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山水相逢。
坐了一趟‘飞车’的温曲整个人晕晕乎乎，起身时才知道腰疼麻了，一左一右两条腿不怎么听使唤，光是起身就花光了她所有气力。
而坐在她身边的女人发丝未乱，脊背挺直又不失柔美，面容恬淡平静，眼眸充满善意。
衬着窗外的青山绿水，何其美好，何其——
温曲重重哼了声，将旁人眼中的幸福滤镜哼碎。
宋微时唇角提起，交叠的腿放了下来，挡住温曲下车的去路。
“你……”
“坐下吧，我现在不会扶你，你一瘸一拐栽到地上死了我可不会再让你复活。”宋微时悠悠开口。
温曲：“死就死了，正好去陪我的山神姐姐。”
“……”
【怨气值80】
宋微时半垂眸，不看这张面目可憎的脸：“死得离神庙太远哪个神知道？只会成为你山神姐姐养的宠物的饲料。”
温曲想了想发现是这个理，于是坐下了。
宋微时眼皮微动。
……小恋人在这种时候却意外好哄。先前在车上无论她说多少遍关于前女友的事，小恋人都纠缠不休，一副油盐不进的冷样子，看得她恼火。
【怨气值75】
满车乘客就温曲有这个症状，温曲不得不等人都走光了再恶声恶气命令宋微时扶着自己。
整辆车空得只剩她们二人，人声在窗外远去，属于水南山的草木清香却幽幽飘近，温曲下意识嗅了嗅。
“！”
本就酸疼的腰更僵了，一动肌肉拉扯着疼——
“是不是动不了了？”
宋微时倾身过来，将人半压到车窗上，囚困在她的怀抱中。
“我不止会回档，我还能在你活着的时候把你身上的所有骨头一根一根抽出来，看是哪根骨头不安分要跟我唱反调。”
【怨气值70】
温曲面色苍白，是疼得也是被她吓得——宋微时说的话忽而变成*画面在她眼前不断放映，逼得温曲紧紧闭上眼。
“睁开。”
宋微时淡淡道：“你不看着我会疼得更厉害。”
话音一落，温曲咬住了唇，只发出一些含糊的声音。
的确疼得更厉害了。在‘回档’功能被温曲发现后，宋微时不再伪装。
“……呜！”
当那根缠绕冷气的手指沿着她面颊往下，轻触到她的颈侧，温曲打了个寒颤，虚软无力的胳膊挣扎着抬起，想推开身上的妖怪——
宋微时被她气了几个轮回，这会才不会轻易放过她，当即不管不顾对准她的唇咬上去，瞬间见血。
温曲吃痛，眼睛一眨就眨出泪来，紧闭的唇也因此被撬开，钻进不止一条湿热的舌头。
“！！！”
温曲眼眸瞪大，看见的却是宋微时弯弯的笑眸。
…
【怨气值40】
宋微时带着餍足的笑容替温曲系好衣扣，掩住她失控咬下的血印。
衣料擦过伤处的疼痛令温曲身体发颤，见状，宋微时的手指又移了回来，故意隔着衣服戳下去，惹来一声闷哼，眼中笑意更浓。
“你不是喜欢别人在你身上留下印记么？等回了客栈我多给你咬几个。”
她说的是山神留在温曲肩后的‘山’。
温曲不说话。
“不下车？那继续——”
“下！下！你、你扶我。”
宋微时一动温曲就出声，她低下眼睛，唇瓣红透，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我以前只想着你不离开我就好，我现在发现你怕极了我也不错。”
【怨气值30】
宋微时耐心将温曲一步一步扶进客栈，扶到房间，又不厌其烦去拿行李，整理物品。
期间一回头就能看见在小沙发里发呆的温曲，宋微时轻笑。
还治不了你了？
…
夜幕降临。
‘飞车’后遗症太大，温曲强撑着去洗了个澡就缩进被窝里一动不动，神色恹恹，提不起劲又睡不着的样子。
老板曾端着食物来敲两人的门，见开门的是宋微时，脸上的笑很是淡了点。
她也没敢越过宋微时往屋里看，只说这馄饨是她请客给她们尝尝。
“你放进去吧。”出乎意料的是宋微时竟然打开门，侧身让路。
屋里只有张书桌，上面放了几本薄薄的册子，老板随手将它们垫在汤碗下边，看向床上没有动静的‘小鼓包’。
她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又意识到身边有谁，清了清嗓子：“这几天有观神大典呢，外面在放焰火，大家都去看了，你们怎么不去？”
第一次轮回可没有焰火，客栈冷冷清清，大家一进门就奔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
观神大典四个字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温曲立即腰不疼了腿不软了，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两眼发光地看着老板：“那，可以去山神庙吗？”
老板回答前快速看了宋微时一眼，见这人面上没有不虞才道：“可以啊，顺路的嘛。”
温曲一口应道：“我去！”
“去哪里？”
房里可还有个喘气的没死呢，宋微时又恢复那张温婉假面，似是担忧：“你不是累得很了？不是怪我在车上弄疼你了？不是一步路都走不了了？”
这一句一句问的老板笑容僵硬。
“……我好了。”她一提车里，温曲又想到活物钻进嗓子眼的难受，双手抓紧床单，眼睛不看宋微时，“我真的好了。”
温曲小声强调一遍。
宋微时笑得无害，唇瓣微动，只两个字：“不准。”
老板以为好歹温曲会争执两句，结果这人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缩回被子。
将被子盖过头前一秒，还朝老板这哀怨地看了一眼。
老板：“……”我也无能为力啊。
不待老板心中叹息，肩头无声无息出现的这只毫无瑕疵的手又使她后背一凉。
宋微时轻轻拍了拍她，道：“出去吧。”
“……好、好的。”
门被关上。
系统：‘今晚会死人吗？这气氛感觉不太对啊。’
温曲：‘你解禁了？’
系统：‘是啊，哎。’
温曲：‘所有人都出去看焰火了？’
系统：‘对呢，整个客栈就剩你、目标和老板……哦，现在老板也走了。’
客栈从上到下灯火通明，甚至大门敞开，亮如白昼，再有不远处冲上高空炸开的一朵朵金焰，一阵又一阵，颇具烟火气。
街头街尾都应沉浸在这种热闹中才是。
可哪里都找不到一个人——除了水南山山脚。
没有安路灯的土路上有着三两结伴的黑影，他们缓慢朝前走着，没有交谈声，没有脚步声。
夜更深了。
温曲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束缚’住，左右动动试图挣脱，才发现她是连人带被子一起被女人抱住了。
她好不容易才从床上逃下来，换好外出衣服，狗狗祟祟摸黑沿着墙壁往外走。
后颈突然被一只冰冷冷的手给捏住，不待她惊呼出声，整个人被迫后仰——
她闭眼等待疼痛来临，却是倒在了柔软大床上。
这口气还未松出去，脖间收紧的手似是真要掐死她。在这临去神庙拜祭山神的时候，她不想死——
“放开……呜！”
“我是不是说要你老老实实躺着？是不是说不准去神庙？你又忘了？嗯？”
屋内没点灯，只能隐约看见两道黑影齐齐倒进床里，接着有两颗发着绿光的石头幽幽亮起，映出人影轮廓。
细看才知道那绿东西是眼睛。
宋微时翻身压上温曲，神情冰冷。
掐得温曲险些没有进的气了，宋微时才松开手。
“嗬……嗬……”温曲如得救的溺水之人一样趴在床边大口大口喘息着，手脚凉得要命，都是被吓得。
见小恋人捂着脖子表情痛苦，宋微时眉心轻折，抬手替她顺气：“不听话的下场。”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结果小恋人气一顺，又开始让她气不顺了：“我今天就不该跟你进一间房，要不是你会弄什么回档……”
“不跟我一间房？你要去破庙抱着神像睡？温曲，你这二十多年白活了？！”
宋微时：“我不仅会弄回档，我还能把庙里那个假神捏成齑粉，你信不信？”
温曲不信。
宋微时竟真的将那座盖了红盖头的神像瞬移到房里，当着温曲的面随手拿了个闹钟朝它一丢——
‘轰’一声巨响！
闹钟深深嵌进神像的脸里，连带红盖头也皱了进去。
温曲睫羽一颤。
【怨气值60】
触及到山神像，宋微时的怨气值涨得格外迅猛。
宋微时死盯着她，恨不得将她脸上的悲伤抓出来拧成球丢出去：“你的神活了吗？”
温曲想起身去捡地上的碎铜块，被宋微时又压回了床上，只能喊：“你疯了！你在亵渎山神！山神会降罪你的！”
“是么？她被我砸毁容了。”
“谁告诉你这是山神真身？！”温曲气到无语，“这很明显只是神像而已啊。”
宋微时：“……”
宋微时：“那你还要抱着它？”
“我抱不到山神，抱抱山神像怎么了？”
宋微时深呼吸了一下，又一下。
她看着身下这张固执又胆怯的脸，怒极反笑——她跟小恋人争什么口舌之快？她有的是手段和力气，让小恋人一整晚脑子里都想不到神庙二字。
…
次日。
阳光照进房间，照在这摊乱七八糟的碎铜块上。
明明是一对恋人居住的地方，却像某个战场，床上到地下都破着东西，应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第72章 身陷囹圄。
温曲被手机铃声吵醒。
系统：‘宿主！宿主！是宁斐耶！快接电话！’
从被子里伸出来的那只腕上有好几处抓痕咬痕，越往上伤处越多——直到她上半截身体慢悠悠支起来一半，露出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肩膀。
温曲将披散下来的发拨到另一侧相对好些的肩膀上，眸光冷淡地扫过呼吸平稳的女人，嘴角微扯。
她可不觉得宋微时是那种能在她身边睡到手机铃声都震不醒的人。
重新趴回枕上，温曲用手够着小包里的手机。
摁下接听按钮后，温曲没有一点羞耻心地从女人腿间收回自己的腿，磨磨蹭蹭卷着被子坐起身，将手机开成免提。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得明显。
“……温曲？你在干嘛呀？怎么不说话？”
对温曲来说非常陌生的女声响起，系统确认是宁斐本人无疑。
“在睡觉。”温曲背对宋微时，嗓子哑哑的。
昨晚跟宋微时来硬的两人都没讨到好，别看宋微时在被子外面的那张脸没有损伤——
温曲清晰记得自己掐了回去，是真的要宋微时去死的力道。
可惜宋微时弱点不在脖子，她哪怕把那截细细的东西掐断了宋微时还能一脸血地对她笑。
一边漫不经心回忆昨晚宋微时的状态，一边听宁斐在那头松了口气：
“你还愿意理我！嘿嘿，我们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吧？”
“本来想问问你这个月有没有时间，我正好要过去你那边……然后看见微时的定位，你们去哪玩了呀？”
温曲耐心回答：“水南山。”
她知道宁斐想说的话在后面。
“哦——这地方，我听过，风景还挺好的。”宁斐扯了几句闲话，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停顿。
温曲注意到宁斐称呼‘微时’。
在初始轮回中，宁斐应是将宋微时视作害人不浅的洪水猛兽，一口一个那谁谁代替，当着温曲的面不好用嫌恶的语气叫宋微时的名字。
她想到什么，回头扫了眼仍在睡觉的女人，眼眸微眯，被子下的腿忽而踢了过去。
“……”宋微时眼皮动了动，将侧躺换成平躺。
宁斐：“我，我要跟你说件事，你别怪我啊温曲。”
温曲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事，但为了装得更像一点，呼吸一滞，才勉强说了个‘嗯’。
“其实，其实我是故意躲着你的。”宁斐说，“我之前跟你说微时的前女友为她自。杀了，是我没查清楚，我后来知道了一直不敢跟你说……”
“她被救回来了，据说是写的歌被套上了别人的名字，再加上受了点刺激……这件事跟微时没有关系，哎，我居然说了她那么多坏话，我真是……”
后面是宁斐的忏悔。
大体内容相同，伴随多次‘我都对我自己无语了’，她问温曲什么时候回来，她要请她们两吃饭，当面向宋微时道歉。
“对啦，我这次回墨城如果表现好的话应该能调回来了！你有假一定要留着，我……”
宁斐正在畅想两人重回先前那种一起干很多事的美好未来时，被一直没发言的温曲打断：“你错了。”
