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宋望潇很小就失去了家人, 自幼在福利院长大,长大后考上大学,找了份还算可以的工作,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下去。

    不过近几日,她身上却发生了几件有些蹊跷的事情。

    先是工作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开小差,晃神,致使好几次在会上都没能听清领导说的话;可每当她真正地床上准备入睡的时候,却没有半分睡意, 心中好像一直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往往都是睁眼到天明。

    宋望潇竭力回想了自己之前是否做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可她连小时候多偷吃了两块饼干的事情都想到了, 却还是没能记起这个被自己压在心中的事情。

    她想着自己以后要找段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 或许是自己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日子还得这么一天天地生活下去, 那份焦虑依旧如影随形,她终于决定去医院看看。

    可她从医院出来时候,手上拿着病历单, 上看下看一点问题都没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份焦虑和压力到底怎么来的。

    或许是医生给她开的药起了作用,这晚她终于有了几分困意,忙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意识渐渐沉在孤寂的夜色,寂静无声。

    宋望潇眼前恍惚, 只觉浑身寒冰凌冽蔓延全身,脑袋昏沉,她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发烫, 可天好冷。

    颤着睫毛缓缓睁开双眼,落在她眼中的只有漫天飞雪。

    这是哪。

    宋望潇意识模糊, 脑袋好重不想动弹一分,她只用自己的眼睛四处看着,而后在漫天飘雪中,看到了不远处一穿着单薄白衣的长发女人。

    是她!

    宋望潇挣扎着起身,眼睛紧紧盯着女人的背影,迈开沉重的双腿朝着她跑去。

    “等等!等等!”她的嗓音沙哑,落在寒风中很快被吹散,她很快跌倒在地上。

    好痛。

    全身上下像散架了般,根本无法动弹,她却依旧死死盯着女人的背影。

    不知为何,女人踉跄的步伐突然顿住,宋望潇看着她转身,而后朝自己奔来,单薄的衣衫被风吹动,三千青丝随风飘动。

    宋望潇怔怔地看着女人绝色的眉眼,一双清澈眼眸满满映着都是她。

    “你是谁?”她开口,想要伸手紧紧握住女人落在她身上的手,浑身却使不上任何力气。

    眼前视线被遮挡,紧接着传来柔软的触感,女人好似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但她听不清,视线被遮住的那一瞬,宋望潇整个人感知到一种失重的力量,拉扯着她不住地往下坠。

    砰。

    宋望潇猛地坐起身,急促地喘着气,窗外的大雨伴随着几声雷鸣,透过窗棂一闪一闪。

    宋望潇喘着粗气,浑身像是落入了水中全是汗,她晃晃头,脑海中还残留着几分方才梦中的记忆,诡异的是,她依旧记不得那个女人的眉眼。

    可她当时在梦中,的的确确看到了她的样子,很好看,是那种摄人心魄的美。

    她到底是谁?

    宋望潇心中颤颤,如影随形的压力和急切又再一次黏在了她的心脏,因为噩梦的缘故,宋望潇也睡不着了,浑身汗水湿哒哒的难受,索性起身去洗了个澡。

    擦头发的时候,她拿起手机,发现昨天晚上福利院的李妈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小潇你这几天有没有时间,有位慈善家为福利院捐了些新的课桌板凳,院里找不到太多人手,你能来帮忙布置一下吗。】

    宋望潇一边擦着半干的头发,一手拿着手机回复。

    【什么时间?】

    又看了看时间,发现天色还早,便将手机放下了。

    简单地做了顿早餐,看着时间准备去工作的时候,李妈妈给她回复了信息。

    【周日。】

    宋望潇想了想,周日她没什么事,于是答应了。

    出了小区,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阳光落在地面,映照着地面片片水坑波光粼粼。

    昨夜的梦早已被宋望潇忘却,这个梦她从小到大都在做,每次都是和今天一样的遭遇,她早已习惯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是事情却愈发不对。

    从那一次梦到那个白衣女人开始之后的每一夜,宋望潇只要睡着就会梦到那个场景,在梦中唤着女人,然后醒来时忘却她的模样。

    宋望潇也发现了不对,以前她会梦到那个女人,但是一年或许就梦到两三次,小时候梦到的几率很高,但是随着长大这个梦就越发减小了很多。

    不会出现这几天都会梦到她的。

    宋望潇几乎是下意识就将这件事同她最近的心悸和焦急联系再一次,越想越觉得蹊跷,便想着等周日仔细询问一下李妈妈-

    周日,大晴天,宋望潇几乎是天没有亮就感到了福利院,昨夜她满满想着的都是那个女人,后半夜好不容易有了几分睡意又一次梦到了她,宋望潇越发想要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和她最近的心悸又有什么联系。

    院门打开,宋望潇穿着黑色风衣走了进去,一进门便看到了刚起床准备为孩子们准备早餐的李兰馨。

    李兰馨30岁就在福利院工作,这一工作就工作了近30年,是福利院现任院长,也是她当时将发高烧昏迷不醒的宋望潇抱回来医治的,在宋望潇心中,她早已是她的妈妈。

    李兰馨看到宋望潇这么大一早就来了,有些惊讶。

    “小潇,怎么来得这么早,吃早餐了吗,我去给你弄点。”

    宋望潇点点头:“谢谢妈妈,我来帮您。”

    两人便一同走近了厨房,厨房里已经有了几位厨师开始工作,宋望潇便跟在李兰馨的后面帮她打着杂,顺便问一些问题。

    “妈妈,您还知道您之前是怎么捡到我吗?”

    李兰馨闻言笑了下:“这件事我可记得清楚,那是百年难遇的大雪天,我刚起床像今天一样准备为孩子们做早饭,结果借着蒙蒙的天空,就看到你浑身蜷缩着倒在门边,哎呦真是吓我一跳,就赶紧把你抱回来暖暖了。”

    说起这,李兰馨的语气有些气愤,这大冷天的把一个几岁还发着高烧的孩子就这么放在这里,这父母就是没想让宋望潇活下来,还好小潇自己意志力强硬挺过来了,现在还出落的这么好看。

    宋望潇微微弯唇,抿了抿唇又继续道:“那您还记得当时外面还有什么人吗,或者有没有其他的脚印。”

    “当时雪天这么大,脚印早就被雪掩藏了,我也没发现有什么其他人呀。”李兰馨道,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又要唠叨那个白衣女人了?”

    宋望潇心一颤,低着眉不敢说话。

    “你还想她做些什么,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也没见她来找你。”李兰馨很明显是将宋望潇口中的那个女人当成了她的母亲,宋望潇想解释又被李兰馨的唠叨堵了回去,她人六十,可身子骨依旧健朗,一串话愣是没让宋望潇找到什么插嘴的地方。

    “小时候你就经常说这个女人,还天天缠着保安调监控,但那天风雪大,监控短路了就不了了之,怎么又想起来这事了。”李兰馨怀疑这都是当时宋望潇发烧产生的幻觉,可她看着宋望潇低眉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

    “算了,杂物室里面有一些旧物件,你当时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想写东西,我就拿这些旧本子让你写,可以去看一看有没有你想知道的。”她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手上的工作。

    宋望潇自知理亏,又狠狠黏着李兰馨撒娇,等她消气了这才离开厨房。

    此时外面已经亮了些许,稍大点的孩子已经起床熟读功课,宋望潇一身黑衣很快走走到了杂物室门口。

    推开门便能闻到浓厚的灰尘和木头潮湿的气息,宋望潇打开门咳嗽了几声,待灰尘落下才抬脚走了进去。她拉了下昏黄的老式灯,这才勉强看得清杂物室内的东西。

    不大的杂物室,全被一些木头和纸箱子填满,每个纸箱子上都写着日期,宋望潇挨个走着,打开手电筒看着年份。

    待看到了上面印着自己来到福利院时间的箱子时,她伸手将沉重的箱子搬下来,而后打开。

    箱子里全是一些文具和坏掉的老式玩具,宋望潇挨个仔仔细细看着,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些字迹扭曲却能看得出写着“宋望潇”名字的本子。

    宋望潇轻轻将这些潮湿的本子拿出来,放在灯光能照到的地方,她一个个掀开本子,想看看自己当时到底写了什么,却不是一些习题就是摘抄课文。

    她耐心地翻着,终于在一本泛黄的本子背面找到了自己之前写下的东西。

    一整个本子全是歪歪扭扭的字迹,鬼画符般写在纸张上,不难看出她当时发烧到底有多重,铅笔圆润却又模糊的字迹映在她的眼中,宋望潇竭力想看清自己到底写了些什么,看到眼神发晕也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江”字。

    江?

    那个女人姓江吗?

    宋望潇再次翻着本子,却发现一整个本子全是写着同样的字,歪歪扭扭却极其用力,似乎想将这几个字刻在心中永远不忘记,可现在的她却没有任何记忆,心脏像是被重锤紧紧敲着,她不住地颤抖。

    翻到最后一页,却不似之前那般全是她看不清的字迹,这一页只用简单的简笔画画了一个勉强能看得出是个长发女人的模样,而在这画的旁边,被人用力地写下了两个字。

    或许是这两个字的笔画不是很多,又或者是写字人书写时极其缓慢而虔诚,宋望潇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认出了这两个字。

    妻子。

    第92章

    妻子?

    怎么会是妻子, 那个时候的她不过六七岁,又怎么会在本子上写下妻子两个字。

    宋望潇满目怔愣,不可置信, 她敛着眉一遍又一遍扫着这两个字,企图在脑海中不断回忆还有什么字同这两个字相像,可能搜索到的只有一个“妻子”。

    半身似乎被这两个字僵住,宋望潇脑中乱成了一团浆糊,她抬手指尖轻轻触碰这两个字, 压在因为笔迹用力凹陷下去的纸张,她甚至能感受到当时的自己写下这两个字时的情绪激烈和用力。

    “妻子,你是我的妻子吗?”宋望潇哑着嗓子, 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一股无名的伤感席卷她的全身, 她好想哭。

    可她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 写字的记忆,女人的面容,她一一都无法记起来。

    “你姓江, 叫江什么呢,为什么二十年前你就是我的妻子了,那时候我才七岁,发生了什么,你到底在哪?”她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哽咽, 眼角潮湿猩红,心脏下意识地痉挛,好似有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住,你到底是谁?”两行清泪自她的眼角落下, 滴在满是尘埃的地上,她抑制不住地哽咽,半弯下腰犹如对待珍宝般轻触本子上女人的样子。

    “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住了,明明当时我写这么多就是不想让我忘记,为什么我还是忘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在哪,为什么会是我的妻子?”即使什么都忘记了,宋望潇却还是能感受到心脏犹如被什么东西撕扯开的痛意,令她全身泛着剧痛,心中深处的那份沉重的压力也如滔天般紧压着她。

    “我好想你,每次做梦都是你,既然你是我的妻子,你能来看看我吗?”宋望潇泣不成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心中就是漫着怎么也化不开的苦涩,即使看着的是一副简笔画,她亦能感受到万分的苦楚-

    仙界,密云漫步,暴雷阵阵劈在空中,狂风怒喝,卷着阵阵哀鸣,天地俨然如炼狱。

    天地之中,于正中汇聚一团浓郁的愁云,自地上同天云之间形成一道狂风,席卷天地万物,无不显示出天道的暴怒。

    所有的一切都被风卷起,被天道摧枯拉朽般摧毁着一切,万里焦土看不到任何生灵。

    江辞霜站在焦土中,一袭白衣宛若天地唯一的一抹色彩,手执浮冥剑,剑端嗡鸣,身形踉跄却坚毅朝着那道卷风走去,有淡光缓缓包裹着她的身子,不断融进她的血肉中。

    宋望潇已被江辞霜亲手送至这方世界之外,此间已无宋望潇的任何踪迹。

    情劫已无,无情道破,自天化神,功法将成。

    属于天地的灵气不住地朝着江辞霜涌去,打碎她灵海中蕴满魔气的内丹,重塑她的神魂精骨,这疼痛无异于将人淬骨抽筋又一块块拼凑重合,而江辞霜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眉眼微微蹙起,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的所有感知早已随着宋望潇的离开消散,她的喜怒哀乐俱灭,同一具有着自己意识的傀儡无异。

