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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缓缓睁开了双眼,打了个哈欠。
他好久都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
坐起身来,张大嘴巴,保持着打哈欠的姿势,傻乎乎的看着一旁的阿母,吕后颇为无奈,按着叔孙通制定的礼法来说,敢看着太后打哈欠的,那是大不敬,不过,这些礼法对刘长来说那就是虚设,他并没有一丁点要遵守的意思。
当然,就是他不遵守,叔孙通也能找到各种理由来为大王开脱罪行,对着太后打哈欠?不,是因为大王忙与国事,无比疲乏,可见大王是多么的勤政...靠着这么一手本事,叔孙通成功从二世时期潇洒到了现在,儒家的话语权也是越来越大。
“阿母!!”
“饿!!!”
吕后早就猜到了刘长会说什么,完全不惊讶,朝着不远处的宫女看了一眼,即刻就有人拿着粟饭和菜走到了刘长面前,刘长皱起了眉头,“怎么没有肉呢?”
“天色已晚,吃些菜,果便可。”
“可我已经一天不曾吃肉了!”
“一日不食肉,也饿不死你!”
“哦。”
刘长只好认命,埋头吃了起来,他吃的很快,基本上都不咀嚼,只是吞咽,刘长饭量极大,一顿能吃掉其余人三四顿的饭菜,也就是生在了帝王之家,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里,怕是早就吃光了家底。
无论是刘邦,还是吕后,在饮食方面都不喜欢浪费,每次宴席上的饭菜,也必须要吃的干干净净,寻常用膳更是如此,刘邦在某次宴席上,曾质问樊哙:你忘记了过去的穷苦日子了吗?随即要求他将面前的肉骨头吃干净,不得浪费。
在他们两人的熏陶下,刘邦的这几个子嗣,在饭菜的追求上还没有出现过奢侈浪费的情况,有什么吃什么,而且一定会吃的干干净净。反倒是些二代彻侯们,铺张浪费,宰杀了羊,只吃其腰,肝,其余部分皆丢弃。
刘长很快就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那碗都给舔干净了。
刘长举起手就要用衣袖来擦嘴,吕后却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刘长这才缩回了手,委屈的看着阿母,吕后拿出了绢布,探出身来,举高了手,叫道:“把头低下来!”
刘长顺从的低下头,任由阿母帮着他擦了嘴。
“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去穿燕人的衣,不要戴燕人的饰...你能穿几天?前天还是素衣,今日就成黑衣了!”
“燕人的衣好看呀...”
刘长嘀咕了起来,吕后无奈的摇着头。
“长啊...你抓了巴蜀的两个郡守?”
“是啊,这两个贼子收取商贾的贿赂...巴蜀地多商贾,他们的地位也太高了,连官员们都不敢得罪,若是他们好生经营也就算了,可贿赂商贾,为自己谋取好处,那寡人就不能容忍了!”
刘长压低了声音,说道:“阿母,寡人已经打听过了,听闻巴蜀最大的商贾是个女子,叫寡清什么的,寡人准备将这人叫到长安来,用她来限制巴蜀的这些大商贾,她若是顺从还好,若是不顺从,呵!”
吕后眯了眯双眼,“你大概是做不到了。”
“啊?阿母何以如此轻视寡人呢?寡人要做什么事,还没有做不到的!”
“可她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
“啊??她死了?”
“怎么,你是不是还要怪罪人家死之前不曾告知你一声?”
“阿母说的什么话,寡人还没有阿父那般昏庸呢。”
刘长所说的清,也就是巴寡妇清,她的先祖凭借着挖矿的便利,家产无数,据说始皇帝陵中的水银就是她们家提供的,她守着家产,富可敌国,有着庞大的私人武装,始皇对她也是很尊敬,到汉朝,她人已经死了,家族也大不如从前,可基础还在。
大概是因为开发时间还短,与中原也有些距离,本身环境方面优越,巴蜀一代的大商贾还是很多的,寡妇清只是其中最有名的,他们的存在,在某些方面确实是起到了保卫边疆,加速同化的作用,不过,对集权制的王朝来说,他们的存在并非是什么好事。
“巴蜀之地,可以为大汉之粮仓,秦与汉,都是凭此来成就大业,你不能轻视。”
“阿母放心吧,寡人绝不会如此。”
“是谁让你严查巴蜀之地的?”
“是寡人自己决定的啊。”
“那为何看起来这么像是刘敬所教的呢?”
“阿母怎么知道的?”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阿母英明!阿母...”
“好了!”
吕后瞪了他一眼,方才说道:“刘敬此人,有大才,奈何想法太过激,这些商贾,不能赶尽杀绝,若是你都杀完了,巴蜀的特产要如何送到中原来?你唐国的商品要如何卖到楚国去?商贾往来频繁,才能让各国如一家,交换物资,对百姓方才是利事。”
“重农抑商为根本可是阿母说的....”
“抑商并非是灭商...你可以跟他们收取很高的商税,用来补贴农桑,但是不能将他们都给杀了!”