“啊、啊？”宁斐愣住。
“你错了。”温曲的声音很笃定，“宋微时的前女友叫桑霭，死在一年前，宋微时刚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她就是为宋微时死的，因为她死在水南山，宋微时的故乡。”
“尸体盖着红盖头，怎么都没办法把红盖头从她脸上摘下来——当地人说，这是她以鬼的身份跟活人成亲的缘故，成亲的那个人就是宋微时。”
“宋微时不甘心呢，她非常不甘心，所以她要找替死鬼……”
宁斐似是想说点什么，温曲在此时抱着手机诡异地笑了两声：“嘿嘿。”
直接笑得宁斐脑子一片空白。
“就是我。她找到的替死鬼就是我！你知道吗？我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了！我真的全想起来了！”
宁斐：“……你在说什么啊！温曲你别开这种玩……”
“我是被珠子噎死的！神庙门口的珠子，被一只很大很大的梦貘守护着，但是我抢到了！嘿嘿，我抢到了就是我的！”
“——我把它吞了下去。”
宁斐听见那头的吞咽声，仿佛真的有颗珠子被吞了下去。青天白日的，她听得头皮发麻。
“吞得我肚子都裂开了……不是假的裂开，是真的裂开了！你知道……”
电话挂断。
温曲非把自己死的经过说完才笑着对手机屏幕说再见。
她刚把手机拿下来，手中一空，手机就被抢走了——
【怨气值80】
不知何时苏醒的宋微时面色铁青地盯着她。
温曲翘起来的嘴角慢慢下移，她眼珠一动，看见缠着自己身体的被子又缠在宋微时身上，她也面色铁青，她也怨气森森。
她扑过去就抢被子——
宋微时竟也不用奇怪的能量，把手机重重摔到地上就伸手去抓被温曲抢走的被角。
原本就皱巴巴的被子被两人好一番蹂。躏折磨，最终吧唧一声掉在地上无人在意。
不多时枕头也阵亡死在地上，床单也落下一个角，甚至打着打着，还有个人大半截身体悬在床外，被另一人骑在身上掐住了脖子。
“宁斐是不是也被你杀死了？！”温曲眼尾发红，那不是气得也不是悲伤的，纯粹是被宋微时拳风擦到的。
她用恨不得将宋微时身体折成两半的力道去掐女人的脖子，眼神不像在看同类，在看一头早就该死的怪物。
“你连你亲生母亲都不在意，现在问我要宁斐是不是太晚了？”宋微时冷笑。
这哪是笑啊，分明是挑衅。
可是温曲全身的力都在这了，宋微时就是掐不死、身体就是不能折成两段——甚至宋微时扭曲的手还能动，她能怎么办？！
“是太晚了，所有人都被你杀死了！连我都被你杀死了！”
温曲突然松开手，脱力一般软倒下去。
她眼中全是哀伤，却像是不能控制自己那样低低笑着、痴痴笑着，笑声越来越大，眼泪越来越多。
“……山神为什么要跟你长一样的脸？我为什么还没变成长鼻子的梦貘？我明明吞下了珠子，所有人都发现了我的尸体，我听见有人在尖叫……我还看见我站在我的对面，她看见了我，她没有救我……”
“不，不对……我是吃碗噎死的，我把碗拆成好多好多片，一片一片放在嘴里吃了……吃完就上了山神的轿子，山神怎么没有嫌弃我满嘴是血呢？我对面的时奚都吓晕过去了哈哈……”
她说的是第一次轮回中那两个人的死法，她代入成自己了。
“……”
温曲像是要把这一辈子的胡话都说完。
宋微时下了床，扯起地上乱七八糟的被子甩到温曲身上，盖住满身狼狈的人。
【怨气值60】
“你最好一直疯下去。”站在床边的宋微时居高临下望着她，视线似是淬了毒般，“别等我发现你不疯了——”
“那我就把你拆成好多好多片，一口一口吞了。”
“……”
温曲嘴里没停过疯话，就连眼神都是混沌的，偏偏她在心中无声回应道：又不是没吞过-
昨晚没有人死，大堂热闹得很，导游正准备带他们去参加神庙，宋微时和温曲是最后下来的。
在大巴上坐她们身后的情侣和同校的几个学生一起注视温曲下楼。
而温曲表情没有异样，她真切相信见到的死状凄惨的尸体就是自己。
下楼下到一半，宋微时听见温曲嘀咕：“我不是死了吗？我是鬼啊，我应该飘着下楼。”
说完，温曲当真往下一跳——
宋微时：“……”
只见一股无形的力托起温曲小腿，使她不至于脑门着地滚下楼梯、磕成真正的傻子。
“我就说我是鬼吧！我真的在飘！！”
温曲展开双臂，却并不老老实实下楼，而是在楼梯上飘来飘去，路过宋微时还发出颇为得意的一声哼。
宋微时：“……”
一楼众人：“……”
【怨气值40】
系统：‘诶？！怎么降了！’
温曲：‘不太确定。’
难道是宋微时喜欢看她仗着她的能力作威作福？
温曲跟个npc一样不停在楼梯点刷新，甚至导游要出发了，温曲还在楼梯上边飘来飘去，开心得像个孩子。
一次轮回中满肚子手机的男人咒骂一声，不顾女友阻拦骂骂咧咧起身，朝楼梯走去，似是想给温曲一点颜色瞧瞧——
走到一半，坐在离楼梯口最近那桌的宋微时侧首瞟他一眼，他极其突然地摔了个大跟头。
被人慌忙扶起，只见他往地上一吐，吐出一堆带血的液体，里边还有两颗牙。
飘来飘去的温曲一看见血就不飘了。她呆愣愣盯着那摊红色，大叫一声：“那是我的血！！”
宋微时眼疾手快在她扑到地面前一秒架住她，咬牙切齿：“你的血在你的身体里，需要我剖出来给你看看吗？！”
温曲充耳不闻，一个劲儿指着地上：“那是我的血！我的血！我吃手机流出来的血！你放开我……”
宋微时忍无可忍，直接将她嘴捂住，强行抱住她不准她挣脱，对一旁傻眼的导游露出一个再温和不过的笑：“可以走了。”
“这……”
“我会管好她的。”
正说着，艳色的血从指缝缓缓流下，接二连三滴到地上。
是温曲咬开了宋微时的手指。
导游：“！！”
原本支着脑袋看温曲上上下下的老板表情一凛，手放下了，无声握成拳。
宋微时没有生气，她唇边笑意更浓，表情甚至可以称为宠溺。
她低下头，在温曲耳边轻声：“再不松嘴，今天就别出门了。”
温曲喉咙里发出一声哼，更用力地咬下去——
在老板担忧的目光里，女人非但没有生气，还笑出声：“真想跟我在房里混一整天？嗯？”
“不……我纯粹是想多咬你几口。”温曲还不松嘴，含含糊糊说。
指间没有血再落下，客栈外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刚刚那么大的太阳，阳光恨不得挤破窗户落在众人脸上，现在竟连个太阳轮廓都看不见了，乌云沉沉压在上空，远处的水南山隐在雨幕之后。
神庙离客栈只几分钟车程，有几人不肯放弃，仍催促导游快走。
受伤的那个男的交给老板处理，他女友陪同留下。
时奚呆呆望着这场没有先兆的雨，忽而对申灵说：“我们明天再去吧？感觉雨越下越大了。”
“好。”申灵点头。
两人上楼时曾看了咬人的疯子一眼——时奚面露不忍。这人怎么看都不像疯子，可刚刚又是在楼梯欢呼雀跃地跑来跑去，又是一言不合咬人……
哪里像个正常人呢？甚至看见地上的血还要冲过去，不知是要趴在地上闻还是……
时奚连忙移开眼，摁住胸口，唯恐继续想下去反胃。
申灵没有回头。
温曲推了两下才推开宋微时，慌慌张张冲进雨里，仰头看着天上。
有雨滴落进她眼里，她眨了眨眼，又是两滴……眼睛都难受得睁不开了，她还不知道低头。
唇瓣挂着的属于宋微时的血被雨水冲洗干净，头发衣服全部湿透。
她挡在门口，起身想出去的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正犹豫着究竟去不去时，站在雨里的人发出爽朗的笑声，嘴里还说着什么。
可她身边哪有人？八成又是疯言疯语。
讨论过后，众人一个接一个回了房间，偌大一个大堂就剩宋微时与老板。
【怨气值30】
系统：‘……为什么目标看着你在雨里发疯还能笑得出来啊？！！’
温曲：‘。’
系统：‘怨气值又为什么降了啊！！’
温曲：‘如果是宋微时在雨里发疯，我相信我也会笑出声的。’
系统：‘……’
第73章 轮回救我。
等宋微时走到温曲身边，就听这个在外人眼中是疯子的人冷静说：“你流血了，天就下雨了。”
一会疯一会不疯，看似疯又比谁都清醒。
不然呢？谁会把她手指流血和下雨联想到一块？
若不是这一句话，宋微时都忘了当初带温曲来水南山的目的——她不就是要小恋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仍能发自内心地爱她敬她？
“你回头看我。”
温曲并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女人的话她听见了，也照做了。
她回头就看见奇特的景象——淅淅沥沥的雨水刻意绕过宋微时的身体，没让宋微时的衣角甚至是发丝沾染一丝潮意。
对比之下，雨水将温曲的发丝紧紧黏在脸颊，像为她勾勒出适宜存在山水间的墨色线条，浓淡相宜。
她不说话时那苍白近乎透明的肤色宛若冷玉雕琢出来的，纯净剔透，再有那双柔顺得有些茫然的眼，应是一只不小心落入凡尘的仙灵，合该生在深山老林里不被凡尘所扰。
宋微时微带嘲讽的眼渐渐暗下来，像天上慢慢浮动的乌云。
踏上水南山的土地，不信仰山神的都该死，而且必须死得惨烈，成为其他人的噩梦。
从一颗小石头修炼成一座山花了多长年岁？她不记得了。她需要源源不断的力量，所以允许人类在水南山山脚下建造村庄，建造神庙，她好从中吸食信仰之力。
越狂热的信仰之力越有用。
后来她嫌寂寞养了几只凶兽——那些凶兽作恶多端，每一只都恶贯满盈，偏偏敬服地匍匐在她脚下，她喜欢这种感觉。
于是她变作凡人模样离开水南山，去驯服更多物种，其中有一样就是人。
人是比所有动物都复杂的生物，但她找到了一种驯服方法，百试百灵。
成为她们的恋人。
这与信仰之力不同，但享受的方式更多种，她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只是每只人养到最后都会令她觉得无趣——她在人类社会学到了‘有始有终’这个词，所以在最后都会带她养的小恋人们回到水南山，将她们一口一口吃掉，物尽其用。
她对温曲有些不同，她第一次想在温曲面前展露她的真实身份，若温曲愿意像那些凶兽一样信仰她，她甚至可以留她多活几年。
——现在是展露的时候了吗？人类可不会让天上掉下的雨感受到威胁，避开她不敢落在她身上。
宋微时期待温曲的反应，却又在温曲回头的时候心念一动。在这一刻，她能宽容地允许温曲有各种反应。
“……你得到了山神庇佑！”
温曲大叫一声，十分嫉妒地盯着她：“我就说你怎么突然会时间回溯！你肯定早就来过水南山！肯定成为过山神的新娘！”
宋微时：。
宋微时嘴角轻扯，那种能包容一切的耐心瞬间告罄：“哦。进去吧，你不冷？”
“我不冷！这是山神为你流的眼泪，我要淋完！”
说着她就在雨里转了个圈，余光瞥见宋微时的身影立在原地不动，她又很生气地拍过来，推搡宋微时：“你进去！不准你淋！”
宋微时几乎气笑：“凭什么？你不是说这是为我流的泪？”
“我——不——管！我要独占这场雨！”
独占？何不展开你的双臂看看能不能抱住这座山？宋微时没耐心陪她做戏下去，伸手就要抓她。
温曲反应慢了一拍，还真被抓住了，当即张牙舞爪地挣扎，嘴里叫得可凄惨。
…
温曲还是被宋微时拽到楼上去了，脱掉外衣，扔进浴室里，让她洗完再出来。
殊不知温曲一进浴室就嘿嘿笑着蹲下，目光发直：“笨蛋！雨不是淋不到你嘛？但我用湿手抱了你几次，把你身上都弄湿了呀。”
系统：‘宿主！我们局长要见你。’
温曲：‘怎么见？’
系统：‘你晚上睡着就可以啦。’
温曲：‘我等会睡着行不行？’
系统：‘……我去问问！’
几秒后系统说可以。
系统：‘你还是第一个见局长的宿主呢！’
温曲：‘其他人没资格？’
系统：‘当然没有！要不是宿主的目标特殊，是前……咳，反正宿主小心说话！千万不能习惯性地在局长面前装疯卖傻！’
温曲没漏掉这个‘前’字。
前任时空管理局局长？她猜测。
现任局长见她做什么呢？她的任务还远着呢。
温曲没有多问，在原地蹲了会，对着墙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才起身去洗脸-
宋微时在沙发上小憩，醒来温曲还没出来。
她懒洋洋靠了半小时，浴室仍没有动静。
眼皮一抬，淡绿眼珠直勾勾盯着浴室门——下一秒，眼球清晰映出浴室里的场景。
