事风格。
但,这样一来,他们要将事情拖过年去,今年也不能亲笔给恩师写家书,好在京中留了人,今年节礼有人送过去。
转眼已是正月,来交接的人已有隐约架空布政司的影子,正月十五恭贺节庆时安修远脸色难看,勉强挂着喜庆模样,与钦差一行人坐镇衙门。
更让他难受的事情还在后面,前往突厥的一行人回来,还绑了几个突厥人回来,说是这几个就是中转的突厥商人,还有印信可以验证!
据他们所言,他们就是突厥别部的,在马场附近混口饭吃,之后为了赚钱才打起马场的主意。
因为大周不惜代价高价买好马,附近有钱的商人想要购置马匹,但又规定战马不得私下买卖,必须先经马场一趟才行。
正巧布政司中有人想要多点银子,三方一合计,就此有了数十年的偷天换日。
这些人在衙门里登记的都是牛羊买卖,事实上是马匹经营,只是叫负责登记的小吏换了名字,为了保险,还有参议参政两人借查处之名抽换记录文书。
江无眠接到消息当日,饭都没吃,直接找来白楚寒,将印信和证据摆在案前,“拿人下狱,此案将结!”
左右参政,左右参议共有四人,竟是一个都不无辜,白楚寒带人抄家时,竟是又找出一份明细来。
这东西藏的隐秘,不在正院,而是养的外室房中,见状,其人正室娘子冷笑一生,找来狱卒,“罪人有一事要禀告大人,事关此人违纪,万请官爷通禀。”
江无眠对着证据和证词,用了半月时间梳理清楚,竭尽全力找齐证人,录了供词,最后直指安修远。
看着墨迹尚新的文书,还有新找出的卷宗、物证和堂下人证,江无眠下令:“捉拿安修远,将之投入大牢!”
彼时,安修远尚在后衙用饭,见原本的捕头闯入,也不见异色,只是叹气:“江大人可否容下官用完最后一顿早饭。”
江无眠与白楚寒二人缓步入内,面色淡然,“正好,本官有话要问,就借此地一说。”
他问的直白,只道一句,“十年之久,你可知情?”
安修远用完最后一口饭,答曰:“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至此,本案最后一个明面查证到的犯人入牢。江无眠边安排布政司一应事务,边审问最后入狱的几人。
原生布政司上下还有慌乱,作为顶头上司的布政使进去了,这一道的事务应当如何安排如何下命,可见江无眠事事驾轻就熟,好若当地土生土长出来的布政使一样,这点慌乱也就压了下去。
他本身于地方上出来,又轮过两司事务,加上钦差一行本就是朝中干实事有实力的要员,安顿好一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唯独是这审讯,令人大开眼界。交易不止十年,甚至涉及到曾经的皇商王家、前任首辅反叛,算下来参与此案的官吏达上百人!
其中三任布政使,两人按察使,副使及参议参政也插了一手。
走私茶盐、略卖人口、抽取粮食、输送铜铁、灭口知情者等等,少不得他们参与。
与此同时还有都指挥使的失职,底下指挥佥事等人也参与此案,被白楚寒一一踢出来,扒了一身官袍,投入大牢。
时间跨度达数十年,牵扯人不论生死达百位,受害人更是不知凡几!
此等大案,建元帝如何震怒可想而知,此时江无眠倒是沉重愤怒之中生出一丝遗憾,不能看建元帝当场发作,可惜了。
由于他还要等新人来干活,所以回去汇报事情的就成了副使白楚寒与一干人等,李主事等人还将商队所得的牛羊一并拉上,决定给建元帝看看他们的辛苦和证据。
事关重大,牵扯到的人也太多,为使完全,他们一行人直到京中派来的锦衣卫抵达才动身,随行的还有冯年以及冯志的部分亲兵。
江无眠看亲兵随身带了行李,冯年也是万分警惕,估计他们一行人也查到了部分东西,他只当作不知。
四月,边塞几道内的官员好似地震一般,轮番换了新人,但没有哪儿这么倒霉,像安夏一般换了布政使,还留了一位宪副督察。
有对比就有幸福感,不知多少人庆幸保住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同时私底下蛐蛐江无眠,果真是个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酆都行者”!
有此督察在前,谁人不认真收尾办事,四月一过,道内诸行省焕然一新,马场也有了好消息。
“水草肥美,又有多地奔驰,可见战马身姿矫健,耐力极强。”负责新马场的是老手,名为韩勇,一直在皇家苑内为皇帝养战马,此番是他听闻安夏马场要人修整,自荐而来。
当日拜见了江无眠一面,便带头扎进马场,修整马厩、清理草场、调整喂马草料、深入调查豆菽马草等物的质量,还照着江无眠曾经的文书格式写了汇报。
今日是江无眠首次来马场查看情况,韩勇乐呵呵地随行,指着每个建筑说得头头是道,但还有一事是今日最为关键的,“这等是突厥养马之道,马匹耐寒,可在雪地奔波,不遇冰层,也能日驰几百里。不过我朝还要多一事,才能用到战场上。”
韩勇没有明说,江无眠心中明白,他要提的是火药。
匈奴一战,火药声响居功甚伟,马匹不堪惊吓,骑兵阵根本不成形,反而自乱阵营,不少人丧命马蹄下。
这些马匹也如曾经的匈奴马一样没经过训练,是万般不能投入作战之中的。
可要投入训练,就必须另外选址,草场是不能炸的,附近雪多的地方也不行,万一雪崩,有多少条命他们都不够赔的。
那就只能是到了军中再行训练,反正那地方有轰天雷,还有大量地盘,比祸害安夏马场好。
江无眠没给韩勇准话,转头将事情和韩勇的文书报告一并交给了建元帝,事情由他老人家定夺去吧,这儿还有事儿要处理呢,就不掺和了。
新来的官员内不乏新科进士出身、同进士之人,江无眠看见他们心中发愁。
搜罗出来现今能看的工具书,让人对着书和事件结合来看,遇见事情再带人观政学习。
在此期间,还有当地知府假装偶遇,凑上前来听政,顺便观察江无眠本人的行事作风。
——往后负责督察一道的就是这位了,再不多看两眼表现一番自己,回了京中,这位就再也见不着了!
