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没有等到哪吒说听懂了,却等到四象盯着杨婵,她抱着哪吒的脖子,在大人们说正事的时候,只关心自己的小世界,她充满敌意地问:“你是谁?”
杨婵方才抱着她,她不仅哭,还一直挣扎,差点给杨婵来咬上一口,不过也是,哪家落到陌生人怀里会是淡定的?
四象说话声音不算小,太乙和哪吒都双双看向了她。
杨婵其实第一眼看着四象那双肖似茶茶的紫色眼睛就明白她是谁了,但她没想到能一下子见到她,一时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表现得十分局促,刚刚因为过于焦急忘记的尴尬这会儿全冲进脑子里了。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哪吒。
哪吒的注意力从太乙意味不明的话中抽离,拍了拍四象的小脑袋,代替杨婵答道:“她是你娘。”
四象十分震惊,那双本就很大的紫眼睛变得更大了,一晃眼,似乎都快占全脸二分之一的大小了。
她继续盯着杨婵,然而,看着看着那双漂亮的紫眸里飘起了模糊的水汽,她一直瞪着眼睛,试图不让眼泪掉下来,可眼泪还是一刻不停地落了下来。
她哭的无声,显得比之前嚎啕大哭,还要可怜。
哪吒不解其意,问:“太开心了?”
四象伸出手去扯哪吒耳朵上的金耳环,扯得哪吒生疼,拉开了她的小胖手,四象好像更委屈了。
她埋在哪吒怀里,可怜巴巴地抽泣:“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哪吒:“?”
杨婵:“!”
太乙:“……”
四象哭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已经认清了可怕的现实,她抬起头,环顾四周,重新找回她不要的爷爷,向她唯一的归宿伸出双手,说:“爷爷,我要抱抱。”
太乙认命地把这个小祖宗从哪吒手里抱了回来。
四象落到他的怀里,再没之前那么闹腾了,在她心里她以后除了时不时来乾元山带她出去玩的舅舅和爱睡觉爱喝酒爱偷懒的爷爷之外,再没有别的依靠了,她要乖乖的,不然爷爷也不喜欢她的话,她就哪也去不了了。
父亲再婚的留守儿童就是这么悲伤。
“爷爷,”四象埋在太乙怀里,想要再确认一下,“你不会不要我吧?”
太乙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哄道:“又在瞎想什么呢?”
四象稍稍放松了一些,但她余光瞥见哪吒和杨婵站在一起,看一蓝一红,仿佛一双璧人,还是觉得眼酸。
四象自小没有母亲,又是在哪吒这种非正常人的手下长大的,活得相当没有安全感,整天胡思乱想,哪吒那几年天天待在乾元山还好,当个跟屁虫就是了,但是哪吒出门带不了她,她又没有及时转接到杨戬手里,非常担心自己就这么被扔掉了。
实在不怪她多想。
她没有母亲就算了,连眼里不靠谱的爹爹都不是亲生的,她感觉自己就跟家里捡的那些小猫小狗一样随时都能
丢掉,永远没有安全感。
哪吒看着她又在伤春悲秋,大步上前,在太乙略诧异的目光中,一手提起四象的后领,提小猫似的,把她提了起来,四象落到他手里一晃一晃的,哪吒经常这么提着她走,她早就习惯了,可是今天她认定哪吒不要她了,挣扎着转过身想要回到太乙的怀抱里。
然而,哪吒没有放过她,他提着她,走到了杨婵身边,指着杨婵告诉四象:“你不是成天念叨娘吗?这就是你娘。”
杨婵脸一红,说:“别乱说,我不是她娘。”
四象落着泪,说:“你就知道给我找后娘!”
哪吒:“……哪里是后娘,这不就是你原封不动的娘吗?”
四象垂头丧气,一副早熟的小模样,说:“别骗我了,我知道我娘早死了。”
“你在山上说着等人,其实,就是等的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我都知道。”四象低下头,“但我没想到你不想等了。”
哪吒:“……想象力挺丰富。”
他抖了抖手里的笨蛋四象,把她眼眶里的泪珠子抖没了,继续说:“再好好看看。”
杨婵看四象难过成这样,把尴尬抛到脑后,也开始自证道:“我确实是哪吒等的人。”
四象不信,她抬头看了杨婵一眼,说:“我娘是华山圣母。”
杨婵扬眉,心里想怎么真假圣母这茬还没过去,她拍了拍胸口,说:“我就是华山圣母。”
四象一顿,更仔细地看了杨婵,又说:“我娘是白色的头发。”
杨婵抓起几缕头发,告诉她:“我以前确实是白色的头发。”
四象皱起眉,道:“我娘眼睛很漂亮。”
“啊?”