里面非常安静，没有水流声，淋浴头是关着的。
连呼吸声都没有。
眼珠一动，找到站在洗手台边的人。她正头朝下浸在水里，一动不动。
“！”
【怨气值70】
宋微时的身影眨眼出现在浴室内，她一把掐住温曲后颈将人朝后拖，湿了的发像吸饱水的拖把头一样垂下来，盖住那张脸。
宋微时急切拂开这些头发，看见这人双眼紧闭，冷冷的水沿着她的面部轮廓不断下滴，柔软到站不住的身体不断往下滑，似一条没有骨头的鱼，又滑又湿。
“温曲……？！”
宋微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外面下了一场雨，她任由小恋人在外面淋够了才抓进来，怎么进了浴室直接寻死呢？！
洗手池能接多深的水？这样也能溺亡？
温曲：‘没有直接结束轮回？’
系统：‘……目标死了你会被弹出轮回，但你死了目标不承认你死了，就还要继续待着啊啊啊！宿主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啊！一切不都在往好的方向进展吗？！’
这一次轮回一个人都没死，目标情绪也比较稳定，还要什么自行车！
温曲：‘没事，她会重启轮回的。’
系统：‘QAQ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温曲：‘我疯了呀，所以没有为什么。’
【怨气值100】
轮回重启。
温曲刚回到那辆大巴中，还没坐稳就被宋微时紧紧抓住手——然后大巴飞速、时间飞速，一切都快进了，跟上一次轮回一模一样的发展。
直到时间回到宋微时抓着温曲上楼、推她进浴室之前。
宋微时抓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紧到几乎弄痛她。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去死？你不是想见山神？你不是想去神庙？你现在又不想了？你对山神的信仰就到这种程度？！！”
女人语速越来越快，目光恨得想要将眼前人撕碎，手又抓得那么紧，唯恐一时松懈这人又巴巴去找死了。
【怨气值90】
而温曲疑惑地眨眨眼睛。她低头看看被抓红的手，又转身看看空荡荡的洗手池，像是不解怎么死了又回来了。
不过看见宋微时失态，她乖乖回答：“我听见山神在呼唤我。”
“她让我找个有水的地方死掉，这样就能快点跟她重聚。”
“……”宋微时胸口不住起伏。
她没想到是这个可笑的答案。山神呼唤？山神就站在这个蠢货面前，这个蠢货还在听谁的呼唤？！
“你不要仗着山神宠爱就随意忤逆山神的心愿，”小蠢货还要反过来教训她，振振有词，“虽然你曾经是山神的新娘，但今年该我了，她选中了我，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知道她长得很漂亮，你很喜欢她，可山神也对你很好不是吗？你流了一点点血，一丁点……”
温曲用剩下那只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比划出很短的距离，同时眼睛不屑地撇了眼宋微时流血的手指——
诶？那个地方没有流血了？
温曲微微睁大眼睛，为山神觉得不值：“你没流血了！山神却还在为你哭！”
宋微时失神望着温曲的脸。
温曲夸山神漂亮，会为了山神虚无缥缈的话立即去死——这些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问题在于，她该怎么证明她就是山神？温曲似乎将她们分得很清楚，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规则。
宋微时的手一松，温曲就高高兴兴跑进浴室，一边哼歌一边放水。
她就那样看着小恋人在自己眼前死掉。
【怨气值100】
轮回重启。
…
重启了无数次，都是一样的结局。甚至温曲还会有别的幻听‘山神让我死在火里’‘我应该躺在地下被人踩死’……
响在温曲脑中的声音一次次更换死法，温曲一次次照做，直到宋微时将她绑住，当着她的面显出原型。
那是跟温曲上过床的山神模样，她以为万无一失，以为终于可以结束小恋人痴迷找死的行径。
可温曲扭过头不看她，还说她玷污了这张脸。
“我知道神是不会随随便便在我面前现身的，只有怕我死的人才会。”小恋人这样说。
这句话将宋微时定在原地。
她带温曲进山明明没想过要温曲活，现在却为了让温曲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一次又一次重来……重来不耗费她的能量么？
即使在水南山，这种消耗于她而言也是致命的。
“……你是不是仗着我会为你重来才敢一次次找死？”宋微时问她。
温曲闭上眼，喃喃自语：“我想见我心里的山神，跟你没有关系……这次我应该死在神庙里……”
第74章 与你无关。
“你去。”
宋微时一抬手，眼前景象不断倒退又不断逼近，虚幻的太阳光刺得温曲不得不闭上眼——
一阵清风过后，她站在了神庙前。
宋微时的声音变得缥缈：“你不是想死在神庙？你现在就去，我看你怎么死。”
温曲没有应和她，眼眸亮亮奔进神庙里，眼神眷恋地望着那尊没有盖红盖头的神像。
看见神像全貌，仿佛能解释粗脖子的由来——就是奇重无比的青铜脑袋压得脖子变短了、变粗了，再重下去要将整尊神像都压肿了。
神像脑袋不再是人脑，而是一个硕大的青铜脑袋，五官粗糙怪异，说一句奇丑无比也不为过。
但说它比先前那张美人脸更能震慑妖邪，想必没人不同意。
冥冥中有双怨毒的眼盯着温曲的一举一动，看她缓步走到蒲团前，却没有跪下。
那种堪称孺慕的神情也随着她看清神像真面目一点点消失了，失望得很平静。
见状，宋微时莫名愉悦，身形若隐若现现身在半空中，眼眸因正在施展术法而变成墨绿色，如雨幕中水南山的轮廓色一样。
【怨气值60】
“怎么不死了？”问出来的语气恶意满满。
“缺了一个头……”温曲看着青铜脑袋说。
“它是完整的。”
“不！就是缺了一个头！”温曲猛然转过身，看着宋微时的头。
宋*微时竟在她眼中觉察到了恨意，那种要杀自己的狠戾是真实存在的——温曲下一秒就展开双臂扑了过来，宋微时站在原地不动。
脖子被温曲掐住，宋微时垂眸看着她面上狰狞，表情同样不好看。
宋微时依旧能正常开口说话，声音不因被掐住的脖子有丝毫不稳：“温曲，你看清楚我是谁。”
“你说我不是山神，又说我的头是神像的头，你不自相矛盾吗？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说杀我就杀？温曲，你有没有心？”
——这句话竟然是由宋微时问出来的。
“缺了一个头、缺了一个头……”
即将得到神像头的温曲听不进她的话，双手不断用力，似乎听见一声明显的‘咔嚓’。
系统：‘！！！’
它目瞪口呆看着宿主摘下宋微时的头抱在怀里，痴痴笑着往供桌上爬。
宿主那点力怎么可能活生生掰下宋微时的头啊？！还掰得这么……齐整，除了滴滴哒哒往下落的血。
温曲没有看见她脚下的血从暗红变成深绿，似一条青溪流淌到神庙门口。
宋微时的眼珠直勾勾望着温曲的脸，看清上面狂热的兴奋与崇拜……
【怨气值80】
她突然意识到她对温曲做了什么。
她将一只名为山神的恶鬼放进温曲的精神世界，本想笑着看这只恶鬼把温曲改造成她想要的样子，成为山神的信徒，自愿留在水南山——
可是恶鬼失控了。
它吞噬了温曲的良知、吞噬了她跟温曲的回忆、吞噬了温曲对朋友对家人的情感。
只剩下信仰。
当宋微时的脑袋被温曲强行插。进神像上边，宋微时的眼闭上了，从嘴里流出暗绿色的液体，不像血，像植物的汁液，带着草木清香。
【怨气值20】
【怨气值0】
那颗丑陋的神像头似一颗熟透的果子，还没怎么碰就掉了下去，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温曲歪头看着重新组合的神像，溅了几滴血的脸仍是不满、仍是疑惑。
“好像还差点什么……”
宋微时只听见这一声，接着世界都安静了。
她闭上的眼缓缓睁开，看见她当做储备粮的恋人一脸开心地从供桌上倾倒下去——
胸口被神像刺出来的尖端穿透，当场死亡-
系统以为能量点又保不住了，唉声叹气地等了又等。
竟然没有等到轮回重启！
系统空间内，散发着冷白光晕的魂魄比之前还淡了些，这都是在轮回中不断死亡的后遗症——灵魂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她这次闭眼的时间略长，系统在她面前蹦了半天她才有反应。
系统：‘宿主，我不太理解目标的脑回路！’
温曲：‘嗯？’
系统：‘目标带宿主来水南山就是为了表明真实身份，把宿主永远留在水南山……’
初始轮回就是因为宿主想离家所以才会被她吃了的，可这次宿主主动留下，主动要跟山神在一起，她怎么又不高兴呢？
温曲微微笑了下。
系统不理解是正常的，这也是时空管理局为什么不干脆派个不会痛不会累的系统来攻略宋微时的原因。
就像系统无数次建议她的那样——一旦目标（宋微时）表露出对某种事物的渴望，系统们就会不计代价地实现它。
若宋微时是这种得到想要的就会知足的生物，一次次轮回根本不会开启。
安抚任务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固定任务，会随着轮回中的宋微时而逐渐增加难度。
温曲在前两个任务中采取了同一策略——让宋微时的贪欲变得单一、变得简单。
也许宋微时自己都不明白她想从温曲身上获取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她会被情绪驱使着做出残忍的事。
吸血鬼轮回中，宋微时的怨气被温曲操控着从‘未知状态’到‘报复周居澜等人’，最后变成‘要温曲回来’，任务变得清晰且透明了。
omega轮回中，宋微时的怨气是从‘嫉妒鲛人’变成因被温曲杀死而导致的‘杀死温曲’，任务直接结束。
这次轮回，宋微时的怨气是从‘要温曲留在水南山成为山的一部分’到‘后悔’。
就像宋微时将她从不屑山神改造成崇拜山神那样，她也将宋微时从希望她接受山神改造成厌恶她接近山神。
单纯让宋微时如愿以偿并不能脱离轮回，只会越陷越深，但变成跟宋微时一样的恶鬼——
至少能在报复中产生无尽愉悦。
‘你说局长要见我，现在还能见么？’温曲问。
在系统空间里的系统喜欢维持小女孩的状态，她绕着温曲蹦蹦跳跳：‘见！我马上带你去，稍等几秒。’-
温曲以为时空管理局局长也是系统，或者仿真人，等到一个外貌性别为女的人类走到她面前，她挑了下眉。
局长松开小女孩的手，让系统先去整理资料，嗓音轻灵动听。
待系统跑远之后，那双温和的眼才缓缓看向温曲。
“你好，温曲。”
她笑着：“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而不是轮回梦境。”
“有区别么？”温曲问。
幽：“有区别。宋微时是轮回主宰，不论谁路过轮回都会留下印记，她迟早会知道，所以轮回里我跟你的对话是不保密的。”
温曲点头表示了解。
幽又看了她一会，不紧不慢：“你不愿意做这个任务可以拒绝，没必要弄得这么难看。”
“难看？”温曲也笑，“哪里难看？”
幽应是不喜温曲的态度，眉间有了折痕：“你一次次杀她，会加快她意识的苏醒。”
“我的任务只是消除她的怨气值。”
幽对这种不识大体的回答十分不满意，唇瓣轻抿几秒，才说：“等她意识苏醒之后，怨气值会涨到没有人能消除的地步，整个时空管理局也会受到影响。”
“我只是一缕残魂，随时能消亡，首先你们没聘请我为管理局工作，甚至连一点两点的积分都没给我，其次我对宋微时一无所知，请您不要默认我知道她‘苏醒’的后果，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温曲的确可以称得上残魂，能不能走完十世轮回都要打个问号，将时空管理局命运系在她一魂身上貌似有些不成体统。