    那道淡光自她现于仙界就融入了江辞霜的灵丹,连同数十次失去宋望潇的记忆一同灌入她的脑海中,她紧咬着牙,忍着这份痛意,满目凄楚。

    原来,我曾经这么多次失去了你,原来你在我面前死去了这么多次。

    好似恢复了些感觉,灭顶的痛意瞬间席卷了她,江辞霜眸中流露出深沉痛意。

    她挤出一个笑,浑身痛到发抖,还好这次成功了,你不会再疼了。

    想着,江辞霜握紧手中浮冥,抬剑直指对面阴云。

    天道似乎知晓了她的意图,惊惧般停止了天雷,划开天际的阴云中,一道阴毒的视线愤怒地看着江辞霜。

    “你化神了!”它的声音压着怒意,死死盯着江辞霜,它没有想到,江辞霜居然在没有经过天雷也没有飞上神界就这般完成了飞升。

    这完全在它的计划之外。

    江辞霜神色冷淡,却有光芒止不住地汇聚在她的剑尖,她看着那道缝隙,毫不畏惧地同它对视,喃喃道:“阿潇安全了,我便也放心了。”

    方才记忆恢复,她才终于明白自己轮回几十次的意义在哪,天道的目标从始至终就不是她。

    幸好,阿潇已经安全了,乾坤石已碎,再也无人能扰到她。

    她露出一个笑,凝着眉挥剑飞去,顿时天地动荡,遮盖天地的阴云不住地翻涌,天地的灵气疯狂的凝聚在江辞霜的身上。

    天道神色严峻,几乎是不可置信道:“吸收天地灵气你疯了吗,不!不!哈哈哈,你不敢,杀了我这样你也会死的!”它想调动神力对抗这灵力,却因为自身方才调动天雷已经消耗了众多的力量,此刻宛若鱼肉,天雷还未成型就被江辞霜身上浩荡的神息斩碎。

    本来大肆使用神力是因为它知晓等江辞霜飞升上神后它就能获得江辞霜的神力加上宋望潇体内乾坤灵气的力量实力大增,不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看着飞升上神的江辞霜挥剑斩向自己。

    “竟敢同天神相抗,忤逆天道,这样这样你也会死的!”天道终于感受到了几分怕死的惊惧,它疯狂将仅剩的神力铸成天雷,企图阻止江辞霜的攻击。

    江辞霜嘴角溢出鲜血,身子由于被自然的威压震到满身溢血,握剑的手却未曾松开半分,闻言她弯唇。

    “不重要了。”

    爱的人已经安全,她的生死与否,早就不在思虑范围-

    宋望潇最终还是将那个本子带了回去,她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不知道她的长相,亦不知晓自己为何在二十年前就将她认为是自己的妻子。

    但宋望潇不想放弃,冥冥之中她觉得那个人和自己的缘分还没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六七岁就知道妻子的含义,但是知道找到了这个江妻子,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宋望潇断去了一切社交,每日下班后就窝在房间仔细研究这本字迹扭曲的本子,翻来覆去的研究。

    可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太过复杂,她当时发高烧时写的字也太过歪七扭八,仔细辨认也不过多辨认出了一个部首为“舌”的字。

    舌?

    甜、乱、舐、敌?

    她到底叫什么?

    为了能多梦到女人,宋望潇开始试着吃药强制自己入睡,想让自己记住女人的面容,但在梦中却依旧无法控制的动作,一次次重复相同的梦境。

    她恍然明白,这或许不是梦,而是当时发生的真实的事情,女人真的因为她的呼唤停下了脚步走向她,又狠心离开。

    而她那忘却女人面容,或许也不只是简单的发烧记忆力弱。

    宋望潇心中像浮上了一层惨淡的云,终日下着雨,而她站在雨中,看不清任何方向。

    她的状态几天下来变得极其憔悴,一点精神都没有,同事纷纷想让她去看看医生,宋望潇只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又是一日,宋望潇下班回到家,下意识地拿出那个本子,准备翻阅,放在一旁的手机却不适时地响了起来。

    她微蹙眉,点开手机,是同事发来的消息。

    【望潇,我刚刚看小说,你猜怎么着,女配的名字和你一模一样,也叫宋望潇。】

    宋望潇:【哦。】

    同事:【哎呀别这么没兴趣,你这几天忙得瘦了好多,压力肯定很大,我把链接发给你,你就当娱乐看一看,记得全文背诵,小心穿过去。】

    紧接着是发来的链接。

    宋望潇叹口气,本想关上手机继续研究本子上的字,可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着她的注意力落在方才同事的话上,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心点开小说,发现这女配的名字和自己真的一字不差,一股浓重的违和感扑面而来,她敛着眉点开仔细看了看。

    文中的“宋望潇”是一个炮灰女配,宗门弟子,又蠢又笨,知道了宗门的阴谋想跑却没跑出去,反被倒打一耙抓住按到仙魔大战杀了祭祀。

    文中用了短短一章就把“她”的一生写完了,宋望潇看着却觉得非常不对,她总觉得“宋望潇”应该已经从宗门里逃了出去,仙魔战场上也不是被宗门的人杀死,而她的这份违和又是从何而来,仔细回想却又什么都发现不了。

    宋望潇皱着眉,将这份奇怪的感觉压下,手指在屏幕上不自觉翻了一页,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最上方的文字上,在看清最上方的三个字后,视线猛地顿住。

    江辞霜。

    第93章

    江辞霜。

    宋望潇。

    “咚——”手机自手中脱落, 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显得尤为突兀。

    宋望潇眼神怔愣,身子因为方才看到的那三个字无意识地发颤, 直至好久她才找到了自己的知觉。

    脑海深处连带着灵魂都在颤抖,江辞霜这三个字犹如破开她心中那团迷雾的利刃,将她所有被遮蔽的记忆全部显露。

    浩荡的记忆风吹海啸般朝她涌来,脑海一时灌进如此多的回应令她脑仁都在发痛,她禁不住弯下身子倒在地上, 双目猩红,张开唇想说话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了声,全身都被一层灭顶的痛苦覆住。

    她硬挤着自己的声音, 从她的齿间挤出几个字。

    “江、辞、霜——”

    意识深处的痛意令她忍不住蜷缩着抱紧自己, 可她的眼眸却含着满满的苦痛。

    她想起来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和江辞霜的相识相遇和相爱,她们之间发生了种种爱与恨,她全都记起来了。

    同样记起来的, 还有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那滴落在她额间的温热的眼泪。

    宋望潇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自她的眼中夺眶而出,宋望潇紧紧抱住手边的本子,抑制不住地抽泣, 声音逐渐变大直至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才想起来,江辞霜……”宋望潇忍不住心中的疼痛,同时又为自己这么久才终于记起江辞霜感到痛苦。

    脑海的记忆全部归位, 她也能忆起当时在福利院门前江辞霜捂住她的眼时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了。

    “为什么要说你是一个罪人。”宋望潇已经恢复些许清醒,她坐起身顶着脑袋的剧痛在仅她一人的房中时隔二十年回应江辞霜的话, 声音沙哑。

    “为什么要把我送回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就这般把我抛下了吗!”她忽地想起来在那昏暗的天色中那几分在江辞霜眼底看不懂的情绪,此时此刻猛地就明白了。

    那双墨色漂亮的眼底全是对她的爱与不舍,江辞霜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让宋望潇陪在她身边,也从没想让自己活着。

    浑身宛若倒灌了冰冷的海水,宋望潇全身发冷,连带着骨头缝都在漏着寒气。

    “这就是你让我放心的方法吗!”她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差点又昏死过去,扶着沙发艰难地缓了一会,口中依旧说着。

    “让我活着,你去赴死,你就没想过我知道你死后根本不会活着吗!”她怒道,心中的疼痛和愤怒将自己灌满,她甚至开始谴责自己,为什么在当时没有发现江辞霜的意图,没能在当时就阻止了她。

    此刻两人隔着两界,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宋望潇喘着粗气,陡然跌坐在地上,一种莫大的悲凉覆在她的心头,她突然很想哭,可她方才早已经把眼泪哭干,只能失神地坐在地上抱着怀中的本子发愣,一种荒凉颓然的气息弥漫在她的身周。

    “正是如此,所以才需要消掉你的记忆。”空中陡然响起一道苍茫的声音,落在宋望潇的耳中宛若平地惊雷。

    宋望潇猛地回神,抬头看向四周。

    “谁?”她四处看着,却没有发现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微微蹙眉。

    “你看不到我,这里的任何人都看不到我。”它道,声音依旧苍茫,仿佛藏着世间万物。

    宋望潇低眸,凝着眉思索这声音的来源。

    “你是天道。”她淡淡开口,声音异常地平淡。

    “不错,我是天道,但不是那个世界的天道。”它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赞赏,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每个世界皆有一位天道,掌管世间万物,世界互不相通,天道亦无往来,各自安然无事,我便是这方世界的天道。”

    宋望潇闻言,缓缓抬眸,她微眯着眼,藏着眼中的探究,浑身散发着凌冽的气质,哪还有方才颓废失落的样子。

    “你来找我做什么?”她道,声音已经不再惊讶。

    “你的记忆又一次冲破,世界出了乱,我自是要来修补。”

    宋望潇闻言猛地皱眉,她下意识地合拢五指做出唤灵剑的动作,自己却没有发现她的习惯。

    “你要消掉我的记忆。”她咬着牙,浑身发颤,眼神死死地盯着房中的某处,时刻警惕着自己的身子出现任何不适。

    “别担心,本来是想的,但又觉得还是需要你自己决定。”天道缓缓而言。

    “消掉记忆,从此以后在这里过着自己安静平和的生活,再没有打打杀杀纠缠着你,还是带着这份记忆痛苦的生活下去,由你决定。”

    宋望潇闻言,缓缓低下眸子,好似在思考究竟哪个答案更符合她的心,天道却忍不住轻笑一下,如果它有实质,那它此刻的面色定然是一种无奈的神色。

    果不其然,宋望潇抬眸声音坚毅:“我要去找她,让我去见江辞霜。”

    “没在这两个选项之中,再做选择。”天道没好气道。

    宋望潇却不由着它的话来:“你刚刚说过‘每个世界互不相通’,可是我却有两个世界的记忆,那个世界的天道也说过什么‘乾坤石’,就说明是可以实现世界传送的,你可以把我传过去。”她的嗓音满是坚决,哭过的眼眸脉脉有光紧紧盯着某处。

    天道闻言猛地一顿,有些懊恼自己方才多嘴的那一句了,好不容易看着宋望潇有些削除记忆的迹像,自己那一句话又让她找到反驳了。

    它咳嗽一声,坦然道:“我的确可以将你传回去,但这需要耗费我极大的能量,我为什么要耗费自己的能量平白无故做这种事?”

    宋望潇并没有被它的问题问住,只是微微低下眸子,脑海中的所有回忆全部串成了一条线。

    “因为魔气。”

    天道疑惑:“什么?”

    “因为我体内的魔气。”宋望潇抬手缓缓放在胸口,只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却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波动,但她知道,自己体内有着一些一直存在的气息。

    “仙魔两族,灵气魔气天生为敌,但我体内的魔气却能诡异地同灵气交汇而各不伤害,这绝对不可能。”宋望潇凝着眼,放在胸口的手握紧拳,好似窥探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一定是对于你们天道有用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心中最深的执念唤出。

    “我要回去,我要去见江辞霜。”

    房内一片死寂,安静到天道似乎从未存在,但宋望潇却依旧盯着空中,她知道它没有离开。

    良久,一声笑叹自空中传来,幽幽落在宋望潇的耳中。

    “不错,你体内的的确不是魔气,而是同乾坤石一同出现的乾坤灵气,有着逆转时空随意前往其他世界的能力,也便是如此你能在这两界之内自由来往。”

    “那方世界的天道,自己嫉妒化神之人,把世界玩崩了,又想取得你的力量篡夺此方世界的天道之位,它休想。”天道冷哼一声。

    一时接受了太多消息,令宋望潇有些怔愣,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它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江辞霜,而是乾坤灵气。”

    “没错,江辞霜杀了你,获得你体内的乾坤灵气后化神,然后被它吸收能量,一举两得。也多亏了你的道侣,摧毁了乾坤石,还将你送了回来,又同它同归于尽,这才没酿成什么惨祸。”它呼出口气。

    “你说什么?”宋望潇浑身猛地怔住,有些没有理解天道口中的‘同归于尽’:“什么同归于尽,江辞霜她怎么了!”

