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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40

    真实案件调查不同于影视剧。现实往往是信息纷杂、关系凌乱,每一个证人都会提供大量信息,其中大部分都是无效信息。

    这个时候就需要破案人员梳理清楚,从庞杂的信息中提取出少量有用的东西,还要做到不被旁支信息干扰判断,拨开层层迷雾。

    除此之外,证人也会撒谎,会美化粉饰自己的证词。物证也有可能被人做手脚,需要分辨真伪。

    专案小组很快针对周淮提供的证人进行询问,这两个女生打扮精致,头发和皮肤都是精心保养过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生活质量远高于普通人。

    傅明裕看着笔录记录,久久没有动作。

    这两个女生不仅提供了证词,还有一些照片、微信聊天记录、转账记录,可以说是准备充分。

    据她们所说,顾澎在她们那个圈子很出名,因女朋友更换频繁,而且很多前女友之间彼此都认识,甚至是同学、闺蜜。到后来顾澎连“女朋友”三个字都不提了,反正很快就要换掉,就一律当做“女伴”处理。

    顾澎出手很大方,送名牌包是惯例,不过也曾有人拿着包去二奢店的时候被拒收,疑似是高仿。

    那两名遇害的女留学生当年在小圈子里很出名,叫汪鑫的那个相对低调一点,另外一个肖润芝就张狂多了。

    肖润芝在顾澎身边时间比较久,大概以为自己能成为“终结者”,时常表现出一副正牌女友的架势。

    没想到就在顾澎生日之后没几天,肖润芝突然变了一副面孔,不仅不愿再提顾澎这个人,也不许其他人问,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圈子里的人都怀疑她被甩了。

    可甩就甩了,倒也没什么,又不是真的在谈恋爱,谁会当真呢。再说顾澎出手大方,肖润芝一定拿了好处,应该心满意足才对,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还一副“遇事”的模样?

    证人又说,其实她们也好奇过、猜测过。因顾澎生日那天没有像往常那样叫了很多女生一起——他很喜欢被女人簇拥,那天却只叫肖润芝和汪鑫,说是要去露营,还叫了两个发小一起。

    按照肖润芝的性格,一定会四处吹嘘、夸大其实,在去之前还放话说,等她的美照。可那天晚上,谁都没有刷到她的朋友圈摆拍。

    半年后,肖润芝和汪鑫就出国留学了。

    这件事已过数年,两个女生依然印象很深,还说后来几年她们找肖润芝和汪鑫买过包。大家都那么熟了,偶尔也会提起顾澎。但肖润芝听到这两个字就转移话题,好像很害怕。

    “露营”两个字引起傅明裕的注意。

    《恋爱脑的终极反杀》里,提到方许非常喜欢去露营,每次回来都会告诉方晓晓,露营多么有意思,还说要开房车去。

    而《是谁杀了她》最后一次连载的内容,恰好也提到露营。虽然没有提到肖润芝、汪鑫,却提到顾澎、萧婓和方许一同露营。但方许提前回来,脸色很差。自那以后,方许和顾澎的关系就有了变化。

    很显然,在方许和顾澎、萧婓最后一次露营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这件事不仅影响方许和顾澎的关系,还直接导致肖润芝的反常。

    傅明裕正想到这里,旁边的民警提出疑问:“三个男的两个女的一起去露营?那汪鑫是怎么回事?这里只说次次都叫她一起,那她是谁的女伴,萧婓还是方许?”

    “应该是萧婓。方许不是不喜欢女人吗?”

    “不是不喜欢,他和林纯就有一段。应该说是男女都喜欢。问题是就算落单了,也没必要提前回家吧?”