“如果你希望我现在中止任务，我同意。”温曲低头看着透明到快要看不见的手，“将我送回原本世界即可。”
“……”
幽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复。
从十世轮回看下来，眼前这位宿主该是痴情又蠢笨才对，不然怎会一次次咬宋微时的钩？
她也不可能对宋微时没有感情，否则何必答应系统？
幽以为一出面模棱两可说‘她快苏醒’，温曲就会乱了方寸，谁知温曲当真不关心，一副可有可无宋微时的样子——
令幽准备好的话说不出去了。
“你……”幽顿了顿，“你不想知道她是谁吗？”
“不想。”温曲在心中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宋微时的真实身份八成跟时空管理局有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她的世界，跟她成为了恋人，还诞生出了怨气值搅得时空管理局不得安宁。
这些细节温曲不需要知道。
多了解宋微时对她没有好处，她又不爱慕宋微时，不会为靠近宋微时沾沾自喜。
幽冷冷地盯着她，温曲笑脸都不淡一下——幽阖上眼一声长叹，算是低头。
幽：“她是前任局长，时空管理局的一切包括我都是她的创造。”
说起宋微时，幽面上那种虚伪的温柔消失，转化成深深的怀念：“我在她身边的时间太短了，没能将这里管理成她还在的样子。”
怀念里也许还掺杂了别的情感，温曲没有探究。
“她不喜欢这里，等我成年后就离开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找不到她——直到你出现。”
提到温曲，幽面上的情感波动骤然消失，像从未出现过的那样：“她因你产生了怨气值，所以我才能找到她。”
“你们不能进入她的轮回世界？还是说……”
幽冷冷地：“就是你想的那样，你所处的世界是她创造的世界，独立于时空管理局之外。”
没有宋微时的允许，时空管理局的系统无法进入轮回，如果幽没有发现温曲的存在，她将永远不知道宋微时在哪。
温曲是宋微时留下的唯一破绽。
听完，温曲想到她之前的话，于是联合成一句：“可你不想要她苏醒，你想要一个……昏迷的宋微时？”
“你想对她做什么？”
幽眼眸微眯，不悦得很明显：“这与你无关。”
温曲笑：“说得对。故事讲完了，请您送我回去吧。”
第75章 人偶本能。
幽沉默。
显然这是不愿意照做，并且希望温曲明白她的意思，提出要求。
温曲也不是傻的，没必要非在脑子不正常的宋微时和隐隐有些不正常的局长中选一个阵营。
幽：“你继续完成消除怨气值的任务，期间不要再伤害她。任务完成后我可以送你回原本的世界，回到一切都没发生前。”
——可幽刚刚还说那是宋微时的世界，她没有那么多权限。
现在却说任务完成后能随意操控时间流逝……
温曲眼眸微黯。
幽让她回到轮回中继续被宋微时虐，然后等宋微时觉得虐她虐爽了，怨气值消了，幽再出现得到宋微时……拥有操控宋微时世界的能力。
而温曲得到的是一切重来，一个幽重新创造的、没有宋微时的世界。
“……你不愿意？”幽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温曲回复，她表情彻底冷下来。
温曲叹了一口气，笑容不减：“愿意啊。”
幽眼神松动。尽管温曲的反应告诉她其中有诈，但即将得到宋微时的狂喜使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错过这次，再想找到宋微时的弱点可不容易。
“好，契约生效。”
四个字一落下，温曲隐隐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更强大了一些，同时也被一股特殊能量锁定，战栗片刻，恢复如常。
幽紧紧盯着温曲的脸，却见她不仅没紧张，还露出一个惊奇的样子，笑：“你会魔法？很厉害。”
“……只是契约而已，违背契约你我都会受到惩罚，很公平。”幽淡淡道，“你是第二个有资格跟我签订契约的人。”
“第一个人一定是宋微时了？”
幽微微颔首。或许是因为契约签订，她看温曲总算有点顺眼了，给的回复也多了点：“只是她从不屑用这些手段。”
提到宋微时，幽的眼神都会变得深沉又可怕。
温曲忽而问：“你跟她感情很好？我以为时空管理局局长——没有感情。”
“……”
幽眸中划过一丝光芒，稍纵即逝，她没有回答这句话：“你休息一会就可以重新启程，再提醒你一句，契约不是签订好玩的，你伤害她你也会遭到反噬。”
温曲笑：“多谢提醒。”
几分钟后，整理完资料的系统又一蹦一跳回来了，她格外开心去牵温曲的手——
像是因为见过局长后，温曲也跟她的关系更进一步一样。
‘局长是不是跟你说了很重要的事？你是不是快成为管理局的人了？！’小女孩激动道。
温曲：‘算半个吧。’
她跟局长说话可以发声，跟系统的交流更像是意念。
‘好耶好耶！我们配合会越来越默契的！你到时候可千万不要换系统啊！’
在系统看来，能让局长亲自接见的人类未来一定大有所为！她先把大腿抱稳了！
温曲：‘好。’
‘那我们继续去做任务吧！嘿嘿！’-
温曲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玻璃展柜中，左右两边是类似的人类。
之所以说是类似，是因为温曲观察到她们耳下有一条细缝，像是能开合。她动了下肢体，指尖摸到自己的耳下——
也摸到了细缝。
指尖抵进去，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细缝变大了。
系统：‘别掰别掰！会坏掉的！宿主现在是个人偶……’
温曲：‘？’
系统：‘这个世界比较特殊啦。’
这是一个遭遇撞击勉强存活的星球，每个人如行尸走肉般机械生活，情绪变成稀有物，也能当做货币进行交易。
后来有人在危险区发现了一种特殊人偶，它们可以吸收人类的消极情绪，转化成积极情绪球吐出来。
只需要把情绪球放在室内，失去的情绪就会暂时回来。还有极其厌恶现状的人会直接吞下情绪球，便能维持一两年的情感生活。
——不过人偶转化的数量很有限，低级人偶在报废前只能转化十次情绪球，高级人偶能转化上百个。
而特级人偶一次性能转化一座情绪球堆成的山。
当然，这需要足够多的消极情绪。
温曲和橱窗里等待被买走的特殊人偶是同一批特级人偶，下一批至少要等半年后才会出现，所以她们标的价格很高，一般人买不起。
情绪球需要耗费人偶寿命转化，而人偶本身是有情感的，它们是从另一星球来的族群，消化负面情绪、为世界带来欢乐是本能。
只是有些人会利用它们的本能赚钱，浪费它们的生命。
初始轮回中，路过的宋微时买下了温曲，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给予太多负面情绪逼温曲消化，也没打算拿温曲盈利，让温曲又惊喜又感动。
久而久之，她们在一起了。
有人嘲笑宋微时跟一个成天只会吐球的宠物走得那么近，说她不配继承这个星球，有辱贵族声誉。
宋微时一概不管，待温曲一如既往。
——然后宋微时问出了人偶星球的下落，亲自带队将整个星球的人偶都运回来，她的支持率到达顶峰。
为了划清她与人偶的关系，宋微时将温曲关在地下好几年，直到她成为元首才放出来。
然而那时温曲已经被她关‘废了’，拒绝与宋微时交流，任凭宋微时杀掉再多人偶想重新唤醒她都做不到。
怨气值超标，轮回重启。
接收完轮回剧情，温曲一抬眼，就对上橱窗外那个女人的视线——
宋微时每个轮回长着不同的脸，可莫名其妙地，温曲都能第一眼将她认出来。
展柜外停了很多人，各种肤色都有，各种表情也有，只是展柜里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宋微时鲜明得格格不入——她面无表情，穿着简单，眼睛直勾勾盯着温曲的脸，没有再挪开过。
跟其他人欣赏或挑剔的眼光不同。
接着她偏头对助理一样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连连点头，一秒没敢耽误，抱着一叠资料就跑远了。
说话时，宋微时依旧盯着温曲，怕一个错开眼人偶连带展柜都消失不见了似的。
温曲没有与她对视太久，就像外面的贵客挑选里面的人偶一般，她也学着那种目光去挑选外面的人。
“……！”
她一个一个看过去，一个留着短发的少女引起她的注意。
少女没想到人偶眼珠会转到自己这边，很是激动地一抖，如花瓣柔美的唇紧紧咬住，眼眸立即垂下去，剩那怯怯发颤的睫毛虚影。
系统贴心为她介绍：‘这是以后会跟目标争夺元首位置的小贵族，她叫尤檀。’
温曲：‘唔。’
系统紧急补充：‘别看她长得无害还很腼腆，她特别喜欢收集特级人偶！她的消极情绪能供应好几个特级人偶吐情绪球呢！’
温曲没有说话，系统哼哼：‘她肯定看上宿主了！这欲拒还迎的——’
温曲打断：‘啊，我要被宋微时买走了。’
展柜从背后完全打开，温曲站着的地方慢慢降下去，套在她脚腕上的铁环碎成好几段。
她终于能听见人声：
“宋小姐真是好眼力，这批人偶是我卖过最好看的一批！以后绝对不会有比她们更好看的了，买到就是赚到！”
“……不能再便宜一点吗？她除了好看以外，跟其他人偶也没什么区别吧。”
助理音色很冷，跟在宋微时面前显然不是一个态度。
“当然有当然有！”老板谄媚，“这么好看的人偶怎么可能只有吐情绪球一个用途？！剩下的我也不说了，宋小姐是什么人呐，她肯定明白的。”
助理冷笑了声。要不是微时小姐向来出手大方不愿跟这类人纠缠，她能让这家店的特级人偶再也卖不出一个。
“以后再有这么好看的优先给宋小姐留下。”
“我明白我明白……”
对话结束，温曲只知道他们在背后碰了她一下，她很快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却是在一间装潢华美的房间里。
眼珠微动，看见坐在真皮沙发里看文件的女人。
视线很快被走到面前的助理阻碍。
她弯下腰，戴着白手套的手在温曲身上摸了一遍，又在几个部位捏了两下，态度公事公办，不带一丝狎昵意味。
然后她向女人汇报：“没有问题，微时小姐。”
女人没有发出声音，助理意会地走到一旁，静静等待着。
系统：‘有的人偶在危险区呆太久了会有攻击倾向，不过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一般被卖之前就会检测。目标在看你的检测报告～’
这颗星球划分成不同区块，大致分为安全区与危险区，危险区里有星球相撞后留下的诡异风景与神秘物种，不适合人类居住。
同样，危险区里有人类必需的资源，所以每天都会有无数小队进入区域采集，特殊人偶就是这么被带出来的。
据进去过的队员所说，特殊人偶居住的森林需要深入危险区才能找到，存活率不到一成，非常危险。
但特殊人偶的价值吸引着上层阶级的人们，人偶永远供不应求。
书页摩挲声响起，报告被放下了。
温曲感知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正在朝她靠近，而她忍不住的想伸手触碰、去暖热对方——
系统：‘这是人偶的本能！’
第76章 违背契约。
正如初始轮回中两人的相处那样，尽管宋微时从未主动提过情绪球，温曲也会不由自主为她驱散没有情感的寒凉。
人偶乍一看跟人类没有区别，但耳下的开关命脉与过于迟钝的思维总会展露出它们跟人类的不同。
不是没有人想将它们视作同伴，可它们除了拥有过剩情感以外——无法为人提供任何任何其他助力，例如社会地位。
安全区阶级严明，贵族与平民间有着不能跨越的鸿沟。
它们只能作为贵族象征之一，装点他们精致又奢靡的贵族生活。
助理看着这只完全符合人类审美的漂亮人偶，见它呆滞双眼从床上起身，下意识要上前阻止——
女人抬起的手使她停下动作。
几步路被人偶走了几分钟。
它应是被限制在展柜里太久，四肢不怎么协调，踩在毛毯上的脚纤细秀美，带着一丝易碎的脆弱感，走得每一步都叫人胆战心惊——