若是能有幸从中得一二指点,或是表现好了在建元帝面前提一嘴,布政使的位置不说有望,参政参议给他们留一个?
江无眠清楚他们想法,也没做其他反应,有能力的向上走,这不丢人。
能在这场风波中保全自己的,不说彻底的身家清白,但总归是没到量刑的地步,往年怕是只差一个机会。
真有能让他另眼相看的能人异士,他也不介意推举一二。
故而,众人发现,新上任的江宪副为人虽是杀气重了些,但行事公允。对待下官一视同仁,有真材实料的能得他一句夸赞,本事不足的也能得他指点。
行省之内,府县上下,竟然是难得的一片平静。
有人心中喟叹,这位江宪副真是手段了得!
而江无眠本人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心中一直算着日子,希望他们赶快成长,来日好接过重担,放他回京。
第217章 回京
时过六月, 京中了结此案,新赴任的官员终于能接手事情,但江无眠启程入京。
来时的钦差队伍早早入京, 他这儿没几个人, 只有彭启和留下的两个主事,因此一行人轻车简行,直接骑马回了京城。
临到入京前, 江无眠还递了一封折子给建元帝。事关重大, 建元帝虽是一早听了钦差队伍的回复, 估计还会喊他入宫对答一番……
毕竟他是个文官,又是底下混出来的, 有些东西是他能察觉的,另外就是新去的这批官员行径如何, 是否有失职之处, 都是要汇报的。
因此先在城外驿站处停了半日,换了衣服又好好吃了顿饭,这才进城。
果然,一入京城,就有齐盛带人候着, “江宪副, 陛下有请。”
先让彭启带人回去述职, 又请人给家中管家递个消息, 好生打扫一遍, 估摸他得明天才能回家。
随齐盛一行人入宫,他先借了偏殿打理面容, 一路风尘仆仆,脸上全是热出的汗水混杂着尘土, 实在有失容仪。
衣服只是用干布巾擦过一遍,反正他昨日在驿站处过了一遍水,衣服都是现叫人买的。
“江宪副总算回京了。”齐总管还在御书房外候着,见到齐盛带来江无眠,满面笑容迎上来,“接到大人的折子,陛下就一阵念叨您,今儿总算回京了。”
江无眠先行和人见过礼仪,随后便听御书房内有人声传来,“江恒阳回来了?让他进来!”
除了建元帝的声音,他似乎还听到了内阁几位阁老的说话声,等他入内,果真是三个阁老、刑部与大理寺卿都在,还有北上入突厥的李主事几人,看见他也好似松了口气。
这一行人显然是在议事,江无眠估摸着应该是之前那场大案,正要等他回来说。
“当事人都在这儿,你们朝他问,如何决定入突厥,又怎么查证的。”
江无眠进去见礼后就被赐座,直对着建元帝,好叫人能听清说的东西。
事情要从一开始出京说起,他是如何决定要分开的另一队又是如何伪装的,商队有什么弯弯绕绕,中间两方如何联络,又是怎么下套的。
此前建元帝已经从各方向听了汇报,白楚寒的,商队的,跟随去的一行人的,各种视角上来看,此案能被勘破,还真要多亏了江无眠的算计。
这回补上他的视角,众人总算知道这“马政三转案”是如何露出破绽,叫人插手其中的。
“……微臣去时,时机称不上好,这才耽误时间,迫不得已入突厥。若是早先一段时间查到人在互市,暂先关押钓、查证清楚其中参与的案情,才是最好。”
这样耗时短,证据也好搜查,不像是这回,证据查了一堆才弄明白其中状况,转头拿人,人一早跑了,不得不钓鱼或是主动找上鱼塘才行。
风险大,人容易折进去,还能叫人借题发挥。好在随行人员武德充沛,擒拿了人还能顺利找到证据。回头再看时,江无眠也深觉惊险,这等天气北上,赌得是一个虚无缥缈可能,输了就是没命,赢了就是荣宠加身。
江无眠说了一下午,时不时要回答一些问题,有关北上路线、商队情况、案件检定、罪责处置等等,此外他也有话要问北上的这群人,突厥冬日情况,去的部落里铜铁使用情况,粮食牲畜存储等等。
多番问答,转眼就是一个下午过去,江无眠从中收获颇多,心底大致勾勒出边境情况。
挨着大周的是不怎么缺钱缺粮,边塞有互市,前些年的战争影响较小,人口较东部突厥的较多。
而大周……大周人口还在向西迁移,还出现劳动力大缺口。此番情况短时间内——起码五年内得不到缓解。
养成丁口,也就是说起码人要长到十五岁,期间耗费粮食银钱颇多。
现在大周的粮食发展已到短时间内的极限,根本不能再多供给,必须要开源——从外国引入,本国大规模种植高产作物。
这就不得不提南下的队伍,余阁老面色和缓,“北真腊互市已开,一年三趟航船,运送米粮。户部已明令发文,凡是迁往西部两道的百姓,按人口数目给予粮食补偿。”
放在以往,朝廷哪儿敢这么做,时不时的天灾水患,转运仓和常平仓根本填不满,更别提给予粮食补贴。
现在富裕起来,都能给落户西部两道的百姓发粮了!