    “不到半年,肖润芝和汪鑫就被送出国,会不会是露营当天她们撞见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看她们提供的微信记录,肖润芝以前什么都会和这些朋友说,而且很夸张。可是从这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什么都不敢说。应该是有人警告过她。可她和小圈子的人关系实在太近,难免会说漏嘴,于是就将她送走。”

    分析到这里,傅明裕接到技术组的电话,说是画迹比对出结果了。

    傅明裕来到技术组,和技术员一起看向电脑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所有油画扫描版,有“假林纯”住在民宿那几天画的,也有林纯在f国学校里留下的,除了油画还有anna提供的几张素描稿。

    技术员说:“我拿这几张油彩比较新的和学校提供的油画比对,出自一个人的可能性非常高,超过九成。但是和这几张素描相比,出入就大了。”

    也就是说,林纯求学期间留下的画作和“假林纯”的画迹高度重合。

    问题是,林纯求学时应该还没有被冒充身份。

    难道这个“冒牌货”已经深谋远虑到提前预见这一步,特意模仿林纯的笔法?

    傅明裕问:“签名呢?”

    所有画布的背后都有一个法语签名。

    技术员说:“比对过了,完全一致。”

    傅明裕点了下头,又问:“你刚才说素描稿出入比较大,怎么讲?”

    技术员指着素描稿的比对结果,说:“不只是笔法习惯不同,连落款的签字也不同。”

    技术员很快提取出几个样本,都足以证明林纯这两个时期的笔法,完全是颠覆性的改变,比如素描时期她习惯将画笔倾斜,从左下方往右上方涂抹,而这几幅油画则是接近于笔直,是从上往下。

    技术员还说:“就我个人看,这几张油画比较工整、拘谨,好像心事很多,有点放不开的感觉。但素描就很奔放、肆意,不受拘束。哦,也可以说成是不按章法,像是自学成才。”

    也就是说,一个是野路子,一个是受过正规训练。

    ……

    同一时间,许垚再次来到萧家医院。

    在见林纯之前,许垚先去了一趟萧婓的办公室。

    意外的是,办公室里不只有顾澎,还有萧婓。

    萧婓一副闲人姿态,就站在窗口抽烟,顾澎手边只有一杯咖啡。

    见到许垚,两人一同看过来,带着审视。

    许垚对这种眼神非常熟悉,不属于男凝,不是打量,而是一种“另眼相看”。

    显然,他们已经查过她了,也查到背后的姚小姐。

    许垚若无其事地坐下:“萧医生,我来问一下林纯的情况,什么时候能出院?”

    “随时都可以,但出院后还会不会发作,我就说不好了。”萧婓这样回答。

    许垚笑问:“就是说,如果再受刺激,还要送进来?”

    顾澎接话:“那要看是什么刺激。”

    “哦。”许垚笑容淡了些,带着一点挑衅,“那这件事会受到某些人的个人意愿左右吗?你们希望她出院吗?”

    萧婓:“许小姐话里有话。”

    顾澎的耐心磨光了:“直接说吧,你是姚家找回来的,为什么要咬着我们不放?我们没得罪过姚岚。”

    许垚:“说得罪严重了。姚小姐根本不关心通过这件事会挖出多少人的秘密,姚家请我来也不是针对你们。”

    萧婓:“那你想要什么?那两个留学生和你有关?”

    许垚轻笑:“我在回来以前去过f国的一间疗养院,还在那里见到一个自称是‘林纯’的女人。她要我把‘冒牌货’揪出来。她的情况姚小姐已经知道了,她善心大发,想要帮她一把。至于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件事我一定要完成,阻碍我的人都是我的对手。”

    意思已经明确了,萧婓和顾澎交换了一个眼神。

    许垚又道:“我已经很坦白了。和你们继续兜圈子,其实对我更有利。但我选择告知实情,你们只要袖手旁观,我的事情很快就能办完。”

    沉默了几秒,萧婓没有轻易上钩:“同样的话,你是不是也对她说过?”