“那阿母的意思是?”
“对那些行贿的商贾,不要用太重的刑,将他们为你自己所用...利用他们来振兴农桑,使百姓便利,你要藏富与民,那就要通过商贾来将这些财富再收到国库来,如此循环...”
吕后认真的为刘长讲解起了对商业和农业的正确使用方式,吕后的意思,刘长是能听懂的,让百姓富起来,让商贾们去挣钱,然后通过商税来挣商贾手里的钱,不危害农桑,通过商税来使得国库充足,然后再补贴农桑,如此循环往复,将商业的特点利用到极致。
“你坐在船上打鱼,这水里诸鱼,你总得要将他们养大,细水长流,不能竭泽而渔....”
“可是我不爱吃鱼。”
刘长使出了祖传的顶嘴,直到吕后微微眯起了双眼,刘长这才急忙点头,“阿母说的很对!”
“那刘敬那边?”
“让他好好闹一闹,没有鱼竿如何打鱼呢?”
“好!”
吕后就喜欢刘长的这种干脆劲,刘长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迟疑,说做就做,哪怕是做错了,也要先做了再说,光是这一点,就是某个竖子所不能比的,做事扭扭捏捏,完全没有半点的魄力....吕后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刘盈近来如何?”
“他啊...整日闷闷不乐的,我每次去找他,都跟我询问阿母的情况,近日内吃的也不多,身体越来越差了,太医令说他以后不能再饮酒了...”
吕后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好。”
刘长走出长乐宫的时候,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家这二哥啊,就是不了解阿母,阿母说不让他来,他就真的不来,直接冲进去找阿母,谁又敢真的拦着他呢?阿母又怎么会真的惩罚他呢?
不过,如今刘长还要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暂且没有理会二哥的事情。
刘长在宣室殿内召见了王恬启和刘敬。
王恬启早就知道大王要见自己,因此做好了准备,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刘敬也会出现在这里,王恬启跟刘敬相识却并不熟,关系不过是在认识彼此的地步上,同为九卿,刘敬却比王恬启这个廷尉更像是孤臣。
刘长正在装模作样的看着竹简,看到两人到来,急忙放下了竹简,笑呵呵的说道:“两位仲父来了!”
“不敢!”
王恬启一个哆嗦,急忙行礼。
被大王叫仲父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刘长站起身来,笑着将两人拉到自己的身边,让他们坐下来,方才问道:“王公啊,那两人审的怎么样了?”
“大王,他们都认罪了,请您过目。”
王恬启做事还是很认真的,他将罪证,他们的认罪记录,以及适宜的判罚结果都写了出来,他知道大王的水平,因此写的都比较直白简单,没有堆砌太多的废话,一目了然,刘长很是满意的点着头,认认真真的将这些罪证都看了一遍。
“寡人怎么觉得这两个郡守的家产加起来比寡人还多呢?”
“光是受贿就能如此,早知道寡人就该封自己为蜀王啊,还封什么唐王!”
“蜀人就如此富裕?”
刘长眯着双眼,这一次却是看向了刘敬。
王恬启顿时明白为什么刘敬也会出现在这里了,刘敬严肃的说道:“大王,并非是百姓富裕,实乃大族富裕,商贾富裕,巴蜀之商,富可敌国,财比王侯,他们鱼肉百姓,拉拢官吏,安插亲信,招募私兵,请大王捕而杀之!”
刘长看向了王恬启,问道:“那你觉得呢?”
“臣以为...他们私藏甲胄...”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刘公啊,您的话,寡人想了许久,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富裕,商贾更是越来越多,光是这长安,坊市都不够用了,还得在城外设立几个市,每日往来的商贾有两万余人,带来的货物更是在六百车以上...”
“长安倒是被他们弄得很繁荣啊。”
刘敬颇为不屑,“他们不事,商贾再多,也不能为国库增加一粟,有何用处?大王应当恢复秦国之制,令诸肆市归庙堂所有!”
大汉如今的市场问题,还是存在争议的,秦国的市场,很多都是官营的,在商鞅的构想里,就是要以庙堂来主持贸易之事,让百姓们安心耕作打仗,其他事情由庙堂来解决,汉初逐渐放松了限制,吕后更是放开了一系列对商贾们的特殊限制,发展了大汉的经济。
刘长笑了起来,他说道:“刘公啊,这几天寡人一直都在思索着这件事。”
“寡人免掉了大量的税赋,减轻了百姓们的压力,让他们安心耕作,您觉得如何?”
“大王实乃仁义之君,臣敬佩!”
“嗯,你也觉得寡人做的对是吧?可那之后,大汉的粮仓就空了,经不起大战,甚至想做点什么事,都要贩卖爵位才行...您觉得,寡人要如何让国库重新有粮食呢?”
“大王,这件事可以交给臣...给臣三个月的时日,臣保证让国库堆满粮食...让大王用之不竭....”