余尚书没提的是,船只不仅用来运粮,还运了不少硬玉,虽然大周向来推崇温润软玉,但看那东西产量大颜色好,很是火了一阵,建元帝最近赏赐臣子都是一箱子一箱子地抬。
另外是当地种子,蔬果奇多,有的碍于地理原因,不能在北地种植,可移栽到岭南不是问题!
谢砚行已上书在岭南试种,暂时没得到结果,不过他派人去取了良种,预备在岭南开展三季稻的研究。两方气候相似,水文条件差别不大,没得说这北真腊可以而岭南不行。
若说这一消息让建元帝欣喜若狂,那江无眠的马政三转案就是暴躁如雷。
如今还能打趣江无眠,还是因为他收尾收的好,没叫建元帝的面子彻底落到地上。
前头几个布政使是他识人不清,但是后面派去的江无眠是他有眼识英才,格外出息,不仅拿钱补充国库,还能扶植起当地马政,可谓是肱骨之臣,大周栋梁啊!
马政还牵扯到卫所问题,这让建元帝又把江无眠的精兵强国和白楚寒设想的兵备学院两道折子拿出来反复温习,好东西啊,练兵都不愁路子,关键是愁银子啊!
武备学院的设想齐全,奈何国库没银子,只能给个阉割版的。
在江无眠致力于监督教导新上任的官员观政时,白楚寒也没闲着。
他带一干小将参与了此等大事,西域两道去不成了,索性直接弄个试验版小课堂出来,根据众人情况调整课表,现在弄得是有模有样,前两天还分了两支小队对抗,进行为期五日的生存训练。
建元帝本想去看,可同时间江无眠的折子也到了,遂推延两日,先来听江无眠的回复。
粗略谈论完朝中现状,御书房一干人等在宫中用过饭,次日一早换了宫内备用朝服跟着上朝,商议几处马场情况以及西部两道百姓安置和玉米留种种植情况。
经过一年之多的种植留种,北地已大致琢磨出玉米小麦轮种时间,下一步是上肥料和利用各种方法减少病虫害,致力于减少损失,尽量保住亩产。
江无眠支棱耳朵听了半晌,又和建元帝说了一下午的情况,包括他设想的商道情况,如何拿捏西域商路等等,终于赶在宫门下钥前出来。
仍是原先的兵部侍郎府,只是门上牌匾换新,前面蹲守的石狮子好像水洗了一样,其他没什么变化区别。
一进门,整齐的玉米杆子矗立在地上,玉米穗已经饱满,将要收获。
管家在前面领路,说着家中变化与京中消息,“老爷您刚着家,帖子已收了几筐,大部分挑拣出去,还有小部分人家不可避免。有些是夫人下的宴请赏花帖,这部分已然推了,小部分文会留着。通过书坊来的信也有半筐,林道长说专门给您留下,此外还有几位小将军的拜帖,皆是请您去庄上品茶。”
该推则推,有的名为赏花赏叶,全是相亲宴,这热闹他从不去。文会上的最近也没时间,若是约了下月中秋,他可能去。
书坊……书坊的事情都是定好的,有林守源等人把持,他从不担心,是最近有了新话题还是要开副刊赠刊还是小说刊?
疑惑在江无眠脑海中一闪而过,没再多停留几分时间,直接回房休息去了。
整整一月的假期,再上几日朝会,又能赶上中秋佳节,忽视那几天要上班的日子,江无眠可以催眠自己能休假一个半月,四十多天!
乍然从无边政务中脱身,江无眠有些不适应,但他视线触及几筐的请帖还有书坊来信,下意识觉得头疼起来。
处理马政时见的人太多,看的字也多,短时间内江无眠不想再看见宴会,他先行去处理带来的特产。
当地的吃食分一分,这家几个,另外一家几个,兵部曾经的同僚几个。
哦,给他下帖子的人再分几个,让管家一一备好,方好上门推拒帖子。
这个时间……提前给师兄师父备上中秋节礼,再提一提能说的部分,好叫人放心。
有了马政功绩,宪副一职也算名副其实,以后没准还能去岭南巡查,他们师徒还能见上。
但也可能提前见面,等岭南的三季稻成功,谢砚行没准能以此提拔到户部去,也可能是他师兄先行调入京中,总之都有可能,只看他们谁先出功劳了。
做完这些,他才想起来还有个书坊的信,“林道长送信来时没说其他?”
管家摇头,“道长说您看了自然知晓。”
信虽是书坊来的,说的却是金不换。临走之前,金不换还在林守源的道观里炼制水银,以做银镜,现在他人被借调到工部,研发轰天雷三代去了,他的道童学徒也一并被请过去。
现在观内根本不见客,林守源等人万分低调,报上也没刊印出来此事。
江无眠缓缓直起身,这事儿他早有预感,不过金不换人是修道的,估计研发出来第三代之后就能功成身退,只是没出家的学徒怕是要留在工部了。
此事尚在预料之中,下面一件事就有些出乎意料,宫中派人买了两架印刷机,来交接的是个陌生宦官,但没打听到市面上有谁家大量铺陈报纸报刊,后来还是蒋秋从市面纸张上看出端倪——
京中是买来印刷邸报的。
江无眠算了算时间,是第一批抄家银子入京后发生的事。
建元帝有钱后,行事作风果真是大方,这等机器都能要两架,不知兵备学院拨多少银钱?精兵训练是不是能多给点?
