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秘境那些天, 是我同阿潇待的时间最幸福的时日,而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便不能再任由它继续这么下去。”
江辞霜伸手, 柔白指节擦过宋望潇眼角,留下一抹暧昧的绯意。
宋望潇紧皱着眉,好似怒意和悲凉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她挤出一个笑。
“所以经过了这么久你才终于决定了这件事情?”她语气有些冷。
江辞霜抵在她脸侧的手指微颤,缓缓垂下, 她咬唇。
“因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一直纠缠于你,你也不会这般受伤了。”她将自己的心剥开, 却不让宋望潇看到她心底赤诚的爱意, 欲盖弥彰般掩盖她早已腐烂的内心。
“自秘境出来之后便相约不见, 我一直记着, 现在这般,我也应当遵守诺言离开了。”说着这句话,似乎耗费了江辞霜所有的力气, 她半身颤颤,险些有些站不稳。
宋望潇忽地回想起这几日她对自己无微不至地照顾,苦笑道:“原来这几日,你竟是为了这个。”她突然有几分悲凉,抬头看向这漫天白雪, 神色复杂。
江辞霜侧过身子,为她挡住被风吹进来的雪花,眉目凄楚满含柔情。
“外面很冷, 阿潇伤势初愈,先进去吧, 不要伤了身子。”她依旧是温柔的说话,温柔地看着宋望潇,好似两人不是在道别更像是在这霜雪天互诉衷肠。
宋望潇转眸,看着她隐在雪天中的瘦削身子,对上她一双痴情眸,她突然想问江辞霜对她的感情,爱有几分悔又有几分,可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她避开江辞霜的视线,只觉心脏砰砰跳动。
“这么大的雪也要离开吗?”宋望潇没再看她,眼中映照着茫茫白雪。
她垂下攥着的手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江辞霜冷冽温柔的嗓音在她身旁响起。
“要离开的。”连江辞霜自己都没有注意,她的目光是多么深情,带着她无法道明的痴念,如影随形。
如果在你的身边只能造就永远的伤痛,那么我更愿意离开你,换你安然生活下去。
宋望潇看着雪花飘落至她眼前,心情怔然。
明明是同样的离别场景,可这次的她的心情却不如上次那般决绝,甚至掺杂着复杂酸涩的心情。
宋望潇没看她,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如此,那便祝魔尊以后之路能够平安顺遂。”
不求权势,不求能够飞升上神,不再是什么小说女主,只愿你此后不再被命运包围,平安活下去。
江辞霜心被利剑剜着,鲜血淋漓,疼痛令她痛不欲生,面上却弯着唇,眉头都未曾皱起:“阿潇也是。”
宋望潇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再听到江辞霜对她说的任何话,心口满是酸涩,恍惚间身旁的人却已经抬起了脚,自廊间踏入纷扬白雪间。
她素白的衣衫同雪融在一起,宛若被这天地吞噬一般。
原本可以施法避开这恶劣的天气,她却没有动手,任由雪花落在她肩头再被风吹散,一如她早已破碎不堪的内心。
狂风吹拂起她宽大的衣衫,三千青丝随风而起,羸弱的身子好似被这风轻柔一吹便会倒下,可即便如此,她却一直板正着身姿。
宋望潇看着她在雪中越发孤寂萧条的背影,一股莫大的悲凉感油然而生,她捂住唇,身子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红着眼角愣愣看着江辞霜的背影彻底隐没在天地间。
她忽然很想哭。
痛苦和难过铺天盖地般围住她,她只能感受着自己心脏剧烈地疼痛,风卷着霜雪扑在她的身上,她的全身都被冻住。
冷意直蔓延至她的心口。
宋望潇低垂着头,两行清泪自她眼角坠下,滴落在雪中看不到任何痕迹。
她独自呆在廊道中怔然许久,直至浑身被这寒冰天冻得全身僵住才恍惚反应过来,活动已经没有知觉的身子,转身离开。
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行听和留采,两人均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宋望潇看了她们一眼,苦笑道:“医馆不忙吗,怎么都这般看着我?”
行听想上前扶住她,却被宋望潇制止,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寒冷的气息自宋望潇身上蔓延。
“在外呆了这么久,也不怕刚好的伤势复发。”她叹了口气,按着一旁好奇的小徒弟的脑袋:“去盛碗姜汤。”
宋望潇闻言,脑海中顿时浮现的是,如果她真的旧伤复发了江辞霜会不会再次回来,她也无意识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果不其然看到行听露出看疯子一样的眼神。
她苦笑了下,和江辞霜呆久了,她也成了一个偏执的疯子了。
宋望潇伸手接过留采手中的姜汤,喝了一口这才觉得身子回温:“多谢。”她道。
行听走至一旁的药柜前,继续为其他的病人盛着药。
宋望潇只默默喝着姜汤,姜汤蒸腾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大雪天医馆内并未有多少人,留采得了闲,便坐在宋望潇对面,托着腮,津津有味地看着宋望潇。
宋望潇受不住她这好奇的眼神,终于放下姜汤看她,留采却又避开她去看向别处了。
宋望潇:“……”
宋望潇:“你有什么想说的,说出来即可。”
留采扭回头,一双眼睛微微闪着光。
“宋姐姐,那个女修是你的道侣吗?”少女年纪尚小,那些恩怨情仇对她而言就是天边的云彩,从未真正知晓。
宋望潇端着姜汤的指尖轻颤,留采的这句话令她回想起之前见到江辞霜时的记忆。
那时她复生之后被江辞霜困于魔宫,江辞霜总说她是她的道侣,总逼着她承认这个名讳,她却每日都在想着如何让江辞霜死心的方法。
她那个时候,是真的很恨江辞霜,而在某种意义上,她也的确做到了让江辞霜死心。
道侣这个词,在她离开魔宫之后,就从没在江辞霜口中听到了。
宋望潇失神看向桌上某处,眼底内含着的情绪快要将她自己淹没。
行听蹙眉,看向留采的神色里含着斥责,留采被她这般看着禁不住低下了头。
“不是道侣。”宋望潇深吸一口气,颤着唇开口,嗓音沙哑。
“我和她不是道侣。”
滴答,是泪落在桌上的声音。
留采诧异地抬眸看她,一时间惊慌起来。
“宋姐姐。”她起身想要走过去,却见宋望潇抬手摆了摆。
“我无事。”她抬起头,浸满泪水的脸上露出一个笑,解释道:“这天真的有些冷了。”
冷到她全身发冷。
“我先回去了。”
宋望潇起身,逃也似地打开门走了出去,只看到屋外的雪变得更大了些,已经看不到江辞霜之前离开的脚印了。
就好似,江辞霜在她身旁的最后一分痕迹也被抹去。
宋望潇心突然空了一块,冷冽的寒风席卷而入,摧残着她本就脆弱的心田。
她抬脚,踏入苍茫白雪间,抬头看向天际,片片霜雪落在眉间,她浸着泪水的眼睫结出霜花,模糊眼前视线。
前行几百米,宋望潇再也无法控制眼底汹涌的情绪,弯着腰压低声音哭出声。
时至今日,她才终于明白,情与爱早已不是她能自己控制住的,早在她还恨着江辞霜时,这份爱意一并伴随着在她的心中扎根生长,直至她的恨意彻底消散。
只是她从未察觉。
可是江辞霜却已经离开了她,循着宋望潇的约定,再也不相见。
宋望潇蹲在雪间,哭泣出声-
寒冷的天气总是极其恶劣,本来的狂风此刻更加凶猛,江辞霜走在街道上,茫茫白雪令她的身子格外虚弱,险些几次被吹倒。
剧烈的冷风吹着她的身子,灵海内好似也灌了冷风,一阵阵阴冷的痛意刺痛着她的内丹。
江辞霜皱眉捂住胸口,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衫,想要挡住这辅天盖地的疼痛,可寒毒却如影随形地裹住她的身子,令她灵脉剧痛。
额上渗出冷汗,她紧皱着眉弓下身,踉跄着向前走着。
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原本能很快忍过去的寒毒竟一直痛着,她忍不住停下脚步,驱动全身的魔气想要驱散全身的冰冷。
苍茫城内,偌大的城中只站着她一人,肆意冷风刮过她的眉眼,她的眸中满是痛意。
离开宋望潇的疼痛搀着体内剧痛令她痛不欲生,她的体温竟比这天气还要冰上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疼痛才终于消减几分,江辞霜痛到麻木的身子终于得以舒展,她抬眸看向身后。
狂风席卷白雪,她已经看不清身后的医馆了。
这样也好,阿潇就不会发现她的异常,也就能安心了。
江辞霜苦中做乐想着。
她继续抬脚,向前走着,自她宽大的衣衫处陡然亮起一抹光亮,而后这光亮自她衣袖中盈盈飞出,最终蔓延至她的全身,阵阵暖流如流水淌过她的周身
江辞霜听到她的灵海内一声叹息。
“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
江辞霜苦涩笑了下:“阿潇最不愿看到我如此痛苦,我不能让她发现。”
不能让宋望潇发现她将这些痛苦当成她和宋望潇曾在一起的留恋而不医治。
阿潇如果知晓她是如何想的,定是要骂她是个疯子了。
江辞霜忍不住笑了下,许是想到了那副场景,体内的伤痛竟隐约缓解了几分。
“你终于出现了。”江辞霜身子颤颤,语气却不似之前那般痛苦。
“你知道吾会来。”那淡光的声音也很平淡,似乎早就知道江辞霜想要做什么。
“也是,你做什么吾都知晓,吾在想什么你自然也会明了。”淡光好似笑了下,江辞霜竟听到了几分自嘲的意味,她凝眉,直截了当道。
“勿要说这些无用之话,要如何救阿潇。”
淡光的声音变得如往常般生冷不易近人:“宋望潇同你是宿命之因果,如乱线无法割开,势必要一死一生。”说到此处,它的声音突然顿了下,好似想起了什么,声音变得有几分痛苦。
“我做了许多尝试,皆无成功,只得一次又一次看到一模一样的结果。”
一次又一次看到宋望潇死去,一次次目睹这一幕的发生,然后再次重复所有。
“这是最后一次,如若不成,就真的没有任何方法了。我原本想让宋望潇假死骗过它,可是你没能飞升,这个计划也破灭了,那么现下只剩下唯一一个办法了。”
江辞霜紧蹙着眉,她隐约知晓它要说些什么,冷道:“说。”
“飞升弑神,此间再无你和宋望潇。”
第82章
寒来暑往, 春去秋来,半年已过,斯人不在。
仙界花满城内, 百花盛开,沁香宜人,城内热闹又在祝贺天地花开。
宋望潇站在城中街头,看着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和商贩,也弯起唇。
抬脚在街道间走着, 看向明媚的天空,忍不住觉得心旷神怡,她好像已经很久没这般放松过了。
今日她是出门来采购些物资, 花满阁这个时候总是要同仙界其他宗门进行贸易往来, 她须得多准备些东西。
方才在一家商铺预定了些干粮, 此次她准备去一家衣铺定做些衣服。
街上商铺卖力地叫喊着, 亦是热闹,路过一家首饰铺子时,宋望潇的余光被一道青定住,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抬手拿起那只玉簪。
玉簪浑体通润,青玉温凉,虽无繁杂纹饰装束却另有一番美感,恍惚地, 宋望潇眼前忽然浮现一抹白衣身影。
一旁的摊贩见她愣愣看着这只玉簪,当即道:“这位仙者可否喜欢这只簪子,您的眼光可真好, 这簪子最适合送心上人了。”
宋望潇呼吸微蹙,棕栗瞳孔颤颤, 她放下手中玉簪,动作间竟有几分无措:“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她的语气有几分慌乱。
“不是心上人啊,自己戴着也顶顶好看啊。”摊贩笑道,“仙者最不喜繁杂之物,这只簪子好看又不失美感,恰如其分,最适合修仙者了。”
宋望潇心里乱七八糟,如被人戳中了般,听着摊贩的话糊里糊涂就把这只簪子买了下来,看着手上的青玉簪,一时竟觉得有千斤重。
她叹了口气,将青玉簪放进储物戒,连同自己杂乱的心绪一同压进心底。
她整理情绪,抬脚踏入了衣铺。
正值晌午,衣铺有些忙,宋望潇索性自己四处看看,行走间却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宋道友!”谈忆青语气兴奋,忙放下手中的衣物走过去。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宋望潇弯唇:“我在这久居,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来花满城?”
谈忆青笑道:“我是商人,自然是要四处奔走,这半年间天气总是飘忽不定,天灾愈发频繁,不知道毁了多少城镇,得知此城居然如之前一般开满鲜花,便好奇前来看看,不曾想居然遇见了你。”
“上次见你已是四年前了,果真是时间如流水,追忆不可思。”她感慨道。
宋望潇淡淡笑了下。
原来已经过了四年了吗。
却听到谈忆青突然转眸看她,眼神中露出几分纠结:“你既已在此地久居,那便是说,江辞……魔尊没有在纠缠与你吗?”