唯恐它站不稳摔倒下去，将这么完美的部位摔出青紫。
好在人偶完整无缺停在微时小姐面前，两条手臂笨拙抬起，做出想环绕微时小姐的动作。
可惜它呆得要命，一连抱空两次，第三次是女人主动上前一步才被抱住。
人偶柔软温暖的身体立即贴了上来，下巴轻搁在她肩上，就这么抱住不动了。
助理时刻提防人偶对宋微时出手，直到看见宋微时垂着的手轻碰到人偶后背——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宋微时养过很多只特殊人偶，无一不是长相优越、乖顺听话的女性人偶。
她从不将它们带到人前，私底下也只是完成任务般让它们牵手或拥抱，前提是人偶在她身边陪伴不短时间，让她看顺眼。
必须承认眼前这只人偶是助理见过最独特的一个，不止是长相，还有它在展柜里转动眼珠的动作，跟其他死板僵硬的人偶比起来更接近人。
就在助理隐秘地审视人偶时，人偶却先宋微时一步主动松开双臂，结束这个拥抱。
“……”若不是看过人偶耳下的细缝，她都要以为这是活人伪装成的人偶了。
人偶对人天然亲近、天然喜欢，它们抱住就很难松开手，为此还有专门训练人偶的地下基地。
人偶眨了两下眼睛，突然捂住胸口咳了一声——
一颗纯黑色的情绪球从她嘴里吐出来咕噜噜滚到地上。
助理的高跟鞋尖拦住滚动球体。
上面并没有透明液体，干净剔透，她弯腰捡起它，蹙眉：“怎么是黑色？”
情绪球不该是彩色的么？
“她的眼珠是黑色。”人偶回答。
助理看了宋微时一眼，收好情绪球敛眸不语。
结束那种长久的诡异注视，宋微时淡淡开口：“作为一个人偶，你并不合格。”
人偶眨眨眼。
“你抱我的时间太短，像很畏惧触碰我。这有违你们人偶法则不是吗。”
“不用辩解。”宋微时刻意等了几秒，等人偶反应过来想开口，她又抢在它之前说道，“如果想反驳这一点，证明给我看。”
闻言助理直接退出去了。
吐出来的情绪球体干净，人偶唇瓣却沾了晶莹，宋微时冷淡的目光又追了过来，不带一丝温度地凝在它的唇上。
人偶没有行动，似是没有理解人类的话。
——如果一只人偶会拒绝人类的拥抱请求，就意味着这只人偶需要去地下基地训练一段时间了。
【警告！警告！宿主正在违背契约！】
温曲：‘？’
系统：‘？？’
系统：‘宿主怎么啦？’
系统看不到这则警告？
不过是犹豫要不要拥抱眼前人，竟然就涉及到契约内容中的‘伤害宋微时’。
宋微时这么容易被伤害？怨气值都没有半点反应。
限制增多，温曲并不觉得难受。她抬起头，人偶独特的声音响起：“我不会证明。”
“拥抱我。”对待一个思维迟钝……或者干脆说脑子不好的人偶，宋微时比对待同类要耐心。
“拥抱过了，哪怕时间太短。”人偶说。
【第二次警告！宿主正在违背契约！】
这次的警告声更尖锐，像有把锥子在太阳穴反复碾磨。
人偶的嘴角应该经常上扬，它们是能给人类带来情感和财富的吉祥物——但这只人偶偏要特立独行地抿直唇线，不见笑脸。
【怨气值20】
宋微时也是没什么表情。
温曲却觉得上涨的怨气值不单单代表她拒绝拥抱，也许还有……
【第三次警告！】
话音一落，温曲直接被从天而降的神秘闪电砸得失去意识，四肢无意识抽搐，关节在地毯磕出闷响。
人偶狼狈又可怜地倒在地上，那双眼睛怔怔望着虚空一点。
【怨气值30】
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逐渐灰暗下来的房间背景，以及那只伸到她面前的手。
…
系统：‘宿主！宿主！’
不知道睡了多久，温曲迷迷糊糊听见系统叫她。
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回了那张床，身上盖着一层被子，鼻尖嗅一嗅能闻到香味。
她迅速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据此得出结论——宋微时不仅有轮回之外的记忆，还知道她跟局长的契约。
否则无法解释警告第二、三次响起时上涨的怨气值。
宋微时生气温曲宁肯尝试违背契约的后果也不愿跟她有亲密行为。
不知道是不允许有人忤逆她，还是对温曲有其他期待。
人偶眼睛毫无预兆睁开，正在为人偶检查身体的助理愣了一下，冷声道：
“很为微时小姐不值，她花了那么多钱居然买了个残次品。”
不能吐出漂亮到可做装饰物的情绪球就算了，还需要微时小姐再花一笔钱送去地下基地。
“你可以将我再卖出去，及时止损。”
“……如果不是她很喜欢你，我会这样做。”
人偶：“我在展柜里看见了一个女孩，她会笑，跟所有人都不同。你可以找到她，我相信她会出高价买我的。”
“人偶没有资格选择主人。”助理下手的力气重了些，面上却完全看不出失态，“那个人？呵，你也敢选。”
人偶像是没有感受痛意，只知道追问：“你认识她？”
意识到自己跟人偶聊了太多，助理不再开口。
系统：‘助理叫尤榆，是尤檀同父异母的姐姐。她小时候过得比较惨，尤檀是唯一没有欺负过她的尤家人……’
两姐妹感情原本不错，直到尤榆遇到了宋微时。
她忠于宋微时，想让宋微时登上元首的位置，往日情感联系紧密的妹妹成了拦路石。
系统：‘目标在尤榆差点被尤家卖进危险区的时候救了她。’
进入危险区的小队通常是由贵族出面组织，衍生出来的一些灰色交易已是贵族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尤氏家族内部错综复杂，尤檀这种婚生子、准继承人尚且需要手段稳固地位，尤榆连自己生母都不知道是谁，族内待遇可想而知。
尤榆仇视尤家，恨不得将其连根拔起、挫骨扬灰，而即将成为尤家掌权者的尤檀她也无法以从前态度看待。
在这些前提下，宋微时的确是改变她命运的神，何况她们相遇又那么恰到好处。
可以想见，衣衫褴褛、只差一步进入死亡之地的尤榆第一次见到衣着简单却难掩贵族气息的宋微时——
当这个女人的目光落在她佝偻渺小的身体上，轻而易举粉碎那些困扰她半生都无法挣脱的镣铐。
那一瞬间，她的未来已经属于宋微时。
哪怕旁人骂她走狗，唾弃她背叛家族，尤榆的脊背也没再弯过。
她身后站着宋微时，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肯定。
“你的情感很丰富。”
戴着白手套的手离开它的身体后，人偶忽然说：“你刚刚在嫉妒，在生气，提起那个人你还会不由自主发散一些甜甜的喜悦情绪……”
人偶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特别是在这颗情绪稀少的星球，细微波动逃不过它们的眼睛。
尤榆眼眸暗下来。她不喜欢这只人偶，或者说她从没喜欢过能拥抱微时小姐的人偶。
它们不知道自己拥有多么宝贵的特权，不懂得感激，不懂得为微时小姐做更多有利的事。
鬼使神差，尤榆那只手慢慢从身侧抬起，无声无息悬在人偶脖颈之上。她为微时小姐购买了很多人偶，她非常清楚它们的弱点在哪。
只需要用一点点力气拨开耳下那条细缝，用拇指伸进去摁住开关，使人偶失去反抗能力，再捣毁人偶体内的特殊能量体……
人偶就再无苏醒可能。
每个人偶的能量体都是不一样的，不能交换使用。
“你想杀了我。”人偶有一双如黑曜石般纯粹的黑色眼睛，“这是很愚蠢的报复方式。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讨厌的人偶卖给讨厌的人，并让她们互相讨厌、互相折磨。”
尤榆僵住了。
人偶低柔的嗓音不断给她下心理暗示：“因为你了解你讨厌的人，知道她的手段有多恶心，不然你为什么讨厌她呢？”
“……你在操控我。”
尤榆猛地收回手，倒退几步，惊疑不定盯着床上貌美柔弱的人偶。
人偶牵起一个可爱的笑：“不要误会我，我只想为你带来快乐。”
第77章 她没碰我。
人偶的确能带来快乐的情绪，但眼前这只人偶——
门被敲响的声音打断尤榆思绪。
她听见门外人说：“微时小姐要出门赴宴，尤助理还没修好人偶吗？”
尤榆摘下白手套匆匆赶去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低声：“好了，请微时小姐稍等片刻，我很快就来。”
那人应声离去。
“我不需要你修。”人偶声音清晰传来，“倒是你看起来很需要我的拥抱，否则你口中的微时小姐能轻易看懂你这张做了坏事的脸。”
背对大床的女人背影一僵。
如果不是再三确认这只人偶耳下有致命开关……她真会怀疑这只人偶是人类假扮或是另一族群。
故意卖乖的笑容那样脆弱虚伪，致使人很容易放下警惕，以为它只有这种伪装水平。
可它每一句都能准确无误击中人心底最不愿被看见的屏障，用再无辜不过的表情将人藏好的秘密挖出来，抛到阳光下。
天真又残忍。
尤榆没有表情转过身。
同时，那具艳美精致的人偶慢慢起身，甚至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露出那具一丝。不。挂的身体。
人偶纯粹美丽的黑色眼睛回望她，里面充满了期待——这种罕见的情绪像魅魔念咒时猩红诱人的唇瓣，像深海海妖温柔又冰冷的触摸……
更像第一次见宋微时那只伸到面前拯救她的手。
尤榆面部紧绷的肌肉一寸寸松懈下来，宛若投身到虚幻温暖的回忆里，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走哪个方向。
她坚定又懵懂地朝大床走去。
…
拥抱持续了很久。
因为宋微时的关系，尤榆厌恶人偶，宁肯让钱堆在房间角落落灰也不会花大价钱去买一只拥有情绪的人偶。
她第一次亲身体验到人偶的独特。哪怕她明知眼前这只人偶不怀好意，却仍忍不住沉浸在它的怀抱里。
黑漆漆的情绪球被吐了出来，尤榆站直身体，微微发红的面皮冷着：“你是一只该被送进地下基地的人偶，你对主人不忠。”
双腿缩回床上的人偶丝毫没有羞耻心，它不觉得在人前这样做有什么。
它眨眨眼笑了：“我们都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没有专门训练人类的另一座地下基地而已。”
“……你以为没有？”尤榆乜了它一眼，理好外衣便快步离开。
系统：‘目标是去跟尤檀吃饭！该不会真的要谈买走宿主的事吧？！’
温曲：‘你很着急？’
系统：‘当然！离开目标还怎么做任务啊啊啊！’
温曲：‘两者之间也许并无联系。’
系统：‘怎么可能！’
温曲不再理会焦虑的系统，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夜幕降临，不需要吃人类食物的人偶没被家里的管家叫醒，它是被系统喊醒的——
系统：‘目标喝醉了！尤榆正扶着她往自己房间走！’
温曲所在的房间属于宋微时，尤榆在宋微时酒醉时不希望温曲在场，所以换了一间房。
为什么？
系统：*‘她对目标爱意值很高！我怀疑她图谋不轨！’
以尤榆的身份，就算跟宋微时发生点事也不能代表什么。宋家不会允许其他家族的人占据太重要的位置，宋微时目前将尺度拿捏很好。
温曲：‘帮我指路。’
人偶一件一件穿上尤榆叠好的衣物，又在梳妆镜前停留片刻，将过长的黑发从头到尾梳了几遍，使它看起来柔顺美丽。
能穿越时空的系统被当做地图似乎有些大材小用。
温曲很快来到尤榆房间，转了下门把手，发现里面被反锁了。
一个单纯无辜的人偶不可能接触人类的机械工艺，更不可能在无人教导时精通它。
好在温曲不是。
它用了点手段破坏门锁，推开门——走廊里明亮的灯光霎时在地上照出人偶的影子，映出软床一角，映亮几乎交叠到一块的两人。
伏在宋微时上方的尤榆被光亮惊到，带着冰冷杀意的目光刺向门口。
发觉来者是人偶后，她不知道她眼中的冷意渐退，退到不太能威胁人的地步。
温曲好心带上门，屋内重回黑暗。
人偶极好的夜视能力清晰看见两人衣着完整，刚刚交叠的身影错觉不过是尤榆双手撑在宋微时身侧，低下身来想吻她的唇。
被温曲打断了。
所以尤榆抬头的第一反应是结果来者的性命。
黑暗里，尤榆心中升腾起的杀意消退无形，她可以肆意暴露出对床上人的痴爱、迷恋。