第218章 推广
“……武备学院已落地, 陛下决定开武举恩科,选拔一批民间人士,与诸多世家子、武将儿孙一同接受教育。”
江无眠推拒所有帖子, 只给林道长写了回信, 其余时间忙着收获玉米,挑选良种。
休假过半,玉米收到仓库留种, 隔壁忙到不见人影的白楚寒上门蹭吃蹭喝, 提到前阵繁忙, 便说起学院一事。
“南有北真腊探索在即,北有突厥虎视眈眈, 然朝中各处缺人,开武举恩科是注定的事。”江无眠说道。
如今的大周乱中有序, 除掉匈奴这一大敌, 虽是震慑附近敌人,但后续的疗养安置时间里,难免会让人生出某些想法,必须要加强边境兵力才行,因此这次武举将会是史无前例的大规模。
大周不能在此时机里动乱, 就算最终惨胜也会将前几十年休养生息攒下来的家底全部折进去。
“不好对突厥用强, 对方也因匈奴的前车之鉴不敢随意出手, 最多是骚扰边境, 试探底线。”白楚寒拿了一个玉米窝头掰开, 没有添加任何东西,口感较为干硬, 但比冷面饼子好吃,有淡淡的清甜味。
说实话, 这和倭寇犯海一样,手段恶心,但又不能现在就开战,只能区域性打打,很是叫人心梗。
“突厥内部应是不太平。”思索良久,江无眠低声道,“两国战争时,大部分参与交战的是东突厥。西部突厥在大周西北边塞处搞小动作,前去支援的人较少,不知他们内部权力交接是不是有了问题?”
白楚寒倒了一杯咸口奶茶,面不改色喝下,看得江无眠喝了一杯茶压惊。
咸味奶茶,是吃惯甜口味的人闻之退避三舍的存在,这到底是何等的反人类!
江无眠虽不至于如此,可喝不习惯就是喝不习惯,尤其是原味加盐加胡椒粉的纯正咸奶茶。
看勇士的目光落在白楚寒身上,后者泰然自若续了一杯。
江无眠:“……”
猛士!大无畏的猛士!
“东西两部是如今可汗的两个儿子分别带领,两人互别苗头,突厥可汗稳坐大汗位子。”白楚寒面不改色,道来杨泰拿回来的情报。
江无眠目露敬佩,自己却是碰都不碰,从盘子里捡了个玉米贴饼吃,“未来一段时日内,突厥必定不会安宁。”
他此行断了西部突厥的粮草来源,一个冬天可以撑过去,三个呢,十个呢?
时日一长,东西两方必然出现矛盾,他们或许可以拖延一二,再派商队北上离间,毕竟现在他们多了一个粮食后备——北真腊。
“北真腊的探索较为顺利,粮食通过岭南装船北上,即便东西突厥联手开战,也不必担心辎重不足,有此后备,尽管北上。”
然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不止是粮草辎重的问题,还有北部严寒。火药受不得潮湿,很难保证轰天雷的效果。
地雷作战的效果将在冬天大打折扣,底下是冻土层,上面是积雪和冻冰,挖不开土,埋不下去,只能指望第三代投掷式轰天雷的诞生。
至于火炮?
太重,还要牛马牲畜拉着走,一不小心就能折了腿,牺牲太大,不划算。
冬天只适合练兵,不适合出兵,但要以防万一。突厥真狠下心,冬日出来抢劫,他们还真只能死守城池不出。
“东突厥不会就此放弃南下,北地太过苦寒,当地粮食不足,草场也有限,前两年没有南下,今年恐怕要有动作。”是试探也是必然,不想内部因资源太少引起纷争以至分裂,那就转移矛盾,将视线往外扩展,离它最近的就是大周,可不就被盯上了。
大周的计划同样也是如此,国内的矛盾在开疆拓土面前都能放下,内阁和六部现在都没力气争抢国内的三瓜两枣,视线全放在安置西域两道、开若南部北真腊、防备突厥三件事上,根本斗不起来。
——呃,不对,除了抢预算批钱这件事。
各处都在要钱,之前江无眠送来的抄家银子,这部分还没到国库已被人盯上瓜分得干干净净,就等着上奏建元帝,希望多分一些。
“所以,最好还是离间突厥,兵不血刃最为上佳。”江无眠下了结论。
谈论到此为止,因为江无眠点的铁锅炖大鹅到了,“时候虽有点不对,但是吃就行了。”
铁锅炖鹅,搭配醇香玉米饼,两人真将一大锅吃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
白楚寒对玉米的兴趣陡然高涨,“种子可留足了,何时全大周的百姓都能种上?”
收获颇多,又不怎么挑剔土壤,北地多轮作半轮,粮食总量能翻倍,这能养活多少人口?
大周目前最为苦闷的一个难题就是增加人口,玉米推广几年,这以难题或许迎刃而解。
提起这个,江无眠目光落在桌上刚吃完的玉米产物上,“这是未来一年的吃喝分量。”
直到明年种子推广之前,别想再尝到任何一根玉米,磨成的面也是如此,只有这么几盘。
而且就算是推广,一开始也不会大规模推广,甚至于不会是用种子产量作为推广。
白楚寒思索片刻便知,玉米虽好,但没人敢大规模种植,最多会在田间地头上点上一两个种子,当作添头。
为何?
因为田地有限,粮产有限,生产力有限。
归根结底是因为当今百姓只有土地这一出路,经不起任何动荡风波。
家中没有底气更改地里的作物作物,一旦改种玉米,伺候不好,耽误半年时间还算小事,万一这东西有什么病虫害,导致土壤染病,下一轮小麦无法生长,所得亩产降低,一家人要依靠什么生活?
