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穿过空气中漂浮的灰尘缓慢来到东京的废墟上空时,一个至少看起来是人类的生物,在已经几乎要沦为死城的日本首都睁开了眼。
外表像是个人类青年的存在有着枯败灰白的短发和毫无血色的惨白皮肤,右边耳朵上带着一个绿色晶体样的耳坠,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的有点类似神官的带披肩长袍,披肩领子上绣着橄榄枝的纹样。
他光脚漂浮在距离地面十几公分的高度,瘦削的赤足和袖中露出的缠着绷带的细瘦手腕衬得他似乎摇摇欲坠。
一眼看过去,青年全身上下能给人感受到生命力的部分,就只有翠绿的右眼和斜斜压在他发间,挡住了另一只眼睛的橄榄枝花环。
“白...鸟,我是白鸟。”他抬起瘦骨伶仃的手轻触自己头上的橄榄枝,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惊起地上厚厚的尘埃又晕染成不规则的花。
如果可以的话,白鸟并不想诞生。
作为诞生于人类对暴行的恐惧和怨恨之中的特级咒灵,白鸟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拥有了意识,但他只是把自己的咒胎藏起来,不去看,不去听,也不去想。
可能白鸟确实是个怪胎,虽然身为咒灵,却记住了人类面对无力反抗的暴行时的痛苦感觉,不愿做出伤害无辜人类的事情。
他记得人们厮杀时血液流淌在地上被阳光暴晒后的难闻味道,记得被贵族踩入尘埃里的游女卑微的笑容,记得战争时期带着报效国家的愿望前去军队慰安的少女只剩下空洞的眼神,记得踏入极道组织就无法离开的年轻人最终被搅碎在争斗中的样子。
白鸟讨厌这些,一如他讨厌自己。
也可能因为人类面对暴行时除了恐惧,还会对施暴者不可避免地产生怨恨的原因,白鸟也会怨恨,他所怨恨的是直接催发了他的诞生的那个家伙,那个毁灭了东京二十三个地区,人类在死亡前的怨恨浓郁到令白鸟无处躲藏的家伙。
原本白鸟可能还能在咒胎中自欺欺人一段很长的时间,就像他有意识以来一直做的那样。
一个地方人们对暴行的负面情感如果含量过多,白鸟就移动咒胎去找一个幸福度高一点的地方,沐浴在他所喜欢的人类的幸福感中沉睡。
但现在一切的平衡都被打破,新生的特级咒灵站在荒芜的废墟之上,身边只有一片寂静。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白鸟很茫然,如想果让人类停止恐惧与对造成了这一切的施暴者的怨恨,那除非是将一切都恢复所有事情都未发生的原样。
可时间是公平又无情的线性存在,想要抹去灾难的发生,就算白鸟身上积累的咒力在特级之中也是顶层,他却仍然无能为力。
那就去杀死导致了一切发生的家伙吧,至少人类在面对暴行的时候,成功的反抗会消弭一些曾经的痛苦,不是吗?
这样想着,白鸟犹豫着迈出的步伐又停在了原地。
因为他甚至连罪魁祸首的名字都不知道。
好在曾经的那些还是咒胎的时光里,白鸟仍然获得了一些信息,比如人类会去图书馆获取一些自己感兴趣的知识。
曾经还是咒胎的白鸟比较喜欢躲起来睡觉的地方之一,就是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那里的人大多都是一副向上的劲头,不会有太多的恐惧与怨恨来干扰特级咒胎的睡眠水平。
自己需要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这么想着,白鸟起身走向曾经国立国会图书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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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图书馆的废墟上,白鸟露出了不出意外的苦笑。
“虽然整个东京都变成废墟了,但这个程度果然还是令人震惊。”
建筑物的碎块间散乱分布着变形的书籍,还有许多文件资料依稀可见,即使在失去了人类的痕迹之后,也在诉说着过去的文明。
取下发间的橄榄枝花环,白鸟将它抱在胸前,花环抽条成了青翠的枝叶,渐渐笼罩了整个图书馆的范围,枝条们小心搬开砖石,将书籍和资料拎出来抖抖灰尘,递到白鸟面前。
人类青年形象的咒灵那只原本被花环所遮挡的眼睛睁开,眼眶里空荡荡的,并没有眼球,只有一片黑色的像是漩涡一样的东西。
“记录开始。”
橄榄枝条快速地将书籍翻过了一遍,黑色的漩涡开始旋转。
承受暴行的时候,人类一般会干什么呢?
会对暴行产生恐惧,会怨恨施暴者,有些人会逃避,有些人会反抗。
白鸟原本的心态是逃避,只要找一个更加平静的地方,对痛苦的东西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就好了,反正它也没有诞生,谁又能对一个咒胎有什么高要求呢?