    她的情绪忽地波动起来,全身漫上寒冰。

    “江辞霜,为护苍生,只身犯险,已经同天道同归于尽了。”它的声音平淡,却像擂鼓般深深敲在宋望潇的内心。

    “我不信。”她摇着头双眼发红,浑身发着抖,“江辞霜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会……”她终究说不出来那个字,下意识地逃避。

    “她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的吗,那个世界已经归于宁静了,江辞霜护住了苍生,她死——”

    “她没死!”宋望潇不想听到这个字,更不想听着面前的天道说出这么离谱的话。

    “我要回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没见到她她就不会死!”宋望潇好似陷入了魔怔般,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脚步发软被椅子绊倒跪倒在地上,浑身吃痛,嘴中却依旧喃喃着“她没死。”

    天道不忍看到她如此自欺欺人:“你回去又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

    “她没死,江辞霜不会死的。”宋望潇极其愤怒,怒目看向四周:“江辞霜不会死的,她说过要和我好好的生活的。”她说着,语气不住地哽咽。

    “让我回去。”她的声音苦涩,像含着沙子。

    “你回去找到了她,然后呢。”天道不解。

    “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问她为什么要把我放在没有她的世界独自活着。”

    “如果她死了呢,你会做什么。”

    “死在她的身边,和她埋在一起,她说过,要和我成为道侣的。”宋望潇声音沙哑苦涩语气却满是坚定,“我还没有答应她呢。”

    天道语气一怔,即使听了许多遍她的话再听到她这么说还是满满的震惊,良久,久到宋望潇偏执的眸子已经失神,它才开口。

    “我可以送你回去。”

    宋望潇回神,棕栗色眸子又重新点上了几抹色彩。

    “但是,乾坤石已碎,我无法控制传送的时间,也不知道传送时会出现什么差错,这很有可能会令你重伤,将你送到之前的时间,甚至还会失去所有记忆,即便如此,也要去吗。”

    “自然。”宋望潇坚定道。

    “你真的不怕出了什么差池吗?”天道疑惑。

    “我若呆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就是最大的差池。”宋望潇只道,手放在胸前紧紧攥着那处的衣服,那处是她的心脏蓬勃跳动。

    却只听天道轻笑一声:“这句话,我已经听你说了几十次了。”

    宋望潇眸色一颤,紧蹙着眉:“什么意思?”

    天道终于没再掩饰,作为旁观者看了所有的它叹了口气,哀叹这两人的命运坎坷,将这一切尽数说出:“没明白吗,你已经传送回去失败几十次了,而在你传送之前,江辞霜也已经救你数十次了。”

    江辞霜为了救宋望潇,将自己分成两部分,清醒地一次次谋划自己的死局;而宋望潇为了见江辞霜,轮回经历数十次死亡却依旧义无反顾。

    第94章

    闻言, 宋望潇浑身猛地僵住,她不可置信地跌坐下,浑身发软。

    “江辞霜她, 救了我几十次?”宋望潇猩红着眼颤抖着将这句话说出,她接受不了如此大的冲击,只觉半边身子都在发麻。

    天道叹了口气:“轮回记忆会被之后的记忆覆盖,你不知晓也是应当,只是你既然心意已绝, 我需得将这些事实告知于你。”

    “为什么,要救我?”宋望潇无措地看向四周,周边寒冷的气息不住地往它的身子里灌, 全身的血液都发发冷。

    “这副场景已经重现了许多次, 你之前的那些话我也已听了数次, 每次的轮回都是失败, 依旧重蹈覆辙,一次次经历相同的事情。”天道缓缓道,字字句句如利刃般剜着宋望潇的心。

    “所以, 江辞霜就这般送我走了几十次,一次次重现了几十次。”宋望潇只觉心口发疼,痛到她浑身冒冷汗。

    “江辞霜……”她捂住心口,紧皱着眉。

    “的确,但每次轮回发生的时候都会发生细微的变化, 你这次轮回时也多遇见了一个人。”

    宋望潇闻言,缓缓抬头,颤抖的眸子雾气蔓延, 被灯光照出了几分光亮。

    “是那道声音。”她忽地明白了:“你说江辞霜救了我数十次,那她这么多次救一定不会是只有她自己, 当时我穿过去之后在我的灵海里一直有一道声音让我赴死,它会救我,现在想来,它应当就是江辞霜的神魂。”

    宋望潇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发着颤,每思考一分将这些真相抽丝剥茧出来她的心便会更痛一分,原来江辞霜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做了这么多,她却什么都没发现。

    只觉心脏一阵阵痉挛,心如刀绞鲜血淋漓,她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竟然硬生生吐出了一口鲜血。

    “我要回去,我要去见她!”宋望潇嘴角流着血,鲜血染红她苍白的唇瓣,却令她的神色更加坚毅。

    “她做了这么多,我一定要亲口问个明白!”宋望潇心中发狠,好似被利刃搅动。

    “你不怕再次轮回吗?”天道于心不忍,开口问道。

    “不会的。”宋望潇恍然扶着沙发站定,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感受着那处的心脏跳动。

    “这次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话毕,宋望潇眼前的视线陡然变得模糊,只听到耳边一阵猎猎风声,撕扯着她的意识,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被敲碎了重新组合,痛意令她精神恍惚。

    宋望潇紧紧咬着唇,直至将唇瓣咬破溢出鲜血也不想让自己昏迷过去,死死守住自己的记忆,不让它们再次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风声消失,只留下了一片寂静,宋望潇便是在这一片死寂中忍着浑身的痛意缓缓睁开眼睛,她心中的焦急和担忧早已将这份痛意掩埋。

    眼前场景变化,房中的沙发等物件早已消失,换成了一处处茂密深邃的丛林,然后环绕在她身上的,是已经二十年没有感受到的灵气。

    宋望潇浑身陡然放松,伸手攥着胸前的衣衫,内丹在她的灵海内安稳落着,灵丹四周萦绕着缓缓灵气,期间混着几分明显比周围的灵气光芒耀眼的灵力。

    她的记忆还在,她没有忘记任何事情,成功了!

    宋望潇再也忍受不住疼痛,“扑通”一声倒在草地上,因为欣喜她泪眼婆娑。

    她的体内有着江辞霜留下来的那三缕神息,如果她穿到过去回到徙翊宗,体内的神息依旧会跟着她存在,可彼时她和江辞霜还没有相见,她的体内绝不可能出现这些神息,所以她只能传送到同江辞霜遇见之后的时间。

    不管如何,她有着记忆就是最好的结果。

    宋望潇缓了下发软的腿脚,开始细细看向四周,她不知晓自己现在是来到了哪个时间,但她寄希望是江辞霜同天道交锋之前,这样她也好能同江辞霜相见。

    宋望潇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同时穿回成功的喜悦又落在心头,两种牵扯她的脚步愈发快速,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这茂林的景色有些异常。

    宋望潇的修为依旧还在,身上的短袖也变成仙修常穿的衣衫,她驱使灵气带着自己奔向离此处最近的城镇,刚一进城便马不停蹄地去问街上的人今夕是何年。

    但她忘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具体的年份,只能换了个问法,询问他们知不知道江辞霜。

    “江辞霜是谁?是城内新来的修仙者吗?”

    “不认识,她是谁呀?”

    “什么江辞霜,不买东西就去一边,别拦着我的生意。”

    ……

    一连问了数十人,竟无一人知晓江辞霜,宋望潇站在热闹的街头,竟觉得全身发抖,那些她不愿相信的话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一字一句皆摧毁着她的意识。

    江辞霜不会出事的,她绝对不会出事的!

    宋望潇宁愿相信自己穿到了江辞霜还没有出现的时间,也不愿认下江辞霜已然陨灭的事实。

    或许是她一人站在街头许久,又或许有人知道一些消息,宋望潇只觉得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回头,见是一位不认识的女人。

    “道友,你是否是在找江辞霜?”女人问道。

    “对!”宋望潇失落的眸子忽地颤抖起来,她抬手紧紧抓住女人的衣袖,生怕她跑了。

    “你知道她在哪吗?”

    女人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连连挣脱:“我不知谁是江辞霜,但是城中有位资历颇深的修士,在此城威望很高,她或许知道一些。”

    女人将手臂挣脱出来,忙不迭跑来了,末了还不忘为宋望潇指了下路。

    “就在那边,你过去看一眼就明了了。”

    宋望潇闻言,作揖道谢,而后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朝着女人指向的方向奔去。

    奔过几条街,宋望潇看到了那处阁楼,名为万花楼。

    花?

    宋望潇呼吸一顿,抬脚走了进去。

    阁楼人很多,大多是一些修士前来求功法和拜师,皆站在堂外等候。

    宋望潇潜入人群中,不住地看向四周,并未看到阁楼内有什么花,内心的期待缓缓减灭。

    她站在人群中,准备等着那位资历颇深的修士出来,却被身旁的人碰了碰。

    “你也是来参加拜师的吗?”

    宋望潇回头,是一个较年轻的少女。

    “是。”宋望潇道,她决定询问一下这里的近况。

    “道友可知晓这前辈的来历?”

    少女皱眉:“你不是来拜师的吗,怎么连这都不知晓?”

    宋望潇一顿,讪讪笑道:“我之前一直呆在山林之间,这是第一次下山。”

    少女了然地点头:“原是如此。”她整理了下语言,正准备和宋望潇讲话时,视线却突然看到了从不远处出现的一位女修,顿时闭嘴。

    “来了。”她只道。

    宋望潇循着她的视线看去,落在了不远处的女修身上,微微蹙眉,总觉得这女修有点眼熟,可她翻遍了自己的回忆也没记起这人是谁。

    不知是否是她的目光太过疑惑,女修的视线扫过堂下一群人后,忽地同她对视。

    而后,双目震颤,面容姣好的一张脸上满是惊讶和惊喜。

    宋望潇见她露出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脑海顿时浮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整个人怔在原地。

    “留采!”

    留采也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宋望潇,欣喜和无措交加,她在台上怔愣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诸位,今日我家尊上身子有些不适,无法见人,这里是一些灵石,尊上为表歉意请大家喝酒,请大家移步醉仙楼把酒言欢,隔日再来。”她抱拳,一番话说得滴水不露,全然不似之前宋望潇记忆中的孩童模样。

    堂下众人顿时嘘声,乱说了些便准备离开,宋望潇身旁的少女准备转身,却看到宋望潇还站在原地,疑惑道。

    “道友还不走吗,今日算是见不到花阁下了。”

    “花阁下?”宋望潇喃喃重复这个名字,而后毅然决然抬脚,朝着堂上走去。

    少女看着她的背影,唤了她两声没有回应,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宋望潇缓缓踏上台阶,看向面前已经长高许多的留采,满心恍然。

    “留采?”她试探道。

    “宋姐姐!”即使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再见到宋望潇却还是忍不住落了泪,她猛地向前紧紧抱住宋望潇。

    “这些年你都去了哪,为什么一点你的消息都没有?”少女泪眼婆娑道。

    宋望潇也非常惊讶:“你还活着,那行听和花归尘是不是也在这里?”

    “嗯。”留采松开怀抱,擦擦眼泪:“我师尊和花阁主都还好好的,当时大战好多城镇都被毁了,花满城也一片荒芜,我们就和阁主一起重新建造城镇,救助百姓。”

    她忍不住向宋望潇说这些年的经历,宋望潇却在心痛只余察觉到不对劲。

    “当时大战?那现在距离当时已经过去了多久?”