农家人没有其他路子可以抵御风险,一身性命系挂在土地上,因此会为一条河的引水路线争执得头破血流。
不为别的,那是一个村庄上百人的命脉。
谁都扛不起未知作物带来的风险,因此他们宁愿固守过去老祖宗流传下来的经验,也不愿种一点新作物。
及至八月,所有玉米收获完毕,称量入库,收获当日,不少朝中官员前去参观。
当天亩产数量一报,立刻有官员上奏建元帝,希望在北地推广种植。
附近百姓也有过去的,种了半辈子地,是地里真切长出来的作物还是为讨皇帝欢心作假的东西,他们一看便知。
地上确确实实有根茎,去掰玉米的人脸上还有伤口,都是玉米叶子划开的细碎口子,汗水一淌,刺得人脸疼。
但没几人关心这点事儿,全用期盼眼神看着玉米。
好东西,好东西啊!多种几亩就不愁粮税,还能有余力养活更多人口。
当即有人上前问种子问题,江无眠库里的也一并拿去种植,事情先在京畿地区扩散,经过半年学习玉米种子才入地生根,这还不太放心,时刻有人下地去勘探情况。
毕竟此前都是理论,从未实操过,这次种植要让理论落在地上,真切得体验一把新作物的生长。
根据土地水文情况,专门制定种植方案,期间还在田间地头展开教学,以当前种植的田地为例,告知百姓如何判断旱涝情况、所属病虫害、如何施肥翻地。
曾经北上的几个记录学生,因此在户部挂了名扎了根。
江无眠却是繁忙起来,论理来说,他一实权人物,说一句话底下有的人是去办,不必亲自出面。
奈何近些年大周发展较快,有些地方的律法跟不上——更有可能是官员素养不行——江无眠只好亲自出手整治,并对刑部、大理寺敲边鼓,同时还在琢磨如何推动商业上的一些法律。
所以他的确是忙。
相反,白楚寒倒是生活作息固定,他一早将水军交到杨泰手上,左军交给薛文和崔护,又提拔了苏远,全是他的嫡系部队,白楚寒倒是不担心人心散了。
他如今正单人兵备学院的院长,每日修改学习计划,不时去翻看江无眠前些年写的折子,根据现实情况做修改——朝廷有钱就多要点,没钱就多要人少要钱。
总之,生活规律无比,也让朝中不少人见了他就绕路走。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做个莽夫还要在白楚寒手下讨日子!
“陛下又没批?”江无眠看了一眼轻车熟路去厨房抱来一坛荔枝罐头的人,头也未抬问道。
放在桌案中间的是一份草拟,白楚寒上书预备开设水师分校,建元帝看了银子就打回来,让他好好报钱。
白楚寒看一眼另一份草拟,同样摇头,“仍是留中不发?”
江无眠的折子没被打回,但也没同意,倒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面色淡淡,显然知晓此事不是一事之功,心里称不上有多失望。
“商业发展至今,虽是末等,却和农业日渐持平。然朝中大多数人与其密切相关,想要出手限制,困难重重。”
世上最明目张胆做生意的人就坐在龙椅上,他还能说什么?
总不能让建元帝放弃这一得利产业,只靠皇庄赚钱吧?
恐怕建元帝放弃的下一秒,就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地填补市场,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起码江无眠还能插手皇商行事,令其克制行事。换作其他,那怕不是敲骨吸髓也不放弃,骨头渣滓都要拿去肥田,一点不留。
这道草拟便是江无眠琢磨出的对策,他通过多番调查勘验,结合实际情况,对现有的条例做了更改,但最终建元帝留中不发,不知是在考虑什么。
“许是立储。”白楚寒琢磨一番,低声道。
建元帝许是在犹豫,到底是在自己在位时决定此事,还是太子登基后,留作新帝功劳。
江无眠:“……”
江无眠淡然面色破功,天家权力交接,局面难免不稳,他恨不得再度出差解决一个马政案再回来。
可惜他只能想想。
太子,新帝……不知建元帝意下如何。
这个太子,当真能在突厥窥视之下守住这份家业吗?
第219章 月饼
天家之事, 犹未可知,但自家却要为中秋节日忙活起来。
有管家操持里外,他只和远在南方的师兄师父写了家书问候便作罢。
白楚寒来时, 江无眠正给父母上香。近来休假, 事情不多,前几日他便带人去修葺坟墓立碑,又写了祭文, 今日过中秋, 便只在家中牌位面前燃香供奉了。
香火袅袅, 一点灰烬落入香炉底部,余光里斜刺出一只手, 握着三根香火凑上前来引燃,同是拜过三拜, 一道立入香炉。
江无眠并未阻止, 他垂下的眼眸中透出明灭光芒,两人之间静谧非常,又好似有异样情绪流转。
香燃过半,师兄弟两人才一道出了门去,风吹过来, 带走衣物沾染上的香灰味道, 同时带走祠堂中的怪异氛围。
“学院如何?”江无眠算了算时间, 这会儿武举已到遴选时, 再过不久就会迎来一大批民间武举人入校。
学院的课程与接待新生入学礼都备齐了?
武备学院正式开学, 建元帝携太子以及一众朝臣露面,做得不好, 那就矮国子监一截,到时丢的可是整个武将的脸。
白楚寒捏着厨房新作的月饼打量, 闻言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开学当日你便知晓。”
听起来似乎很有看头。
江无眠脑海中绕了一圈,回忆自己上的奏折和白楚寒这段时间的动静,没能找出哪儿的出格之处,也不知他安排了何事,但既然说了,那便等开学日罢。
“厨房新得了何物?”吃了一口口感奇怪的月饼,白楚寒的笑容半路卡顿,转而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手抖放了一罐柘糖?”