她回想起之前在魔宫看到的宋望潇的样子,好似整个人已经没有神魂,只留几分肉身活着,整个人身上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现在想起,那种阴郁依旧能透过回忆令她感到窒息。
同那时的她相比,现在的宋望潇已经好了太多。
宋望潇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愣,却很快就隐去了这一情绪。
“没有,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她道,声音淡淡令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谈忆青忍不住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她看着有些失神的宋望潇,主动开口:“我同商队暂住在城西的素安客栈,大概休息半月,半月之后赶路去魔界,你无事可以去客栈找我。”
宋望潇眼眸微颤,她下意识道:“魔界?”
谈忆青点头:“我上次去魔界时,曾和魔尊达成贸易交易,之后魔界封锁三年,前不久才打开,我准备前去魔界谈一谈具体的贸易事宜。”
她没什么戒备,更何况宋望潇现在已经和江辞霜没什么关系了,她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宋望潇喃喃点头:“原是如此,魔界离此处甚远,的确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去。”
“此事不急,我先要保证我的商队不会在路上出了什么差池。”谈忆青也道。
“不过能在此地遇见宋道友,我自然是非常开心,仙界广阔,人与人见面之后或许便再也无法见面。”谈忆青奔走各处,自然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友谊。
宋望潇神情有些恍然,听着她的话只得点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花满阁的。
站在百花院中,沁人心脾的花香萦绕她的鼻间,她却没了之前那般轻松的心绪,心好似沉入了水底,令她万分难受。
江辞霜。
此一思绪一出,被她刻意压在心中的的众多记忆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忆。
自上次离别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得到任何有关江辞霜的消息,一夜之间属于江辞霜的痕迹彻底消失在她的身边,而她也似乎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一切都好似回到了正轨,只是却无人知晓宋望潇每夜翻来覆去的心口疼痛。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江辞霜早已深扎在她的心中,形成一片绿荫,藤蔓盘踞着她的心田。
江辞霜又一次在她的生活中消失,只不过这次,是宋望潇自己的意愿。
她应该感到欣喜,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是为何想起这个人时,心却不合时宜地抽痛,总是空落落的。
花归尘和行听说,时间可以磨灭一切。
可为何这半年每每想起江辞霜却还是难过,一次一次的想念和不舍如影随形,她每次都需耗费许多灵气才能将想见她的情绪埋下。
江辞霜总是能轻易调动她的情绪。
“江辞霜……”回忆如打开了阀门,呼啸着淹没她的思绪,宋望潇浑身好痛,一瞬间她好似又回到了那个飘扬的大雪天,冷冽的气息和江辞入霜雪般的眉眼浮现在她眼前,明明是艳阳天,她却觉得如此之冷。
她爱江辞霜。
宋望潇一直都知道,这份感情在那日江辞霜离开她之后便被放大,占据着她的心田,犹如剧毒的毒蛇盘旋在她的心间。
宋望潇呆愣着看着面前随风而动的花,眼里心里满是江辞霜的身影。
被她刻意压制的情绪半年后再次席卷了她,她只能无助地站在空荡的院中,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如果宿命真的要令她们纠葛不休,天道真的要她们恩怨相生,她应该怎么做都无法避免。
宋望潇抬头看向天空,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不知何时竟郁积了阴云,隐隐有雷声响起。
宋望潇挤出一个笑,突然觉得她好傻,是她想的太想当然了,以为两人分开就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江辞霜安然活下去,可这半年的天灾却越发恶劣,世间传言天神发怒的传闻不断滋生,能飞升的仙者均不断以各种方式陨灭。
她不知是天道发怒还是在催促,总之是不好的信息。
她只想江辞霜能够不再受天道束缚,不再被迫成为这部小说的女主,可是这个天道好似不是这般想的。
今日忆起江辞霜,令她忽地清醒了,这个世界的天道,或许不会放过她们。
就算她和江辞霜分开了再无关系,它也不想放过她们。
宋望潇眉目冷冽,她冷冷盯着那处阴云,似在同它暗暗较劲。
咔嚓——
雷声骤起,同时大雨倾泻而下,瞬间浇灭天地燥热,硕大雨滴打在花上,击溃花瓣。
宋望潇站在院中,任由雨滴落在身上,她抬手放在胸口,灵海内充沛的灵气缓缓绕着她的内丹,她的眼底盛满偏执。
如果真的要死,她宁愿死在江辞霜的怀中,也不想就这般窝囊着沉在自己编织的遐想中。
雨下了一整夜,夜里狂风习习,噼里啪啦的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实属吵闹。
谈忆青听了一整夜的树枝摇摆,夜里翻来覆去没睡好觉,一大早便起来了。
她打着哈欠起床,打开窗棂看向外面,只觉泥土芬芳夹杂着花香,格外沁人,而后整理好衣衫,推开门,待看清门外的人后,顿时愣在原地。
宋望潇着一身玄色湿衣,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她的身子全都湿透了,水自她发间流至脸颊,最后从她下颌滴下。
她脚底已郁积一片小水泊。
谈忆青大惊,愣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宋道友,你这是怎么了,快进来!”她忙道,想要为宋望潇倒杯热茶,刚准备转身却听到宋望潇沙哑的声音。
“谈少主,你的这趟贸易,可否带着我一起?”宋望潇全身发抖,可语气却异常坚定。
谈忆青诧异转身,怀疑宋望潇是不是淋雨淋傻了:“你说什么,等等等等,先进来。”
她忙拉着宋望潇走进房间,为她倒了杯茶,看着宋望潇端茶都有些发抖,叹了口气,递给她一道去水符。
宋望潇接过符纸,食指和中指夹着,而后翻转符纸凭空自燃,宋望潇身上的衣服和头发也顿时烘干。
“多谢。”她道。
谈忆青这才开口:“你确定要和我一同去魔界?是当真还是淋雨淋到风寒说胡话了?”
宋望潇抿唇笑了下:“这是我最清醒的时候了。”
以前的她似乎都是这么恍惚着活下来的,昨日似乎才让她找回了真正的自己,她这才好似真的清醒了过来,明白了自己的本心和意愿。
谈忆青抱着臂,不由得担忧:“你要与我同去魔界我自然很愿意,可是你遇见江辞霜了怎么办?她若还是像之前那般对你你该如何应对?”
“若真如此,再好不过了,我也有些话想要问她。”宋望潇知晓自己在旁人看来如傻子一般,明明是自己逃离的,却还要再次回去。
可她真的不想就这么下去了,至少要找到江辞霜,至少让江辞霜在她的身边,她也好密切关注着这一切提前做好应对措施。
就不必如此担忧,心中空落落了。
第83章
宋望潇回去同花归尘和行听说了此事, 二人皆是无法理解,但看到宋望潇的神色不像是犯了风寒说的糊涂话,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二人知晓这是宋望潇自己做的决定, 她们的建议只是建议,即使心中多有疑惑,还是没过多干涉宋望潇的决定。
“此番路途遥远,愿你能完成所愿。”行听由衷道。
花归尘轻叹口气:“行听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我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不过还是希望你这次前去能解开你的心结。”
这半年的时间里,她总是能看到宋望潇露出失魂落魄的神色,也能感受到她露在温和外表下的阴郁, 心中自然也是知晓所因何事。
但宋望潇和江辞霜之间的恩怨情缘不是她们所能干涉的, 只能由她们二人解决, 现在这般, 她反倒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了些眉目。
宋望潇弯唇:“谢谢你们。”
谈忆青的商队在半月后如约守在城门,宋望潇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向城内盛开的百花, 心中万分感慨。
她穿越数年,在花满城呆着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其他地方,心中早已将这处当成自己的家,可她的心却总是空了一块。
以往她欺骗自己是穿书导致的水土不服,可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因为身边没有江辞霜, 她漂泊的心就好似找不到归属,总是在河流里漂动,即使是在她从魔宫逃离回到花满城后, 这份疏离还存在于她的身上。
宋望潇苦笑了下,最后看了眼花满城的街道, 同站在城门的花归尘等人挥手告别,便放下帘子,马车逐渐驶向魔界。
花归尘看着马车逐渐从视线中消失,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身旁的行听煞有介事道。
“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她们之间的缘分太过坎坷了。”花归尘摇摇头,又深深叹了口气。
作为宋望潇和江辞霜大部分事情的见证者,她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两人的情分和恩怨,却也忍不住唏嘘她们的感情。
“既然望潇已经决定了,就说明她们之间还是有回转的余地。”行听道,转身同花归尘一同走入城内-
车马在路上颠簸,狭窄的轿厢内有些昏暗,宋望潇坐在马车里没有拉开帘子,只是沉着眸子神色晦暗。
最开始急切渴望的兴奋淡去,留给她的只有万分的期待和担忧。
半年已过,江辞霜身上的伤势是否好转,她在魔界有充足的魔气,身上的伤应该能好得快些吧。
宋望潇想起离别之时江辞霜依旧未好的眼睛,心口酸涩,像掺了沙子般磨着她的血肉。
她想见到江辞霜,想看到她完好的样子,心中不断勾勒江辞霜看到她时的场景。
明明是她自己说两人要断开关系永不相见,却也是她先打破了这一条约定,或许就连江辞霜也觉得无法理解。
身前帘子被人拉开,谈忆青缓缓弯腰走进来。
“轿厢狭窄有些闷,呆久了容易烦躁,宋道友不如和我一起去外面骑马赶路?”她说着坐在对面。
宋望潇便听了她的话随她一同出去,二人各骑一匹马,悠悠在路上走着,身旁是谈忆青长长的商队。
“说起来,我听说宋道友目前久居的地方是仙界同人界交汇的贸易处。”谈忆青道。
宋望潇:“的确,我也确实学了一些贸易的皮毛,谈少主若不嫌弃,可以试着让我出一份力。”
谈忆青笑:“你若是这么说,那我可就真这么做,不过你别叫我少主了,观岐城灭百年,不知有多少城建起又荒废,这天下也就只有你们几个知道我之前还是个少主。”
“唤我大名即可。”
“好。”
谈忆青弯唇,看向前方若隐若现的山峦,道:“快到了。”
宋望潇心忽地提起,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片片被淡淡黑气笼罩的山峦,同这边形成鲜明对比,她放在马背上的手微微发颤。
“我们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仙界和魔界的交汇处了,十几里外便是魔界了。”谈忆青转身骑马,向着身后的人商量着具体的事宜,徒留宋望潇骑着马看着这越来愈近的山峦。
离魔界越近,宋望潇便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她忍不住握拳,缓解内心紧张。
车马很快便到了魔界入口,由于魔界前段日子才解开了所有的封印,处于入口处的检查较为松散,谈忆青拿出之前同江辞霜订下的贸易契约,便很容易领着商队走了进去,顺便因为是魔界同仙界的第一笔贸易,她还得到了魔界的传送符。
“魔尊曾交代过会有仙族商队前来,这个给您,还请仙者速速前去,不要误了时辰。”看守入口的魔兵道。
谈忆青正感慨着江辞霜还挺善解人意的,手中夹着这符咒细细看着,一旁的宋望潇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凑了上来。
“这符纸是江辞霜做的。”宋望潇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谈忆青挑眉:“是吗,你怎么会知道。”她的语气里带了些戏谑,弄得宋望潇有些不想同她交谈。
“这符咒的写法,是她习惯的。”她敷衍解释道,不再理她独自走到另一边。
谈忆青掂量起符纸,硬是没看到符咒的笔触,心中咋舌这两人的关系真的是她之前看到的那般你死我活吗。
她探手点燃符咒,只听到符纸燃起是空中传来类似于鸟类的嘶鸣声,而后她们一行人便被硕大的阴影遮住。
众人抬头,只看到空中数只硕大的飞鸟俯冲而下,几乎是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应对便停在了众人面前,斩开翅膀足足有十丈之大,令看者心惊胆颤。
“这、这是什么……”
宋望潇眉头微蹙,隐约在哪里见过这些鸟类:“这些应该就是会我们飞向魔宫的鸟兽。”
她忆起这是她之前来魔宫时曾乘坐的一种鸟兽,那时还是江辞霜召唤出来的,现在已经用符纸就可以唤出了吗?