    “五十年。”留采如实应道。

    宋望潇瞳孔震颤,怎会过去如此之久。

    “江辞霜呢!那江辞霜在哪?”她忍不住心中的慌乱,茫然无措道。

    留采呼吸一窒,她低下眸咬着唇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宋望潇却已经从她的反应中察觉到几分真相。

    “不、不会的。”宋望潇摇着头大喘着气,意识有些空白,她潜意识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不会的,怎么可能?”宋望潇紧紧抱着额头,脑海深处泛着钻心的疼,她抑制不住地低声呜咽,眼中缀满泪水。

    留采担忧地扶着她:“你先和我去里面,让我师尊看一看你的伤,而且我只是听闻,当时大战时花阁主在场,她知道的比较多,可能会有所不同。”后半句话说出时,她的语气不住地削减,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说的话。

    宋望潇最终还是被留采搀扶着进了阁内,她全身的力气早已经在一日的折腾中耗尽,浑身没有任何力气像具傀儡,只凭江辞霜这一执念才有自己的动作。

    走过廊道,宋望潇这才看到遍地盛开的花,沁人心脾的花香萦绕鼻间,宋望潇却没感受到任何轻松。

    廊道尽头是一间房,房门开着,还未走近宋望潇便听到自房中传来熟悉慵懒的声音。

    “小留采,我这不是好好在这嘛,怎么就身子不适了?”女人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扇,一身红色衣衫映照得她肆意张扬,她饮下一口酒,缓缓抬眸,在看清留采身旁人的样子后,猛地顿住,手中的酒杯也随之落下,酒洒了一地。

    “望潇!”她猛地起身,奔走至两人身前,一双狐狸眼颤动着。

    “望潇!你……我……”她震惊到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昔日好友的面容。

    “你这些年去哪了?”她忍住情绪起伏,再开口时还是含着满满的哭腔。

    “我以为你……”

    宋望潇抓住她的衣袖,腿脚发软,嗓音苦涩。

    “归尘,你告诉我江辞霜在哪好不好?”她落下泪来,眼角猩红。

    花归尘身形微怔,有些恍然道:“江辞霜她不是已经……”话未说完,就被留采的一记眼刀击中,顿时闭了嘴。

    “我求你告诉我江辞霜在哪好不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见到她!”宋望潇泫然泣下,眼神里含着满满的偏执,双手死死抓着花归尘的手腕。

    花归尘呼吸顿住,她垂下眼似乎陷入了纠结中,被宋望潇抓着的手腕发疼,她咬牙深深吐出一口气。

    “好,我带你去看她,但是人和尸你可能都见不到。”

    第95章

    “那年大战, 天地混沌,万物枯朽,花满城同众多城镇一样, 皆被天雷劈灭,幸好我同行听留采已经提前将城中大部分百姓疏散才没酿成惨祸。”

    花归尘御剑,领着宋望潇朝远处飞去,二人衣衫随风飘动,隐隐能看到下方茂密的树林。

    花归尘收回视线, 虽然身后并未听到回应,她却知晓,宋望潇在听她所言。

    “后来我知晓是江辞霜那边发生的事情, 便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结果却被那磅礴的气势遮挡在外。”花归尘的语气蓦地低了下来, 似乎不忍回忆当初发生的事情, 那样的一幕至今依旧存在她的记忆中。

    “江辞霜为了天下,毅然决然飞升同它同归于尽。”她的嗓音凝滞,感受到身后宋望潇的浑身一怔, 却还是咬着牙将这一切全部告知。

    “她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尸首,遗言,什么都没有,就好似完全消失了一般。那个时候, 天地很乱,多数仙魔高手皆陨灭在了那场天雷中,你也消失了, 我只能先担负起照顾百姓的职责,想着等稍微喘息些再去找你, 谁知一忙便过去了五载。”

    花归尘抿唇苦笑了下:“整个仙魔两界没有你的任何消息,我原以为你也……”她的嗓音不住地哽咽,忍住哭腔继续道。

    “后来,我们在休整仙界的时候,蓦地发现仙界的秘境突然打开,兴许是被那一场天雷震动,在秘境内我发现了一处洞穴,也同时看到了江辞霜。”花归尘驱使着剑缓缓下落,直至逐渐停在了一座山前。

    宋望潇抬眼看向这座不高大却尽显威压的山,只觉得浑身震颤。

    她知晓里面是什么,因此一颗依旧不死的心此刻彻底发凉,她缓缓抬脚,脚步虚浮踉踉跄跄朝里走着。

    花归尘想要扶着她,宋望潇却摆了摆手,她只能站在外面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洞穴内依旧是一番寒冷,好似终年化不开的冰,宋望潇颤颤朝里走着,骨头里都在发着冷。

    眼睛逐渐能够适应洞穴的黑暗,宋望潇能看到洞穴深处坐立的数尊雕像,就好似从来没有变过,无论多少年,依旧是这般安静模样。

    可等她的视线却落在了洞穴深处的一尊多出来的雕像之上,原本被压制的情绪顷刻间汹涌起来,连腿脚都顿在了原地。

    那处的空地,原本就是为飞升的江辞霜准备的,而现在已经被一座雕像填上,再没有空余。

    宋望潇愣愣看着那处,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涌,她颤着脚,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了出去,直至能看清整座雕像的全部模样。

    清冷的面容缓缓阖着颜,盛着霜雪的眉眼寒冰化开只剩下神对世间的怜悯,她板正盘坐着,同之前一幕幕在宋望潇面前入定的样子一模一样,却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也不会开口温柔唤她“阿潇”了。

    宋望潇只觉得浑身发麻,心中一直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意念彻底崩断,她控制不住地腿软跌在地上,眸中满是破碎。

    江辞霜依旧是闭着眼眸,没有任何反应,浑身粗糙的石壁反射着洞内幽暗的光。

    宋望潇颤抖着双唇,想开口唤她的名字,却只能从喉咙中发出近乎绝望地呜咽,她已经悲痛到无法说话。

    清泪自眼角落下,她泪眼婆娑的缓缓靠近石像,抬起手指尖一点点抚摸石像的额头、眉眼、鼻间,直至双唇,指尖下的触感却已不再是柔软光滑,而是粗糙。

    宋望潇心被铺天盖地的悲恸遮满,她控制不住落泪,心脏百转千回,每处血液都在哭诉着痛苦。

    她抬起手,颤颤着拥雕像入怀,感受着怀抱中比江辞霜身子冰冷许多倍的温度,终于克制不住呜咽出声,嚎啕大哭,泪珠落在石像上,濡湿一片。

    她的江辞霜,她的江辞霜,她终于找到她了,可是……太迟了。

    花归尘站在洞外,听着洞内传出的悲恸的哭泣声,心中自然也不好受,感慨为什么这两个人会经历这些,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偏偏要她们两个背负。

    这座洞穴内,应当都是之前飞升化神的雕像,江辞霜也是其中一位,洞穴内刻着几段文字,大概说的是这些仙族人雕刻石像的经历,但应当有些杜撰,就比如这些雕像应该都是修仙者飞升上神之后坐化而来的雕像并非雕刻。

    洞穴内雕像是一座,每一位皆是对苍生做出重大贡献的仙者,皆被天道篡取神力,就连江辞霜也为了消灭它失去生命,当真是最大的祸害。

    花归尘叹了口气,担忧着洞穴内的宋望潇,同时更加痛恨这为祸世间的天道。

    不知过了多久,洞内的哭泣声停止,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花归尘忙平复心情,现在宋望潇情绪已经濒临崩溃,她绝对不能展露什么阴郁情绪。

    宋望潇垂着眸缓缓从洞内走了出来,仅仅是不过一个时辰,她的状态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双眼睛肿着,眸内黯淡无光。

    花归尘深吸一口气,不忍见到她如此颓然:“望潇……”

    “谢谢你,归尘。”宋望潇开口抬眸看她,声音像掺了一整碗沙,沙哑得不像话。

    花归尘无措:“无碍,那我们先回去吧,先让行听看一看你的身子,你今天消耗了太多神识了。”她担忧道。

    宋望潇却摇头:“不用了,我想留在这里,陪着她。”她说着,目光缓缓看向幽深的洞穴,一双失神的眼底逐渐漫出爱意。

    花归尘神色一顿,紧皱着眉走到她身旁想要劝她:“望潇,这里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凶兽极多,你的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去调理……”它话说一半,却突然对上了宋望潇偏头看过来的视线,也因如此,她直直望到了宋望潇眼底露出的偏执和疯狂,一瞬间她竟以为看到了江辞霜,呼吸一滞,要说的话竟全忘了。

    宋望潇一回头,看向幽深的洞穴弯唇:“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会很孤单的,我陪着她她就不冷了。”她的声音满含柔情,愈发像之前的江辞霜。

    “江辞霜说,想和我结为道侣,我还没答应她,等她回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我要在这里等着她,等她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花归尘震惊颤着眸,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江辞霜死了,可宋望潇却偏执地变成了江辞霜。

    “望潇,你是不是今天灵识消耗过多,有些意识不清了。”花归尘试探着道。

    宋望潇摇摇头,蓦地笑了。

    她很清醒,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清醒了。

    江辞霜会回来的,她坚信江辞霜会回来找她的。

    “世间不是说,一个人死去,她的所有灵识和神魂都会随之消散吗。”

    花归尘点头:“没错,修仙者陨灭,内丹也会随之破碎,修为和神魂都会消散回馈万物。”她有些没明白宋望潇的意思。

    宋望潇闻言弯唇,一双发红眼眸露出几分笑意。

    她体内的属于江辞霜的三缕神魂还没有消散,江辞霜还没有真正在这个世界消失,她还有机会,只要将这神魂从她灵丹内剔除还给江辞霜,江辞霜就能醒过来了。

    好似在深海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宋望潇获得了生还的几分喘息,心中重新燃起偏执的希望。

    “归尘,你知道有一种方法,可以将体内的神魂剔除吗?”宋望潇询问的声音太过淡淡,以至于花归尘都没反应过来她的问题有多骇人。

    “什么剔除神魂之法!你在说什么,神魂乃是同修道者合为一体,哪有剔除之法!”花归尘认定宋望潇疯了,再江辞霜疯之后彻底变成了江辞霜。

    “不是自身的,你不是说一个人陨灭,她的神魂也会消散嘛,可我的体内还有江辞霜之前予我的三缕神魂,只要将这些神魂剔除送至江辞霜身上,她会醒过来的。”

    宋望潇的声音已经有些喜悦,像是得到了珍宝的孩童,抱着这份喜悦不撒手。

    花归尘凝着眉望向她,见宋望潇眸中满是坚定时,忍不住别过眼不去看。

    “好,既然江辞霜神魂还在,就说明应当还有几分存活的可能,我记得仙魔和魔族的藏书阁内有一些珍藏书籍,许是可以找到剔除之法既然江辞霜能将神魂予你,定也能将神魂还给她。”花归尘安慰她道。

    宋望潇抬眼深情望着洞穴内的江辞霜雕像,一颗心炙热又滚烫。

    “我会见到她的,一定会见到。”

    第96章

    花归尘最终还是听着宋望潇的话离开了秘境, 临走时怕宋望潇独自在秘境中遇到什么危险,将一些丹药和传送符纸给了她。

    宋望潇莞尔接下,看着花归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空中, 回头看向身后那处幽深的洞穴,里面是她的妻子,是她的道侣,她的夫人。

    鼻间再次溢着酸涩,她抬脚走入阴冷漆黑的洞穴内。

    江辞霜独自一人在这秘境内呆了数十载, 应当很冷,可洞穴内无法驱动灵气,尽管宋望潇很想一直同江辞霜呆在一处, 却也无法解决自己在洞穴内待上稍微长的时间就会心痛的事情, 她只能另作打算。

    宋望潇在洞穴外建了一处小房子, 房子里面陈列的都是她托花归尘买到的桌椅柜子, 还有一张小床,小床虽小,睡两个人却也已足够, 宋望潇希冀着江辞霜醒来的那一天。

    每日晨起去洞中同江辞霜呆上许久,也不做什么就是陪着她,说些自言自语的话,等到身子不舒服再出来缓解,午间同晚间亦是如此, 直至临睡才从洞穴内出来入眠,周而复始。

    她也关注着秘境之外的剔除神魂之法,通过传音符同花归尘等人交涉着。

    彼时世间恢复生息不过数十年, 仙魔二族亦不愿再有战争引起争端,彼此相处和睦, 关系竟隐隐比大战之前还要好些,宋望潇从传音符内听到留采同她说的这些趣事,总是淡淡笑。