杨婵下意识看向哪吒,哪吒反问:“那她眼睛不漂亮吗?”
此举无异于当场表白,杨婵羞得脸红,捧着半张脸,低下头,不肯看他了。
四象却仔仔细细地瞧着杨婵,老老实实地说:“漂亮。”
杨婵羞涩地笑了笑,笑着说:“谢谢,你的眼睛也很漂亮,很像你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
“是,我见过你亲生母亲,很漂亮,很干净,”杨婵比划着四象出生时的大小,告诉她,“你正是我亲自接生下来的。”
四象眨了眨眼睛,迷惑却好奇。
杨婵就告诉她,她小时候的样子,小时候从没从哪吒那里听过的故事,四象越听越眼热,信了杨婵是她娘了,杨婵拍了拍她的头,告诉她:“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四象吗?”
四象摇了摇头。
杨婵笑着说:“你父亲,啊,应该可以这么叫吧,他虽然不是你的生身父亲却很爱你亲生母亲,也很爱你,这名字就是他给你取的。”
“他说:‘混沌分天地,天地化阴阳,阴阳变四象,四象生万物。四象是初始、是变化、也是终结。’”
四象眼中闪着明亮的光,又听她说:“四象,你是你父母关
于苦难终结的象征,是自由的象征,是希望之所向。”
四象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问:“我的名字真的是这个意思吗?真的是这么重要的意思吗?”
杨婵笑着点点头,笃定道:“当然。”
“你是因为他们的爱而诞生的,虽然他们没有机会陪伴你,但他们很爱你,也很期待你长大。”
杨婵伸出手,将在哪吒手中漂泊无依的四象抱到怀里。
很奇怪,四象没有关于杨婵的记忆,然而落到她的怀里却无比熟悉,杨婵看到她疑惑,了然地解释道:“因为你是在我怀里长大的呢。”
“长到两岁的时候……到了乾元山,又到了哪吒的怀里。”杨婵点了点她的鼻子,四象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紫眸干净极了,杨婵认真地告诉她,“你在亲生父母那里是宝贝,到了我们手里也是宝贝,四象,你一直都是宝贝呢。”
四象揉了揉眼睛,埋到杨婵温暖的怀抱里,轻声喊:“娘。”
杨婵调笑道:“我不是你娘。”
这句话激起了四象记忆深处的答案,她将杨婵抱得更紧,更加肯定杨婵的身份,她轻声又喊:“娘娘。”
杨婵笑了。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早给四象准备的小礼物,一个小波浪鼓,送到她手上,说:“你别听哪吒瞎说,我们其实一直惦念着你,一直想回去见你呢。”
四象摇了摇手里的拨浪鼓,听到“咚咚咚”的鼓声,带着些埋怨地问:“那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
杨婵看了哪吒一眼,叹道:“我和哪吒运气实在不够啊。”
“每次一回来就遇上打扰我们回家的坏蛋。”
杨婵生怕四象不信,抱着她,给她指远处那数十位截教子弟,跟她说:“每次一要回去就遇到,烦人的很,然后,怎么也回不去了。”
四象看着那边,见好几个爷爷跟他们打的凶,有点害怕地缩回了杨婵怀里,心里又信了。
太乙看到四象和杨婵相认也觉得欣慰,他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说:“你们能够再见也算是世间头一等幸事。”
杨婵转过头看着太乙,抱着四象,微微福身,向他行礼,道:“多谢真人这些年的照拂。”
太乙摆了摆手,说:“你能协助复生哪吒,我才要好好谢你呢。”
杨婵摇了摇头,回:“哪吒能活着,对我来说也是最重要的事。”
太乙闻言,忽然想起杨婵那年背着哪吒上山跪下来求他的事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哪吒,决定推一把这两位小辈,主动挑明那些年故意没有挑明的东西,道:“你当时只想要他活着,不求姻缘,那他现在活着了,你还肯求姻缘了吗?”