宋望潇微微蹙眉,心中竟无端生出几分烦闷。
“宋道友之前曾来过魔界,她所说应当是没问题的,各位都拿着东西上去吧。”谈忆青站在她身旁呼喊道。
众人闻言看向这些鸟兽,并未看到它们露出杀戮的眼神,虽心依旧颤颤还是走了上去。
谈忆青:“走吧。”
宋望潇这才压下心中那无端的情绪,随着一起踏上鸟背。
飞鸟振翅而飞,离地万尺却未有一分颠簸,众人悬起的心也逐渐被这高处赏美景的兴奋掩盖。
“我这是第一次来魔界,传闻魔界遍地荒芜,花草不生,可今日看来,还是别有一番美景。”
“是啊,还有这大鸟,居然能用来载人,太神奇了。”
众人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围在一起兴奋交谈。
宋望潇独自坐在另一处,看着下方的山峦密林发着呆。
离魔宫愈来越近了,她紧张的心情陡然变成了担忧,她有些怕江辞霜会不喜她的前来,之前是她强硬开口说两人不再见面,现在这般贸然前往,她的心中总不踏实。
如果江辞霜真的如她所想那般,她要怎么做。
宋望潇握紧拳,咬牙。
就算是这般,她也不要离开。天道惩戒越发张扬,江辞霜的命运如浮萍一般在水上漂泊,连带着她的心也一并七上八下,她不愿就那般什么都不管地呆在一处,欺骗似地生活着。
江辞霜和她已经错过太多了,她不能再让这份回避变得更深。
宋望潇眼底汹涌的情绪逐渐坚定,最后整颗心归于平静。
飞向振翅一次便是十几里,不过一个时辰,众人便已经看到魔宫的殿顶了。
“快到了,都收拾好东西!”领头的人大声吆喝,也唤醒了宋望潇沉沦的意识,她握紧拳,深深喘了口气而后随着众人的步伐走下去。
谈忆青同守卫展示了契约,宫门缓缓开启,宋望潇随着众人抬脚踏入。
阔别四年,宋望潇又一次进入了魔宫内,只不过这一次是她主动进入。
魔宫内的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模样,未曾发生一分变化,就连墙壁上涌动着的暗红纹路都还是宋望潇记忆中的样子,她忍不住深呼吸几口气。
“诸位舟车劳顿,先随我去休息。”一个侍女道,另一个侍女看向人群最前的谈忆青。
“您是谈道友吗,我们尊主知晓你来,等候您多时了,请随我来。”
谈忆青同宋望潇对视一眼,抬脚跟了上去。
侍女为二人领着路,宋望潇只是木讷地跟着她走,周边熟悉的场景令她有种回到记忆的感觉,顿时有些心慌。
场景变化,她已然看到了正殿的殿梁,而令她夜夜思念的江辞霜,便就呆在里面。
她握紧拳,心中竟升起几分惧意。
江辞霜……
侍女领着两人走在道上,周边墙壁暗红色纹路隐隐泛着光,随着几人的脚步忽明忽暗,只是宋望潇心放在同江辞霜的见面上,未曾发觉。
行至殿门,侍女低头同守卫耳语几句,守卫便转身打开了殿门,一瞬间自殿内的冷气瞬间涌向两人。
“二位仙者请。”侍女道。
谈忆青看向一旁的宋望潇,见她神色严肃攥着拳,便先行走了进去。
殿内的气息总是阴冷的,好似什么时候都无法温暖起来,阳光自罅隙落下,令有些昏暗的殿内多了几分光亮。
殿堂之上坐着一人,身着玄色羽衣,淡淡金光落在她身上,宛若渡了层淡光,她如霜雪般冷冽的眉眼竟也多了分柔和。
宋望潇只是抬眸,便轻易被女人吸引了视线,她听到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魔尊。”谈忆青作揖,宋望潇短暂清醒,便也做了个揖。
她低着眸,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之前魔界封闭,没了和外界的联系,吾本以为这份贸易早已作废,没想到谈道友居然还记得,本尊甚是欣喜。”堂上之人开口,声音依旧是如记忆般清冷,却含着几分疏离之感。
宋望潇忍不住抬眸,正巧对上了江辞霜落下来的一道视线,两道目光交汇,宋望潇轻易能看到她墨色眸子的清澈,以及她眼底未曾发生一分变化的情绪。
宋望潇瞳孔微颤,还未反应过来朝她投过来的视线便先她一步移开,只留宋望潇一人怔愣。
“未曾,同魔尊的贸易我一直记着,魔界刚一开启我便赶来了。”
江辞霜和谈忆青依旧谈着仙魔贸易的事宜,宋望潇站在一旁神情却有些落寞,她禁不住叹了口气,落在这广阔的殿堂内轻微到无人听见。
第84章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只是抬着眸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堂上的女人。
江辞霜身上的伤似乎痊愈了,她并没有看到在记忆中的虚弱的样子,一颗悬起的心这才隐隐平静下来。
殿内交谈完毕, 宋望潇转身随着谈忆青一同走出殿内,她的心有些酸涩。
整场交谈,江辞霜从未主动看过她一眼。
宋望潇忍不住叹了口气,全身的力气如流水泻去,身子有些发软, 她暗暗想着,江辞霜或许是真的不喜她的到来。
宋望潇低垂着头,有些颓废, 正走着便觉察到身旁的谈忆青忽地停下了脚步。
她抬头看去, 只见谈忆青皱着一双眉看着她。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谈忆青凝着眉手托着下颌道。
宋望潇:“什么不对?你们方才的谈话吗?”她之前曾同花归尘一起去其他宗门做过贸易生意, 江辞霜同她的对话皆是贸易交谈的需求, 没什么不对的。
谈忆青摇头,“不是这个。”但具体要说是什么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只能额皱着眉同和她一起疑惑的宋望潇继续院子走着。
身后的富丽堂皇的正殿被落日带上了一层余晖, 宛若天边丝绸徐徐落下。
大殿内空无一人满是寂静,徐徐阳光倾洒下却没了方才的温暖,依旧阴冷。
江辞霜坐在大堂之上,低垂着头,阳光落在她的眉眼, 遮挡着她眼底里的情绪,她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掌紧紧攥起,指甲用力到泛白, 划破掌心溢出鲜血。
她咬着牙,眸色晦暗, 却依旧克制着不让自己翻涌的情绪有任何溢出的风险,眼角发红。
控制着不让视线落在宋望潇身上已经耗费了她巨大的精力,她此刻无法再顾及自己,只得通过流血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日暮西下,殿内全然沉入一片死寂,漆黑昏暗遮挡着她玄色的衣衫,江辞霜终于有了几分动弹。
耳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似无奈又似自嘲。
“为难你了。”它道。
想要一个偏执的疯子完全隐藏自己的情绪实属不易,更何况是江辞霜这种心中只有宋望潇的疯子。
早在宋望潇进入魔界时,她便就已经知晓宋望潇的前来,为她准备乘坐飞鸟,又怕她太累了想让她早些休息,只是做了这么多,却不能真正看着她。
它也觉得很难受。
江辞霜闻言嘴角弯起,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阿潇来找我了。”她的眼底满是痴迷,“她来找我了。”
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忍不住兴奋:“她来找我了……我真的见到她了。”
原本以为和宋望潇的再次见面就是永别,不曾想宋望潇居然会主动来魔宫找她,江辞霜的心中犹如云海翻涌,撞出她本就强烈的爱意。
这些时日无数次通过幻境看到宋望潇的样子,无数次伸手却只能探到一片虚无,她的心饱受煎熬。
这时她深爱的人的样子却就这般落在了她的眼前,令江辞霜根本无法控制爱意。
“我很开心,阿潇或许还对我有感情。”她只需知晓这件事就好,不需要宋望潇多加证明,她自己就能轻易地踏入这漩涡之中。
淡光轻叹一声:“或许吧。”它的声音有几分颤抖,连它也在期待着宋望潇真是如此。
明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附和,江辞霜却弯眉笑了。
魔宫半年,她从未笑过,整个人身上覆着阴郁的气息,好似一个没有神魂的傀儡,只是今日才刚见到宋望潇,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江辞霜弯唇浅笑,眼中满是浓烈炙热的爱意,心底呼啸喊着的都是宋望潇的名字,只是她刚任由爱意流露,灵海内的内丹却忽然被一团寒气紧紧包裹,紧接着是一股阴冷的气息席卷全身。
江辞霜眉间猛地蹙起,阴冷的气息黏着她的身子渗透进她全身各处,江辞霜只觉得灵海深处泛着剧痛,咬着唇自嘴角溢出鲜血,嘴角殷红。
她弯下腰,深深咳嗽两声,又再次忍不住吐出鲜血。
“你的寒毒越发重了!”淡光的声音格外焦急,自它身上蔓延出盈盈的光芒,缓缓包裹住江辞霜的身子缓解她的疼痛。
江辞霜喘着粗气,额间渗出冷汗,寒毒令她浑身如在冰水内泡着,浑身冻到僵硬麻木毫无知觉。
“应当是你的情绪翻涌太过激烈,不小心使寒毒趁虚而入,还是小心控制着你的情绪为好。”它道。
江辞霜闻言只弯唇一笑,她缓缓起身虚弱地坐在椅子上,体内翻涌的魔气在淡光的治愈下缓缓平息,她张口,薄唇翕动。
“如果是你,也能克制住这份情感吗?”她没回答那淡光的话,却是反问。
淡光的亮光猛地顿了一瞬,虽然很快便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江辞霜却还是知道自己的话让它陷入沉思,她笑了下,淡光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她爱宋望潇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本能,谁又能克制自己的本能去忍住不去爱一个人呢,就像方才她忍住不去看宋望潇一般,只是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就令她耗费了大半心神,又怎么可能做到克制自己的感情。
“虽然如此,你还是离开正殿吧,这里阴冷,多呆着对你体内的寒毒有利。”淡光没有回答,只是突兀地转了一个话题。
江辞霜只道:“再多呆一会吧,阿潇的气息还没有彻底散去。”
她也只能凭借着淡淡的灵气缓解内心蔓延的想念-
夜深,魔宫内万籁俱寂,一切生灵都陷入了死寂之中,甚至连虫鸣都未曾听到几分,有几分压抑。
宋望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良久她坐起身,愣愣向着窗外悬起的圆月,心像覆在河水中的浮萍,有些恍然。
今日一见江辞霜,除却最开始的紧张和欣喜,便是江辞霜不喜自己前来的漠视,心脏有些苦涩,烦闷的无法入眠。
她不知道这半年里江辞霜在魔宫内是否感受到天道的愤怒,又怕她已经被天道盯上而无法挣脱。
黑夜总是能让人生出多种思虑,宋望潇的纠结在寂静环境中不断发酵放大,最后沉沉压在她的心口令她无法呼吸。
她迫切想要去看一看江辞霜,怕她出了什么差池。
想着,她便起身缓缓推开院门,只见月光洒落地面,竟也能看清几分院中景物。
侍女为她们准备的院落,位于整座魔宫的角落,没有多少人前往,因为显得极其静谧。
宋望潇走在路上,看着这四周的墙壁上翻涌的血红暗纹,竟生出几分熟悉之感,走在路上的陌生感也缓缓消散。
她不知道江辞霜此刻在哪里,也没存着能碰到江辞霜的想法,但她知道自己就算是呆在院落里也不会入睡,甚至还会想着其他有的没的。
还不如在这魔宫内四处走走。
夜深但明月亮,宋望潇走着就算不使用灵气也能看到前方的道路,她慢悠悠在路上走着,未曾遇见一个人。
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拐角,宋望潇正思考着是直走还是拐弯,却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陡然响起的森森铁块摩擦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朝她这里走来。
“何人在魔宫内四处游走?”一道声音在远处响起,宋望潇停下脚步转身看去,看到远处有一道身影正朝她走来。
她停住,对着来人作揖。
待那人走近,宋望潇便看到她身上穿着的盔甲,在月色的映照下泛着阴冷的光。
“我是今日前来的仙族贸易的一员,只因半夜有些无法入眠,便私自想四处逛逛,如果触碰到魔宫禁忌,烦请处罚。”宋望潇道。
那身影看着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干出其他事情的样子,暂时放下心来。
“没什么禁忌,只是这深更半夜许久没见到其他人了。”颜凝秋冷道,看向宋望潇的身影,缓缓皱眉。
“这位道友,我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你?”
宋望潇抬眸,看着女人身上的盔甲。
“应当是的,多年前我也曾进入过魔宫,或许是那时偶然见过一次阁下。”她道。
“原来如此。”颜凝秋道,而后看向这四周死寂的环境继续道:“如果没其他要紧的事情,还请道友回去吧,尊主不喜宫内太过热闹。”
虽然魔尊此次回来,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喜怒无常,可百年来形成的习惯还是让宫内的所有人养成不善言语的习惯。
宋望潇瞳孔微颤,却还是作揖道:“多谢阁下提醒。”
“不过如此夜深,阁下为何在宫内行色匆匆?”她开口,装作疑惑的样子询问,“是尊主出了什么事吗?”
“是尊主出了些什么事吗?”宋望潇记得之前来魔宫的时候见到的这个人,也是一副身着盔甲的样子,应当是江辞霜身旁的人,而她在夜晚如此匆忙,或许是江辞霜出了些什么问题。
颜凝秋神色一顿:“无事,只是有些事情要办,我怕误了时辰便加快了些脚步,道友不必担心。”
她说着这些话,却并没抚平宋望潇心中的疑惑,她点头。
“原是如此,那我便不打扰阁下了,我先行告退了。”她道,然后转身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去,自她身后再次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宋望潇缓缓走着,面容却凝重得要滴出水来,她抬起手摊开,在她的掌心出现一颗小玉石。
方才她将这玉石的粉末洒在了那个女人的盔甲之上,只需稍加施用灵气便就知晓女人的路线。
宋望潇握起拳,那个女人的修为比她要高,此刻施法可能会被发现,她还是明日再做。
宋望潇心中对着女人道歉,然后将玉石放在了储物戒内,眼神坚决。
关于江辞霜这些时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要查明。
翌日,天还未亮宋望潇便离开了院子,她拿出玉石,施法注入灵气,便看到自玉石身上漫出一道淡淡的烟雾,逐渐指向宫外。
宋望潇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还好这段时日魔宫的警戒较为松懈,她又带了个仙族贸易的名讳,很轻易就离开了魔宫。
在路上走着,宋望潇循着烟雾的方向走去,越走便越发觉得四周的场景有几分熟悉。
她看着四周熟悉的场景心下生疑,待她走到烟雾最终所指的方向后,愣住了。
在她的眼前,是一座医馆,而这个医馆就是之前她和花归尘呆过的地方。
宋望潇心剧烈跳动,她不明白江辞霜让那个女人来这里所为何事,但心中还是掀起了阵阵涟漪。
她抬脚踏了进去,此刻是清晨,医馆内并未有太多的人,因此医修便走了过来。
“请问有什么事情?”