    她又何尝不知道,世间的这般繁华,都不是空穴形成,总有人会作出牺牲,是江辞霜同那些陨灭的侠士共同守住的。

    天下之事江辞霜已做,而江辞霜之事,便由她来等。

    两族相处融洽,宋望潇能得上古之书的概率便会愈发变大,这些年花归尘几人在建设世间的途中探访了众多秘地,皆没有得到什么能够剔除体内神息的方法,一次次饱含热情,一次次又被冷水浇灭,宋望潇心中多有愧疚,花归尘几人却没觉得有什么。

    “此事无关于你,此番天下皆是江辞霜等护住的,若没有她们,又怎会有世间开得如此鲜艳的花。”花归尘无所谓道,“你不必如此担忧,而且我这些年总是要去仙魔两界的,目前世间生灵基本恢复生息,我的贸易也可以重新开始了,这是好事。”

    彼时宋望潇正站在她建造的房子之前,手中那些同秘境各处摘下的缓解寒冷的草药,准备熬煮一些,便握着泛着淡淡草药香的药,在一片灵气中同花归尘道。

    “归尘,谢谢你。”她眼角微润,忍不住道。

    “道谢就有些见外了,我们是朋友,自然是要这么做的。而且我今日,有个人要带给你。”她说着侧过身,显露身后的身着湛蓝衣衫的女人。

    女人执着一柄扇,看着宋望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宋望潇看到女人,隐约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宋道友,别来无恙啊。”女人收起折扇,背过手走到她面前。

    “你是?”宋望潇疑惑。

    “此位是牵邸宗宗主余音,是大战时为数不多没遭到天雷的城镇之一内的宗门。”花归尘顿了顿,思索着开口:“也是你之前呆过的徙翊宗的后身。”

    她说着,一柄扇便落在她的唇间令她住嘴:“花阁主虚言,切不要将我宗门同那背叛之人牵扯于一身,已经过了百年,若不是你提,谁还知徙翊宗。”

    余音收回扇子,目光落在宋望潇的身上,见着她明显有些忆起的样子,弯了弯唇。

    “我听说,你在找能够剔除神魂的方法。”

    宋望潇眸间微亮:“余宗主知晓这种方法?”却见余音缓缓摇头,刚悬起的心陡然掉入深海。

    “别这么气馁,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剔除神魂逆转的法子。”余音道,“花阁主都同我说了,剔除神魂之法没有,但是降低修为从修仙者变为凡人,这法子我还真有。”

    宋望潇失落的眸子蒙上一层色彩:“还请余宗主细细说来,我真的非常需要这个方法。”

    却听余音哂笑一声,将扇子往怀中一甩:“都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果然,小辈就是没有规矩。”

    宋望潇见自己失了礼仪,忙转身请人进去。

    花归尘走到她的身边同她小声说道。

    “不必往心里去,余宗主最近总被小辈缠着,心多有愤恨。”

    “小辈?”

    “当时大战时余宗主受了伤,被那女修小辈救下,而后两人就一直纠缠到现在,我记得那女修我们认识,好像叫稽——”

    走在前方的余音转过身,坐在椅子上,发出的声响打断了两人交谈,她目光淡淡扫过两人,开口。

    “虽不愿多提,但是宋道友之前是徙翊宗之人,应当也知晓徙翊宗一宗的做派有多令人不齿,当时牵邸宗建立时,便将那处宗主府围了起来设为禁地永不进入,而后同江辞霜做了交易,将那处开出一条通道,后面的事,宋道友也知晓我就不多赘述了。”

    “当时,宗主阁内还有一批未能处理的邪祟书籍,这段时间我去看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这个。”她说着,拿出一张被撕下来的纸页,递给宋望潇。

    宋望潇接过,只看到一些印着繁杂字迹的圆形阵法。

    “这是一本能将仙族之人的内丹炼化,将为普通人再入魔族的书籍,应当是当初徙翊宗那些人化魔所用的方法,因此便没有惊动天,此书太过邪祟,我只将你需要的那些阵法撕了下来,其余的皆焚烧。”余音扇着扇子。

    “这一页便是记载着能让人从仙族人减为凡胎的方法,变为凡胎后,你的灵气便会消散,那些神魂自会剔除而出,就是不知道到底此法有多凶险。”

    “多谢余宗主。”宋望潇紧紧握着这张纸张,心中翻涌海水,她激动得想哭。

    这么多年,终于、终于找到了方法。

    余音闻言笑了下:“你也不问一下,此法凶不凶险,会不会对身子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不必,就算肝胆寸断,我也要试,这是唯一的方法了。”宋望潇痴痴看着这张纸张,不放过上面记载的每一个字。

    余音站起身,看着宋望潇激动的样子,缓缓离开:“时间到了,本尊要回去了,就不多待了。”

    宋望潇折好符纸:“我去送您。”

    余音拿着折扇摆了摆:“不必。”她转头:“对了,江辞霜醒了之后,记得告诉她,她还欠我一套茶盏呢。”-

    此后数日,宋望潇看着手上的这张符纸,搜寻着所有她能收集得到的东西,不过好在秘境内灵气充沛,阵法所需要的东西,大部分已经得到,其他的东西也由花归尘在仙魔二界买了过来。

    那便就只剩下最后的阵引:施阵之人的心头血。

    这日,花归尘行听皆来到了秘境,看着宋望潇开启此次阵法,做好了一切如果阵法失败的补救。

    宋望潇站在阵法中间,拿出一把刀,锋利刀尖映着惨白的光,她冷冷看着,而后毅然刺入了胸膛,众人皆屏住声息,不敢言语,留采却已经别过去眼不敢看,偷偷窝在师尊怀里掉眼泪。

    宋望潇却只是轻轻蹙了下眉,忍着痛意将剑刺得更深了些,鲜血自剑端缓缓流淌,滴滴落在法阵正中间,霎时,阵阵光芒自法阵中而起,遮住宋望潇的身形。

    花归尘下意识要冲过去,却被一旁的南桑拉住,众人紧皱着眉盯着那处白光。

    白光自纯白色逐渐被鲜血晕染成红色,再逐渐恢复成原本的纯净,光芒削减直至彻底消失。

    自方才还是站着的宋望潇陡然倒在地上,浑身发抖紧皱着眉吐出一口鲜血,双目震颤。

    众人忙奔至全身发软的宋望潇身旁将她扶起,行听抬手放在她的手腕,面色凝重,而后速速喂给她一颗丹药。

    宋望潇却没先将丹药吞下,她启唇,唇瓣颤动,绽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

    “成功了。”

    她硬撑着没有一丝力气地身子起身,踉踉跄跄地就要进入洞穴,被众人拦下。

    “你的身子现在已经是具凡胎,况且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进入那处洞穴连江辞霜你都看到就晕了,先把这些药喝了。”行听焦急端出汤药。

    宋望潇闻言,抬眸看向她,颤着手端着汤药,一饮而尽,苦涩渗入唇舌,她忽然想起之前同江辞霜呆在这里时每次喂江辞霜汤药时喂给她的那枚果子了。

    好想吃,好想见到江辞霜。

    休息了些许,宋望潇恢复了些意识,这才颤着脚步走进洞穴。

    同之前相比,她只觉得这次洞穴内的阴冷像有实质般化为利刃刺着她的身子,每走一步都要缓好久才能继续。

    可等她走到了石像之前,却依旧没有看到任何变化,江辞霜依旧是稳稳坐着,一身清冷寒冽。

    宋望潇身上的力气忽地就没了,肩膀塌了下来,心口汩汩流着鲜血,一双眼眸死寂。

    众人相视一看,忙将她扶起。

    “或许是灵气还不够,三缕神息要获得的灵气比较多,我们再等一段时间。”花归尘推测。

    宋望潇转头,一双近乎于绝望的眼睛祈求般盯着她。

    “真的吗?”她的声音沙哑,藏着浓烈的无法宣泄的情意和苦痛。

    花归尘呼吸一顿,慌乱中忍不住别过去眼,不敢回答,咬着唇眸中满是雾气,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虚妄。

    无人回应,宋望潇颓然低下了头喃喃自语:“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那我们快走,人聚在一处不利于辞霜凝结灵气,我们快走。”她说着抬手拉扯着众人离开,可她的脚步发软,根本无法行走,才刚抬脚就忍不住朝下倒去,几人忙扶住她,却看到她抬起头时一双眼眸的绝望。

    “一定是这样的。”宋望潇依旧不甘地喃喃,潸然泪下,阴冷的风刺入她的骨中,却不及心中疼痛的一分-

    因为阵法,宋望潇灵力骤降修为极其困难,且那一刀身子落了隐患,想要彻底治愈需要很长时间,幸好秘境内最不缺的就是灵草。

    宋望潇依旧是一人独居在秘境内,身子的伤不容许她进入洞穴,她只能在身子好一些进洞穴内看一看江辞霜,出来后再喝汤药治愈,好一些再进入,行听劝过她不要如此频繁,却被她落在耳后,如此循环数年。

    一日,宋望潇照例去林中寻找灵草,最近秘境的灵气有些紊乱,她一般常去的地方生不出草药了,只得另寻他处。

    行走半日,宋望潇终于找到了最后一株草药,她慢慢走过去想要摘下,心口却因为耗费太多提起陡然一痛,而后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她忍不住扶住一旁的树,虚弱地等着咳嗽停止,却逐渐咳出了鲜血。

    额间渗出冷汗,宋望潇撑着树缓了缓准备起身,便是此时,仿佛微风拂过山林,掠起惊蝉之音,草木微晃,温波灵气涌入心间,缓解着她的痛意。

    宋望潇身形顿住,还未抬起头,视线便被一株草药遮住,拿着草药的是一只白皙柔嫩的手。

    宋望潇呆愣着看着那只手,终于意识到抬眸,顺着手臂向上看去,清冷绝色的容颜映在她的眸中。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羽制衣衫,三千青丝垂在身后随着微风缓缓飘动,眉眼微弯,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弯着腰温柔看着身前人,见宋望潇望向自己,弯唇,墨色眸子溢出点点柔和星光。

    “是这株草药吗?”

    第97章

    宋望潇呆愣愣地看着身侧的女人, 全身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体内因为咳嗽涌上来的伤痛都因自己的恍惚变得轻缓。

    江辞霜手执灵草, 清冽的温和的灵息如柔水般朝宋望潇涌来,治愈着她体内落下来的伤。

    她的目光落在宋望潇渗着血的唇瓣上,她眸色一紧,将灵草放在袖中,转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 轻柔擦拭着她的唇瓣,血色染在纯白手帕之上,她的眼神依旧万分温柔, 如水般注视着宋望潇。

    宋望潇想张唇说些什么, 可满腔爱意在心中涌动, 她根本无力支撑自己说出绵绵情话, 缓缓抬手,手掌覆在江辞霜微凉的手背,触感再也不是以往十几年中粗糙的石烁。

    江辞霜低眸, 看着两人相碰的手,眼眸微颤,指尖在宋望潇的嘴角微微发抖,却忽地感受到温热的湿润,她忙抬眸, 撞入宋望潇一汪雾气迷蒙的眼眸,心口像被一双手狠狠攥着,呼吸不得。

    薄唇翕动, 墨色眼底是再也无需任何掩饰的浓烈情意:“阿潇……我的阿潇。”

    宋望潇握紧江辞霜的手,朝怀中一扯, 面前清冷如谪仙的白衣仙者就这般落入了她的怀中,二人紧紧相拥,自相碰之处燃烧出炙热温柔的火。

    “江辞霜……江辞霜。”宋望潇手紧紧抱着江辞霜的腰身,用到想要将眼前人揉进骨血中的力气,头埋在江辞霜的脖颈黑发之间,深深地嗅着她身上清冽的香气,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一声一声唤着她的名字,哽咽着落下泪。

    江辞霜眼角微红,含着同样也蕴满了潮湿,她比宋望潇更想将自己永远融进宋望潇的身体中,再也不离开。

    “江辞霜。”

    “嗯。”

    “江辞霜。”

    “我在。”

    “江、辞、霜……”

    “阿潇,我爱你。”