这也是温曲没开灯的原因——尤榆听见人偶一步一步走到身边的动静，却不以为然。
也许是因为她们曾在几个小时前亲密拥抱过，情感温暖血液的感觉独特且易上瘾，尤榆对人偶不再那么排斥。
“你来干什么？”尤榆目光终于从床上人身上挪开，转向身侧停着的人偶。
空气中有很浓的酒味，温曲从尤榆外套上也闻到一些。它猜测尤榆是搂抱着宋微时进来的，没有获取这座房子里任何人的帮助。
床上人呼吸很沉，偶尔从唇间冒出一两声含糊不清的呓语，混合浓烈酒气与近乎糜烂的香水味，挑。逗着人的感官与神经。
人偶注意到尤榆呼吸也渐渐重了，她在克制。
“我不知道，”人偶说，“我只知道你回来了，在这间房里。”
“……”
尤榆嘴角扯了扯。
一个出乎意料又不叫人厌烦的回答。特别是看不见人偶的脸，听着人偶于黑暗中显得平静的声音——
平静地陈述事实，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你找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人偶说。
“那就离开，你在这里很碍事。”
尤榆语气不耐，但这种不耐又没有表现在肢体上——给人一种还能站在这多说几句话改变她想法的错觉。
“你今晚会跟她睡在一起吗？我以为这是人偶的职责。”
【怨气值25】
系统：‘她没睡着？！’
温曲：‘是，演技非常好。’
“人跟人也能睡在一起，那种快乐比跟人偶一起制造情绪球还有必要。”尤榆嗓音平淡。
“我知道，就跟人偶和人偶睡在一起一样。”
“……你们那是被关进同一个展柜，并不是一起过夜就叫睡一块。”紧接着，尤榆懊恼道，“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现在出去。”
人偶竟然敢拒绝她的命令：“我不想出去，我的本能告诉我床上这个人需要我的安抚。她很冷，很渴望拥抱，很……”
“我也可以。”
尤榆一把拽住人偶试图触碰宋微时的手，音调沉下来：“再不出去，你会后悔。”
“想把我送去地下基地？可你这种想法经过她的允许了吗？我的主人是她不是你不对吗？”
人偶一而再再而三顶撞她：“你今晚做的事很恶劣，我感知到了惧怕和兴奋的情绪——惧怕是对她的，兴奋是你自己的。”
黑暗中只能听见尤榆的呼吸声。
“而且你拥抱过我了，比她抱我的时间还长。”
【怨气值40】
“我吐出来的情绪球被你收走了吗？别急，我能找到它在哪——你希望我找到它并送到宋微时面前告诉她这颗球的由来吗？”
“……”
“你在生气，但同时……”人偶停了几秒，忽而看向床上人，“她产生了情。欲。”
抓住它的手慢慢放开了，人偶说：“真是诡异的发展，这是你想要的吗？”
就在尤榆要开口时，房间的灯突然亮了——
人偶的眼睛很快适应了光明，它看着床上面色阴晴不定的女人：“你在生气，还有……”
“出去。”
人偶闭嘴。
因为这话不是对它说的。
尤榆瞳孔微缩，她没想到喝下那杯酒的女人竟然没有醉一整晚。
“微时小姐，我……”
尤榆的话停了。
她突然意识到她此时最不该做的就是解释，宋微时已经告诉她了让她离开。
尤榆颤抖着唇瓣，缓慢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房内没有静多久，支着脑袋侧躺在床上的女人幽幽开口：
“你说我产生了情。欲。”
“现在还有，我不会感知错。”人偶说。
“什么味道的？”
“你很好奇吗？”人偶想了想，“很独特的味道，我无法跟你生活里的东西对应上，但我知道它是情。欲。”
宋微时若有所思点头：“那你知道是为谁产生的？”
“尤……”
“她已经走了。”
未免人偶再说出其他选项，宋微时直接道：“这间房只有我们两个。”
人偶定定看她一会，得出结论：“你喜欢你自己？”
宋微时：“……？”
人偶：“这是件值得恭喜的事。”说完，它还赞许地鼓起了掌。
【怨气值30】
怨气值不升反降。
“你是故意的，报复我让她碰了？”宋微时眸色温柔，搭在床面的指尖抬起点了点唇瓣，“她没有碰到我，你明明看见了。”
“现在——”
“你过来。”
【警告！警告！宿主正在违背契约！】
“……”
人偶迟钝的时间绝不超过半分钟，原来在这半分钟里宋微时就受到了伤害？
第78章 天生一对。
警告三次以后，熟悉的电击惩罚从天而降。
【怨气值10】
毫不夸张的从天而降。
它的脑袋最先感知到了近乎被分裂的疼痛，那种疼痛像一条具体的、在身体里游走的蛇，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爬向它的肢体，让它清晰体会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
身体里的骨头好像都被软化了，它只剩一套黏着肉的皮，所以不得不瘫软下去。
眼前泛起如落雪一般的白色光点，最终凝成那人保养得宜的手，将它扶到床上。
倒下去那一刻，它嘴里发出满足的喟叹，同时听人在耳边咬牙说：
“……你真是一个不合格的人偶。”
缓了好久，人偶换了个躺得更舒服的姿势，笑：“对不起哦。”
女人带着香气的柔软身体靠过来，双臂紧紧环着它，语气不耐：“知道犯了错就别动。”
没安分两秒，人偶忽而半起身：“呕——”
“……”
【怨气值20】
腰身那两条手臂非但没松开，还惩罚似的收紧了。
不必看，宋微时那张脸绝对恐怖——
人偶一脸无辜拿起那颗圆球。
灯光穿不透它的内里，它就像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人偶对这颗球充满好奇：“黑色情绪球，你喜欢吗？”
宋微时眯眼盯了它几秒，直接伸手拍掉这颗墨黑的球，任其在地毯上滚出骨碌碌的闷响。
【怨气值0】
她动手很快，并不是怕晚一秒没拍着这颗球如何是好，而是以此泄愤。
那条手臂又压了过来，把浑身发冷的人偶往怀里摁。
她低声威胁：“你再敢吐出一颗球试试看？”
睡醒没多久的人偶居然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说：“你不喜欢那颗球掉在床上正确的做法是把我推下去，不是逼我不要吐。”
“你怎么知道刚刚是我愿意呢？我明明被雷给劈了……好的，我会闭嘴。”
宋微时将被子一拉，盖住两具身体，同时被子底下不知做了什么，人偶睫毛一颤，乖巧改口。
人类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它颈侧，它肩下还不小心压着人类的发，乱糟糟的酒味与香水味混杂，然后被一张平整的被子掩盖——
只露出两颗靠得很近的脑袋。
房间内有钟表走针的声响，滴滴哒哒，平稳得像在复述谁的心跳。
宋微时没有闭眼，她现在毫无困意，有种比困意更强烈的欲望侵袭着她的身体。
今晚喝下的那杯酒有问题，她一闻就知道——这具身体从小到大被下了很多次药，对一些常见药有抗性，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今晚的药应是近期新品。
宋微时自负到了极致。
为了看递给她酒的那个人表情异样，她神色如常喝下去，并在宴会厅待了半个多小时。
目睹那人失望离去，她才强忍着头晕目眩的不适，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离开。
直到上车，她都没有让尤榆搀扶。
在药效没有褪去前，她会一直逼自己清醒。她很清楚这具身体做得到，毕竟都是这么过来的。
正如她喝下那杯酒的果决一样，她也笃定人偶今晚会出现。因此她愿意给予尤榆一点作死的空间——
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
她的靠近让人偶本能吸取她身上的负面情绪，不受控地吐出一颗球体。
但频繁吐出球体对人偶也是一种折磨，若真要让人偶今晚吸收光她身上的阴影，恐怕人偶的嘴都要吐废。
她看着人偶近乎完美的唇形，眸色幽暗。
…
人偶一晚上没睡着。
很好理解，它身边躺了个源源不断产生负能量的活人，它的本能不断吸收，它不断产生呕吐的欲望。
天知道当女人不耐烦捂住它嘴逼它将情绪球吞下去时它有多么想死。
——这一颗能量球摆在拍卖会里不知要卖多少钱，还是从未出现过的黑色。
结果呢？居然被行商的宋某人拒绝。
人偶决定不要再靠近宋微时了，就算来十个特殊人偶也吸不干她一个人产生的负能量，就让她无声污染这个世界吧，挺好的。
宋微时对人偶远离自己的行为给出很浅淡的反应——嘴角轻提。
她现在只是懒得教训它，等她手上的事处理完了，人偶想不吐情绪球都不行。
【怨气值0】
系统：‘希望能继续保持！’
而尤榆看见人偶发红的唇角明显误会，特别是在宋微时一如往常对她，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这种漠视比直接惩罚她更让她难受。
两天后，温曲注意到经常跟在宋微时身边的尤榆不见了。
系统：‘我查一下……查到了！目标贪了一笔钱并用这笔钱弄死了某个大人物的儿子……尤榆替她背锅了。’
初始轮回中，尤榆自愿为宋微时赴死，因为她的死亡意味着宋微时离目标更进一步。
温曲：‘上次对宋微时下。药的人？’
系统：‘上次那个人是尤檀！——等等！天哪！’
温曲：‘？’
系统：‘尤檀对目标的好感度在70以上……她们不是宿敌吗？从小斗到大那种！’
温曲没有说话。
系统持续震惊中：‘难道尤檀对目标动手不是因为仇视目标，是想趁机占目标便宜？！’
温曲笑：‘还真是动人的爱情故事。’
在审问尤榆那天，人偶与宋微时一同出现。
一前一后进入旁听席，保持人偶与人之间应有的正常距离，完全看不出她们上一秒还在某间没开灯的房间里拥吻。
当表情严肃的法官一句一句质问尤榆是否犯下这些错。
尤榆以恰到好处的轻蔑——沉默来回应，她冷眼看着对面坐着的精英律师与所谓大人物，目光还曾扫过旁听席中尤檀的位置。
但她一眼都没有看向宋微时。
最终尤榆得到明天送进危险区的惩罚，再有受害者家属的强烈要求，她必须当众剃光头发，在后脑勺用墨水写下受害者的名字。
兜兜转转似乎回了原点。
她又成了被遗弃在危险区门口的棋子，衣衫褴褛，不被怜悯。
不过是在明天。
今天她还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决裂的亲姐姐在不远处约好午餐，还有一只擅长玩亲密游戏的人偶陪同。
几小时后。
在关押尤榆的监狱里。
坐在角落里的尤榆听见动静抬头，麻木的脸抽搐了下：“……你怎么进来的？”
门外的高挑身影轻易打开了门上那把锁，耸肩道：“这颗星球上存在的情绪淡薄得可怜，我可以随意调动，随意支配。”
彩色情绪球也许只是它们消化负面情绪的一种方式，可以说是被排出来的垃圾——对它们来说的废物却能继续温暖人类。
尤榆没有说话。
才关了几天，她对外界的反应就很迟钝了，像吃了很多苦头，精神和身体都在慢慢消化。
等到人偶走到她面前，踢了踢旁边睡着的嫌犯，尤榆说：“……你应该陪在她身边。”
到这种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真不愧为满级好感度。
“你不关心我能操控人类情感这件事吗？”人偶蹲了下来，眼眸弯弯看着她，“就比如我现在能把你脑子里的这个坏女人铲除了，让你干干净净迎接死亡。”
尤榆对宋微时的反应永远是猛烈的：“你们一直都能这样做？你们一直都在伪装？……还是它们甘心，你不甘心？”
人偶喜欢她的活人反应，比刚刚的死气沉沉好太多：“对呀，因为我的情感本来就比你们丰富。我认为你不应该关在这里，所以我来救你了。”
尤榆沉默一会，干涩道：“我不会离开。”
“你喜欢失去自由？我的确从你身上感知到了满足……唔，宋微时怎么没有满足你？”
尤榆双手瞬间握紧，额上青筋都开始跳动。
人偶继续说：“她应该很有钱才对，打造一个这样的笼子给你不是难事。还是你们之间的感情没有我感知到的那么好？”