宋望潇弯唇:“来医馆还能所为何事?”
那医修只淡淡笑了下:“道友不是魔族人,身上又无伤,总不会是治病吧。”
宋望潇弯起的眉沉了下去,紧接着她听到面前的女人继续开口。
“我记得你,进来吧。”她转身走入了医馆里面,宋望潇踌躇几分抬脚跟着走了进去。
“四年前,你和一个朋友曾来我医馆内求治,我说的没错吧。”宓愈一边弄药一边缓缓道。
“阁下居然记得如此清晰。”宋望潇笑了下,“的确是我。”
宓愈笑道:“这么多年,就没有仙族进过我的医馆,我当然记得清楚,虽说修医者不该询问病人私事,可是你又没有受伤,我总可以问的。”
她说着,声音缓缓道:“阁下为何又来了魔界?“她修习医术,自然也曾见过许多人的狼狈,可那段时间的场景却不是她能深思的,她能感觉到,面前这个人,同远处的那位尊者,羁绊很深。
宋望潇低眸,苦笑了下:“寻个心安。”
她想看到江辞霜安然无恙地活着,寻一个心中的安定。
想着,宋望潇抬眸询问:“昨夜,阁下是否接见了一位身着盔甲的女子。”
宓愈看她,挑眉:“你是说,颜将军?”
宋望潇点头:“我想知道她来这里取了些什么药材。”
宓愈闻言诧异一笑:“我为医者,病人的隐私我自然无可奉告。”她说着摆摆手,不再说话。
宋望潇眉间微蹙,忍不住叹了口气,神色颓然。
“我应该知道的。”她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就连宓愈朝她投射过来的好奇的视线也未曾发觉。
良久,宋望潇眸子微亮,她抬手拿出玉石,食指和中指并起驱动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玉石内,同时自玉石内生出多缕烟雾缓缓飘向宓愈身后的药柜。
“还请阁下帮忙将这些烟雾指着的药都帮我拿出来。”宋望潇鼻间渗出汗珠,她控制着灵气注入。
既然玉石可以跟随着那些粉末指引路线,那粉末既然可以沾染颜凝秋的气息,应当也可以沾染这些药材的气息,她只需寻找同这些气息相同的药材即可。
宓愈有些惊讶,却还是听这话地将这些药材拿了下来,而就在她全部拿出放在桌上,大致扫了下后神色忽地顿住。
宋望潇看到她的脸色,便知晓自己方才的办法应当没错,她收回灵气没来得及擦去鼻间汗水便迫不及待道。
“还请阁下帮我说一下这些药材的用处,这些药材都是我自己找到的,不是你告知的,不算透露隐私。”
宓愈:“……”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罢了,既然你都找到了,就算我不会你也会找其他人了解。”
“这些药材都是治疗寒毒所用。”
第85章
闻言, 宋望潇瞳孔震颤,竟有几分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寒毒?”她皱眉,嘴角微颤。
“没错, 虽然这每样药材都有不同的用途,但是每一种否含有的药用就是治疗寒毒。”宓愈道,她深吸口气,想起了什么。
“半年前,颜将军便开始来我这里取一些治疗寒毒的药, 她驰骋沙场身上却没并未患寒毒。”或许看到了宋望潇怔住的面容,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她赶忙找补道:“亦或许是治疗家中人也说不定, 毕竟寒毒的疾又不会出现在表面的伤口。”
宋望潇低着眸, 尽量克制着她翻涌的情绪, 指甲扣进肉中。
“多谢。”她道, 转身欲要离开,脚步有着几分踉跄,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 取出灵石。
“这些药材,麻烦帮我包起来。”
自医馆出来时已是正午,烈阳的光芒落在地上,洒下一地金黄,落在宋望潇的身上她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温暖, 身子还隐隐发着抖。
手中包裹着的药材似乎有着千斤重,她竟有些无力支撑,满脑子都是方才宓愈说的那番话。
治疗寒毒。
虽然宓愈说可能是颜凝秋给家人用, 但是按照昨晚她看到的颜凝秋匆匆忙忙离开魔宫脚步和她异常的反应,不难推算出来这些药材真正的使用人。
烈日之下, 宋望潇的一颗心却是像坠入了深渊般冰冷,冻到她手脚发颤。
江辞霜什么时候患的寒毒。
宓愈说是半年前颜凝秋就来找她了,那就是说,江辞霜还未离开她的时候就已经身患寒毒了。
宋望潇瞳孔震颤,眼底满是无措的慌乱,脑海总不断地搜索着之前同江辞霜在一起的记忆,那是她在这半年中唯一可以慰藉的回忆。
可是她翻来覆去,甚至连江辞霜同她在一起的细节一同回忆,依旧没能发现江辞霜身患寒毒的证据。
她的心坠入了深渊中不住的发冷。
如果她昨晚没有在魔宫内闲逛,如果没能遇到颜凝秋,是否这件事她永远都不知晓。
寒毒不会出现在表面的伤口,所以便是在灵海和灵脉内,江辞霜既然在和她在一起未曾分开的时候都能瞒过她,那在魔宫两人就这般冷着不见面的情况下又何尝不是呢。
宋望潇忍不住嗤笑一声,笑自己果真是这么多傻,可笑着却有清泪自她眼角坠下,胸腔内灌满了酸涩的海水,搀着碎沙磨着她的心脏,一阵阵流着斑驳的血迹。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魔宫,刚走进城内便被一旁的侍卫拦住了。
“这位道友,您的朋友让您回来之后去魔宫的正殿找她,说是要同尊主商量具体的贸易事宜。”
宋望潇微蹙起眉:“谈忆青?”
“是谈道友。”侍卫点头。
“正殿吗?”宋望潇想起昨晚在魔宫内看到的江辞霜清冷矜贵的样子,手上握着的药绳被她紧紧攥着。
她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那您手上的这些东西就先给我,我去给您送至煎药坊。”侍卫道,伸手就要接过她手上的药材。
“不必了,我自己拿着去就好了。”宋望潇回绝道,看向手中药材的眼神变得晦暗,她抬脚径直走向远处露着殿顶的正殿。
宫内依旧是一片死寂,就连鸟叫虫鸣都未曾有过,同外面热闹宣吵的氛围全不一样,好似真正进入了一片隔绝之境。
宋望潇脚步很快,她迫切地想要见到江辞霜,想要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这份急迫在她真正来到正殿时却忽地散了,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仅仅时想到殿内的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忍受着日复一日的疼痛,一颗伤痕累累地心就像浸入了海水一般疼痛。
她深呼一口气,将眼角的泪珠擦去,抬脚推开殿门。
殿内依旧是一片阴冷,含着让人发抖的寒意。
只是一抬眸,她便能看到高堂之上坐着的女人,依旧如昨天一般不苟言笑。
可这次宋望潇的心绪却不是之前那般难受。
她抬脚在身后的一片阳光中走了进去,背着阳光无人能看清她的面容。
江辞霜下意识想要避开她本能的视线,余光却在落在宋望潇手上的东西是怔住了一瞬。
她呼吸微滞,心潮翻涌却还是克制着面上的情绪不让自己显露出来,藏在衣袖下的手指指节紧紧扣着。
宋望潇抬脚徐徐走到谈忆青面前。
谈忆青也看到了她手上拿着的药材,微蹙起眉。
“你受伤了?”她用气音问到。
宋望潇摇头,淡淡开口:“只是一些治疗寒毒的药材,并非我所用。”她说着缓缓抬眸看向高堂,却看到正襟危坐的江辞霜不知何时已经移开了视线。
心中泛着酸涩的苦意令她眼角有些发红,宋望潇笑了下想要缓解她的情绪。
“方才讨论到哪了?”
谈忆青回神:“基本的贸易路线和中轴已经交代完毕,就差一些仙魔两族的物品了。”
宋望潇点点头,而后直直看向坐在上方的江辞霜:“不知道魔尊有没有想要同仙族交易的物品?”
江辞霜闻言,不得不转眸看向宋望潇,同她炙热却又幽深的眼瞳对视,像被烫到了般慌忙避开视线。
“此事还需诸多定夺,贸然下定论对两界的贸易都不利。”她说着站起身,眼神扫向下方众人,眉间带了些凌冽。
“今日商讨之事已经众多,吾有些乏了,诸位请回吧。”她冷着声音道,可只有江辞霜自己知晓她现在的情绪有多汹涌。
这是阿潇半年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虽然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却仍令她感到兴奋。
可她却不得不控制住这份悸动,逃离似的让众人离开。
事情还未成功,不能在阿潇面前露出任何的感情,即使她的爱意已经控制不住溢出。
谈忆青看向身旁的宋望潇,见她一双眉眼不甘示弱地看向江辞霜,一时有些犯难,伸手扯了下宋望潇的衣衫。
“走吧。”
宋望潇回神看她,余光又看了看江辞霜强撑着的身子,终还是点了点头,随着谈忆青的脚步离开正殿。
殿门关闭,正殿再次陷入一片昏暗,江辞霜失魂落魄地坐在殿上,脑海中满是宋望潇的样子,她痴迷的想要将宋望潇的每一分容貌刻进骨髓中,永远也不忘却。
即使爱意和思念让她方才差点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意识想要伸手将宋望潇抢过来,却还是要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江辞霜咬着唇,浑身充斥着阴郁的气息。
她缓缓阖眼,压下内里翻涌的情绪,再次抬眼时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
“事情已经筹备得当了吗?”她开口,嗓音暗哑。
自她身侧缓缓浮现一抹淡光。
“基本完成了,它已经无能狂怒半年之久,这方世界也早已陷入混乱,再拖下去或许会对阿潇造成麻烦,应当就在这段时间了。”
半年时间,仙魔大能尽数陨灭;仙魔两界四处扬起灾祸,百姓民不聊生;就连修士也不明白为何多年前满是充裕灵气的天地,灵气竟流逝地如此之快,一切都好似坠入无底深渊。
它在逼着江辞霜飞升,这处处紧逼的表面之下,是它越发虚弱的神力和无能狂怒。
天道需要化神者的灵气滋润,它已经是强弩之末。
江辞霜眸色漆黑,她抿唇苦笑了下。
“阿潇已经知道我身上的寒毒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再克制几分,能再装作漠不关心她几次,能早点结束自然是最好的。”说着,她的眼眸露出深沉的不舍。
“只是,本来以为可以能多看到她一段时间的,没曾想还是这么快。”
“或许这就是宿命罢。”淡光也忍不住道。
江辞霜笑了下,又是宿命,可这宿命最后定会被她打破,宋望潇也绝对不会受着宿命的桎梏。
“它要的是你,此事若能妥当,宋望潇不会出事的。”淡光开口,声音顿了顿。
“你放心,吾不会用这种事情骗你的。”
毕竟,它比江辞霜更不愿意看到宋望潇出事,它已经见过太多次,平静的光芒下早已是一颗腐烂的心。
同江辞霜一样,它的目的只有——让宋望潇活下来。
江辞霜笑了笑:“我知晓。”
她坐在殿内思考许久,直至日渐昏暗才回神,刚准备起身离开,内海却陡然猛地寒冷刺骨起来,半年来每日的疼痛让她的灵识已经麻木,可身子却依旧剧痛着,她紧蹙着眉又坐在椅上,强忍着这疼痛。
寒毒并不会因为她的魔气压制而消减,反而会愈发猛烈起来,在她的灵脉内冲撞,冻着她的神识,几乎是一次发作就比上一次刺骨百倍,可偏偏这痛是每日一次。
江辞霜紧皱着眉,脸色无比苍白,灵海内散着森森寒气,令她浑身忍不住地发抖,她手紧抓着一旁的椅子,指节用力到泛白,心中想着这个时候每日的煎药为何还没有端上来。
淡光看着她的状况,忙驱动自身灵息包裹着江辞霜为她传些热度,看着她皱眉忍受的样子已经她身上散发的寒气,忍不住叹气:“那些药材只能是减缓你的伤势,无法触及灵海根本,虽然你并无什么生的打算,也没有什么治疗的意向,可离那个日子还有段时间总不能一直这样,若想真正快速痊愈,唯有……”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殿门被人扣响打断了它的话,紧接着门被打开,自昏暗里被微风带着走入一道身影。
而那淡光最后的半句话也在它看清人影之后彻底被它咽下。
唯有同所爱之人双修,才会痊愈。
第86章
昏暗殿内, 气氛一时变得无比寂静,唯能听到自殿门的罅隙中呼啸而来的风,带动着宋望潇发丝的飘动。
宋望潇这个时辰出现在殿内是江辞霜所没有想到的, 因此她不加任何掩饰的痛苦神情就这般落在了宋望潇的眼中。
宋望潇端着汤药的手微颤,耳边突突地想,她手紧紧扣住端盘,指节用力到泛白。
江辞霜神色怔住,瞳孔震颤, 就这般愣愣地和堂下站定的宋望潇对视,方才萦绕在她身边的淡淡光芒也在瞬时消散,额间冷汗从她脸颊滑下, 滴落在地上。
宋望潇端着汤药抬脚向她走来, 脚步声在殿堂里回荡, 一声一声落在江辞霜的心脏, 她回过神忙将身子的剧痛压下,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这么痛苦。
宋望潇眉间轻蹙,都已经痛成这般了, 还要顾及着不被她发现吗。
她的心中有些刺痛。
江辞霜看着宋望潇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般无法呼吸,只能这么直愣愣看着她。
待宋望潇走到堂下,即将踏上阶梯朝她走去,江辞霜这才好似回过神来, 她慌忙开口。
“就站在那罢,放在那就可以走了。”她想冷着声音,让自己看上去不近人情, 可说出来却是极其暗哑。
宋望潇端着端盘的手没动,依旧这么端着, 药汤蒸腾的雾气缓缓上浮,令江辞霜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
江辞霜心中忽地升起期待,却又被她压抑的感情压了下去。
她咬着牙,薄唇翕动:“还不离开吗?”