    宋望潇再也忍不住哽咽,在她的怀中哭泣,二人互相泪眼婆娑地看向对上,看着对方湿润的眼眸,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辞霜这一觉沉睡了太久,连她自己都不知晓她混沌的意识到底经历了多少岁月,问及宋望潇才得知,距离那场同天道的战斗,竟然已过去了六十七年。

    宋望潇五十年后回到此界,在秘境内陪伴了她十七年。

    原来,她竟离开了六十七年,江辞霜心中泛着苦涩,她不敢深想这些年宋望潇恢复记忆后要如何忍耐对她的思念过日。

    “江辞霜,你当初是不是想将我一人放在那边,任由我忘了你。”宋望潇死死抓着江辞霜的手臂,生怕她再从自己身边离开。

    彼时二人已是在宋望潇建造的房子里熬着药,面前的药炉内火焰哔啵响着,在寂静的氛围中添几分响声。

    江辞霜闻言,添柴的手稍微顿了顿,她侧眸看向身旁秋后算账的宋望潇,心中蓦地叹了一口气。

    “你难道不知道,你离开了,我一个人也不会活下去的。”宋望潇嗓音苦涩,好不容易消肿下去的眼睛又要落下泪来。

    江辞霜拿起手帕,轻柔擦拭她的眼角:“阿潇当时,不也是和我想的一样吗。”

    二人为了对方活下去,皆不约而同选择了牺牲自己的生命。

    宋望潇稍稍垂眸,攥着江辞霜手臂的手更紧了些。

    江辞霜浅笑,抬手托着她的下颌看向自己,她的眸子映着药炉的火焰,在此刻摇曳着阵阵火光,烧着她眸中的偏执和疯态。

    徐徐向下,她握住宋望潇的手放置自己唇下,极为虔诚的覆上一吻。

    “不会了阿潇,再也不会了,此后百年、千年、万年,亦无人能分开我们。”

    她眸中的痴缠爱意像化为了实质的锁链,紧紧缠着宋望潇的身子不愿松开一分。

    宋望潇亦是不愿挣扎,江辞霜锁住她,抑或是她困住江辞霜,她都无所谓,只要两人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江辞霜说,她同天道做完最后一场斗后,就没了什么意识,等她再有灵识的时候,第一瞬感受到的便是宋望潇抱着她落下来的那滴泪,炙热地灼烧着她岌岌可危的灵识。

    当时她同天道同归于尽,灵识和神息同天地融在一处,世间万物的发展都在她的灵识之内,也因此知晓了些意外之事。

    譬如,她们所在的这方世界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同这一般的世界,她当时将宋望潇送过去的就是另一方世界;譬如,这些世界之间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每个世界都蕴含着乾坤之气,可以实现世界之间的流通,而宋望潇便是那乾坤之气在世间化形而成,所以她可以肆意在两个世界游走,随她而生的乾坤石也亦可以行此事。

    听了江辞霜说的这些,宋望潇大致明白了。

    这处世界的天道为了自己的权威不被破坏,将之前化神的众神设计杀死,断了世间飞升的路,却不曾想千万年后它的灵气枯竭需得要世间化神之人供养,世间也被它弄成了一番乱象,而它已经不屑于看守这方被它弄得乌烟瘴气的世界,决心篡夺乾坤之气夺去其他世界的天道之位。

    宋望潇便是它所要的乾坤之气,所以它才想借江辞霜之手杀了宋望潇获得她体内的乾坤之气,等江辞霜飞升后再设计杀了江辞霜夺得神力同乾坤之气。

    真是一举两得的法子,宋望潇嗤笑一声。

    “这天道好生贪婪!”她骂道。

    不过江辞霜这番话,倒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我当时是看了朋友给我的小说,才知道你和我,因此恢复记忆来到这里的,难道那部小说是真的?”

    江辞霜凝眉,她虽不知晓宋望潇口中的“小说”为何物,但应当是和凡间的话本子差不了多少。

    “应当是的,各方世界之间的联系都应当在这方世界体现,小说也许就是联系途径,或许我们还能在话本子里找到你说的那方世界的痕迹。”她莞尔。

    宋望潇了然地点头,心中暗暗想着如果是真的,她倒想带着江辞霜去现代逛逛,这样想着,她忽地忆起方才江辞霜同她说的那句话。

    “所以,你是知晓自己发生了什么?”宋望潇期盼地看向她。

    江辞霜手拿着勺,舀着汤药,目光温柔地落在药上。

    “嗯,我能感受到你的泪,能听到你说的话,独独无法回应你。”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晦暗,好似又想起了当时宋望潇抱住她肝肠寸断地哭泣呜咽声,一颗心像被放进了冰水中刺着。

    她想开口,想诉说对宋望潇的情意,可她的身子只是一尊石像,任她如何都做不了,甚至有的时候她会恍惚以为这是自己临死之间的幻觉,还好宋望潇几乎每日都会去找她,她亦能感受到宋望潇的爱意,帮助她凝结灵息。

    江辞霜温柔地弯唇,一袭白衣隐约染上了皎洁的月色。

    房间内忽地没了声音,她疑惑地转头,便看到宋望潇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她心口一窒,正欲开口询问目光却落在了她藏在黑发中的绯红耳畔。

    “你都听到了?”宋望潇试探询问,手指下意识地蜷缩,她当时在江辞霜石像旁思念心切,说了许多连她自己都记不得的话,如果江辞霜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江辞霜温柔的声音从她的上方传来,宋望潇脑海紧绷的一条线彻底断开了,她红着一张脸抬头,撞进了江辞霜一双深邃的幽泉中。

    “我听到,阿潇说同意和我结为道侣。”江辞霜蹲下身子,连带着身上沾染着的清淡的汤药气息一同落在了宋望潇的鼻间。

    目光交汇,鼻间距离咫尺,宋望潇能看清她的双睫,因为眼眸中的兴奋颤动着,她的胸膛内心脏剧烈跳动。

    “我是阿潇的妻了。”江辞霜喃喃道,语气竟有些哽咽,宋望潇抬手,轻柔抚摸她的脸颊,一双眼眸同样温柔如水。

    “阿潇,也是你的妻。”宋望潇颤着语气道。

    江辞霜再也按捺不住,向前吻住宋望潇的唇,草药的气息彻底裹住宋望潇,温润着缓着她的情绪。

    宋望潇闭眼,唇舌相抵,加深了这个吻。

    夜色翻转乌云,月光洒落人间,秘境内静谧无声,唯听到草木被微风吹动的窸窣声,落在夜中亦点上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房中的滚烫的汤药雾气已不在,房中交织缠绕的声响才终于停止。

    江辞霜恍然推开宋望潇,强制让两人分开,她喘着气,唇瓣红润,眸光潋滟,身前的衣衫已经被扯开大半,里衣凌乱,露出月光。

    宋望潇睁开迷蒙的双眼,疑惑地看向身前人。

    “药还没有吃。”江辞霜艰难地开口,声音含着情.谷.欠,腰肢发软,便是这样,她也要整理好衣衫,起身端起已经有些凉的汤药。

    宋望潇清醒过来,捂着唇瓣陡然失笑,她的妻子这么这般可爱,情到深处还记得要喝药。

    江辞霜蹲下,舀起一勺汤药,送至宋望潇唇畔,宋望潇望着她一双情动不已的眸子,欣然饮下,之前总要皱眉喝下的汤药此刻却泛着阵阵甜意。

    宋望潇乖巧地饮下这碗汤药,甚至喝完后还细细品了品,却被江辞霜将一枚青果塞进了她的口中,顿时清甜溢出。

    她愣了愣,是之前她同江辞霜在这里经常在喝汤药后摘的一种用来缓解苦涩的果子,不知道江辞霜是怎么采到的,这些不只是口中,连心中都泛着丝丝甜意。

    宋望潇是真没觉得苦涩,她弯起唇,抬眸看向江辞霜,却见她的目光失神地盯着她的胸口处。

    宋望潇神色一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凌乱的衣衫中,她的胸口处有一道血红的伤疤,是她之前取心头血时落下的病根,也是她夜夜疼痛难忍的缘故。

    伤疤倏然落在白皙柔嫩之间,异常突兀,现在伤疤周围落至星星点点红痕,皆是方才江辞霜情动时忍不住怜惜落下的,可此番清醒过来,她感受到的伤痛竟比之前还要疼痛几分,颤着睫隐隐要落下泪。

    宋望潇忙不迭慌张起来,她慌乱拢好衣衫,伸手接过江辞霜手上的药碗放在一旁,轻柔抱住她,双手落在她的背后轻拂安慰。

    “其实不痛的。”她没说谎,当时宋望潇一心只在江辞霜身上,这种疼痛早被她心中的思念和急切盖了过去。

    江辞霜埋在她的胸前,湿着眼蹭开她方才拢好的衣衫,指尖轻点在她的伤疤上,心中苦涩地无法言语。

    “阿潇……”她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忍着眼睛的酸涩,再次在那伤疤上虔诚落下自己一吻。

    宋望潇呼吸微促,垂着眸子目光落在她的发顶,温柔地吻上去。

    夜很深。

    第98章

    夜深, 秘境深处漫着幽深温顺的灵气,自中心的山脉逐渐蔓延而来,温润地包裹着一切。

    洞穴旁的木屋中, 烛火相映而不灭,在微风的吹动下摇曳着火焰,为房中带来几分光亮,灯火摇曳中,不时生出几声旖旎声响。

    宋望潇身子靠在床头, 一袭黑发随意地垂在身侧,遮挡住了大半景色,她微微垂着头, 松开轻咬的唇舌, 温柔地吻了吻。

    跨坐在她身上的女人身子不由地颤了颤, 腰身拱起主动靠着她, 仰着头紧咬着唇却也无法控制细碎的声音溢出。

    江辞霜睫毛微颤,失神的墨色的瞳孔内摇曳着烛火,映在红色纱帐中, 半遮半掩。

    窗边的香炉荡出袅袅烟雾,自空中盘旋同窗户罅隙中洒落的月光融为一体,纷纷扬扬裹着床帐。

    月光落于指尖,宛若流水顺着手臂落下,沾染床铺, 水珠被映照着,也泛着几分银色。

    江辞霜垂着头缓解几分迷离,拿回身子的主动权后, 深情地看着宋望潇,额间满是细汗, 两人鼻间相抵呼吸交错,她低头同同样在微微喘着气的宋望潇接吻,房内的声响止住,唯有月光倾洒。

    便是在如此宁静的良夜,忽地响起一阵窸窣声,宋望潇一个没留神,被江辞霜推倒跌在床上,她颤着眉,缓缓睁开迷蒙的眸子,一双棕栗深瞳中荡着疑惑。

    江辞霜交叉坐于上,覆身抬手轻抚宋望潇的脸侧,将她脸庞的碎发温柔地别到耳后,眷恋地吻了吻,再抬眸看向宋望潇依旧有些沉沦的眸子,忽地弯唇,覆上去同她接吻,烟波潋滟,温柔地蹭着。

    “阿潇的身子如此虚弱,要多治疗几次才好。”

    房内灵气温柔如流水,潺潺缠在二人身上,进入灵脉治愈着宋望潇身上的伤势,同时为她脆弱的灵丹运着灵息。

    灵海内一时间灵气浓郁,宋望潇忍不住轻哼一声,湿润的手掌忍不住攥紧床铺,想要缓解这一瞬的充裕。

    灵识如深海水波,随着进退,同时滋润她身上各处的伤口。

    身上温玉微凉,缓解着她体内的热意,她不住地渴望靠近着份凉意,只是在不断靠近轻蹭中,那份湿润的微凉也逐渐被她染上了热意,最后彻底滚烫。

    月生夜中逐渐落下,天地已然染上一层耀眼的光,染红天际层云,宋望潇抱着自己已经乱成一团的头发昏昏欲睡,她贫瘠的感官只能感受到身旁女人在帮她清理,意识混沌前的最后几分,她禁不住地想。

    自己不过就是受了些伤,怎么就一点都反抗不了,江辞霜不也是变成石像坐了几十年嘛!

    太不公平了!

