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票是买好了,结果到了第二天,没走成。
褚楚一早过来,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但她心里清楚,司月白着急把人送走,兄妹俩昨晚肯定闹的不愉快,司暮川一脸不安坐在沙发上,司月白昨晚没在这休息,去外面住的酒店,这会还没过来,褚楚做好了一会激烈抗议的准备,门敲了三遍没人应,她回头看了司暮川一眼。
司暮川昨天一宿没睡,到现在头还疼,说:“你直接进去吧,小满估计很晚才睡。”他昨天苦口婆心在里头安慰了好半天,妹妹只是不停掉眼泪,最后把自己推出来,一个人躲在里面不知道哭了多久。
褚楚推门而入,昏暗室内被门外投进来的光照见,浅米色床单上司辰心背着房门蜷缩成一团,褚楚隐约觉得不好,疾步过去,先是叫了声小满,床上的人一动未动。褚楚又试了试额头的问题,是正常的温度,司暮川踱步到门口问道:“怎么了?”
褚楚问他:“小满昨天就睡被子外面?”
问题问得让司暮川这个当哥的实在尴尬,小满又不是几岁要哄睡的孩子,从小他们进妹妹房间有必须的敲门规矩,更何况现在小满长大了,她睡不睡被子外面自己怎么会知道。他打开房间大灯,汲着拖鞋走了进去,“是发烧了吗?”
“没有,温度是正常的。”褚楚退两步给他让了点位置。
司暮川在床边弯下腰,拍了拍妹妹肩膀,“小满?”
灯光大开,司辰心脸色惨白,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她两只手按着腹部,强光照耀下她艰难睁开眼,虚弱地吐出一个字,“疼...”
“哪疼,是头疼还是嗓子疼,褚楚,打电话叫医生过来。”司暮川把人扶起来,想让她躺到被子里,司辰心一坐起来就开始咳,还越咳越厉害,司暮川不敢再动她了。
司辰心眼前的一切是花的,一个人带两个重影,她浑身无力,发冷,心慌,胃疼是昨晚开始的,她以为只是短暂疼一下,想着挨一挨也就过去了,中间可能还昏厥过。她咳的激烈,突然推开离自己最近的二哥,一抹刺眼的红从她的左手指缝滴到浅蓝色丝质睡裤上。
司暮川被吓坏了,妹妹身体不是没有不好过,再严重也没见她吐过血,他被吓得手足无措,好在褚楚反应快,说:“我去叫医生过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住在三个小区外的私人医生,而是对面的法医。
林煦正准备出门上班,给一脸焦急的褚楚开了门,还没说话,褚楚就问:“江法医起了吗?”
“没,怎...”
褚楚强行挤了进去,轻车熟路到江晚房门外,这时候讲究个屁的礼貌,她直接按住门把手往下压,结果开不开,林煦问她:“出什么事了?”
褚楚扔给她一个炸弹,“小满吐血了!”
不等褚楚敲门,林煦哐哐砸房门,江晚顶着熬了一夜的脸,带着苦大仇深的怨气开了门,林煦二话不说拽着她就走。
被生拉硬拽过去的江晚到房间一看,脑子都给吓清醒了,司辰心躺在床上,枕头床单上大片大片的血,人还在往外咳血,司暮川手忙脚乱用纸巾给她擦拭血渍,林煦更是被惊得浑身的血都冷了,江晚过去一看,咳血量还不小,急道:“快,把人扶起来。”
司暮川手脚都是木的,他又急又害怕,语无伦次说:“怎...怎么扶?”
林煦学过一点急救知识,在床沿坐下,单手托着司辰心后脑,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人扶起来,咳得更厉害了,咳血的情况倒是得到了缓解,呛出的血沫子溅到林煦今天穿的常服衬衫上,司辰心已经意识模糊无法正常视物,江晚问起她哪疼,她勉强开口说的话,连离得最近的林煦都听不清,江晚只好检查她的脉搏,给出结论,“初步估计是胃出血,赶紧送医院,不确定出血是不是有得到缓解,保险起见让医院血库做好准备。”
褚楚去衣柜里取出一件长款羽绒服,扔给江晚,“给小满穿好外套,我去开车。”
林煦和江晚帮忙穿好外套,林煦抱着人要起来,江晚说:“脚步稳一点,别晃到小满。”
林煦紧着嗓子说:“我知道。”
江晚一回头,小满她哥一脸煞白杵在她们后边,江法医狐疑:这哥不会是晕血吧,小满有这么菜的哥哥?她拍了司暮川肩膀一下,秀眉一拧,“你是家属最好去趟医院。”
司暮川反应过来,“要的要的,我跟你们一起去。”
褚楚开了辆商务车在单元门口等着,林煦抱着司辰心坐在中排,江晚上了副驾,司暮川坐在了林煦旁边,车门关上后,江晚指挥司机,“去第二医院,那我们熟。”
“可是,”褚楚计划是去私立医院,私立可以直接插队,还有配备的高级病房。江晚不客气说:“可是什么可是,第二医院最近,我现在给消化科主任打电话,让医院做好准备。别用那破导航,动作快点,我给你指路,小区右转直走。”
江晚急起来是会骂人的,她一个脏字没蹦出来,说明她还有一定理性。褚楚开车按吩咐小区右转,车子进入直行道,司暮川看林煦抱着自家妹妹,自己好歹还是亲哥,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林队,要不我来抱着。”
“你别动,”江晚正在给消化科主任打电话插队,回过头一声暴喝,给司暮川吓得一动不敢动,江晚扶着还在保养的脖子,疼得她龇牙咧嘴,“胃出血最好别让患者动来动去,这样很可能会加剧病症。明白吗?”