因为剧痛,她说话的声音即使克制着却还是有些断断续续,虚弱得不成样子。
宋望潇心中苦涩蔓延,她抬眸对上江辞霜深颤的眸子,而后在她震颤的目光下缓缓抬脚,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眸色浅淡,同江辞霜明显有些无措的眼神对着,咫尺之距令她能感受到从江辞霜身上散发的森森寒意,带着令人脆骨的冷。
“方才端药的小厮同我说,这药一定要亲眼看到魔尊喝下去。”她嘴角微颤,涩着嗓子开口。
殿门打开的罅隙吹着冷风,浅浅微风吹拂过两人,带着宋望潇身上淡淡的香气落在距离她不过咫尺的江辞霜身上,呼吸之间都是宋望潇的气息。
江辞霜垂下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划破掌心的疼痛却也无法阻挡她此刻的情绪汹涌。
刺骨的冷意在她的心中翻涌,疼痛流经她的五脏六腑,她咬着牙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根本没意识到宋望潇拙劣的谎话,艰难道。
“我自会喝,不必担心。”说着她抬手端过那碗滚烫的汤药,不顾蒸腾着的热气就要饮下去。
宋望潇瞳孔紧缩,松开端着端盘的手抬手握住江辞霜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端住那碗。
端盘落地的声音响起,宋望潇眉间紧蹙看着有些愣住的江辞霜,放在碗端的手感受到灼热的烫意,而另一只握着江辞霜手腕的手却感受到刺骨的冷。
“这么热都能喝下去吗?”她道,而后从江辞霜的手上拿过那碗汤药,握着江辞霜手腕的手却未曾动过。
江辞霜怔在原地,被宋望潇握着的手腕穿着温暖,寒冷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热意,她低着头,咬着唇克制着她的情绪。
不要再靠这么近了,江辞霜在心底近乎祈求,她的爱意已经无法克制,呼啸着席卷她的意识。
宋望潇却已经握着她的手腕,领着她坐在了椅子上,另一只端着药碗的手却未曾放下。
“都这么疼了,还要这样做吗?”她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心疼,颤颤着开口,握着手腕的手徐徐向上分开她攥着的拳,同她握着。
江辞霜坐着,低着头一语不发,痛意和爱意如两把利刃,撕扯着她的灵识。
宋望潇叹了口气,她蹲下身,松开手,江辞霜下意识地抬手想要追逐,却被她硬生生忍下。
宋望潇拿起药勺,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递到江辞霜面前。
江辞霜抬眸,泛着潮湿雾气的眼眸同宋望潇对视,她抿唇,启唇喝下,苦涩的汤药落在唇间却令她感到一阵甜意。
“只是可惜,没有秘境里的那些果子压着苦。”宋望潇叹息的声音落在她的耳中,宛若擂鼓震响。
江辞霜抬眸,瞳孔震颤,鼻间溢满酸涩,她颤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落在唇上的药勺堵住。
“先把药喝了。”宋望潇道。
她只得开口,饮下汤药。
殿内无声,只能听到勺子在瓷碗的叮呤碰撞声,宋望潇看着面前乖巧饮着药的江辞霜,心中一阵酸涩。
汤药喝完,江辞霜身子的疼痛消减了些,她垂下的手又攥起。
“你可以走了。”她道,而后起身就要离开,手腕却被人牢牢捉住被迫停住了脚步。
“江辞霜,你还是不愿同我说吗?”宋望潇低着头,眼睛定定看着地面江辞霜的影子。
江辞霜呼吸顿住,她凝着眸装作不知道:“说什么?”
“早在花满阁,你就已经患有寒毒了,为什么……”她猛地抬起头,大颗的清泪自她眼角坠落。
“为什么不告诉我?”宋望潇心中像被刀在凌迟,她忍不住心中的心疼,抓着江辞霜的手猛一用力,将江辞霜拉入她的怀抱。
“为什么见到我了还要忍着痛,魔尊觉得我不能见到你的伤吗?”宋望潇心在滴血,这番动作在方才堂下见到江辞霜的第一面时就想抱她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发现。”宋望潇伸手紧紧抱着江辞霜,令她挣扎不得,她埋在江辞霜的脖颈,一遍一遍说着抱歉。
“如果我早一点发现,或许你就不会痛这么久了,或许在花满阁就会痊愈,都怪我。”宋望潇抱着江辞霜,感受着自江辞霜身上散发的森森寒意和因疼痛而生的颤抖,不住地后悔。
如果不是这次来到魔宫见到了她,江辞霜又会独自承受这份疼痛到何时呢,只稍微一想宋望潇的心就痛得不像话。
她驱动灵气,盈盈光芒温柔的包裹着江辞霜,为她传递着热意想要缓解她的寒冷。
宋望潇头靠在江辞霜肩头,平息着自己无法言说的深沉情绪,忽地发觉自己肩头湿润,身形微怔,松开怀抱的手看去,却只见江辞霜已经泪眼婆娑满眼泪痕,顿时慌乱起来。
“江辞霜……”宋望潇唤她,伸手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却被江辞霜抬手捉住。
“宋望潇。”江辞霜开口,唤她全名,名为爱意的情绪自心中溢出,彻底击溃她本就岌岌可危的灵识城墙。
江辞霜握着宋望潇的手,亲昵地蹭着,落着泪一字一句地喃喃。
“不是说永不相见了吗,不是说再无瓜葛吗,为什么还要……”她忍不住哭腔,说话断断续续,只能通过啄吻宋望潇的指节诉说着她深沉的爱意,再也无法克制。
明明她都做好了再也不见面的准备,明明她已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外露,可是宋望潇一出现,就轻易绞灭了她铸成这么久的心,轻易地进入她的心中。
“对不起。”宋望潇也流着泪:“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我不应该就这般分开,明明还有更好的办法。”她心颤颤,被悔意和心疼铺满。
“还疼吗,喝了汤药之后有没有缓解一些?”她的语气焦急,江辞霜此刻的身子还是冰凉的,她身子感觉不到任何一点跳动的脉络。
江辞霜摇头:“已经不痛了。”早在被宋望潇喂着汤药的时候她就感受不到任何痛意了,只有浓烈燃烧的爱。
“寒毒的痛只会持续一段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阿潇不用担心。”她握着宋望潇的手,却怎么也不觉得够,想要同宋望潇融在一起。
“所以,明天还会继续痛吗?”宋望潇声音沙哑。
江辞霜身子怔住,她下意思地想要开口说“不”,却又制住了。
此刻说这些谎又能怎么样呢,明日的疼痛还是会如期而至。
她的沉默就代表了所有的答案,宋望潇心如刀剜鲜血淋漓,她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寒毒是在秘境的时候沾染的吗?”她的脑海中不住地想着能让江辞霜染上这种毒的地方,却总也想不到,或许不是她没有想到,而是发生这些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意识。
宋望潇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在秘境出口时,自己因为灵气汹涌晕厥,后面再清醒时就是花满阁,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的事情。
“秘境出口的通道。”她下意识地开口,在看到江辞霜神色有一瞬的怔愣时,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真的是那里啊。”她苦笑一声。
江辞霜顾不上身子的冷意,向前抱住她,捧着她的脸颊让她看向自己,却看到她眸中的深沉凄楚和自责,心忽地一窒。
“阿潇,我们不要想这些了好不好?”她不忍看到宋望潇露出的这种表情,心像在被凌迟一般。
“阿潇,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她向前吻着宋望潇的脸颊,亲昵地蹭着她的侧脸,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
许久未曾释放的感情呼啸着涌向她,而江辞霜没有任何克制,任由自己漂浮在汹涌的海上。
宋望潇深吸一口气:“好,我们还有时间,寒毒总会治好的,这段时间我便一直呆在你的身边。”她的语气坚定。
江辞霜轻吻她的脸颊,看着她又重新露出笑意的面容,忍不住莞尔,心却在滴血。
这段时间,是多长时间呢。
阿潇又能在她身边多久呢。
第87章
因为和江辞霜交谈了清楚, 并且知晓对方并不是不欢迎自己前来,宋望潇心中的紧张因为两人之间的交谈缓解。
她惦记着江辞霜寒毒刚缓解,身子应当还有些疼痛不能在这么昏暗寒冷的地方呆着, 况且她的身子依旧冷着,便主动询问她要不要去休息。
江辞霜低着头,人依旧抱着宋望潇的腰身不肯松手,她的手爱抚般地轻抚宋望潇的脸颊,眼神眷恋。
“阿潇要随我一起去吗?”
宋望潇有些想笑, 两人方才都已经说得这么开了,现在还紧紧抱在一起,她自然是会去的。
江辞霜说这些不过是想再次得到宋望潇的反馈, 满足她患得患失的内心。
宋望潇笑了笑, 伸手覆住她放在自己脸颊的手, 即使紧紧握住, 还是能感受到江辞霜身上的冷意。
“我自然是要去的,你的寒毒还没有好,我怕出了什么差池。”她道, 嗓音顿了顿,忍不住声音的暗哑,继续开口道出自己的真心,“更担心你。”
江辞霜眸光颤颤,她无法克制内心的爱意, 手揽着宋望潇的脖子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温柔的触感和微凉的气息捧着宋望潇,好似掉进了一团温柔的云中,宋望潇愣愣看着面前吻得沉迷的女人, 心潮翻涌,阖眼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天黑夜茫茫, 万物归于宁静,清风少许吹拂枝桠,传出的细微声响还未落进殿内便被刻意制住。
殿外,漆黑的夜色中缓缓升起一抹淡光,盈盈的气息逐渐在空中汇聚成一个人影,长发束起,身姿清瘦绰约,只是站着便已有高贵不可窥探之威严。
它脚步浮在空中,就这般站在殿外,身后是寒冷的正殿身前亦是漆黑的夜色,唯有它是独亮着的。它抬头,看着夜空里的那轮圆月,眸色凄楚,周身围绕着温柔淡淡的光芒,却依旧令人感到寂寥。
它抬脚,指尖抚过路边野花野草,盈盈手指从花草中掠过,却无法引得一丝花草歪折。
它愣了愣,指尖轻颤,陡然苦笑了下。
它忘了,它只是几缕神魂,又有什么资格嫉妒和伤心-
夜色落入魔殿,宋望潇揽着身旁的江辞霜走入房间,江辞霜因为身上的寒毒入侵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情绪起伏过大,早已有些疲累,宋望潇便将她安置在床上,温柔为她盖上被子。
“你先且休息,我去准备些安神的香。”她道,刚要抬脚离开手腕被人攥住。
江辞霜已经有些睁不开的眼眸依旧定定瞧着她,和之前冷漠的样子全然不似一个人,她看着宋望潇,有些胆怯:“阿潇还会回来吗?”