    他指的是“假林纯”。

    许垚没接话,只是拿出手机,拨了一段录音,出现的是“假林纯”的声音:“你查了我那么多事,有没有查过在留学生案发期间他们两人的行踪呢?所有事我都没有参与,就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下脏物也是情有可原。我可以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以证人的身份协助调查。至于其他事,那都是发生在f国的过去,又不涉及中国公民的性命,国内不会越权追究。最坏的结果无外乎是遣返,我会回到f国继续我的生活。只要还有钱,那边对我的追究我就有时间慢慢周旋……等我的故事浮出水面,我再写一本自传,有了文学渲染,人气会再上一层楼。兴许还能再上一次销量榜,而且这种题材很适合拍成电影。”

    录音播放期间,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许垚欣赏着顾澎和萧婓的脸色变化,顾澎咖啡不喝了,脸色和杯子里的液体一样黑,而萧婓也按掉香烟,来到办公桌前,盯着许垚的手机。

    直到播放完,又是片刻沉默,许垚率先开口:“她挺有生意头脑的。下一步还想通过我的引荐,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传奇故事’讲给姚小姐听。她将自己的人生当做一门生意,每一次选择都是风险投资,这次她要玩一把更大的,只是还缺少两个筹码。”

    顾澎和萧婓都没有吭声,他们并不是能轻易被挑拨的人,但他们也知道,刚才那份录音不是假的。无论是内容、声音、语气、说话方式,都是本色出演。

    他们看上去并不意外,显然这已经不是“假林纯”第一次干了。

    许垚将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禁想到,“假林纯”这样反复横跳,顾澎和萧婓居然还能忍到现在,得有多大的把柄抓在她手里啊?

    顾澎动了动嘴唇:“不是我们一定要保她……”

    这话说了一半,萧婓的手就落在顾澎肩膀上。

    顾澎话音顿住。

    许垚扬了扬眉。

    与此同时,萧婓的手机响了。

    他又一次走到窗边,接起来,听到私家侦探周淮的声音:“派出所有个朋友告诉我,专案小组找到两个新证人,认识那两个留学生,好像在她们出国前就很熟了。”

    玻璃窗上映出萧婓的脸:“有名字吗?”

    “没有。”周淮说,“人是突然出现的,应该是有人将她们找了出来。”

    电话切断,萧婓回过身再次看向许垚,问:“证人是你找回来的?”

    许垚一怔,眨了眨眼:“谁?”

    萧婓拧眉,见她不像是装的。

    顾澎也问:“谁?”

    许垚说:“看这表情,应该是对你们不利的证人,和留学生的案子有关。”

    萧婓没有否认,只是给了顾澎一个眼神。

    许垚又道:“我说过了,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案子是警察该查的,我没兴趣,不仅浪费时间还得不到好处,没必要多此一举。”

    许垚话落就往门口走:“言尽于此,两位慢慢考虑吧。”

    但许垚走出去没几步,身后就传来萧婓的声音:“等等。”

    许垚站住,萧婓走上前,脸上多了一抹笑,与刚才的严肃判若两人。

    许垚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就见萧婓凑近了,在她耳边说:“给你个提示,去试一下她对男人的反应。”

    话落,萧婓又向后退,头也不回地回到办公室。

    许垚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醒过神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等在停车场的张原:“帮我个忙。”

    ……

    许垚走进病房时,林纯的衣服刚换了一半。

    许垚动作很轻,直到林纯感觉到身后的存在感,看到地上的影子,这才意识到有人。

    她立刻将衣服拽好,回头看是林纯,脸色这才缓和:“你怎么不敲门?”

    “抱歉,吓到你了?”许垚脸上没有半点歉意,见林纯换衣服遮遮掩掩,却不像是正常女生那种怕被看到身体的反应,更像是怕被发现什么似得。

    许垚坐下说:“萧医生说你随时可以出院,但是什么时候再发病,他说不好,还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想下一次你最好跟我打个招呼,我也好配合你。”

    林纯收拾着内务,没有看许垚:“同样的招数再用就不灵了。下一次我想点别的题目。”

    许垚笑了笑,托着腮看她,忽然来了一句:“方家夫妇是做医疗设备代理的,可我听说他们好像是在m国念的生物还是生化什么的?你有听晓晓提过吗?”

    林纯动作停了一瞬,转头看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许垚撒谎不眨眼:“不是我问,是傅明裕问的。我说我不知道,他不太相信。我想他很快就会问你,你可不能说不知道。知道的事避而不答,一定会惹人怀疑。你要提前准备好说辞。”

    林纯垂下眼,又继续收拾:“我是知道一点。”

    许垚:“哦,说说看?”