终于，尤榆忍无可忍：“我的满足不是因为笼子！”
人偶了然：“是因为你要为她而死？你喜欢她？”
不待尤榆出声，人偶又纠正道：“不，你爱她。这种情感比喜欢浓烈。”
尤榆深觉可笑——她为自己曾有想着跟人偶说遗言的念头感到可笑。
好就好在被人偶这么一搅合，堵在她心里的那口气散了许多：“你还不走？被人发现你在这里，你将被销毁。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弱点在哪。”
“我也知道人类怎么死，但他们并不畏惧面对我。”
“……”尤榆哑口无言。
还不是你看起来就是那种不需要进地下基地的乖巧人偶？这难道是值得高兴的事？
“不用着急，我还有一个小时说服你。”人偶说。
“……你为什么要说服我？”
“我更喜欢抱你的身体呀。”人偶眨眨眼睛。
尤榆定定看着它。
“好吧，你的情绪是这些人里最浓烈的，更符合人偶审美。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完美的原因了。”
“……你真的该被送去地下基地。”
一个会开玩笑、能根据自主意识操控人类情绪的人偶，何其可怕。
尤榆身为人类却没多少忧患情绪，可能是要死了吧，抱歉无法为全人类考虑周全了。
“宋微时为什么不让你去做这些事？然后再揭穿你有罪，这样你才不算冤枉。”人偶说。
这只人偶还能分辨人类的计谋，若能克服耳下的致命开关，它还有什么缺点呢？
尤榆漫不经心想。
“微时小姐自有安排。”
“因为比起让你死得其所，她更喜欢满足自己亲自动手的欲望。”人偶叹息，“这不是安排，是她了解你，你在她面前漏洞百出。”
尤榆不愿被个人偶问得失态，她面无表情：“就算她知道……”
“这也是她的回应。喜欢她不如去死。”人偶歪头，“你喜欢这个回应吗？”
尤榆眼神微变。
“你开始对死亡怨恨，胆怯，甚至不满。”
人偶阖上眼做了个深呼吸，像是就此吸取空气中粘带尤榆情绪的微小颗粒细细品味：“你后悔了。你觉得为这样一个人渣付出不值得，你……”
“闭嘴！你胡说！”
手铐被抖得哗哗作响，人偶静静看着她，真的没有再说。
很久之后，尤榆重重喘息着：“别让我再听见你这么形容她。”
“可你想教训我也教训不成了——”
人偶起身，后退了两步。
它看出尤榆已是强弩之末，因为她至少一天没进食了，连水也很少喝。她面上的疲惫与死气是自己放任出来的。
她似乎将自己的死与某种崇高的东西化作等号，但温曲直接告诉她：
你的死并不崇高，是别人的拒绝，是你无法接受拒绝的逃避。
“而且未来会有很多人当着她的面这么骂她，你又怎么为她复仇呢？你无法从危险区回来，你的灵魂只会永远困在那里，没有资格再触碰她。”
“这是你想要的。”
尤榆浑身一颤，人偶嘴角一牵：“不，这不是你想要的。比起死得名字也不配被她记住，你更想要陪在她身边。”
“做一些我来之前跟她做过的事。”
“……！”
尤榆死死瞪着它。
“如果你是人偶，”人偶笑，“你也可以被她允许。”
安静半晌，女人沙哑的声音响起：“你要怎么救我？”
第79章 世界假象。
几个小时后。
尤家。
“檀小姐，榆小姐来了。”
人偶并不知道该不该当着尤檀的面这样称呼尤榆，好在尤檀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
房间里，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少女正坐在一堆积木零件中，双手在身边不同颜色的小山堆里挑来挑去。
尤榆的名字很少在尤家被提及，她是叛徒，也因她曾跟尤檀关系不错。
今天这场审判尤家没有一个人敢去，除了尤檀。
“她这个时候来找我？”她轻轻侧头，神色苦恼，好像没找到顺眼的零件。
来汇报的人偶取代了管家的位置，同时房间角落还站着两个不同风格的人偶，唯一共同点就是她们都被装扮得很精致。
人偶感知到空气中多出来的冰冷气息，知道它的主人不如表面上和气，已经动了对来人的杀心。
“还有一只人偶。”它说。
少女心不在焉的动作停了。
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撩起，露出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她的皮肤白皙细腻，透着淡淡粉润，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精美可爱的瓷娃娃。
尤檀的时间被停在十五岁那年，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她的爱好也像十五岁女孩——嗜甜，喜欢亮晶晶的糖果罐，热爱有蝴蝶结的裙子，最爱收集特殊人偶。
危险区这些年几乎成了尤家代名词，原因主要在于尤檀对特殊人偶的高需求。
很少人见过尤檀，只知道她的眸色很独特，并且在十五岁以前她的眼睛应该是正常的。
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无人得知。
反正现在她跟长生不老的妖怪也没太大区别，人人都避讳提她的名字。
离开尤家这么多年的尤榆仍能直接通过她的人偶找到她，说她们没有联系鬼才信——
尤檀面上绽放出一抹腼腆的笑容，与温曲那日在橱窗里所见无二，羞涩又矜持。
“快让它进来。”她放下手里的积木零件，双手交握，坐姿乖巧。
人偶低头退出去。
不一会，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强行攥着人偶就进来了。
尤檀笑容一滞，她担忧望着人偶被紧紧掐住的手，软红的唇张了张，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看起来有些怯懦。
尤榆面无表情将人偶朝地上一掼，人偶摔在尤檀面前，手肘碰到了尤檀裙边。
尤檀睫毛颤颤，眼中只两秒就泛出泪光：“小榆，你为什么要伤害它？”
说着，尤檀朝人偶伸出手，想扶人偶起来——
可那人偶非常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躲开她的手，很嫌弃她一样。
尤檀咬住唇，手默默放下，无声揪住裙摆。
紫色眼眸则痴痴盯着人偶背影。
“它是宋微时买下的人偶，取名温曲，你知道。”尤榆开门见山，“你上次给宋微时下药就是它解的，宋微时很看重它。”
尤檀表情不变，仍沉浸在梦想中的完美人偶近在咫尺的欢喜中，唇瓣却机械开合，吐露出平淡语调：“所以呢？”
“它救了我。”
尤檀面色动容。
尤榆：“如果宋微时知道它在这里，一定会亲自过来带它离开。”
房间内静了片刻，尤檀似是叹息：“小榆，你在宋家究竟都学了些什么？漂亮人偶救了你，你却把它卖给我？人偶多可怜啊。”
尤榆嘴角微扯：“你不要？行，我可以找宋微时谈条件。”
她弯腰就想把温曲扯回来，定睛一看——
尤檀那只秀气可爱的手已无声无息牵住人偶的腕，眼珠一点点转过来，转到了尤榆脸上。
少女单纯美丽的笑容却令尤榆后背一寒。
她眼眸亮晶晶，像她装进展柜里的糖罐，甜腻到极致反而闪着怪异的金属光泽。
“不过我会对它好的。”
尤檀微笑：“你最近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快去找个房间休息吧，随便挑，没有人会打扰你。”
“还有你说微时能为它过来——我现在就要试试。”
她生性多疑，尽管知道尤榆句句属实，仍要用人偶试一试。
尤榆无所谓地跟着人偶走了。
漂亮人偶看着尤榆离开的方向发怔。
“你叫温曲？微时给你取的名字吗？”
身边人凑了过来，小心问道。
漂亮人偶收回视线：“不是。”
“啊，你自己的名字？”尤檀小小吸了一口气，她瘪瘪嘴，有点委屈的样子，“我的人偶们从不告诉我它们有名字。”
漂亮人偶：“跟你不熟。”
尤檀眨眨眼睛，嘴角一点点牵起：“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回答，所有人都说我已经足够了解人偶。”
漂亮人偶沉默。
尤檀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为了吸引人偶视线，她抱着人偶胳膊晃了晃，尾音拖长：“你多跟我说说话吧，我喜欢听你说话。”
人偶任她怎么晃，只问：“宋微时什么时候过来？”
“你不是背叛她了吗？据我所知微时跟我一样讨厌背叛，她来了会伤害你的。”尤檀抿唇笑了笑，面颊因兴奋而浮现淡淡红晕，“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她来了尤榆才能活。”漂亮人偶压着燥意跟她说话。
尤檀点头表示的确如此——就好像掌握尤榆性命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实在喜欢这只人偶的外貌，对她不咸不淡的样子她也喜欢。
尤檀主动询问：“你是怎样救出小榆的呢？”
漂亮人偶闭嘴不言。
尤檀当然不会生它的气，呵呵两声轻笑，自言自语：“要想让小榆好好活下去，光你一个可不够呀。我是很喜欢你，可是……”
“我可以为你找到更多特殊人偶，具体位置我只会告诉尤榆。”
漂亮人偶终于转过头正视她，眉头轻蹙：“救出尤榆也很简单，宋微时信任我，我说要见尤榆就见到了。”
“只需要离开时控制几个人的情绪，让他们因极度悲伤感到精神疲累昏睡过去。”
系统：‘宿主！我还以为你要保全人偶星球呢！人偶们多无辜呀！’
温曲：‘它们不过是宋微时意识世界中的假象。’
系统：‘可是宿主……’
温曲：‘嘘。’
眼前这只漂亮人偶真特别，她都没把它喜欢的人类怎么着，它就有问必答，甚至愿意说出人偶星球的位置。
尤檀爱怜看着它：“你这句话就不该告诉我。”
“他们说我了解人偶不是假话，我有的是办法让一只人偶吐露真话——”
人偶一动。
“别跑呀，我现在还不想那么对待你，被你对小榆的情感打动了。”
尤檀一把抓住人偶缩回的手腕，睫毛低垂，显出几分弱态：“能有个人偶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就好了，这对它们来说很容易，不是吗？”
“可它们没有一个愿意为我做。”
尤檀语气失落。
温曲可不觉得她一眨眼是又要哭，她感知到空气中极其浓厚的血腥气。
“你……”
人偶迟疑着。
“感觉到了吧？我想杀了它们。”
尤檀仍是那副柔弱又委屈的样子，再度抬起的眼尾红成一片：“我对它们那么好，可它们对我处处隐瞒。不愿告诉我名字，不愿给我更多情感。”
她嗓音黏腻着哭腔，好像别人欠了她良多：“它们叫我主人，却从来没把我当主人。”
“你说——我以后只有你一个人偶好不好呀？”
人类在人偶面前这样脆弱，看过来的目光中又含带无边希冀。
没有人偶能拒绝这种状态的人类，它们一定会立即给予温柔拥抱，用生命去暖热一点点冷下来的人体。
这只人偶是例外。它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嫌恶与冷漠：“不好。我没有主人，我也不会叫你主人。”
尤檀吸吸鼻子：“好吧，我不会用小榆威胁你。”
人偶无动于衷。
尤檀在它身边又说了些顾影自怜的话，没得到人偶一个眼神。她竟不恼，望着人偶的视线愈发狂热。
只是一起身，她表情平静命令房间内其他两个人偶帮自己挑选衣物。
“微时要来了，我不能让她看见我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尤檀嘟哝-
尤檀去见宋微时了，没带温曲。
这是第一步。她想。
温曲坐在尤檀刚刚坐着的地方，挑着这堆积木零件。
操控人类情感对人偶而言不是件易事。
人偶能产生的负面情绪有限，要想达到能影响人类的地步，需要付出的生命力比转化情绪球多得多。
在离开监狱后，系统就提示人偶生命值锐减百分之十。
