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了一下午的话, 仿佛做了一下午的答辩,头困脑乏,嗓子还有点痛。
大家聊天时林雪君便没怎么参与, 只笑呵呵地看着知青们嘻嘻哈哈,时不时大口喝牛奶润喉, 冒汗时便有种劳动时尽兴、休息享受时也尽兴的惬意感。
因为这热热闹闹的气氛,大家得以忘记身上的疲惫和酸痛。
大鱼炖好时, 赵得胜干脆将所有人都喊到灶边就着大铁锅和炉火开吃。于是所有人都从椅子换到小马扎上, 灶边围上一圈, 仿佛蹲着吃饭一般, 莫名还挺有气氛。
蒸熟的玉米、地瓜、花生等放在灶台上, 都是最近从场部运来的冬储食材,不如刚秋收时的新鲜, 但到底是北方最好的黑土地里生长出来的食物, 香味更浓、甜味也更甚, 大家一嗅便开始流口水了。
这一冬没尝过蔬菜等花样食材, 玉米和花生这两样,闻起来简直比肉还香。
但是,大家第一筷子还是夹向锅里的炖大鱼。
铁锅炖大鱼不愧是东北名菜, 清凌凌的好河水养出的大鱼没有一点土腥味, 嫩白的鱼肉裹上焦酱色的熬出一点点粘稠胶质感的鱼汤,入口一抿,那滋味, 所有知青都哎呦呦地叫了起来。
“是烫得叫啊, 还是好吃的叫啊”得胜嫂子看着他们捂着嘴嗷嗷叫的样子,忍不住笑着问。
“好吃,嫂子”
“手艺太好了, 嫂子,我哪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啊。”
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叫赵德胜是叔,赵德胜媳妇却叫嫂子,偏偏没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土灶的大火炸出的鱼皮又酥又香又弹,口感十足。林雪君夹鱼的时候不小心撕下来一大片鱼皮,一筷子都送入口中,鱼皮特别入味,还有嚼头,她吃得眯起眼,连夸赞都顾不上了。
好吃,真好吃
赵得胜媳妇被他们这些浮夸的表情逗得哈哈笑,另一个灶口起锅烧油,将已经炸过一次的柳根儿鱼再次下锅。
一指长的小鱼在大火热锅里复炸几秒后,瞬间出锅,酥酥的盛盘放在灶台上。
知青们不等得胜嫂子捞起全部小鱼,便动了筷子。
一指长的小柳根儿在河水里一捞一兜,因为小,处理起来特别麻烦。可它是东北大河里最鲜嫩的鱼,人们为了这一口鲜,都忍耐了它制作和烹饪的复杂。
知青们守着锅吃到了最最最新鲜的小炸鱼,那被炸的起了一层油泡的鱼皮酥得不像话,连鱼头鱼尾都变得好吃了。
像吃零食一样,咔嚓咔嚓一口一条,林雪君吃得毛孔都张大了。
只有生活在这里,才吃得到这第一手的鲜货,这就是靠山而居的最大幸福。
柴禾烧出的大火烹饪,导热快的铁锅煎出的美拉德反应,还有没有任何污染的野生鱼,加上大家又饿又累又馋,都成为这顿饭的顶级“佐料”,成就了丰衣足食环境下所体会不到的极致满足。
锅里的土豆已经炖面了,鱼汤汁水完全浸润进土豆里,于是土豆的甜味里有了鱼汤的咸香,滋味十分丰富。
年轻人们吃得满头热汗,各个眼神迷蒙,透着股迷迷糊糊的陶醉劲儿。
赵得胜见他们吃成这个样子,觉得倍儿有面子,便掏出自己珍贵的小酒,给每个知青倒了一小杯底儿,大家就着美食抿着香辣的粮食酒,在这苦日子里感受到了当神仙般的快乐。
林雪君啃了两个锅贴的玉米面饼后,饱足地撑腮看着大胃王般的小伙子们大口大口吃饭,忍不住想
到底什么是苦呢
现在是苦吗
可这些人脸上怎么露出如此尽兴、如此酣畅淋漓、如此爽朗欢快的表情呢
饭后,年轻人们吃喝得上了头,愣是给赵得胜家做了次大扫除,连老赵家院子里蹲着的大黑狗都被王建国按着擦了遍毛,狗窝都给擦得锃亮。