    林纯却沉默了。

    许垚又道:“就当是练习。你要是有顾忌,我就叫律师来。趁着还有时间,你把套路、话术都背一背,什么对你有利,什么能说,心里有个数。可别等撑不下去了,才说要找律师——那里到处都是监控。”

    林纯依然不语,背对着许垚。

    许垚笑了下:“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到这一步你还不相信团队,执意单打独斗,就当我没说。我先出去,你好了叫我。”

    许垚刚转身,林纯就出声了:“傅明裕还问了什么?”

    许垚说:“傅明裕去了福利院,问了一些小米粒和小板栗的过去,提到领错孩子的事,又问我有没有你的医疗记录。呵,要不是他问起来,我都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么多故事。以后写下来,电影怕是装不下了,改拍电视剧吧。”

    许垚的调侃刚落下,林纯便转过身,神色平和,目光淡漠:“是生物基因。”

    许垚没接话,静等下文。

    林纯坐下说:“方许的父亲是在国内念的大学。他和顾澎的母亲是大学同学,谈过恋爱,后来在m国进修细胞工程,认识了方许的母亲。”

    许垚依然很安静。

    林纯别开视线,看着窗户的方向,阳光照在她脸上,她半眯着眼睛,声音透着冷漠:“你知道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吗?方许说,他父母生老病死的钱都在挣,成本低,一本万利,唯一的投入就是良心。”

    许垚思路一转:“老病死我能明白,方许说的生指的是生育,还是生物工程?”

    林纯说:“生老病死,都是生物工程。衰老看似不可逆,却可以通过细胞再生和换血的方式重回青春,六十岁可以拥有相当三十岁的身体。遗传病、先天不良,可以从根儿上改变,就是基因。只要基因重组,小孩可以一出生就拥有高智商和超人体能、长寿基因。而且人死了还可以循环利用,比如人体实验。”

    “那生呢?”许垚问。

    林纯倏地笑了,却是一种扭去的笑:“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生意。我要你生,你就生,我不要你生,你就生不了。是自然生产还是反自然,是生人还是生怪物,生试验品还是基因产物,付出的代价是不一样的。”

    沉默片刻,许垚按耐住升起的凉意,接道:“我受的教育告诉我,世间万物都应遵循自然法则,违背自然规律必遭反噬,需要付出更高昂的代价,而且一定会后悔。”

    林纯说:“如果人人都能做到你说的这样,方家就不会悲剧了。有的人非常自信,他们总觉得自己可以是例外,可以创造奇迹。”

    许垚问:“你指的是方许的父母?”

    林纯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说:“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余下的就让警方凭本事找吧。”

    许垚没有继续追问,点了下头,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不一会儿,张原敲门进来了。

    许垚说:“我出去抽根烟,你帮林纯拿东西。”

    许垚话落就往外走,就在楼道窗口前点了一支烟,不疾不徐吸了半只,按掉,这才往回走。

    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些动静。

    许垚推门而入,正听到林纯压着嗓子说了一句:“你放开我!我要叫人了!”

    张原回道:“你不敢。不然你早就叫了。”

    许垚咳嗽了一声,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立刻停了。

    许垚看向张原,带着疑问。

    张原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起林纯的包往外走:“我先上车。”

    等张原走出病房,许垚才看向脸色涨红的林纯,问:“刚才……”

    林纯平复着呼吸说:“他要占我便宜,以后不要让我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这个张原,老毛病又犯了。”许垚说。

    林纯扫来一眼:“你知道他是惯犯,还让他来?”

    许垚叹气:“我让他跟你道歉。如果你还是不解气,可以报警。我可以为你作证。”

    “算了,这么丢人的事,我不想节外生枝。”林纯又收回视线。

    许垚的目光却依然在林纯身上。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林纯刚才的反应不只是排斥,还有非常强烈的厌恶、抵触。

    唯独就是没有恐惧。

    “真林纯”曾经遭受性侵,还在国内报警称顾澎强.奸。

    不管“真林纯”多么坚强、勇敢,骨子里对男性的恐惧是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失的。

    可现在这个“林纯”,完全没有恐惧,就只是排斥。

    萧婓的提示,就是想告诉她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