宋望潇握着她的手,安抚似地拍了拍:“自然会回来的,我答应过你的。”
江辞霜这才放了心,缓缓松开握着她的手,阖上眼睛眉目松软。
宋望潇看了看她,抬脚走了出去。
待她将安神的香找好点燃后,这才发觉江辞霜躺在床铺之上早已经睡熟了,略显苍白的脸颊微微呼吸,眼睫似乎还挂着方才沾染的泪珠,安静的样子格外惹人垂怜。
宋望潇心下意识地微微痉挛,她取了些温水,覆上帛布,拧完水后温柔地擦拭江辞霜的脸颊的泪痕,温吞的样子像极了在珍视自己心爱的宝物。
温热的触感令宋望潇忍不住蹙眉挣扎着想要查看,但是周围的灵气告诉她宋望潇在她的身边令她格外安心,她没有睁开眼睛,继续沉沦在梦中。
宋望潇温柔地笑了笑,继续擦拭着她的脸颊。
待她放下帛布,抬手将江辞霜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她素净的脸庞后,笑了笑。
同江辞霜互相交换了真心之后,她沉重的心中的石头被移开,终于能够舒缓呼吸几分,便也不忍破坏这一良夜,就这般在黑夜中看着江辞霜的睡颜也不觉得枯燥,只想减缓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顿觉身遭气息有一瞬的凝住,她皱眉朝外看去,便是在这时,窗外响起了剧烈的雷声,雷鸣陡然照亮一边天空,升起一瞬的白幕照亮天际,又即刻消散,犹如什么东西在天边爆炸,震动使得房内的物件都随之一颤,紧接着是剧烈的瓢泼大雨落下。
不过转眼间,屋外的环境竟从温和的夜色变为大雨,宋望潇眉间紧蹙,鼻间嗅到透过窗户罅隙飘进房内的泥土湿润吸气,忍不住起身想要走向外面查看究竟,只是她刚站起,余光下意识地看江辞霜的方向,便看到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双眸子幽暗晦涩地看着窗外。
“落雨了。”江辞霜同她的视线对视着,缓缓道。
“嗯,落雨了。”宋望潇答道,又坐在了她的身旁。
“还觉得冷吗?”她问道,关切地将被子朝江辞霜身上扯了扯。
江辞霜摇摇头,眸子有些迷蒙,她弯唇目光从屋外的大雨中移至宋望潇的身上,“阿潇陪我睡吧,我一个人睡得不安稳,总是会梦些不好的事情。”
宋望潇呼吸微促,隐在发丝里的耳畔忍不住升起几分绯意,她清了清嗓子,在江辞霜期待的目光下褪去身上衣物,红着脸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而后就被江辞霜紧紧抱住。
江辞霜撒谎,她的身上依旧凉着,好似一块怎么也暖不透的凉玉,宋望潇由她抱住,伸出后又回抱着她,用身上的热量暖着她。
江辞霜埋在她的脖颈,圈着她的腰身,蹭着她,为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睡吧。”宋望潇道,手轻柔地放在江辞霜的发顶揉着。
“嗯。”江辞霜感受着宋望潇身上的气息,忍不住倦意自喉间溢出回应,埋进她的胸口感受着柔软。
二人谁也没开口说刚才的那一声巨响,皆不忍破坏这温馨的场景,抱着相对而眠。
可就算不刻意知晓,如此剧烈的声响总会引得他人关注。
翌日的殿堂之上,宋望潇站在堂下,听着谈忆青同江辞霜依旧交谈着两族之间的贸易,心不知不觉放在了殿中的江辞霜身上。
谈忆青一边同江辞霜聊着天,一边看着宋望潇望着江辞霜宛若一尊望妻石的样子,心中暗自咋舌。
昨夜宋望潇并未归,再结合现在的场面,无需思索便就能知晓宋望潇去了哪里。
而这几日,她也搞清楚了那日第一面看到江辞霜时所感觉的不对劲到底是什么。
江辞霜的状态。
按道理来讲,作为魔族的尊上见到其他族的人有事相求时应当是无所谓不甚在意的样子,那日的江辞霜却全身都透露着僵硬,好似在克制着什么一般。
谈忆青本想将这一发现告知给宋望潇的,不曾想宋望潇已经同江辞霜和好了,她这些发现也只能咽下去了。
殿内的交谈还在继续,殿外却陡然响起声响,伴随着沉沉的踏步声陡然打开了殿门。
“尊上,臣有要事想报。”颜凝秋气喘吁吁合手单跪,额间尽是汗珠,一看便是急切奔来。
宋望潇眉间微蹙,看向宋望潇见她的神色也不太好,便马上知晓阿潇同她想的是一件事。
“说。”她道。
谈忆青见魔族之间要商量事情,主动提出要离开:“若尊上有他事要商量,那谈某先行告辞。”她说着抬脚便要离开。
“谈道友不必,此事同仙族也有关系。”颜凝秋起身唤住她的脚步,气息因为奔走有些不稳。
她调整自己的呼吸,再次开口时声音都发颤。
“昨夜雨夜之前的那道雷声,竟劈向了仙魔两族交界的一座城池,声响巨大,雨夜过后,我们的人前去查看时,竟发现那座城池平白无故消失了,只留下方圆几十里的一方焦土。”
她说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场景,身子隐隐发抖:“那座城池位于仙魔两族交界,规模甚大,却在一夜之间就这般消失了,臣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便先来禀报尊上,请求定夺。”她焦急抬眸看向堂上,这才看到站在殿内的宋望潇。
“宋道友,你也在此!”她的声音有些兴奋,前天见到宋望潇后她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她,回去之后细细思索竟发现这人的长相不就是尊上藏在移生阁内的那具尸首的长相嘛,而宋望潇也早在四年前活了过来,后又凭空消失,不曾想四年之后居然又出现在魔宫内。
颜凝秋心下欣喜,宋道友在的话,她家魔尊就不会自己一个人硬撑着苦楚劝也劝不得了。
宋望潇不知要怎么回答她这句兴奋的话,转了个话题:“你说北方仙魔两族交界的城镇,叫什么名字?”
“柴奈城。此城位于仙魔两族交界,本是仙魔两族气息缓和的地界,有了此城镇,仙族和魔族互相敌对的气息才不会交涉,可昨夜雷声过后,不止城镇消失,就连两边的气息也一并消散,那焦土内没有任何生息。”
颜凝秋眉间紧蹙:“臣曾带队进入那焦土中想要找到一些幸存的百姓,可谁知那十几里的焦土内没有任何生息,就连骸骨都未曾发现。”
殿内众人闻言皆冷着眉,无人经历过这种事情令人不知该道什么。
“一座城镇,建筑带着人一同消失,这……怎么可能?”谈忆青神情恍然,禁不住道。
“的确如此,我亲眼看到那十几里的焦土,此事不止我,仙族也已经派人前往勘探,周边其他城镇的百姓皆也知晓了这件事情,已经搞得人心惶惶了,他们说这是天神的惩罚。”
“什么惩罚。”江辞霜紧攥着拳,冷笑一声,“你速带着人去那方焦土旁的魔界城镇,首要是要百姓恐慌。”
颜凝秋作揖:“是。”随后转身踏着脚步走出了殿内。
江辞霜心中怒气奔涌,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宋望潇,却见她神色有些恍惚。
宋望潇心中颤颤,她自然知晓这不是什么天神的惩罚,而是天神的催促。
它在催促,江辞霜速速化神,否则这样的事情应当还会再次发生,魔气和灵气亦会消散。
宋望潇紧攥着拳,恨得牙痒痒,按照之前它做的那些事情和在秘境洞穴内看到的刻字,她知晓天道的能力已经所剩不多了,所以想让江辞霜化神为它供应能量,可它竟为了一己私欲,不惜牺牲一整座城镇的人也要明里暗里威胁江辞霜,这天道到底是什么天道!
只怕,是怕自己还未等到江辞霜化神,便先行能力消散彻底陨灭,而无能狂怒罢。
第88章
宋望潇陡然笑了下, 眉间微蹙,笑容苦涩。
天道想要的,不就是江辞霜飞升化神嘛, 可江辞霜若要飞升成神,则是需要破了无情道勘破神魂,便变得和之前那般,需要杀了她。
宋望潇眼眸变得冷冽,笑意不达眼底。
目前天道愈发暴躁不耐, 皆是因为它体内的能量在不断消散,急需有人化神为它传递能量,而江辞霜便就是这么一个人。
世间功法第一, 修为悟性极高, 千年前唯一化神的人选, 天道自然觊觎着江辞霜身上的灵气。
所以才会一直通过“天神的惩罚”逼迫江辞霜化神, 待江辞霜飞升之后便会汲取她的能量,兴许在江辞霜飞升之后,便会杀了她夺取灵力。
它为了得到灵力, 已经不顾苍生了。
可江辞霜不愿化神,不愿飞升,它唯有通过这种方法进行逼迫,江辞霜化神之前的步骤皆以完成,唯有在断情绝欲这一步骤无法堪破, 而天道能如此逼迫江辞霜,是因为她的情劫还存在于世上,她还有飞升的可能。
宋望潇的眉眼逐渐变得幽深, 全身的恨意令她止不住地发抖。
只要她死了,江辞霜没了杀情劫的对象, 天道无法再逼迫江辞霜,按照它的性格,便会恼羞成怒降罪于她,它的能力如此羸弱,只能躲在云后操控这一切,半年数次降罪皆不敢真正触犯江辞霜,它也知晓自己的能力打不过江辞霜。
飞升入神它会在天上存着其他的方法取走江辞霜的能量,可若是在凡间,它就没了任何办法。
江辞霜,绝不能化神,也绝不能出事。
宋望潇紧攥着拳,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江辞霜,满腔的爱意似乎找到了宣泄般浸染着她,她止不住看着江辞霜的容颜,想要将她的样子刻在心中。
明明在离开花满阁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再次赴死的准备,谁知看到江辞霜的时候还是万般不舍。
她们才刚刚通晓心意,便就要这么离去吗?
宋望潇鼻尖酸涩,眸中盈满雾气视线有些许模糊。
她还是……不想同江辞霜分开。
可那座无故消失的城,城中数千百姓何生灵,生死只在它的一念之间。
明明是庇护苍生的天神,却亲自灭掉拥护自己的生灵,实属好笑。
宋望潇笑了下,再次抬眸向上看去,对上了江辞霜一双泛着水汽晕着复杂情绪的眼眸,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心虚,慌忙错开了眼睛,因此没有看到江辞霜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意。
宋望潇知晓,若自己死江辞霜绝对不会答应,可她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天道逼迫越来越紧,今日是灭城,明日又是什么。
她不愿江辞霜受到危险,她宁愿自己以身赴死助江辞霜杀掉它,换江辞霜一世安宁。
颜凝秋走后,殿内一片沉寂,谈忆青沉在那闻所未闻的场景里有些失神,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什么天神,什么焦土好似虚幻,最后还是宋望潇抬脚走向前,看向江辞霜。
“我想去那里看一看。”
江辞霜看向她,一双眼眸脉脉有光,遮掩着眼底深处复杂的情绪:“好。”-
仙魔北界交界的地方距离魔宫距离颇远,江辞霜抬手唤出飞鸟,几丈大的鸟翩翩落在二人身前,恭敬地冲着二人点头,颇具灵气。
宋望潇沉闷的心绪被这只鸟搅散了些,她忽地想起什么,对着身旁站立的江辞霜道。
“在仙魔交界处的那些飞鸟,也是你交代的吧。”
江辞霜侧头看她,垂眸莞尔,无言却已诉说真相。
宋望潇心中像灌满了春风,喝了醇厚的酒般令她有些昏醉,她耐不住心中翻腾的情绪,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来了。”
江辞霜鼻间有些酸涩,眼中温柔深情:“阿潇的气息,我是极为熟悉的,所以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所以请你,不要害怕没有我,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宋望潇呼吸微蹙,明明是该泛着甜意的,可却不知为何被苦涩灌满,她顿了顿,嗓音有些沙哑。
“我们走吧。”
飞鸟振翅而飞,稳稳载着两人飞向北方,不过半日就已经看到前方一片荒芜的焦土。
宋望潇站起,看着远处的景色深深皱眉。
飞鸟立于高空,从上往下看去只看到下方密密麻麻的树木,却依旧是郁郁葱葱,可前方的那片地方,却尽是红黑色,好似孕育着黑暗的东西,范围足足十几里,被周边广袤的森林包围,看着极其不适。
宋望潇忍不住别过头看向江辞霜,这才缓解了些。
飞向停在焦土旁的一片草地,宋望潇两人下来便看到在焦土旁已经围着众多百姓和仙族人,对着焦土争论不休,有的是疑心于城镇一夜消失的迹象,有的则是被这副吓到,更多的是自己的亲人在一夜之间同着家一并消失。
“一座城变成了这般颜色,一定是天神的惩戒!我们都要完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就忽然没了!”
“我只是出城卖了些货补贴家用,为什么家就没了,我的妻儿我的妻儿!你们去哪了!”