赵得胜夫妇哈哈大笑着又是拦又是赶,好半天才让年轻人们停了手。
“干了一天活了,都回去睡觉吧。”得胜嫂子拿着鸡毛掸子轰人,站在院子门口哈哈笑着叮嘱。
“年轻,有的是劲儿。”王建国还要撸袖子给得胜嫂子看自己的肌肉。
“行了行了。”得胜嫂子笑着摇头,转而又对赵得胜道“咱们招待一顿野味而已,鱼又没花钱,让林同志把那黄羊皮带回去,挺好的东西,来年冬天做件坎肩穿。”
“嫂子,你留着给弟弟做坎肩吧,我自己有呢。”林雪君怕他们真的把黄羊皮推给她,说罢话便匆忙牵着衣秀玉的手跑了。
“哎,刚吃完饭别跑呢,小心胃疼”得胜嫂子高声喊。
林雪君一边朝她摆手,一边跑得更远了。
夜色将年轻人们的身影笼罩,渐渐将他们的影子也吞没。
漫天星空闪烁,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第一天早上太阳刚升起来,穆俊卿就趁上工前的时间赶到知青小院量尺寸,问过她想要的大小后,他以脚丈量过,将所有数据都仔细记在了本子里。
“靠山的这一面也要建木围栏吗”林雪君看了看屋后的山坡,这边还是挺陡的,以后就算养鸡了,想从这边上山,也需要小飞一下,应该不容易吧。
毕竟木栅栏做起来不容易,能省一面还是省一下吧。
“得建,山上的黄喉貂啥的都很凶猛,听本地社员说,有时候冬天还会有饥饿的动物慌不择路闯进大队偷羊吃。既然做了,就围好吧,这边靠山的,不仅要围,还要比其他面围得更高些。”穆俊卿拉展手臂比量了下,又开始做记录。
如今小野马腹部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林雪君又不再绑它,它便开始满院子地转悠。每每它靠近小毛驴时都会被无情驱赶,毕竟从草原上回来的一路都是小毛驴拉着它,又重又累的,小毛驴可烦死它了。
不过小羊、小牛和一只耳的小狍子倒很喜欢它,它们会互相用嘴巴轻咬对方的耳朵和尾巴。小狍子还会一蹦一蹦地跟在小野马身后,像个小傻子。
“这狍子也生病了吗”做好丈量记录后,穆俊卿摸了摸小野马和小狍子的脑袋,两只小野兽大概是跟林雪君呆久了,居然都不怎么怕人。
“狍子一般双胎,妈妈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抛弃比较弱的孩子,我猜狍子妈妈大概是遇到了狼群之类。
“我们发现这只小狍子的时候,它孤零零地窝在阳坡草地上,没精打采地啃草,都快饿死了。
“它太小了,独自在草原上根本活不下来,我就把它救回来了。等长大一点,可以放生到后山。”
林雪君拍了拍小狍子的头,小东西立即仰头来舔林雪君的手指,它还以为有吃的。
大家都上工后,林雪君陪大队长送走了呼色赫公社的陈社长及其带来的大队人马,之后请大队长想办法去弄一些可以驱跳蚤、蜱虫等的石灰粉。
回到知青小院又带着衣秀玉在仓库里挑拣了几种中药,按比例配好后便开始熬。
分别是驱蛔虫、姜片虫、绦虫等的万应散,驱肝片虫的肝蛭散,驱胃肠诸虫的化虫汤,还有剃毛后外用驱虫的浴汤。
所有熬好的药都用大桶封装,放在暗室里用还没化的冰镇着,回头大队长好安排人送去草场上给大队的牲畜做更万全的春夏季驱虫。
林雪君制定全年度内外驱虫规章,补充喂药后针对牲畜对药物反应的观察法和应对法、体外驱虫配合春夏剃毛的流程和3必须6禁止等细则时,赵得胜忽然颠颠跑到知青小院。
他一进院子便开始探头探脑,敲门进屋后一边往林雪君脚边看,一边大嗓门地问
“听说你有条狼”