杨婵一惊,四象昂起头好奇地看她,哪吒则“欸”了一声,好奇地问道:“她怎么还求过您这个?”
杨婵恨不得蒙住哪吒的耳朵,生怕他知道自己早就喜欢他了,让他有机会占便宜,急忙跟太乙说:“我们俩的事这段时间已经定了,您也不必操心啦
。”
太乙困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错话了(),他左思右想,选择放过自己也放过杨婵,点点头,故作高深地说:“如此也好。”
“不过你们俩的事定了的意思是?”
哪吒上前,笑眯眯地说:“师父,我和杨婵打算以后成亲做夫妻。”
太乙曲调高昂的“哦”了一声,哈哈一笑,连连说“好”。
杨婵红着脸,嘟囔着:“我还没准备好呢,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先别跟真人嚷嚷。”
“就不。”哪吒果断拒绝,这种事他恨不得跟全天下嚷嚷呢。
太乙笑呵呵地说:“这是好事,不过杨婵说的也对,你们其实还小,未来的路长着呢,不用着急,慢慢来吧。”
哪吒和杨婵双双应声。
聊完闲话,太乙又提到了正事上,他道:“刚刚的话,我希望你能听进去。”
“师父,但是……”
“没有但是,哪吒你此前杀了截教不少人,白礼几人已经盯上你了,你就先带着杨婵和四象去北海待一段时间再回来,那时候十绝阵的事应该也告一段落了,截教对你的注意力应该也移走了。”
“北海?”哪吒奇道,“为什么不回乾元山?”
“嗯,其实我让你这时段离开,除了因为你,也有四象的原因,”太乙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杨婵怀里难得乖巧的四象的头,说,“四象身上有四象蛊,她要想正常长大,带着蛊始终是难事,可是九苗的四象蛊那样再生的方式几乎让她除不干净体内的蛊毒,最多是抑制和阻断她的蛊毒不会在无意之中侵扰他人。”
“我问过师叔,他说在北海的海眼是生灵所化,冰封千年,可以抑制四象体内的蛊毒,让她戴上去了,像个正常人一样长大,不必再受蛊毒之苦、”
“可我接下来忙于阐截之战,之后也不知道……”太乙似乎总是话里有话,他咽下本来想说的话,笑道,“总之,之后也会很忙,趁着这段时间给她找出北海海眼吧。”
哪吒迟疑许久,但在太乙的坚持下,最终还是点头了。
在太乙的护佑下,哪吒几人在战场上终于离开了如何也离不开的西岐城。
杨婵抱着四象,靠在她的耳边说:“跟真人说再见。”
四象有父母在身边是很听话的,她既不吵也不闹了,夸张的扬起小胖手,喊道:“爷爷再见!我们会早点回来的!”
太乙一愣,继而笑着抬起手,也跟着挥了挥,回:“出去玩就不要急着回来啦。”
四象又乖巧地点点头,说:“好的爷爷,我们晚点回来。”
哪吒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说:“笨蛋。”
*
北海位处极北之地,是苦寒之处,终年寒冷,一年到头除了雪就是雪,比昆仑山还要夸张,据说,这在几万年前是天庭流放、关押和处刑犯人的地点,煞气极重,但几万年前鸿钧来过这以后,就将这片地带的煞气通通渡化,成了可以住人的地方。
于是
(),这里虽然苦寒却还还住着一些人,这些人围绕着雪组成了新的村落,即便出行的人人稀拉拉的,但远看起来竟然算是繁茂的。
北海遥远,哪吒一行人日夜兼程行了差不多快一个多月才赶到这里。
这里太冷了,四象和杨婵一踏入这里就冻得受不了。
北海一直是冬天,但是西岐却已经入夏了,杨婵欠考虑地一直穿着哪吒给她买的新衣服,美丽是美丽,可到了北海就成了美丽冻人,她一个喷嚏连着一个喷嚏,到后面也不敢抱着四象了,四象被转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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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婵将四象抱了一路,胸口都捂热了,但是哪吒胸前却冰冰凉凉的,四象一落到哪吒怀里,就冻得一哆嗦。
哪吒皱着眉,拍了拍怀里的四象,从乾坤袋里抽出一件后世的外氅披到杨婵身上,说:“先去买件冬天的衣服吧。”
杨婵点点头。
他们一行人一来到北海就先去了最近的集市买了几件厚实的皮毛衣裳,哪吒倒是无所谓,但四象和杨婵被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杨婵看他一年四季穿着红衣,衣衫单薄,而大雪纷纷,抓着他的手,皱着眉问道:“你不冷吗?”