江无眠看了一眼,“昨儿报纸上的内馅,新到的凤梨酱,月饼外皮掺入牛奶和出的面,酒楼上新,接受预订。”
除却传统月饼外,江无眠还让人研究了其他口味的,不过最后定下几种大众口味,又备了季节性的月饼——简而言之,打着名头赚钱。
“基础八件,以四时之景攒八味盒子,大部分用的罐头,就是应个景。这是昨日酒楼送来的,内馅是岭南新推出的口味。”江无眠自白楚寒手中掰了一口,点点头,“尚可。”
对他这种食甜过量的人来说,味道算不上甜到齁嗓子,只是因月饼皮里加了些糖,两相结合才会超出寻常人的接受范围。
白楚寒将整块月饼切成小块,插上签子摆盘,放到江无眠面前,又另外捏起一枚没有字样的,这次是经典五仁口味。
大周的五仁尚未进化到日后的平民版本,如今它用料奢侈,内馅包含多种坚果、糖渍玫瑰红丝与青杏蜜饯,一口下去,坚果的油香搭配玫瑰甜味与青杏的酸甜,基本能满足每个人的口味。
来往送礼时,最不容易出错的基础礼品。
不过今年酒楼推出各类水果馅月饼,还有各式月饼皮,想来应能大卖一笔。明年就能接受预订,在酒楼里设置一个临时门店,只在中秋前半月开门。
不过那时应执行新的商业律义,规范商铺的开设资质、卫生与消防安全也该提上日程。
白楚寒:“开设资质?”如今大周的铺子分为两种,一种是设立在东西两市的买卖铺子,一种是坊间自营的个体铺子,类似后世的社区超市。
前者严格遵守商业经营规则,虽有些会钻空子,不过大概上是不出错的。
后者难说,这类是宵禁之后在坊间还能继续经营的铺子,鉴于对坊内道路的要求,坊内食肆不得占据道路经营,否则要看占据面积大小入地牢待上三到十日不等。
严重者还会抄没摊位所得,五成修路,两成作为街坊邻居的补偿,三成入衙门,属于合法所得。
不过一般而言,占个八仙桌那么宽的地盘不成问题,毕竟有的食肆招牌就有这么宽,总不能不让人放吧。
江无眠的提议则是,重测道路宽度,在部分较为宽广的地方设置流动摊位,和东西两市形成照应,只做小本买卖。这部分摊位是合法合规的地方,不必像现在这般模糊不清。
另外是卫生和消防安全,卫生标准要拿出来有点难,但不能没有。
大周死于食物中毒的人绝对不少,尤其是夏日气温一高,长了霉斑或是变味的东西,农家有人舍不得扔,在火上烤烤或是拿水清蒸煮熟,没察觉到异味就能入嘴。
粮食稀缺,不能浪费一丝一毫,故有此无奈之举。
可餐饮不能马虎大意,江无眠要求也不高,锅碗瓢盆必须干净,做饭前洗净双手,头发盘好,不会在锅里吃出异物即可。
现在玻璃仅是走入了王公贵族之家,尚没有大规模铺陈开,不然酒楼里就能做个半透明橱窗,能让人吃得放心,来得更勤,赚得更多。
消防自不必说,大周的建筑多半是木头结构,小半是木石结构,一旦火烧起来,几乎能点燃半条街,所以必须整改。
一朝一夕是改不过来的,此事需徐徐图之方可——毕竟要花的钱不在少数,要得罪的人也多啊。
江无眠因一块月饼再度起了改革商业的心思,然建元帝尚在犹豫,此事到底该让何人插手。
太子性情敦厚,虽少了一份锐意进取的心,但能在朝臣辅佐之下守成。
……可惜,大周日后将会面对北面突厥,沿海倭寇,这让建元帝难得生出犹豫。
太子这般性情,放在盛世必然极为适合,可乱世尚未结束,这叫他如何放下心去。
再者,江无眠连上几道折子,陈明商业经营内藏祸害,需清查十三道,立相关律义,以明正典刑。
商业暴利,建元帝深知其中猫腻,可他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刚动过马政,再动经济,一番折腾下来,好不容易有所起色的边塞再折进去怎么办?!
好在江无眠只是例行上书,没催他立刻拿出章程来,建元帝只当看不见——当然,每天他都会拿出江无眠的折子反复推演琢磨,日后大周将何去何从。
近来大周繁荣,离不开农商的极快发展,不过再如何发展,农业仍是百姓之本,商业不可越过它去。
田地是大周的命脉,商业同是需要扎根其上,没有农业搭好的地基,整个大周都是危房!
要不然怎么说玉米来得正是时候,大周刚拿下匈奴,地广人稀,能放牧能种植,虽说靠近西域那一侧的土地多半是沙地,更适合种植果木,但靠近大周的这部分地盘上还有荒地,能垦荒种植农作物。
若是再坚持一段时间,将大周底子夯实,太子即便是登基为帝,也有守住大周的底气。
然而这就满足了吗?
建元帝扪心自问,不,他不知足。
他还觊觎着北方突厥的土地,打量着西南半岛上的粮食作物,而他现行的班底又能支持他做到这件事。
所以他不知足,他不想放手!
再多撑几年,或许就能见到大周一统南北的盛景,建元帝如何舍得!
梅香缭绕,流过香炉外的踏雪寻梅纹样,好似点活了整个香炉。内侍踮着脚搬下香炉,换上祥云纹样的香炉,点上翠云合香,又换上热茶点心。
建元帝睁开眼,心下有了决断,目光转到御案上,触及两盘花样点心,问候在一旁的齐总管,“朕记得,昨日报上出了两样点心,皆是岭南来的新鲜花样?”
齐总管笑答:“正是岭南来的口味,做法用料不同,御膳房试了几样,又改了几种辅料,方才得了最为中正的搭配。”
御膳房现在最火的不是大厨位子,而是报纸上的美食版面,可以说是期期不落,每月都要花钱订阅,掌勺的大厨人手一份,偶尔嗤之以鼻,偶尔得之若宝。
不过报纸看多了,御膳房的饭菜越来越向报纸上的美食靠拢,刚出来的那几天,每个锅灶上的火都不熄,掀开一瞧,必然是报纸上说的那样菜。
偶尔还会出现难以下咽的搭配,那是大厨看了报纸后自创的菜肴,宫里不知多少内侍遭殃,被掌勺大厨抓着过去试菜。
今年做衣服的尚衣局派人测量时,有不少人的尺寸都要更新。
建元帝只尝了一口,便让人装两盒给内阁六部以及九卿送过去。
今年粮食丰收,四海灾患减少,望来年能风调雨顺,亩产再高一些,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月饼。
江无眠同样收到两盒,不过他家人少,根本没能找人分担。
刚想给白楚寒送过去一盒,就见对方穿过月洞门,手中提着眼熟盒子过来。
江无眠对建元帝的迷惑行为表示不解,“陛下去年也赐了月饼?”