    宋望潇朦胧的意识是被未关紧的阳光唤醒的,她蹙着眉头侧身想要换一个姿势去避开这份灼人的阳光,只是身子正准备动,便被放在腰身的手臂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宋望潇昏沉的意识陡然清醒,而后忙睁开了双眼,落入她眸中的便是江辞霜闭着眼熟睡的睡颜,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再加上如此近距离,宋望潇的心跳忽地止住。

    她张唇,缓缓吐出一口气,眼波温柔地描绘怀中女人的睡颜,心中宁静的同时又泛着甜意。

    十几年的等待,数次的希望落空,终于在今天全部都抛之脑后,在她的梦境中渴望着无数次的场景终于真正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果说昨天的全部她还怕是自己陷入了这秘境的幻境之中惶恐不安,今日便是彻底将她的忐忑消散,唯有满腔热烈的爱意涌动。

    目光婉转柔和,落在江辞霜的身上宛若爱人亲切的呢喃,宋望潇就只这般望着她,直至视线落在了她脖颈下方逐渐蔓延的星星红点,耳畔忽地红起,那还忽地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情,这下连带着视线都灼热了起来。

    她慌忙别开视线,这才睡了一两个时辰,她动一下身子都有些酸痛,可不能再这么了。

    宋望潇抿了抿唇,暂且压下那些情绪,她回想起昨夜江辞霜说的话,缓缓闭上眼睛运用功法,发现自己原本虚弱的灵丹周边萦绕着许许多多的灵息,且运用灵气时那些疼痛消减了许多,她真的有在好转。

    宋望潇微微蹙眉,再次抬眸看向身旁的江辞霜,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红痕,心下疑惑,难道江辞霜昨夜真的是想帮她恢复灵气。

    如此想着,再加上只睡了一两个时辰就醒过来,宋望潇只思考了一会便又彻底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宋望潇只觉得脸上好痒,闭着眼迷蒙中还以为是小兽在啄吻自己的脸,她缓缓睁眼,便看到江辞霜正在温柔地看着她。

    宋望潇也随之弯唇,刚准备开口她的视线就被微凉的掌心蒙住,唇瓣也随之被人吻住,只剩下鼻间萦绕的清香和愈发清醒的触感。

    “阿潇身上的伤好得很快。”江辞霜轻柔咬着她的唇瓣,逐渐吻到她的耳畔继续咬着。

    “嗯。”宋望潇颤颤的声音自她的喉咙发出,黑暗的视线令她的触感越发明显,她甚至能感受到江辞霜鼻间喷洒的滚烫气息,甚至忘记了反抗,任由江辞霜抱着自己吻着。

    此话说完,宋望潇没有得到回复,而覆着她的掌心也被一条羽制丝绸替代,布料微凉,遮挡的视线却也不全,宋望潇能朦胧看到发生的一切,就好似陷在梦中。

    江辞霜抬手放在她的胸口,感受着她灵海出的灵气翻涌,弯唇笑了笑。

    “如此甚好。”

    “可是。”宋望潇咽了咽唇,昨夜昏暗未能看清的场景此刻在这朦胧丝绸下看得真切又模糊。

    “你这般,要做些什么?”她颤着声音,身后去握江辞霜落在她身上的手。

    江辞霜闻言一笑,覆身向前吻了吻宋望潇红润的唇,她也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昨夜一场月色,她也有些累,只是单纯地不想宋望潇同她过早地离开这处。

    想着,她伸手同宋望潇手掌相合,覆上宋望潇的唇,轻柔笑道:“帮阿潇运行功法,可好?”

    宋望潇疑惑:“运行功法还需盖住我的眼吗?”

    “自然是要。”江辞霜说着已经让宋望潇盘腿坐下,自己也在她身前坐下,她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全然不可挡住所有,三千青丝随意落在身后,便显露了身前。

    便是透过朦胧视线,宋望潇也能看出这番场景,一时忍不住低头避开视线,双耳绯红,她好像也知道了蒙住眼睛的必要了。

    她垂着眼,等待许久,皆未听到江辞霜的动静,不由地抬眼看向她,却看到江辞霜一双深邃的双眼定定看着她。

    察觉到视线,江辞霜弯唇,她俯身牵起宋望潇的手,放在唇边眷恋地吻了吻,而后缓缓靠近,距离咫尺。

    “阿潇……”江辞霜蹭着宋望潇的脸侧,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之中忍不住红了双眼,喃喃道:“我的阿潇。”

    方才只是想起两人之前经历的几分波折,她便忍不住红了双眼,心中蔓延着酸楚。

    她手放在宋望潇的肩上,缓解自己突然的感情,不过好在,以后这些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江辞霜抬眸,深沉地看着宋望潇,眉目柔情肆意,她禁不住心中情意,忘却方才说的什么,倏然抬头吻了上去。

    宋望潇便也闭眼,同她一起沉在爱海中。

    不知过了多久,自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叩门的声响,宋望潇模糊的意识陡然清醒,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门外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宋姐姐,你在家吗?”

    第99章

    宋望潇的意识彻底清醒, 她猛地睁开双眼,见江辞霜依旧吻着自己,伸手想要将她推开。

    紧贴的唇瓣分开, 江辞霜不耐地皱了皱眉,抬眸看向宋望潇的视线都带上了几分嗔意,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她却像没听到般继续贴了上去想继续。

    宋望潇伸手握住她的双肩,看着她摇了摇头, 而后指了指外面。

    江辞霜这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房外,目光顿显怨愤,她挥手, 想要将门外的人嘴闭上, 却被宋望潇拦住。

    门外的声音还在不放弃地唤着:“宋姐姐, 你在这里吗?我师尊为你身上的伤又寻了几味药材, 你来试一下看看管不管用?”

    留采疑惑着皱着眉,手依旧在门上扣着,她将耳朵趴在门板上听, 能听到里面传来声响,为什么宋姐姐就是不回话呢。

    许是看到自己的徒弟这番样子,行听有些看不下去,拎着留采的后脖颈的衣衫将她拉了回来。

    “师尊,宋姐姐在里面。”留采道。

    行听微蹙眉, 抬眸看向这间房的房门,宋望潇的身子因为剔除神魂的缘故本就虚弱,需要她半月前来诊治一次, 可今日已是傍晚,宋望潇居然还关着门呆在里面, 难道……

    “会不会是宋姐姐的身子的伤又加重了,连声音也发不出了!”留采惊慌地看向行听,直把行听还未成型的猜测打散,并且成功跟着留采的猜测偏离。

    行听陡然瞪大双眼:“快将门踹开,如若是这般,宋望潇现在或许还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宋望潇的伤本就无法治愈,如果真是这般,或许性命垂危,二人当即就要施法踹开,余光中瞥见了远处从洞穴出来正慌忙奔来的花归尘和南桑两人,行听当即喊道。

    “宋望潇在里面有危险!”

    花归尘的脸色也不似往常那般冷静,活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闻听此言,神色更是怔住,跑也不跑了,直接施法瞬移于此。

    “她怎么了!”

    行听皱着眉正欲回答,便是在这时,几人身前的房间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众人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打开门的人身上,而后陡然怔住。

    白色羽制衣衫披在身上,三千青丝散落身后露出白皙清冷的面容,阳光顺着门被打开逐渐落在她的身上,为她本就淡雅的气质渡上几分柔和,江辞霜视线扫过众人愣住的眉眼,弯唇轻笑。

    “诸位别来无恙。”她的声音清冽,却含着几分沙哑,如流水击在粗糙石涧。

    众人的视线紧紧落在她身上,目瞪口呆,还是提早看到江辞霜石像消失的花归尘最先恢复意识,她抬眸擦过江辞霜的身子看向她的后方,便看到宋望潇也衣衫凌乱披着一层外衣地站在床边,二人视线陡然对上,皆看出了对方的几分尴尬之意。

    花归尘猛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僵硬移开视线看向江辞霜,而后作揖。

    “清怀仙尊恢复真身,花某由衷祝贺。”

    江辞霜望向她,也随着作揖,她身上披着的衣衫随着动作微微垂落,将她耳后连同脖颈处的星点红痕皆显露出来,围观的几人目光顿时惊住,惊讶之余慌忙移开视线。

    南桑目光落在江辞霜脖颈处,又看向她身后同样穿着衣衫的宋望潇,神色了然,弯了弯唇。

    她对上江辞霜不善的视线,暗自咋舌。

    她知晓,江辞霜还记着自己之前想要宋望潇的身子做傀儡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记得此陈年旧事,不由得低下眸暗笑世间敬仰的清怀仙尊竟然如此记仇。

    “我们先去别处等待,烦请清怀仙尊和宋望潇来洞穴一趟。”南桑收回情绪说道,一手握着花归尘的手腕,一手扯着行听和留采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江辞霜的目光落在众人的背影上,良久才收回有些冷淡的视线,关上房门转身的时候,眸中再次蕴满情意。

    宋望潇已经穿戴好衣衫,此刻只觉得尴尬让她全身无措,方才几人在门外的聊天她皆听到,每听到一句都恨不得隐进土地里面,此刻对上江辞霜投过来的视线都显得有些无奈,神情又哭又笑。

    她走过去,替江辞霜将身上垂落的衣衫穿戴好,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温声道:“我帮你把头发梳好。”

    江辞霜不语,却向前一步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深深蹭着,分明是不愿意结束刚才的亲昵,方才围绕在她身周的清冷气息荡然无存。

    宋望潇被她的发丝蹭着有些许痒,弯着唇浅浅笑,她歪着头蹭着江辞霜的发丝,看到她凌乱长发中露出的几分绯红的耳尖,心湖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般荡起阵阵涟漪。

    原来,江辞霜也并不是表面上这般冷静,她心中暗笑,也随之消散了几分尴尬。

    宋望潇让江辞霜坐下,轻柔为她梳着头发,目光如水般落在镜中她的身上,江辞霜看着镜子中的宋望潇,眼神亦是十分温柔,二人的目光在镜中交织,生出暧昧缠绵丝线,久久不愿移开-

    洞穴内,在阴冷潮湿的氛围中,愣住的几人才终于彻底清醒起来,行听下意识看向洞穴深处江辞霜石像所在的地方,看到那处的确没有任何痕迹,忍不住掐了下徒弟的胳膊。

    “乖徒儿,你疼吗?”

    “疼。”留采疼得皱起眉,伸手捂住手臂,疑惑看向行听。

    行听愣愣点头:“看来是真的,江辞霜真的恢复真身回来了。”

    有着道侣的陪伴,宋望潇身上经年不愈的伤势应当能够加快痊愈,她这般想着。

    “看来望潇所说皆是真的,也不枉她这么一番苦难。”花归尘倏然笑了笑,盘腿欲坐下,还未行动就被一道灵气牵扯着拉了起来,她疑惑看向灵气来源,听南桑道。

    “地上潮湿。”

    她只得撅了撅嘴,站起身靠在南桑身侧。

    众人聊得火热的时候,宋望潇和江辞霜也将门打开走了出来,二人皆穿戴整齐,牵着手走至洞穴之外。

    洞穴内阴暗潮湿,宋望潇和江辞霜的身子都比较虚弱,是万万不可以在里面聊天的,众人便又移到了宋望潇的院子中,在院中石椅上坐下。

    江辞霜坐在宋望潇身旁,身姿板正,端起茶盏为自己和宋望潇倒了杯茶,而后拂袖端起一杯茶慢慢品着,全身清冷气息散出,在艳阳天也不觉得有多么炎热。

    “我听留采说,行听为我身上的伤势找到了些更有用的草药。”宋望潇不忍看到几人不言语让气氛冷下去,主动开口。

    行听点头:“的确。”她看了看宋望潇身旁的江辞霜,江辞霜启唇:“但说无妨。”

    行听于是放心开口:“你身上的伤势有些不同寻常,亦是无法用平常的草药来治愈,我近日偶然获得一株灵草,将其拿来炼化后发现可以有效治愈关于神魂不足的症状,你应当可以一试。”

    她道,自衣袖中拿出一个精巧小玉瓶放在石桌之上,玉瓶温润剔透,映着柔和的光。

    “多谢行医师。”宋望潇道。

    “先让我照例诊断一下你体内的伤罢。”行听开口。

    宋望潇心中一颤,深吸一口气,即使有些踌躇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行听未发现她的异常,照例将手搭在她的手腕处,屏息凝神探究宋望潇体内的灵气,而后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忽地挑眉,睁眼诧异看向宋望潇,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神情。

    宋望潇本来就因为昨夜同江辞霜玩得太过怕被行听看出来心中颤颤,此刻看到她这番神色心中更是凉了大半,只觉得身子都因窘迫僵住,还好她另一只垂下的手被身侧的江辞霜牢牢握住,二人体温交织。

    江辞霜的手心温度依旧微凉,宋望潇同样能感受到她的紧张,本以为是和自己一样对于这件事被发现的窘迫,细细想了下才发现她实际上是担忧自己的身子出了其他的差错。

    宋望潇本紧绷着的心忽地被注入了甜意,她低下头弯唇,那几分不自然也随之消散。

    行听松开手,默默看向众人注视的目光,忽地笑了下,将方才放在桌上的小玉瓶收回自己的衣袖中,蹙眉自顾自点头。

    “原来,还可以用这种法子。”她喃喃道,哑谜般令众人摸不着头脑。

    “罢了,此药方你现在是用不到了。”她道,“你体内的灵海现在灵气充裕,且灵气不断为你残缺的神魂补充气息,假以时日,你剔除的神魂会再次炼化回归的。”

    “真的吗!”宋望潇激动道,她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江辞霜,见她也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眼眸里尽是笑意。

    “当然,我的医术现在可是最精湛!”行听应道,毫不谦虚地吹捧自己,而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江辞霜身上,开口询问。

    “清怀仙尊恢复真身,自是仙魔两族盼望之事,现魔族已经恢复生息,仙族也开始养精蓄锐,不知仙尊有何打算?”