哪吒还真不冷,他常年用火,与火为伴,冷热都模糊了。
他牵住杨婵,回:“不冷,先进屋吧。”
杨婵点点头。
北海虽然有人,但很少有外来人,多的是一些外面来的逃难的罪奴,因而出了一些简单的以物易物的集市外,什么也没有,客栈当然也是没有的。
他们找了一户猎户,送他一把上好的刀,当作货币,借住在里面。
一进屋,外面的冷空气全都落到身后,杨婵和四象被扑了一身热气,好像才终于活过来。
四象冻得满脸通红,杨婵用力搓着手,等到手都搓红了,才捂到四象的脸上,四象冷冰冰的脸上感受到杨婵温暖的手,抬起小手碰了碰杨婵的,然后乖乖巧巧地喊:“娘。”
杨婵笑了笑,总算没再拒绝这声娘。
在哪吒嘴里四象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鬼丫头,但杨婵和她接触下来却觉得她又可怜又懂事,跟她小时候闹得全家人仰马翻的样子相比简直不知道有多乖。
杨婵做了“娘”,才明白做娘的辛苦,她将哪吒怀里的四象接过来,坐在床上,继续捂四象冰凉的小脸蛋,四象任她去捂,然后,看向坐在火炉边点火的哪吒。
猎户说家里没有干燥的柴火了,哪吒说不打紧,他自己会烧,说着就给猎户演示了一下凭空烧火的本事,屋子里一下子点起火,暖意浓浓,四象发现猎户震惊的目光,敲起嘴,得意洋洋地想,哪吒就是厉害。
杨婵看到她得意的小模样,咯咯的笑,四象小声问:“娘,你在笑什么?”
杨婵没说自己在笑什么,她放下被四象冻得不再温暖的手,又开始搓手,她说:“你也学着我搓搓手吧,暖和。”
四象点点头,和杨婵一起搓手,她被杨婵抱在怀里,大手外包着小手,看着分外温馨。
哪吒蹲在床下,抬头望着她俩,心里一暖。
李家可没有这么温馨的场景,除了吵架就是冷战,要不就是芸娘的小心翼翼和战战兢兢,对待李靖,芸娘远比对哪吒更加小心谨慎,与其说是在侍奉夫君,不如说是在服侍掌管他们母子俩生杀大权的主人。
这样畸形的关系不仅压的芸娘扭曲,也逼得哪吒窒息,他从不觉得组成家庭是件好事。
婚姻就是奴隶制,父亲是家里的主人,而妻儿通通都是仆役抑或者说,妻儿们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私有财产,然而,父亲并不是永远的既得利益者,因为父亲之上还有父亲,父亲的父亲之上还有更多的父亲,那是李家宗祠里那一座座古旧又腐朽的牌位,也是曾经压在李靖和哪吒头上无法回避的君王。
哪吒从儿子的身份走过来,不觉得夫妻关系是好事。
但,这一切在杨婵那里好像是不同的。
四象搓热了手,没有按照杨婵说的捂一捂自己的脸,她抻起腰要给杨婵捂脸,杨婵一愣,下意识抬眼,看向哪吒,哪吒看着她,笑了。
杨婵眨眨眼,听哪吒说:“四象年纪不大,倒学会李靖说的那套孝顺了。”
他问杨婵:“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杨婵抱着四象,开心不已,四象见她开心,更为殷勤,杨婵点了点四象的小鼻子,笑着说:“这当然是好事。”
“是吗?”
“是啊,”杨婵说,“驱动孝顺的不是压在你我头上冷冰冰的规矩,而是爱啊。”
哪吒愣了愣,这种说话他还从未听过,以前李靖要求他做到这些从来不解释原因,原因?什么原因,以前的人这样做的,你要想融入社会,也该这样做,不然迟早成为一个异类。
杨婵笑道:“这说明四象很喜欢我。”
“是不是?”