小沃勒正蜷在炉灶边睡觉呢,脸都被宽宽绒绒的爪子压着。大概因为林雪君从小就开始养沃勒,常常揣在怀里带着走来走去,养得都有些乖巧了。它唯一的玩伴不过是牧场里的大狗,但凡它敢对大蒙獒呲牙,必然被大狗爪子拍倒。
慢慢的,沃勒或许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是狗而不是狼,还是条一直凶不起来的末狗、幼犬,偶尔还会忽然不知跟哪条狗学得尝试着蹩脚地汪一声,又被自己吓一跳。
慢慢成长在人类营盘的小狼,大概正在认知自我的成长过程中经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到现在,连赵得胜乍一眼瞥它时,都有点分不清是狼是狗。
“是有,一条狼崽子,咋地了”林雪君放下笔走向炉灶,之前一直窝在她脚边的小边牧糖豆立即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
“就这条啊哎呦,有点小。”赵得胜站到沃勒身边,在小狼被林雪君摸醒、抬起头张望时,啧啧挑剔起来。
“”
“咱们不是把后山好大一片都圈起来放养牲畜嘛,咱们留在驻地的牲畜春夏秋都在后山自己溜达找草吃。虽然用绳子、铁丝啥的圈了,但也怕一些小野兽跳进来咬小羊,或者被野猪撞破口子偷咱们的牲畜吃。我就想着整点狼尿洒在外围,野兽都很谨慎,嗅到狼尿了知道这里是野狼的地盘,一般就不敢往里闯了。不过”赵得胜伸手也想像林雪君那样摸小狼的脑袋,结果被沃勒回头便是一口。
他嘶一声,等把手指头抽回来,上面印着两排坑,好险没被咬破。
“够凶的。”
“哈哈哈,一般人都不让摸的,我也是喂了一个来月,才不挨咬。”林雪君呲牙一笑,“才大概3个月吧,脸都还圆着呢。现在刚开始要退胎毛,我每天都给它梳毛,收集它的胎毛准备做个毛笔,回头入秋了再缝进薄棉袄里,萨仁阿妈说狼绒可暖可好了。”
林雪君坐在炕沿上跟赵得胜分享自己最近在做的事,忽然想起小狼身上绒毛的味道,又忍不住想笑。
沃勒和糖豆的胎毛绒做成的小棉袄肯定特别好,独一无一地暖和,但也会是件有小狗味的棉袄。
到时候她穿着那棉袄去给牧民看牛羊,牧民们肯定都会说
林兽医身上有一股小狗味。
“那它的尿是不是不行呀”林雪君有些遗憾地道,可惜让得胜大叔白跑一趟。
“聊胜于无吧。”赵得胜难得整了句成语,转头笑吟吟对林雪君道“那还得麻烦林同志多给沃勒喂点水,用小罐啥的帮我接点狼尿,回头我去圈围外泼一泼,给咱们的后山再加一层防护。”
“那行,我试试。”林雪君挠头,她还没干过这种事儿呢。
接下来半天时间,林雪君时不时把小沃勒拎到水盆边请它喝水。偏偏沃勒一点也不解人意,自己想喝就只来一口,不想喝就是你把它嘴巴子塞水盆里,它都不会舔一下。
林雪君实在没办法,只好弄了些羊奶掺水后给它喝,沃勒这才终于张了嘴。
之后林雪君一闲下来就带沃勒去院外逛,小沃勒自己有圈地盘的意识,每次出门撒尿都会先在院子外的篱笆墙下洒尿,走几步来几滴,等院子用尿圈好了才会找草稞子里畅快排便。
林雪君跟在沃勒身后,看见它下蹲便立即把小罐子放它下面去接。
每次听到呲啦啦的声音源源不绝,她都会产生丰收般的喜悦。并欣慰于之前的羊奶没白喂,看那,满满一罐子狼尿。
还是含金量特高的童子尿呢。
积攒一桶后,德胜大叔拎上狼尿开开心心去圈林的外围隔几步洒一点。虽然尿不少,但顶不住他们圈的山林区域太大,那么一桶尿也就够洒一点的。
于是接下来几天,林雪君每天跟在沃勒屁股后面喂奶接尿,惯得沃勒把奶当水喝,之后不给喂奶了,它都不去喝水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