“据我所知,并无。”白楚寒也看着月饼发愁,这宫中赐下的东西,不太能和其他人分,吃食倒是能和自家人分一分,但他和江无眠的处境一样,人少,根本分不了。
“算了,先收起来,过几日带给你学生。”江无眠最终拍板决定,四盒点心全带到兵备学院——正式名称为武安营苑的军校里面。
学生也算半个学徒,四舍五入就是一家人,给他们分,不带任何政治目的,就是单纯分一分,激励一下众多学子。
好歹是御赐的点心,吃两口沾沾天元帝的龙气,来日作战时还能说自己有天子庇佑。
白楚寒偏过头去笑了两声,收获江无眠嫌弃眼神,他正色道:“明日开始,武安营苑开始入学仪式。”
“秋狩。”
所谓秋狩,简而言之是天子带人出去打猎,往常都是天子、太子和诸多臣子一块圈个林子,进去秋游顺便打个猎物回来加餐。
而今却要带尚未入学的学生去狩猎,是否太过儿戏?
“谁拟定的开学仪式?”江无眠心底有个答案。
白楚寒低头看向点心盒子,显而易见,除了建元帝,谁能更改秋狩的形式?
第220章 秋狝
名为秋狝, 实则是入学摸底测验的考试在秋日降临。
江无眠同在伴驾行列,他刀用的好,弓箭上的功夫也不差, 不过他此行明显不是作为参与人员, 而是观察用顾问,又称,名誉夫子。
武安营苑和狩猎用的猎场相距不远, 或者说当初在此地建立营苑时未尝没有借猎场磨炼学生的意思。
因朝中分为五军, 营苑也沿用了这番分班方式, 现今人少,便没有再细分丛林作战、山林作战、沙漠作战, 白楚寒的意思是全都要学,不精通但也要会纸上谈兵, 培养军事素养。
真正的将军还是要在战争征伐中磨炼出来, 现在不过是开始,往后有的学。
江无眠尚在处理马政时,白楚寒先行带人回来拉练,顺便复盘马政案中众人的表现,可以说加强的部分战斗反应, 用在秋猎里是够了。
秋猎前有禁中军提前清理林子, 圈定狩猎范围, 并且分出大致的猛兽地盘, 以防万一, 若是有熊一类的必然先行猎走。
另外再放入部分家养牲畜,以免有人双手空空, 丢了面子。
转眼便是秋狝,众人的车马陆续赶到猎场内。
一早有禁中军和锦衣卫包围四处, 另有甲士驱赶林中野兽,使得兽群鸟群惊惶散开。
突然之间,鹿群自林中夺路而逃,为首雄鹿一跃出现在车马之前,得见众人,不安地踢踏几下,试图返身逃回林中。
建元帝一早搭箭上弦,看见鹿影,三箭连射,雄鹿倒地身亡,气息绝断。
此为秋狝必要流程,即便天子改为考验小辈能力的入学测试,狩猎头鹿的事还是天子亲身上阵。
狩猎完毕,又发表一番重要讲话,便开始宣布入学测验的规则。
不少武将翘首以盼,期待自家子侄得一个好成绩,文臣们也掂量着新一代小将实力,寒门、世家、勋贵三种代表,谁能脱颖而出?
诸多朝臣看在眼中,不断衡量得失。
本次入学考验极为简单,没有多少规则,以不得重伤人为前提,三人组为一队,随行有一位夫子跟随,监督流程、估量打分,此次测验成绩将作为日后培养计划的参考数据。
规则上是可以随意攻击其他小队,以此获取猎物,直到三日后秋狝结束,携带猎物最多的小队是胜利队伍。
“赢者,朕有赏赐。”建元帝目光扫过年轻人,轻描淡写许下一句赏赐,被鼓励者眼睛发亮,摩拳擦掌准备入林狩猎。
入林分队,随机抽签,于内侍处领了带有记号的羽箭和防身用的刀剑,又在白楚寒处拿上半日口粮,这点东西是为他们捕猎之后做第一顿饭之前补充体力的,多了没有。
江无眠准备了最基础的驱虫药,岭南出品,效果极佳,东西不多,只能省着用,但是坚持两晚上没有问题,还备了其他基础的止血药物、干净的绷带以防万一。
拿好东西,白楚寒做了最后叮嘱,“林中行动注意隐蔽,获取食物和饮用水的规则不仅要熟记于心,更要知行合一,如何催吐急救的方法已经说过,希望你们能交出满意答卷。最后,检查穿戴武器,入林!”
猎场林地范围广泛,最近又放了家禽吸引食肉动物,保证里面的猎物充足又不会失去危险。
叫江无眠来看,这和秋游相似,和岭南的热带亚热带丛林根本没有可比性。
建元帝多问了一句,“北真腊环境与岭南如何?”