伤害人类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尤榆问出‘你要怎么救我’这句话，温曲的回答是：找尤檀。
尤榆自嘲：“她不会理我。她对微时小姐身边人偶的兴趣都比我大。”
“那就带我一起去找她。”
“……”尤榆停顿一会，她说，“你知道尤檀为什么一直派人去危险区找特殊人偶吗？因为在她身边的特殊人偶活不过一个月。”
“她在十五岁那年遭遇了非常不好的事，导致她失控杀了她的亲生父母。后来尤家人为此审判她，可最后进监狱的是尤家几个管事的，她成了真正的掌权者。”
她的负能量非常多，多到十几个特殊人偶同时安抚她都不够的程度。
“而且她会虐。杀人偶。”
说到这句，尤榆表情很是糟糕，眼中有恐惧也有恶心。
温曲猜到她是亲眼看见了某些场景。
温曲：“那她一定比宋微时迫切想找到人偶星球，这交易会进展得非常顺利。”
尤榆从血腥可怕的回忆中抽离，对上人偶平澜无波的眼。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人偶星球如果被尤檀找到，上面所有人偶都会死！”
“还会死得很惨，我知道，你不用重复。”人偶皱眉，不耐她说了这么多没用的话浪费时间，“见到尤檀之后你要装作对我不屑，告诉尤檀宋微时会为我来尤家。”
“这跟微时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等尤檀确认我对宋微时的重要性，就会让你亲自带队去人偶星球，挑几只她满意的人偶带回来。”人偶并不理会她的问题。
寻找人偶星球这件事尤檀一定会派亲信，但谁知道人偶星球地址是不是真实的？会不会是陷阱？
若温曲表现出爱慕尤榆的模样，并且让尤檀相信了——那寻找人偶星球这件事一定会落到尤榆身上，毫无疑问的。
“我会让尤檀相信你是操控我的唯一钥匙，这样她也会信任你。我们必须帮尤檀抢到元首位置，让你活得比以前有尊严。”
尤榆不说话。
“到时候，如果可怜的微时小姐被族人抛弃，流浪到尤家门口。”
人偶终于露出一个笑：“你可以收留她。”
第80章 过去存在。
“啊？不是微时亲自过来吗？”
当尤檀换好衣服来到待客厅，却只见到一个从未在宋微时身边出现的女人。
她自称是宋微时新找的助理。
“微时小姐临时有事，所以嘱托我来接回人偶。”新助理往尤檀身后看了眼，故作疑惑，“人偶还在休息吗？”
尤檀顿了一下才笑：“什么人偶？”
新助理：“微时小姐新买的人偶，您在电话中提到的。”
“电话？”尤檀继续笑，“什么电话？”
新助理面不改色将通话记录翻出来，尤檀歪着头看了会，一脸无辜：“这可不是我的号码。”
“是我的，檀小姐。”替代管家职能的人偶说道，“您中午曾约过微时小姐吃饭，我向她的助理确认具体时间。”
新助理面上挂着客气的笑，她又点开手机录音，第一句便是尤檀亲密的一声：“微时。”
“你的人偶不小心在我家里迷路了，你来接它好吗？它看起来挺无助的。”
尤檀耐心听完录音，冲人偶眨眨眼睛：“这人声音跟我好像啊，如果我家里有微时喜欢的人偶，我也会这么说呢。”
身穿职业装的人偶无奈笑笑。
新助理沉默了。
尤檀双手托脸，这个动作被她做得很可爱：“我也不为难你。我跟微时是很好的朋友，可我们因为一些小误会太久没一起吃饭了。”
“我想念她。”尤檀叹息道，“要是我们的友谊能地久天长，我想我什么都会为她做的。找一只人偶而已，很简单。”
“微时小姐让我转告您，那只人偶跟其他人偶不同，它会毁了一切，包括您。”
“我很愿意被它毁掉。”尤檀说。
新助理深吸一口气，她表情看不出被胁迫，但有努力掩饰情绪的痕迹：“……微时小姐在外面的车里，请您开门让她进来。”
尤檀眼睛一亮：“快去！”
与此同时楼上房间——
【警告！警告！宿主正在违背契约！】
‘哗’地一声，积木零件堆成的小山被一只手弄散。
这是只青筋绷得吓人的手，仿佛要将里面的每一丝力量都挤*出来。
系统：‘宿主！你的生命值怎么下降这么快？！之前好像有一次也……’
温曲：‘我跟你们局长签订了契约，伤害宋微时就会死。’
系统：‘！！’
系统：‘可、可宿主没有伤害……’
温曲：‘我现在做的事不利于她。’
系统：‘难道上次生命值突然下降也是因为这个？！那宿主为什么还这样做！违背契约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倒在地上的人偶嘴角轻扯。
事情已经发生，再追究也没意义。
系统：‘宿主稍等，我向主系统反映一下，你的生命值掉得太快了！’
温曲没有意见。
只是这次的惩罚比前两次都严重得多，温曲好几次以为会晕厥过去，结果一刻比一刻清醒。
直到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股玩。弄她强行吊着她的神秘力量才消失。
温曲梦到还没绑定系统的前尘。
庄晓梦出车祸变成植物人后，庄家人直接从医院带走了初闻噩耗的温曲，将她关进一间地下室，一天二十四小时派人监管。
除了每天两次送饭的人以外，黑漆漆的地下室只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是你把庄晓梦害成这样，你要赎罪。
那段时间的记忆很清晰，清晰到过去的记忆都模糊了。在此之前的很多记忆温曲都不记得。
从地下室出来的她又被庄家人带去医院，医生说庄晓梦以后只能这样了，庄家人看她的眼神恨得要命。
此后温曲没离开过医院，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庄晓梦醒了没有，睡觉前也要看，甚至梦里还在看。
太长时间没有接触到外人，致使宋微时出现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反应。
她用了很长时间才认出宋微时，明明她对这人印象深刻——
庄晓梦的朋友很多，但宋微时与其他人不同，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性情相投、感情非常深。
在‘害了庄晓梦’的心理暗示下，温曲不能直视宋微时，甚至身体感受到疼痛。
宋微时当着庄家人的面要带走温曲，温曲看见‘自己’竟然还小心翼翼拉住宋微时的胳膊，希望宋微时别那么冲。
离开医院后，宋微时为温曲找了心理医生治疗，在这期间没有人再在她面前提庄晓梦，她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就可以重新开始。
等她基本恢复正常生活，就跟宋微时在一起了。庄家人此后没有主动出现在她生活里。
后来某天，她偶然听见庄晓梦情况恶化的消息，没有多想就赶去医院。
她在那里遇到了宋微时，当时温曲觉得正常——作为庄晓梦的朋友，宋微时当然该去医院，不可能因为温曲断了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
可从梦境的第三视角，她看见宋微时眼中的冰冷与失望。
梦境中的‘温曲’没有避讳宋微时，她在庄晓梦病房外表露出的担忧那样真切。
庄家人没有赶她，甚至看在宋微时的面子上允许她留下来听医生说病人情况。
从这天起就有什么悄悄地变了，而‘温曲’一无所知。
梦境转到温曲死前。
那时她跟宋微时正在闹分手——之所以是闹，是因为宋微时拒绝结束关系，且以非常手段让她身边人劝她改变想法。
原本还能好聚好散，宋微时的逼迫令温曲不堪忍受，手机一有提示音响起就心悸，唯恐又是哪个熟人约她出去吃饭为宋微时说好话。
僵持间，宋微时的生日到了。
邀请函发到温曲朋友那里，温曲决心与宋微时讲清楚，就跟朋友一起去了。
只是一上船，朋友就被宋微时的人带走，温曲在甲板上见到众星捧月的宋微时。
温曲认识宋微时身边的所有人，跟从前友善或欣赏的目光不同，这会多多少少都带了点恶意。
有人玩笑说温曲为了庄晓梦要跟宋微时分手。
庄晓梦与宋微时的几个共同好友立即讽刺出口，大意是也不看庄家还能不能接受温曲之类。
还有看着宋微时面色不对，打着哈哈说温曲来肯定是给微时庆祝生日，大好日子咒人家分手干嘛。
“等会来找你们。”
宋微时一句话，刚刚还嬉笑热闹的人群很快散了。
两人对视片刻，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嘴角含笑。
“哭丧着脸干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朋友怎么样，我也认识她。”宋微时嗤道。
“我已经知道了。”
温曲眼眶下青黑明显：“当初地下室……”
“他们想把你弄死，我出了个地下室的主意把你命保下来了，你就为这事要跟我分手？”
“还有……”
“晓梦那次也没有病危，是我派人放出的消息，看你会不会去。”宋微时盯着她，“你去了，而且没有跟我打招呼。如果不是我在那，你跟晓梦一定死灰复燃了吧。”
温曲不说话了。
就像身边所有人突然开始劝她别分手一样，温曲能查到的消息也统统是宋微时高抬贵手放出来的。
在地下室的日子现在想起来还会浑身发凉，被迫跪在庄晓梦床边悔改的日夜也总令她无端流泪——
宋微时跟庄晓梦的关系那么好，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毫无心理负担。
可她那时的生活糟糕到极致，宋微时如同天神降临，将她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依附宋微时活了下来，现在的工作是宋微时找的，身上衣物是宋微时送的，就连接送她上下班都是宋微时用惯了的司机。
从她说出分手两个字开始，她越想跟宋微时分清楚，就越分不清楚——
从每天手机里频繁的信息电话，到无论搬去哪里衣柜都能被塞满宋微时买的衣服，再到总有人跟踪。
温曲明明在跟宋微时拉开距离，却好像跟她靠得更近。
近得快要知道宋微时的真面目。
上船前她就想过宋微时的反应，也许矢口否认，也许恼羞成怒……她没想过宋微时用这么自然的态度说：是啊，就是我干的，你才知道吗。
“那庄晓梦出事……”温曲后面的话不是没想好，她是失声了。
因为宋微时的表情太平静了，像是不仅知道温曲要问什么，还能继续用上句话的语气回答：是啊，就是我干的。
以梦境视角看清宋微时又没那么平静——她在亢奋。可能她也玩够了装好人的把戏，厌恶面上这张一扯就能掉的薄薄面具。
温曲没有问完，宋微时也跟没有听见似的没有回答，她指向被灯光映亮的湖面，红唇勾起：“闹了这么久你不烦我都烦了。要么你从这里跳下去，要么跟我去见姑姑。”
宋姑姑今天特地从国外回来给宋微时庆生，是宋微时很重视的亲人。
温曲如梦初醒，她深深看了眼宋微时，转身就跳下去了。
冰冷的水涌了上来，温曲缓了会找准方向，准备朝岸边游去——
‘哗啦’声。
她听见落水的声响。
她猜到了是谁，只是不等她在这片水色中找到那人，腰身忽而一紧。
四肢摆动的平衡被打破，她被身后这股堪称凶悍的力带着往水底沉去。
…
在那短暂的、来不及反应的几秒钟里，温曲曾动容。她以为宋微时跳下来是救她上去，以为宋微时是自知玩笑开过头，后悔了。
哪怕她想得人格分裂，她都想不到宋微时跳下来是要她去死的。
没有第二次了。
刚绑定系统的时候，温曲自。虐般回忆宋微时的云淡风轻——她为什么能那么轻描淡写？她毁了两个人的一生，再加上她自己。
做出要温曲去死的决定又花了几秒？在一起那么多年，温曲的生命连一分钟的犹豫时间都不需要？
后来温曲知道了，宋微时能无限重来，什么生命，什么朋友，对宋微时来说唾手可得。
甚至是恋人……
宋微时想要多少称心的恋人就有多少，想要几个有趣的灵魂就能有几个。
哪怕是消除她的怨气值——也对宋微时本人没有任何伤害。跟宋微时相比，温曲的能量太小，小到她再活千年万年，也没办法跟宋微时相提并论。
这种不公从降生那刻就注定好了-
系统：‘宿主！宿主你终于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