一些仙族和魔族人士正在安抚着情绪过大的百姓,宋望潇也在其中看到了颜凝秋的身影。
颜凝秋看到她们,只是远远作揖,而后快步离开去安抚百姓。
宋望潇看着周边伤心晕厥的百姓,心中好似被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疼,她忍不住攥拳想忍住这份情绪,垂下的手却被江辞霜微凉的手紧紧握住。
宋望潇抬眸看去,江辞霜眸中温柔,眉间霜雪化尽,就这般灼灼望着她,宋望潇弯唇,反手扣住江辞霜的手,指节挤进她的指缝中同她十指紧扣。
果然,她的所有情绪,都无法骗过江辞霜,江辞霜或许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宋望潇。
“我想去里面看看。”宋望潇道。
江辞霜顺着她的声音看去,眼中映着红黑色的土壤,她挥手,盈盈的魔气温柔地裹住宋望潇的身子护着她不被外力伤到。
“好。”她偏头同宋望潇道。
二人于是抬脚,走入了这十几里的焦土之中。
只是刚一进入,宋望潇便陡然发觉四周的气息发生变化,四周的灵气和魔气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在了焦土外面,焦土内没有一丝声息,就连身后的声音也一并屏蔽了。
耳旁的声音一瞬消失,宋望潇忍不住抓紧江辞霜的手,感受着她身上的触感带给自己安全感,牵着江辞霜的手走在焦土内。
焦土内无任何生息,地面也是一片暗红色的土地,抬眼看向四周尽是相同的地方,若不是转身还能看到身后的人群,宋望潇真以为自己走在了无边界的虚无空间。
二人携手而走,偶尔能遇见在焦土内搜寻城镇遗址的仙修或者魔修,两族在这种时候,反而没了刀刃相向。
极大的惊恐蔓延在众人的心中,走在这焦土上连脚步都不稳,现在哪还有什么仙族魔族之分,天神降罪的时候可不管你是仙族魔族。
宋望潇站在焦土中,抬眼看向四周一模一样的景色,身旁只能感受到江辞霜的气息,死寂般的安静令她心在发慌,她握紧江辞霜的手,深深吐了口气。
“我们回去吧。”宋望潇只道,看向身后的焦土忽地失去了力气。
江辞霜依着她的话,她从来都不问宋望潇要做什么,只是听着她的话:“好。”
踏上归途的最后一刻,宋望潇深深看了眼身后的人群,眸中蕴含着复杂的情绪,咬咬牙转头离开了这里。
江辞霜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心也同她一起沉在苦涩的海中。
“阿潇。”她向前抱住宋望潇,将头靠在她的肩膀。
“阿潇不要难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江辞霜覆在她的耳边,轻柔道。
宋望潇看她,露出笑意,她何尝不知晓江辞霜是不想让自己这么难过才这么说,她点头,抬手抱住江辞霜,让两人抱的更紧密些。
“嗯。”
她头靠在江辞霜的脖颈,因此并没有看到江辞霜眼中露出的悲楚和不舍。
江辞霜埋在宋望潇脖颈,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咬着她死死克制着不让自己发抖,心脏痛到她紧紧皱眉。
不舍得宋望潇离开,无比贪恋她的气息,想和宋望潇永不分离,江辞霜不断想着,抱宋望潇更紧了些。
“我不会离开阿潇的,永远不会。”她喃喃道,声音是她都意识不到的偏执和暗哑。
宋望潇听着她的话,心中酸楚,她侧头吻着江辞霜白皙脖颈,忍住哭意:“我知道。”
可是阿潇要离开她了。
宋望潇没有告诉江辞霜自己的计划,她心中自然知晓江辞霜若得知此事定不会让她这么做,就像她不愿江辞霜出事一般,江辞霜也不会愿意她以自己的死换她的安。
所以此事,她决心闭在心口,唯有她一人知晓就好。
宋望潇心中盛满阴郁,因此对着江辞霜事事有回应,每时每刻都同她待在一起,悉心照料着江辞霜的寒毒。
自那惊雷过后数天都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宋望潇推测这一场雷已经耗费了它极大的力量,所以这段时间它在恢复灵息,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它的能力在不断地削弱,也坚定了她的计划。
一日晚,宋望潇如往常点上熏香,准备将一旁放置温热的药端给江辞霜吃的时候,手陡然被江辞霜握住了。
宋望潇疑惑看过去,对上江辞霜一双幽深的眸子,心中竟不住地颤抖。
“怎么了?”她问。
江辞霜皮肤在夜色中越发凝白,定定看着宋望潇的眉眼。
“阿潇有事瞒我。”
第89章
“阿潇有事瞒着我。”江辞霜握住宋望潇端着汤药的手, 一双眼眸藏着暗光。
宋望潇呼吸微促,被江辞霜握着的手差点没能端稳汤药,轻轻晃了下。
“为什么会这么说。”宋望潇藏住心中慌张, 表面波澜不惊地反问她。
江辞霜只淡淡微笑着松开了她的手,张唇饮下她端过来的汤药,水渍浸染唇瓣变得湿润,江辞霜唇舌微抿,引得唇瓣愈发红润, 她便这么望着宋望潇,一双墨色眼眸含着勾人的光。
宋望潇呼吸不由地急促,心脏说不清是因为心慌还是心动急剧跳动着, 她有些怕这黑夜太寂静, 让江辞霜听到她的心跳, 隐在青丝里的耳尖绯红。
江辞霜笑着凑近她, 覆上她端着汤药的手,指节摩挲,共同感受着指尖触及瓷碗的温热。
“阿潇有事瞒我。”她再一次笃定道, 灼热的呼吸落在宋望潇身上,宋望潇方寸大乱,脸颊绯红。
“你不是说,你能知晓我在想什么吗,都能知晓我的心事, 我还有什么能瞒着你的吗?”宋望潇稳住她翻涌的心跳,微笑着同江辞霜在着黑夜里对视,两双漂亮的眼眸就这般望着, 黑夜变成了粘稠的丝线,在咫尺的距离里发酵缠绵。
江辞霜缓缓抬眸, 狭长的羽睫遮挡黑夜倾洒下的月色,闻言她只弯唇笑,轻上前吻了吻宋望潇的唇,而后将她手上拿过瓷碗放在一边的桌上,从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未曾离开宋望潇。
两人之间没有了阻挡的物品,江辞霜顺势向前抱住宋望潇,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宋望潇因为怕江辞霜听到她心慌的心跳声,只顾着拼命压下自己的心跳,等她发觉耳畔被湿润裹住,心下一紧,全身都怔住了。
白皙的耳朵被怀中人肆意咬着,很快便浮上红意,宋望潇呼吸微喘,咬牙承受着她的轻咬。
待江辞霜终于肯放过她那被吻到发热的耳尖,宋望潇已经快把唇瓣咬出血了。
“这些药对于寒毒,只能起到缓解的作用,想要真正地治好寒毒,只有一个办法。”她趴在宋望潇肩侧,因为方才的情动微微喘着气,呼吸喷洒在宋望潇的脖颈。
宋望潇心被她口中的方法牵扯住全部的注意力,她来至魔宫时唯一的祈求就是在自己赴死之前养好江辞霜身上的寒毒,自然对她口中这一个方法感兴趣。
“什么方法?”宋望潇灼灼吐着气,开口时是她都感到惊讶的沙哑。
江辞霜微微笑,重新起身覆到她发热的耳畔,伴随着灼热的呼吸说出一句话。
一言毕,宋望潇的身子在她的怀抱中僵住,被江辞霜占了好多便宜才反应过来。
“什么?”她有些没想到治疗寒毒居然还能用这个方法。
江辞霜松开咬着她白皙肩头的唇,哑声道。
“寒毒性寒,染上便使灵海四处盘踞寒冰,灵脉被冻冰堵住无法流通,所以需要外络灵气进入暖化。”她的声音微颤,嗓音抑制不住地情动。
“阿潇,不愿吗?”
宋望潇抱住她的腰身,看着江辞霜,月光透过窗棂的罅隙幽幽洒在她的身上,为江辞霜染上了一层清冷的银光,她的脸颊泛着粉,本是含着霜雪的眉间此刻却沾染了一层媚意,眼眸勾着人。
吻几乎是一触即发的,谁也不知是谁先主动,汤药的苦涩缓缓退去只留下甜意,衣衫摩挲,在黑夜中露出惊人的白,锦被柔软,软软地塌了下去。
宋望潇颤颤着睁开眼眸,头脑被面前的景色冲到发昏,她几乎忘记了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江辞霜清冷的眼眸妩媚,目光如丝线般紧紧缠住她的心脏,牵扯她全部的心跳,江辞霜附上前,白嫩手臂虚虚抱住她的脖颈,半阖着眼吻上去。
窗纱缓缓垂落,隐去了夜色中的两抹白皙。
指尖滚烫,灼热逐渐蔓延至宋望潇心脏,剧烈跳动似乎要从她的胸膛里挣脱,床帐中灵气四处蔓延,通入灵脉温暖着经久不化的寒冰,她只能听到耳边好听的声音,同她的呼吸起伏融成一曲。
她也快融化了。
好似喝了一汪醇酒,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灵气蔓延周身,灵气魔气竟能完美地融洽。
夜色倾洒,染上指尖,宛若覆上一层银白月光,水迹顺着掌心流淌,丝线交融,开出一朵朵银白花瓣。
宋望潇呼吸急促,同怀中人鼻间相抵呼吸交错,手指被月色搅得有些痛。
江辞霜眸中染上一层迷蒙的水,凭借本能想要靠近温暖充沛的地方去,缓解她体内的寒毒。
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地不像话:“阿潇……”
她断断续续唤着她的名字,声音融在昏暗的夜色中:“阿潇……”温暖的灵气包裹着她的全身,她全身放松地窝在宋望潇怀中。
行至后半夜,宋望潇于昏沉意识里缓缓睁开眸子,却见一双温柔的眼眸瞧着她,内里滚烫令她有些颤抖。
“江辞霜……”她的声音身子的颤意堵住,再开口时只是一段无意识的轻喘,她下意识地揽住江辞霜的脖颈,手臂酸胀。
“阿潇……”江辞霜吻上她的唇,三千青丝垂下遮挡二人的浓烈的情,窗外落了雨,细雨卷着月色透过窗棂的罅隙吹拂在房中,卷起一片纱帐,泄露几分春色。
雨声逐渐加大,几声雷鸣划过天际,照亮房内一片旖旎,衣衫自纱帐下垂落,随着微风缓缓晃动。
宋望潇被雷声吵醒,心脏下意识地痉挛,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抬手掀开纱帐起身想要去看一看。
刚想要坐起来,便被身旁人抱住又倒在了枕间,她抬眸看过去,看到江辞霜阖着眉微微蹙眉的眉眼,在漆黑的夜中似乎映着光,出落地极其好看。
屋外雷鸣越发激烈,风吹雨嚎,树木摇晃,天地似乎都被搅动,宋望潇重新盖了盖被子,抱紧怀中的江辞霜缓缓再次阖眼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雨声依旧,雷鸣阵阵,房内的气氛却缓缓静了下来,温馨宁静,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江辞霜在宋望潇怀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眸中哪还有方才陷入情的沉沦,有的只有清醒和眼底的痛楚。
她忍不住抱紧宋望潇,埋首在她的胸前,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脑海中回荡的满是不久前同那淡光的交谈。
“它快等不住了,我的灵力也快维持不住了,就在这段时间了。”-
翌日,依旧是得到了同之前那次雷鸣一般听到的城镇消失的消息。
只不过这次消失的城镇不只是仙魔交界处,仙界内和魔界内都有城镇消失。
仙界大骇,在一日之内迅速召集多方大能商讨问题,却没能得到什么有效的方法,天神降罪之下,无人能躲。
仙魔二界彻底乱了套,百姓和修者无不害怕雨天的到来,害怕哪一天天雷就正好击中了他们的家园,然后化为一堆焦土。
宋望潇站在魔宫殿顶,站在高处看着下方的混乱的魔修,情绪复杂,它晦暗的眸子被雾气遮掩。
就在她怔神之际,被人怀抱从身后轻柔抱住,宋望潇回神垂眸看去,便看到江辞霜温柔地覆在她肩侧。
“都会好的。”江辞霜知晓她心中的情绪,温吞着,伏在她的耳边安慰着她。
宋望潇:“嗯。”她痴痴看着江辞霜的侧脸,看着她从耳后的红痕逐渐蔓延至衣衫直至看不到,心脏好似灌入了一方温柔的泉水。
她不知晓江辞霜这句话的分量,亦无法感受江辞霜埋在她肩侧的眼眸中的情绪深沉。
这几日二人同床共枕,同江辞霜所说那般,她身上的寒毒的确有在一日一日缓和,甚至每日一次的剧痛都在缓缓消减。
宋望潇很欣喜,却又暗自难过,这两种情绪如两道无形的丝线扯着她的心脏,似乎要将她撕扯至两半,她却不能在江辞霜面前展露分毫。
宋望潇怕疼,又怕自己像上次那般还能复生,为了保证到时候无人能救治得了她,宋望潇特地趁着江辞霜沉睡或者离开她的时间,将她的灵剑磨得锋利了些,甚至还在剑端染了些剧毒。
每次悄悄做这些的时候,宋望潇总是很想笑,都已经决定要死了,结果还这么偷偷摸摸地。
不过好在江辞霜的寒毒已经疗愈得差不多了,宋望潇想着待她走后,江辞霜也能凭借汤药彻底将这一点伤养好。
她在等,等一个时机。