四象从小到大闯祸不断,撒谎连篇,但是在杨婵面前乖巧又听话,她点点头也不像其他孩子那般觉得说爱难为情,直截了当地对杨婵诉说爱意,她说:“娘对我很好,我很喜欢娘。”
“呀,那四象可以喜欢我,那一定也可以学会喜欢别人。”
四象疑惑。
杨婵解释道:“爱是推己及人的,就像哪吒喜欢我,就会喜欢你一样。”
四象嗫嚅道:“哪吒喜欢我吗?”
哪吒挑眉,道:“我还在这呢,要说我坏话小心点。”
四象抱住杨婵,把想朝杨婵抱怨的有关于哪吒的种种咽了回去。
杨婵瞪了哪吒一眼,道:“好好说话,威胁她做什么?”
哪吒奇道:“我有没好好说话吗?”
杨婵懒得理脑子有问题的哪吒,她摸了摸四象的头,说:“四象不要记仇,哪吒其实对你很好。”
不然,以他的个性,早把这个小累赘扔给杨戬了,却手把手把四象亲自带到身边带到这么大。
四象点点头,闷闷地说:“我知道。”
四象为了找娘老是闯祸
,哪吒都给她兜底的,安慰她的话不会说,但是会举例子,比如,这算什么,你又没杀人放火,我在你这年纪可什么坏事都干过,之类的。
因而,四象下一次总是会闯更大的祸。
哪吒都觉得没什么,祸要是大点,最多学着太乙在她脑袋上来上一拳,看着手重,下手却很轻,四象晃晃头一会儿就好了。
但有一次,四象祸闯太大了一点,不过,这其实也不算是祸。
她只是走丢了。
她成天在乾元山瞎转悠,哪吒常年闭关,不太管她,如果她不专程粘着哪吒,要想看到哪吒基本只有在她闯祸找家长的时候作为横行霸道的家长出现。
四象自顾自地跟不管她的哪吒怄气,骗过金霞童子那只傻鸟,背着不多的行囊,觉得与其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去华山找娘去。
然而,她想的是蛮好的,可一下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更别说去华山了。
她一路瞎撞,华山没去成,一个小娃娃倒去了很多地方。
哪吒知道她失踪用了很久,找她用了更久,幸亏四象是四象蛊,一身的毒,谁也欺负不了她,不然这么小的孩子早死在路上成为路上那些妖魔鬼怪、山林野兽的盘中餐了。
四象迷路一路,遇到好多可怕的大家伙,一看到哪吒就哇哇大哭,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哪吒沉默了很久,才把她抱入怀中,四象一直在哭。
哪吒却一直沉默,沉默了太久,久的四象也害怕了,她不敢哭了,只能在哪吒怀里偷偷抽泣,哪吒见她不哭了,低下头,默默擦了擦她的眼泪,四象害怕赶忙往后躲。
哪吒的手滞空,看着四象,一言不发,四象更加害怕,觉得哪吒忍了这么些年终于要找她算账了,想着赶紧跑,却被哪吒摁住,挣扎不能。
哪吒看着她,终于开口:“为什么跑?”
四象还是那个答案:“我想去华山找娘娘。”
哪吒点点头,又问:“为什么怕我?”
四象瞳孔一缩,瑟瑟发抖。
哪吒收回手,面无表情地问:“我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你到底是想去找杨婵,还是想去杨戬那里去?”
四象嗫嚅着说:“我没想找舅舅。”
四象冷静下来,觉得哪吒肯定是不能再让她跑的,而且她迷路好久了,也不敢乱跑,想了许久,上前,竟然又抱住了哪吒。
哪吒于她而言显得过于高大的身影微微弯曲,将她紧紧捞入怀中,四象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我再也不乱跑了。”
哪吒不喜欢小心翼翼,他看够了芸娘的做低附小,不愿跟杨婵有关系的四象也沾上这种碍眼的习惯,他生硬地回:“不必跟我道歉。”
他实在不会跟人交流,尤其是不会跟幼小的孩子交流,此话一出四象更加害怕了,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哪吒非常挫败,甚至有些连他也没有发现的难过。
他不敢再乱说话,也不敢乱动怀里的四
象了,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平静地陈述道:“我找了你很久,本做好了找不到就一直找下去的打算,但幸好,找到了。”
“你现在还愿意跟我回去吗?”