    宋望潇闻言,也将视线放在了江辞霜身上,等待她的回应。

    江辞霜身负天下大任,而现在她已经挽救人世间苍茫万物,宋望潇也想知道江辞霜之后想做什么,即使很好奇,知晓江辞霜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再同她分离,心中还是有几分紧张。

    江辞霜闻言,垂下眸子弯唇笑了笑,而后抬眸看向宋望潇,一双墨色幽深瞳孔同她期待的目光对视,薄唇翕动。

    “此事听我夫人的。”

    第100章

    宋望潇闻言, 心脏下意识地痉挛,再看向江辞霜眼中如水般温柔的眼眸,整个人好似也被沉入了她的爱意之中, 隐在三千青丝之中的耳尖微微泛红,像被江辞霜的视线烫到了般匆匆别开视线,垂下的眼眸微微弯着。

    半晌,没有听到其他任何的声音,宋望潇心生疑惑, 缓缓抬眸看去,看到其他几人落在她和江辞霜身上的奇怪眼神,刚换下去的绯意又被染了上来。

    花归尘挑着眉看向面前的两人, 忍不住心中哀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么青天白日就在这里调情, 她心中暗自咋舌叹息。

    却不曾想垂下的手腕也被身旁的人温柔握住, 顿时腰身都被吓到挺直了起来,她忙清了清嗓子。

    “也对,几十年已过, 当年那场战争留下的隐患基本都被清除,仙界和魔界的关系也趋于稳定,日后的安稳生活还很长久。”

    她清嗓子,岔开了话题,同时又将目光落在江辞霜身上。

    “不知清怀仙尊是何时恢复的真身, 可还有伤?”

    江辞霜闻言,终于肯将目光从宋望潇的身上移开:“昨日。”

    花归尘深吸一口气,凭借着自己几十年做阁主的经验才没当场露出什么震惊的表情, 昨日恢复的真身,今日就开始称夫人了!

    她看向宋望潇, 见宋望潇已经没有刚才的局促,反而听到江辞霜的回答后默默地对着几人弯唇点头。

    花归尘讪讪笑了下:“那看来我们今日前来还真是来对了时间呢。”

    宋望潇弯唇:“嗯。”如果不是她现在身上还有着方才的吻痕的话。

    众人此番前来,是为了半月一次的照例为宋望潇查看身上的伤,得知江辞霜已然恢复,且宋望潇身上的伤势正在快速痊愈的时候,便更是觉得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很快便准备离开。

    站在秘境出口之处,花归尘几人祭出灵剑,准备御剑而行,宋望潇和江辞霜站在离众人不远处握着手同她们告别。

    花归尘刚把剑御起,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宋望潇和江辞霜,看到宋望潇露出的由衷的笑容,忽然就觉得心中被针刺了一般。

    这十几年,她看到的宋望潇不是冷着一双眉,便是满目皆是柔骨思念,而像今日这般绽开的笑容,已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她鼻间突然有些许酸涩,转身走过去紧紧抱住宋望潇。

    “我们还在那座城,若有时间,等伤好之后,就去我那。”她微红着眼眶,眼睛扫过宋望潇和江辞霜,感慨这两人的不易。

    宋望潇弯起唇,眼角有泪花闪烁:“嗯,一定会的!”

    秘境的大门重新被人关闭,再次陷入一片恬静,宋望潇看着虚幻模糊的结界,将心中的那份酸楚压下。

    再转身,便撞入了江辞霜温柔深邃的眼瞳中,她露出一个笑容。

    江辞霜微微皱眉,眉眼间满是担忧,抬脚走过去,伸手轻轻抚摸她脸颊的碎发,轻柔别到耳后。

    她又何尝不知道,宋望潇等待的这几年,无望的孤寂和凄冷到底伴随了她多少日,随着她的阿潇入眠,惊醒,再怀着希冀入睡。

    江辞霜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她忍不住倾身抱住了宋望潇,本就浓烈的爱意好似永远也燃烧不尽般,将两人的苦涩和难言尽数烧成灰烬。

    这两日的时刻亲密,令两人的不安全感都被满足了大半,宋望潇只是抱着她,就已经消散了众多情绪。

    她想起方才行听的问题和江辞霜的回答,忍不住开口。

    “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江辞霜闻言,抿唇笑着:“我已然说了,这事都听阿潇的。”

    沧海几十年,远看不过一粒微尘,可这几十年就已然让两人的思念达到的顶峰,江辞霜不想两人再分开,同阿潇呆在此处,就这般宁静温馨的生活,是她之前在魔宫,日日夜夜所期盼的。

    “阿潇在哪,我便在哪,我不会再离开阿潇的。”她缓缓地,一字一句极其清晰地说着,言语皆是深沉的偏执,手紧紧抱着宋望潇的腰身,像是鸟儿进入了归巢的林,就永不会再放手。

    宋望潇由着她抱着,不但没有觉得窒息,反而异常享受江辞霜的这番话,她惊觉,自己和当时被困在魔宫想要自由的自己,心境已然不是一般了。

    宋望潇不由地笑了。

    那又怎样呢。

    江辞霜在何处,何处便是她的归宿-

    距离大战已过数年,恢复元气的仙界又再次传来一个好消息。

    传闻中百年一开的秘境将在近日开启,不时仙界诸宗门将会在秘境之外汇聚,共同入内寻求秘境珍宝。

    仙界千里,几乎每一个茶馆酒馆都在谈论此事,就连街边摊贩也有人在窃窃私语。

    而在一处城镇的一处酒楼中,堂上的说书人正讲着话本子上的故事,堂下也有人忍不住围在一起交谈。

    “秘境还有不到半周就要开启了,你可想好你拿些什么秘宝了吗?”

    “我的灵剑近日坏了,我想去秘境内寻一把趁手的灵器,不是说这秘境内的随便一个灵器都已经修出了器灵了吗,如果有了一个,岂不是修为剧增!”

    “你以为秘境能随便让你拿走,我可听说,这秘境内的所有东西的确是珍宝,就是看你有没有这条命拿回来了,听说之前几次开启,死在秘境内的修士数都数不过来!”

    “你说起这个,我还听说过一件事,上一次秘境开启,有魔族也进入了秘境之内。”

    “魔族!魔族魔气不是和灵气相撞吗,怎么会进入秘境,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不过好像那个魔族是百年前由仙族堕入魔族的一位仙尊,只可惜那位仙尊已然在那场混沌大战中,为苍生陨命了。”

    “我听说,那位仙尊好像又回来了,有许多人都曾在仙界和魔界看到同那位仙尊长相一样的人。”

    “真的?!”

    几人交谈的声音越发嘈杂,直直吵醒了离几人不远处的一处桌旁的女人。

    女人阖着眼,戴着帷帽坐定着,一身白衣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只是不知面容也能感受到她浑身的低压,便也没听到嘈杂的声音了。

    江辞霜继续闭着眼,直到鼻间萦绕了熟悉的清冽的香气后,才弯唇抬眸看向眼前人。

    “阿潇。”她掀开帷帽,眼中溢满爱意和嗔意。

    “阿潇来得好慢。”

    宋望潇弯唇笑着,自她手中缓缓浮现一盘精致的糕点:“本来是很快就同归尘叙完旧的,来的路上看到了这个,心想你会喜欢,便买了些。”她将盘子放在桌上,眼眸脉脉有光地看向江辞霜。

    江辞霜看着她的神色,抬手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桂花的清香顿时充斥于口中,很是清甜。

    宋望潇见状绽出笑容,正准备坐下便被江辞霜喂了剩下的那半块糕点,她欣然咬下,的确很好吃。

    她坐在江辞霜身旁,听着堂上的说书人讲话。

    近段时间,她总是很喜欢和江辞霜来到仙界或者魔界,没有人知道她们是谁,亦自由自在,宋望潇非常喜欢这种生活。

    不过近段时间,民间开始流传起清怀仙尊归来的消息,搞得江辞霜只得先戴上帷帽了。

    倒不是因为怕被认出来,相反,宋望潇特别希望世人认出来江辞霜,知晓传闻中的清怀仙尊做的诸多事情,但是江辞霜怕这些人扰了宋望潇同她同游的性质,便已然决定带上帷帽。

    宋望潇看着自家夫人的一张绝色容颜就这般隐在这帷帽之中,深深吐出口气,暗暗吃了好几块糕点平息怒火。

    江辞霜本看着堂上的眼睛听到声响移向她,露出星点笑意,她身后倒了杯温茶给宋望潇。

    “别吃这么急。”她温柔道。

    即使隔着纱帐,宋望潇还是能感受到面前人的温柔笑意,她叹口气握紧江辞霜的手。

    “看完这场戏,我们就回去吧。”

    江辞霜微笑:“阿潇不想再多逛逛吗?”

    宋望潇摇头:“这次来这里本身就是来找归尘她们的,现在已经同她们见了面,而且这里没有我们两个人呆在一起舒服,还不如回去。”

    她伸手探进帷帽中,轻柔触着江辞霜的脸侧,江辞霜半阖着眼,轻轻蹭着她的掌心,心中蔓延阵阵爱意。

    她自然知晓宋望潇说这番话是不想让她多想,心中便也更生不出任何不应,更何况,宋望潇去哪里,她便随着她去哪里。

    “都听阿潇的。”她道。

    宋望潇脸上露出笑意,只觉掌心好似被什么啄吻了下,有些微痒。

    “方才,这些人在聊些什么?”她问道。

    江辞霜动作顿了下:“应当是在说半周后的秘境开启的日子。”

    宋望潇挑眉:“竟又要开启了吗,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她和江辞霜,已经在秘境内呆了数十年也不觉得枯燥。

    想着,宋望潇忍不住笑了。

    “秘境内的珍宝的位置,我都已经知晓的差不多了,还有很多凶兽的位置我也摸清楚了,没什么好玩的。”她道。

    江辞霜动作停住,伸手掀开纱帐神色复杂看向她。

    “阿潇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

    “秘境开启之后,我们的房子也会被他们发现的。”

    宋望潇神色一顿,脸上的笑意彻底僵住:“不会吧,那房间里我搜罗的那些书册……”

    “或许都会被看到。”

    “蹭——”的一声,宋望潇猛地站了起来,捉住江辞霜的手腕就要离开。

    “我们快回去布置隐息术。”她匆忙道,一双白皙脸颊此刻泛着粉意。

    江辞霜哑然失笑:“不是说要看完这出戏再走吗?”

    “还看什么,再晚点家里的戏都快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