那些发生在人类身上的事情,他看到了也听到了,但也到此为止。
即使是相同物种的人类也无法对彼此的痛苦感同身受,何况他只是一只咒灵。
但是被灌注了太多负面能量不得不诞生之后,白鸟的怨恨超过了一个界限,他开始想反抗了。
而反抗的第一步就是记住发生了什么,这也是他那只常年藏在橄榄枝花环后的眼睛的作用——【记载】。
记录完国立国会图书馆中和咒术相关的古籍、法条、政策和国会议事录,白鸟又开始录入自己感兴趣的书籍,等到恍然回过神来才发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不知道到底用了多久,下次还是要注意一点,虽然说还在咒胎里的时候自己总是一觉就睡过去几个月半年的,但是既然现在有事要做。就不能再对时间没有一点概念了。
这样想着,白鸟站起身,在心底咀嚼着那个在咒术总监部上交的资料里被认定是罪魁祸首的男人的名字。
“最恶的诅咒师,盘星教教主夏油杰,就是他放出自己契约的咒灵毁灭了东京吗?”
“那么下一个地方,就去咒术总监部吧。”
根据在图书馆的资料当中获得的地址,白鸟来到了同样化为废墟的咒术总监部。
从残骸里翻找到了很多任务和会议记录,白鸟对照着自己还是咒胎时隐隐约约听到关于咒术界天花板的一些消息,疑惑在心底堆积得越来越高。
“五条悟目前失踪,但是为什么要认为他叛逃?”
以六眼的战斗力,毁灭东京甚至不需要诅咒师夏油杰的咒灵,白鸟本能地感觉不对。
如果五条悟是夏油杰的同谋,那么以咒术总监部记录里对方的战斗力,目前的死伤不会只有这些,但倘若他不是诅咒师的同谋,拥有能够解决一切糟糕事态战力的六眼此刻又在哪里?
“等等,而且夏油杰应该被五条悟在一年前的百鬼夜行杀死了才对...为什么说毁灭东京,还有现在的死灭洄游是他主导的?”
白鸟皱起眉头,为自相矛盾的任务记录感到头痛,突然从漫长的回忆里扒拉出来一点可疑的东西。
“说起来,涉谷事变的时候果然也有那个腐败的气息...似乎以前出现过很多次,但是以前我都避开了,这种气息会有什么意义吗?”
“不过五条悟不愧是最强啊,被所有人期待着呢。”
白鸟想起自己听到过的那些零碎的话语。
“如果五条老师/五条前辈/五条悟在的话就好了,”有很多声音都这样说过。
“被这样寄予厚望,算不算是一种诅咒呢?”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咒灵来说还是太过深奥了,白鸟很快就放弃继续思考,转而开始研究自己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既然自己想要杀掉的是诅咒师,那咒术师应当和自己目标相同,但是根据总监部关于乙骨忧太和虎杖悠仁的相关资料来看,他们拥有相对来说可控的咒灵作为同伴都被列为死刑对象,更不要说没有共生关系的自己了。
估计自己如果直接找上门去就会被直接祓除吧,叹了口气,白鸟躺在纸堆里缩成一团。
“等等,乙骨忧太和虎杖悠仁都是五条悟的学生?并且由他担保?”
猛地坐起来,白鸟在刚刚被自己拿来垫着的资料里翻找着,“以他的实力,应该有自信祓除我,如果立下束缚,应该能够在停止死灭洄游,和杀掉那个诅咒师上面达成一致的。”
而自己也有如果谈崩了至少能逃跑的自信。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特级,比他的学生更适合当打手吧?”
“但是五条悟现在在哪里...?”
虽然有个可以尝试的方向,但是对于刚诞生了不是很久,信息来源全部是查阅资料的咒灵来说,无论是找五条悟还是找夏油杰,找人这种事还是有点超纲了。
调动眼中存储的地图,白鸟希望至少能找到一个五条悟的学生。
“也不知道东京咒术高专现在是否还在运转,在郊区的话也许能幸免于难?”
正在白鸟确认方向的时候,一个穿着五条袈裟的身影骑着咒灵从天而降,落在新生的特级咒灵身边。
“是新出现的特级啊,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特级诅咒师,夏油杰?”
没想到自己想要杀死的罪魁祸首会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自己身边,白鸟瞳孔放大,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拽下了右耳的耳坠。
“嗯,算是哦,”男人眯眯眼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呢?”
“我是白鸟。”抿了抿嘴唇,白鸟直接捏碎了耳坠的晶体。
“领域展开,【止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