刘敬的眼里仿佛出现了两道红光,杀气腾腾,一旁的王恬启都被吓了一跳。
说实话,有那么一刻,刘长是心动的,他现在做事困难,就是因为没有粮食,要是有用之不竭的...可很快,刘长又清醒了过来,因为他猜到了刘敬的想法,没有粮食怎么办,去将那些商贾们杀掉,抢他们的粮食不就好了?
刘长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刘公,我听闻,吕氏春秋有云: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也!”
“如今寡人不能提高农税,那就只能提高商税,来让国库充实,若是按着您的想法,我们今天便将所有的鱼给杀了,那明年该怎么办呢?”
王恬启有些惊讶的看着刘长,没想到,大王居然还读过吕氏春秋。
刘敬皱了皱眉头,“大王,此非鱼,实乃江豚!食之死,留之百害。”
刘长没有再说话,只是抚摸着下巴,“既然如此,还是等到朝议时再商谈吧。”
刘敬应允,这才离去,刘长送他离开之后,这才跟王恬启抱怨道:“这人太倔强,居然敢反驳寡人....”
王恬启知道,大王对有才能的人还是很宽容的,也没有说刘敬的坏话,只是问道:“大王真的要对巴蜀的商贾们下手吗?”
“那也不会,不过,让刘敬吓唬他们一下也好...”
“这件事啊,寡人交给其他人也不放心,还是得您来办...多配合刘敬,不过,也得避免他做的太过分。”
“臣明白的!”
刘长这才送走了王恬启,不由得伸了个懒腰,长叹了一声,今日又处理了这么多的事情,当真是疲倦啊,像寡人这样贤明勤政的王,整日都是在这种疲倦之中度过的,甚至都没有吃顿好饭,不过,为了大汉,又能怎么办呢?
刘长感慨着自己的劳苦功高,哼着歌,朝着厚德殿走去。
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当双方相见的时候,刘长的歌就哼不下去了。
来人正是陈平。
陈平的脸色不太好形容,尤其是在他看到了刘长之后,那张脸,实在是复杂,复杂之中又带着感慨,刘长清了清嗓子,还是笑着走上前去,“仲父!!您怎么在这个时候来皇宫啊?”
陈平沉默了许久,脑海里却在回忆着昨晚的事情。
“大王...我是来找太后的。”
“咳咳,太后已经休息了,明日再来吧。”
“是太后要臣前往的。”
“仲父啊...您就说平日里寡人对您如何?”
陈平认真的想了想,还真的不如何。
刘长上前,拉着陈平的手,言语诚恳,“仲父啊,若是阿母问起寡人醉酒的事情,不必如实告知,若是阿母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呢?对吧?寡人觉得您的食邑有些少了,您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劳,应当再加封些食邑....”
“大王不必如此,太后找臣,是为了其他事,并非是因为大王。”
“哦?什么事啊?”
“大王何不亲自询问太后呢?”
刘长尴尬的放开了陈平,任由他离开,他眯了眯双眼,很快就回到了厚德殿,又令人将曹姝给叫回来,当曹姝和樊卿两人出现在刘长面前的时候,刘长却很认真的说道:“寡人准备前往巴蜀,亲自去治理一下那里的商贾。”
“啊?大王刚刚从南方回来,怎么就要去巴蜀了?那驰道还不曾修补好,大王这一去,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用不了多久,寡人不带多少人...急行军,耗费不了多少时日。”
樊卿嘟囔着嘴,不悦的问道:“你是不是听我兄长说巴蜀多美人,所以要去巴蜀啊?”
“没有这样的事情,虽然你的兄长几次给寡人说,甚至说要从巴蜀给寡人找美人来,寡人都不曾同意!”
樊卿顿时眯上了双眼,咬着牙,恨恨的念叨着:“且等我回家....”
曹姝却感受到了刘长的不同,她问道:“大王莫不是又闯了祸?”
刘长摇了摇头,“不是我,是阿母。”
“嗯???”
“阿母对我说了些话,询问了兄长的情况,随即又忽然召见了陈平...虽然陈平没说,可是寡人大多能猜到,阿母是打算要废掉兄长,让我登基为皇帝了。”
“啊?大王如何能看出来?”
“阿母只有办最重要的事情,才会接见陈平...阿母这次回来之后,其实就一直有这样的想法。”
“那大王是要去巴蜀躲避?”
曹姝无奈的说道:“大王躲不了的...这皇位,迟早都是大王的。”
“我知道!所以才要去巴蜀嘛,这样一来,哪怕以后登基了,也算是玩过一遭了,不然,怕是没有机会再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两人都知道自己劝不动刘长,也没有多说什么,曹姝看起来却有些担心,“若是这般,大王可以多带些人马。”
“嗯,好,你放心吧。”
他们正聊着天,刘安却走了进来,看到刘长在,他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曹姝叫住,他只好乖巧的坐在阿母的身边,偷偷打量着刘长。
“安啊,你阿父要去巴蜀了...你这段时日就陪陪你阿父,不要外出了。”
刘安眼前一亮,阿父要走了??好事啊!!
“阿父!您就放心走吧!有我在呢!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