江无眠回忆他在韶远看到的原始生态环境,“微臣未曾抵达北真腊,然韶远却有一二能道。当地丛林丰富,树冠堪达几十米,遮阴蔽日,人入其中,伸手不见五指。”
“越向南,气候越加潮湿闷热,风雨多变,泥泞不堪。不瞒圣上,臣赴任时,晴日可行几十里,一遇雨天,万物蒙蒙,路如沼泽,十里难行。
“植被更是加剧南行的困难,树木越多,能供养的食草性动物越多,食草性动物一多,引得天敌居于此,林中蛇鼠穿行,竟有不避人者大若狸猫。
“由此,人多有水土不服之状。兼之瘴气多发,所以北地迁居南者,初至时常有病痛,不得不多饮当地人的凉茶。”
建元帝对韶远的印象仅是剩了个骑楼,他大半辈子都在提防北方突厥与西域匈奴,没多少精力放在南方,因此听得是津津有味。
岭南尚且如此,北真腊要在更南方的位置,想必气候会更加炎热,当地又热又多雨,却又能长成三季稻。不知此物移栽岭南后,,谢砚行能否种植成功,使大周粮食不必受人辖制。
建元帝既然想到此事,趁机问了出来,想听江无眠分析。能在南方任职的还走上高位的不少,但是岭南……能在当地大刀阔斧改经营,又活着顺利走出来的,目前仅有江无眠一例。
说来他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岭南人,这人根还在北方。
倒是方才的队伍里,有不少出自岭南,是此次武举出身,听闻还能识文断字。
“稻米生长条件主要条件是光热温度和水,北真腊能满足的条件颇丰,简而言之就是短时间内提供的东西充足,稻苗成长快,如此能有三季稻。”
既然说到稻米生长情况,那就不得不说一句北地突厥现在占据的地盘上同样能种植稻米,品质还不错。
——前提是好好开荒,不能浪费。
竖着耳朵听的一众朝臣听不下去,户部尚书斗胆插嘴,“江宪副所言确实,稻米生长需求光热。然北地突厥所占的地方一年四季多是冻土,土壤坚硬,虽是春季化雪做水足以灌溉,然光热不足,无从种植,何来稻米之说?”
朝中部分人不通庶务,然尚书侍郎这类不在其列,户部尚书还举了岭南的例子,以此对比突厥地盘上的土壤。
一地是水田一地是冻土,这是如何种下秧苗?
江无眠道:“部分地区有此条件,部分行不通。临海气候较为温和的地方可在土壤解冻后种植稻米,因当地苦寒环境,病虫害较少,所获稻米香气非常,品质奇高。但正如尚书所言,地方需好生挑选,土地年年好好开垦。”
地理限制部分区域才能种植,而且现在的土壤不知有没有充沛肥力,不然还得好好养土。
这话仅是在众人心中留下一枚种子,转眼就换了话题。
头鹿狩猎完,由内侍炙烤,先是帝后太子享用,余下再分给诸多臣子,江无眠坐在武安营苑夫子一侧,左右是院长白楚寒与冯老将军,位置排列好似回家一样,很是熟悉。
吃着建元帝打的猎物,看着军中剑舞,再想想进林子自行生存的一众小将,江无眠难得生出两分怜悯,然后便是一堆想法。
“林中陷阱?”冯老将军不太能吃肉,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但他很能喝酒,听了江无眠的建议,他连酒都不喝了,转而问他有何想法。
“林中生存三日,以猎物数衡量胜利,以此测验身手便罢,日后却是简单了些,不若再布置些陷阱,对抗敌人的同时还要注意周边环境。”江无眠断断续续说着自己的想法,“老将军南征北战,经验丰富,比晚辈见识得多,自然知晓战场诱敌深入之策,以陷阱请君入瓮的方法不少见,有的则是林中伪装设伏,若是提前勘透,则能将计就计。”
江无眠说的声音不大,白楚寒也能听到,他当即看向了众人消失的方向,随后便兴致勃勃地加入谈话。
“仅是陷阱有些乏味,不若在林中设置对抗赛,不限任何手段拿下对方,最后以存活人数最多者为胜。”
江无眠皱眉,这个方法他曾设想过,但最后放弃,“陷阱还能把控,不限手段难免失控,是否太过?”
陷阱可以是假的,只要标注跌入陷阱会受重伤还是直接伤亡就好。
真实战斗却难免失手,且对抗时热血上头,真枪实刀打起来,受伤在所难免。下手没轻没重,以现在的医疗环境来讲,有些冒险。
连这种简单的生存比赛他都备上了基础药物,等到对抗赛时,岂不是要搬来太医院?
冯老将军却道:“武将出身,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刀伤都不在话下,不必紧张。再者,军伍演练对抗,一向有此传统,不必担忧。”
回想方才入林队伍,不少小辈他都见过,部分通过武举入学的他倒是陌生,临来之前,他看过学子籍贯,部分还是岭南出身,由此想到江无眠在岭南的部分变动。
他笑道:“你于岭南曾有如此做法,为何至京后便缩手缩脚?”
江无眠知道军中有对抗赛的传统,他在岭南时还建议过,但那是成年人,知道轻重,现在面临的是后世的未成年,热血上头,再讲究一些兄弟道义江湖义气谁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
脑袋一热跟着同袍干了不可挽回之事,后半生都要后悔。
因而在此事上他颇为保守,事情还是循序渐进为好。
得知他的想法,冯老将军一笑置之,“你只看他们年龄较小,尚未及冠,但想想匈奴突厥人皆是自马背上成长,听闻江南有江河上长起的弄潮儿,岭南有行走时跟随长辈的入林人。再看看十五六的他们,进林子都要带药。”
冯老将军摇摇头,不再多言。
江无眠细细思量,话是不错,但这些人都是自小练起来的基本功,这些小将欠缺的不就是这些?
不过想到冯老将军和白楚寒这两个当朝成长起来的将才,或许他们说的更适合当朝风范。
只是苦了林中正在艰难生存的一众学子,未来的学院生活,注定艰苦异常,望其能扛得住来自师长的压力,努力成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