司暮川愣愣点了点头,褚楚后视镜一瞧,她还是头一回见二老板被训的跟孙子似的,江法医真是厉害,惹不起惹不起。
车子行至半道,好在是周日,没有堵车的早高峰,司辰心缓缓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林煦绷紧的下颌,她想说话,喉咙一动就咳了起来,林煦神情紧张,连声音都发着抖。“小满...”
林煦出来的匆忙,只穿一件单衬衫,她感觉不到冷,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中之人,司辰心看到被溅上血沫的蓝色衬衫,断断续续说:“对...对不起...衣服...衣服被弄脏了...”她抬起左手想要擦一下,林煦连忙握住她满是鲜血的手,安慰她说:“没事,没事,没关系的,小满,你会没事的。”
“大哥,”司辰心用力回握林煦温暖的手掌,蓦然红了眼,带着委屈的哭腔,“大哥...会把我送走...”她的情绪受到刺激,又是一口血吐出来,脸上,外套上,连同林煦半边前襟都红了。林煦双臂抱的更紧了些,仓皇到几乎要掉下眼泪,“小满,不说话了好不好,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司暮川也劝着,“小满,我们不说这个了,大哥那边我帮你解决。”
司辰心摇了摇头,连带着眼泪一起滚落下来,“不走...我不想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江晚从前排递过来纸巾盒,司暮川接过,几抽几抽垫在她俩中间,纸巾扑上一层层被浸透染红,他一个九尺高的男子汉,他抽了一打纸巾擦拭司辰心脸上的血,红着眼心疼说:“不走,二哥向你保证,一定不让大哥把你送走,只要你好好的,二哥什么都能答应你。”
在司暮川做出保证没多久,司辰心渐渐止住了咳嗽,连带着她的意识,也安静沉沦了下去,彻底陷入昏迷。车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几个人的心瞬间被提到嗓子眼,褚楚一路鸣笛加速超车,红绿灯也不管不顾直接冲了过去,医院东南侧消化科主任带着人已经在那等着了,林煦抱着司辰心从车上冲下下来,顾不得江晚的叮嘱,小跑到急诊推车前,江晚也跟了上来,刚才在路上江晚已经汇报过患者情况,他们跟着医护人员一路奔到急诊手术室外。
急诊手术室的门嗙当关上,病人在里面没有意识,外面的人只能焦灼等待着,四个人除了褚楚看着还算体面外,穿着浅紫色法兰绒睡衣套装的江晚,上衣几乎被染红的林煦,司暮川虽然穿的讲究,在刚才混乱的情况下,手上,袖口全是血,相比在一线见惯了各种生死的两位警察,司暮川脸色实在难看。
刚才跑的急,司暮川喝了一肚子冷气,扶着墙壁大喘气,不忘吩咐褚楚:“给大哥打电话,让他过来。”褚楚走远给司月白打电话。
“胃出血,只要能止住血,问题基本不大,”江晚安慰一脸紧张的林煦,“消化科主任是我医学院的师哥,他手底下就没死过人,你放心吧。”
林煦要怪不怪看了江晚一眼,对于一个法医,拿没死过人来安慰人,何尝不是一种宽慰的方式呢。
呕~,旁边司暮川扶着墙一阵干呕,林煦和江晚一个对视,还是江晚走过,使劲拍着这位脆皮哥的后背,“你没事吧?或者帮你叫医生过来?”
司暮川摆了摆手,意思是不必,说:“我就是太害怕了,我就剩这一个妹妹了,小满要是出了事...”说着捂着脸蹲在墙根呜咽起来。
这...还真给江法医整不会了,她想:这么大一个男人,居然...算了也能理解,不过,什么叫他就这一个妹妹了,小满不是有两个哥哥嘛,另一个被死亡了?
林煦见江晚在司暮川旁边蹲下,只听她说:“我跟你讲,我从业以来解剖过一千五百多具尸体,给活人出过五千多份伤情鉴定,从来没遇见过胃出血死亡的例子。”她拍拍司暮川的肩膀,“你就放心吧。”
林煦:“......”
“谢谢你,”司暮川说:“你们当法医的还真会安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