四象久久没有回音,哪吒等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若实在喜欢跟杨戬一起生活,我就带你去杨戬那,但是杨戬常去阴间,阴间寒凉浊气又重,对你身体不好,你……以后注意身体,让杨戬尽量别带你去阴间,或者,找个别的什么人好好照顾你,别让你无所依靠。”
四象闻言,眼睛发酸,她抓着哪吒的衣服,说:“我不去舅舅那,哪吒你别丢下我啊。”
哪吒顿了顿,低声反驳道:“是你要丢下我。”
四象赶紧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想找娘娘。”
“哪吒,你一直在等娘,可是一直在乾元山等怎么等到人呢?舅舅说娘是华山圣母,那我去华山,就一定能找得到吧?”四象天真地说“我找到娘,让她回来找你,你们是不是就能团聚了?”
哪吒:“……她不在华山。”
四象歪头问:“那她在哪?”
“她在昆仑山,但也不一定,”哪吒难过地说,“我其实也不知道她在哪,我只能在乾元山等着。”
“只能等着?”
“只能等着。”
哪吒是个嚣张跋扈的家伙,但在杨婵的事情上总是表现得低沉又消极,四象找了这么些年,在此刻终于明白自己不用找了。
因为,哪吒等的人,她找的人,可能早就死了。
四象抬起头,看着哪吒那张不带什么表情,却阴云密布,浓墨重彩的脸,忽然难过地滚出眼泪,哪吒能出来找她,却只能在乾元山毫无希望地干等一个不会归来的亡者,她想起自己一学会走路就缠着哪吒要娘的作为,忽然觉得自己很不懂事。
四象抓着哪吒的手,主动说:“哪吒,我不找娘了,我们回家吧。”
哪吒一愣,虚虚地环着四象,问:“你不去找杨戬吗?”
哪吒还是觉得自己太讨厌了,四象不是去找娘的,是去投奔舅舅的。
“我没有找舅舅,”四象只能一遍遍解释,“我真的是去找娘的。”
“但我以后不会找了,”四象小小一个人,却在郑重承诺,“你是我爹,我以后就一直陪着你。”
四象牵住他的手,人小鬼大,宣布道:“现在就回家。”
哪吒站起来,看着还不到他膝盖的小丫头,老老实实地说:“我可不是你爹。”
四象一僵,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找的娘不是自己亲娘,身边的爹也不是亲爹,她一踩脚,霸道地说:“你就是,就是,就是!”
哪吒歪了歪头,跟一个小丫头争起来了:“可我确实不是。”
四象急了,眼看着又要哭了,哪吒忽然有了看到杨婵的错觉。
真奇怪,透过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竟也能看到自己所思念的人影子。
难道杨婵真是她娘不成?
哪吒怕这个小丫头和杨婵一样哭起来,哭的他心疼,将她从地上,抱到怀里,说:“虽然我不是你爹,但你愿意跟我回山,”
哪吒顿了顿,十分诚恳地说:“我真的很开心。”
四象窝在杨婵怀里,想起这些事,无比肯定地说:“哪吒肯定是很喜欢我的。”
不然,不会找她了那么久,也不会因为她愿意跟着自己走而开心。
杨婵笑了笑,把她放了下来,杨婵说:“爱是推己及人,哪吒是喜欢我,于是喜欢你,你喜欢我,那你是不是也喜欢哪吒呢?”
四象点点头。
杨婵将她推到哪吒那边,四象哒哒哒地跑到哪吒面前,在哪吒困惑的目光中,霸道地要求哪吒低下头,哪吒听话地低下头,就见四象伸出手,将方才捂过杨婵脸的手捂到了哪吒脸上,哪吒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抬眼,看向杨婵,杨婵笑着说:“四象也孝顺你了,公平不公平?”
哪吒垂下眼眸,漆黑的眼眸里面蕴着温柔的光,他捏了捏四象红彤彤的脸蛋,终于理解了曾经怎么也学不会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