又是一个阴天,雷声阵阵,狂风怒卷残云,只不过这次天气的暴动却是在白天,也并未落雨,天际翻涌的浓烈的郁云,阵阵雷声不断点亮天际。
宋望潇凝着眉看向天边的阴云,心脏犹如擂鼓在跳,她看向身后的偌大的魔宫,咬牙下了决定,抬脚御剑朝着那暴怒天气之处奔去。
一路上,她看到流民自那处向外四处奔逃,皆想离那处远一些再远些。
“咔嚓——”雷声直直落下,世间亮起一瞬白昼,宋望潇抬眸看向天际,竟隐约能看到硕大的一只眼睛,顿时怒气四生,她再次施法,加快了速度。
行至阴云十几里外,宋望潇便瞧见了远处的阵阵焦土,心忽地凉了一截,她咬着牙落下,搀扶起跌倒在路上的一位百姓,冷着眸朝乌云正中也就是这焦土内走去。
那雷鸣刚劈下不久,宋望潇脚下的焦土都是温热的,每走一步宋望潇心中的恨意就多了一分,想要杀掉它的决心也多了一分。
它想要江辞霜飞升,它想要江辞霜杀了她,那她偏要在它的眼前赴死,让它知晓此路已绝,让它愤怒,露出破绽。
阴云翻涌,狂风怒号,宋望潇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顶着风行至阴云下,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90章
郁云将天地搅成了昏暗的颜色, 风云翻涌震雷劈下,焦土飞横,天地一色的昏暗中, 于荒芜的焦土正中央立着一抹不屈的白。
江辞霜白衣被风猎猎吹动,三千青丝于身后肆意随风而飞,她面容恬静,眉眼间常年含着的霜雪被风吹散,看着宋望潇时便只有浓烈的溢出的爱意。
和痛楚。
宋望潇心忽地一颤, 握紧的拳下意识地发抖。
“江辞霜,你为何会在这?”她喃喃的声音被风吹动落在了江辞霜的耳朵,她莞尔一笑。
“阿潇, 你为何在这, 我便为何在这。”
宋望潇眼睫颤动, 被这风吹得有些发冷, 说出来的话也含着颤意。
“什么,你在说什么。”
宋望潇没有从惊讶中反应过来,江辞霜却已抬着脚朝她走来, 在她的身后,黄沙漫天,残云飞涌。
“阿潇……”江辞霜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她抬手,柔白指节轻轻将宋望潇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 满目柔情。
“你说过,我知晓你在想些什么。”她手轻抚宋望潇的脸颊,痴恋地感受着她的触感, 一双深情眼恨不得定定看着她。
宋望潇呼吸一紧,垂下的手下意识的翻转想要唤出佩剑, 动作行云流水,可手中却空无一物,她眉间紧皱,顿觉浑身发凉,不可置信地看向江辞霜。
“你都知道。”
江辞霜指尖拂过宋望潇的额,眉眼,鼻梁,最后落在她的唇瓣轻轻按着,痴迷地望着她。
“阿潇……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她的声音破碎,被这风击溃了全部,连同她无法坚持的内心,雾气顿时自她的眸中蔓延,抚摸着宋望潇脸颊的手也随着发抖。
心脏撕裂般地痛苦,好似灌满了这寒冷凄厉的风,宋望潇浑身发着抖,在猛烈的风中只能看到眼前的江辞霜。
“不是的……只要我死了,你就没事了,把剑给我!”宋望潇颤着嗓子,抬手狠狠捉住江辞霜的手,双眼猩红。
江辞霜任由她捉着,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发颤的目光依旧黏在她的身上,眼底满是痛苦。
宋望潇头脑发昏,这才想起来她不只需要刀就可以死,还可以自爆内丹。
想着,她赶忙松开握住江辞霜手腕的手,双手合十,下一秒却突然觉察浑身竟无法动弹,连灵气都被什么东西滞涩无法流通。
宋望潇心中大骇,眼底满是惊诧,在魔宫的禁制江辞霜居然还没有给她解开,现在她的的确确什么都做不了了。
江辞霜温柔地松开她的手掌,放在手中紧紧握着,好似在抓着总会流尽的细沙。
与此同时,自天际再次降下天雷,同时将浓郁的雷云破开,宋望潇看到在那缝隙中有一双硕大的阴毒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们。
“杀了她,杀了她。”空洞、沉闷却又无喜无悲的声音自那缝隙中响起,落在宋望潇心间竟令她的心智有些不稳,她眉间微蹙。
这就是天道的声音。
“化神将享万生敬仰,杀了她,杀了你的情劫。”天道的蛊惑回荡在天地之间,震荡万物,天际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江辞霜。
江辞霜闻言转眸,淡漠的目光冷冷看着那只眼睛,眼底满是淬骨的愤恨,不知为何,天道竟感受到几分惧意,下意识退却几分,等它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怕一个没有化神的江辞霜,顿时大怒,天雷滚滚。
“化神。”它压着自己的怒意,再一次催促。
江辞霜不语,只是松开了握着宋望潇的手,右手垂下,手腕翻转,浮冥剑现。
神器亦能察觉此时的情景,随着风声发出阵阵嗡鸣,银白剑身反射着白光,阴冷之极。
江辞霜缓缓抬剑,一身素白衣衫在风中飘动,剑尖抵在宋望潇胸口,眼底的情绪被尘沙遮住,让人看不得任何。
宋望潇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义无反顾阖上双眼。
天道的催促还在继续,许是见到江辞霜和宋望潇已经刀刃相向,说出口的声音也变得焦急起来。
“杀一人护苍生,速速飞升。”它马上就能得到扭转乾坤的能力了!
说话间,江辞霜原本淡漠的神情陡然变得冷冽,她执剑转身,朝着天云的方向使出全身灵息一挥,磅礴剑气划破尘埃,直直冲向那愁云所在。
“轰——”剑气同雷鸣相撞,于天际升起震荡响声,浩荡的波动扫过一切,宋望潇被着波动冲撞地直直后退几步才停下,而后在她耳边听到了极其嘶鸣的怒声,是天道恼羞成怒的声音。
“江辞霜!你竟敢如此!”它愤怒地降下天雷,胡乱在天地落着,所到之处一片荒芜,却依旧不敢真正劈中江辞霜。
被灵息波动,宋望潇发现自己又能动了,心中焦急,赶忙在漫天尘埃中奔向江辞霜身前扶住她。
“江辞霜,你怎么样?”她的声音发抖,碎得不成样。
江辞霜背手而立,拿着剑的右臂因为剧痛发着颤,她眉头紧皱,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宋望潇心中一惊,伸臂紧紧揽住她,心中大乱,慌忙从储物戒中拿出丹药。
“你快吃了。”
江辞霜抬手擦去脸颊血污,苍白脸颊沾染血色更显孤寂,她盯着那团翻涌不断的阴云,面色发冷。
果然,以凡间之躯亦是无法真正同它交战。
想着,她偏头去看身旁的宋望潇,看到她眼底的担忧,心如刀绞鲜血淋漓。
“阿潇……”她启唇咽下宋望潇给的丹药,纵使万般不舍流露心间却还是弯唇对她笑。
“我无碍。”
“你怎么会无碍!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告诉我。”宋望潇被她气急了,双手死死抓着她生怕江辞霜再挥出一剑,方才她看到了,江辞霜的那一剑直直斩中了那道缝隙。
江辞霜竟然就想这般同它交战。
她绝对不同意!
天雷自天而落,燃起阵阵火焰,浓云翻涌,遍地荒芜,宛若人间炼狱。
“阿潇。”江辞霜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看着宋望潇的一双眸子深沉凄楚,她抬手,满是血迹的手上陡然出现一块不大的青白玉石,玉石透亮,其上刻着精巧繁杂的花纹,此刻在这昏暗的天色中微微盈着光。
“这是……”宋望潇眼睫微颤,瞳孔映着这块小巧的玉石,“我在徙翊宗捡到的那块石头吗……”
“你要做什么?”宋望潇不知晓江辞霜拿出这块石头所为何事,但她绝对也不想看到江辞霜用它做什么。
“放下乾坤石!”自天际传出一道嘶鸣,天道愤怒的声音震得宋望潇耳朵发疼,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这块石头,从名字里好似探查得到了什么。
江辞霜沾着鲜血的手握着这块石头,闻言忽地弯唇:“我本以为今日还需阿潇指尖几滴血,看来也不需要了。”她手紧握玉石,使了几分力气。
“江辞霜!本尊命令你放下乾坤石!”天道终于无法忍耐,天雷自二人上方落下,誓要阻止江辞霜做些什么,可已经晚了。
不过转瞬,那透亮的青白玉石便在宋望潇惊诧的目光下化为了一堆齑粉,而后在天雷劈下的那一瞬,自二人身下陡然亮起一道繁杂的暗符,江辞霜手腕翻转,自二人周边升起一道屏障,硬生生挡住了那道天雷。
“不!”天道嘶吼着不断落雷,道道惊雷劈在无色屏障上,江辞霜额间都是渗出冷汗,脸颊苍白,目光却依旧看着宋望潇,不想错过她这最后时刻的样子。
宋望潇心似乎在被千刀万剐,那落雷似乎落在了她的心上,令她全身发痛。
“江辞霜——”她抬脚想要朝江辞霜走去,想同她一起抵住这雷,却在下一秒视线陡然模糊,全身抑制不住地发软,灵识内有很强的意识牵扯她昏迷过去。
不能闭眼,不能闭眼,闭上眼睛或许就再也见不到江辞霜了。
这种时分,宋望潇生出了一种惊人的直觉,她狠狠咬着自己的舌头,想让痛意令自己清醒一些,依旧挣扎着想要走过去,可她眼前已经看不到任何的东西,有什么在撕扯她的意识。
直至她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柔软的触感落在额上,紧接着是滚烫的泪珠。
“睡吧。”江辞霜温柔破碎的声音落在她的耳中,宋望潇再也无法克制,深深沉在了意识的海。
昏迷的最后一瞬,她看到脚下的金光缓缓将二人包裹,而后光芒不断放大,直至遮蔽整座天空。
江辞霜愣愣瞧着怀中人,耳边天道怒吼的声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磅礴的冷风和雪地的“吱呀”声。
她看着怀中陡然变小的身影,只觉心口被苦涩填满,无法呼吸。
“应该是这里了。”一道声音落在她的耳中,紧接着自她袖口缓缓飞出一道淡光,只是这光芒已经接近于无。
它看着江辞霜失神的眼眸,心中亦痛苦万分,但它没有别的方法了,让宋望潇活下去已经成了它数次回转的执念,不比现在的江辞霜差一分半点:“将阿潇放在此处门前就好。”
江辞霜回神,垂眸看向怀中稚童,开口时满腔苦涩。
“小时候的阿潇也好生可爱。”她挤出一个笑,清泪却不住地从眼角坠落。
她却只能见这唯一的一面了。
抱着宋望潇走在雪地中,江辞霜没去问这里的城墙怎么会是这种装潢,只是动作僵硬地将熟睡的宋望潇轻柔放在门处。
“走吧,在这里多待会损失自身灵息。”淡光道,江辞霜却不甘地站着,深深看着熟睡的宋望潇。
淡光叹一口气,往日数次的回忆一时浮上心口,只觉众生皆苦。
为什么她们就不能安然生活在一起,做一对生生世世的道侣,却非得要有情人阴阳两隔。
可它只是几分神魂,只有没用的记忆,它什么都做不了。
“阿潇还会记得我吗?”江辞霜眉眼染上霜雪,板正清冷的腰身立在风雪中,羸弱的身子更显病弱。
“不会,乾坤石会自动消除她的记忆,她不会记得那个世界,不会记得魔宫,亦不会记得我们。”
江辞霜弯唇:“这样我便放心了。”
她转身不再看宋望潇,淬骨的痛意自心中蔓延,纵使有万般不舍却依旧一步步踉跄着踏着步,克制着自己不转身心软,一身单薄白衣在寒风霜雪中尽显孤寂。
眼眸弥漫雾气,两行清泪不住落下,为了宋望潇她做了太多的错事,现在她要一一偿还了。
江辞霜早已看不清面前路,割舍心中所爱令她痛不欲生,甚至恍惚间听到了阿潇唤她的声音。
不是幻觉。
江辞霜忽然清醒,她猛地转身,却见本该乖巧睡在门口的宋望潇不知何时竟倒在了不远处的雪地上,一双清澈眼睛死死盯着她。
江辞霜心底深处震颤,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奔向宋望潇,在她紧黏着的目光中将她扶起。
“你怎么样,哪里疼吗?”寒风和痛楚令江辞霜的声音颤颤,对上宋望潇一双坚毅清澈的眸子让她心中微窒。
她的确存了几分希冀,希望宋望潇还记得她,能再唤她一声“江辞霜”。
宋望潇定定看着她,白皙面容被风冻得发颤,她却依旧看着江辞霜,好似怎么也看不够,小巧唇瓣微颤。
“你是谁?”
江辞霜身形忽地滞住,全身的灵脉似乎被这寒风彻底冻住,她听不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江辞霜弯唇想对宋望潇笑,可她早已泪眼婆娑,她抬手,掌心轻覆宋望潇眉眼盖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自己眼眸的万般深情。
“我是,一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