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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等价“我爱你是我认知里需要做的事情……

    从头到尾,时瑜很平静地坐在那,她没说话,也没出声,甚至连一些表情变化也没有,没有悲伤,没有难过,也没有愧疚。

    她的面容依旧那般漂亮,娇贵,却又安静。

    别人眼里象征着下午茶享受生活的咖啡,此时在季铭泽这儿像极了深夜八点档,和朋友聚在街边大排档随手起开瓶盖,在空气中炸开白色泡沫的啤酒瓶

    他润了润干涩的嗓子起身,白色木椅在地板上拖拽出细微的声响,收在裤腰里的上衣衬得双腿笔直修长,腰身劲瘦漂亮。

    季铭泽最后低垂下睫羽看向那个几乎贯穿了他整个青春时期的女孩,他看了两秒,而后勾唇很轻很轻地笑了:“时瑜。”

    时瑜抬起眼。

    季铭泽单手拎起黑色鸭舌帽重新戴到头上,向下的帽檐遮掩住他狭长微挑的桃花眼,那张冷白皮下只漏出分明的下颔线和挺括的鼻骨,弧度恰到好处的的唇角向上扬起几分。

    他的眸光似怀念又似告别,隔着圆桌的距离轻轻描绘过她的眉眼,明明离得那么近,却恍惚觉得他们之间隔了那么远。

    高中时期那个因为没考好而偷偷哭鼻子的时瑜,见他拿着两个冰淇淋后抹抹眼泪笑出来的时瑜,伦敦街头说他穿得像个张扬的花孔雀的时瑜,到最后牵着别人的手微红着脸介绍这是自己男朋友的时瑜,在他的记忆里模糊着仿佛过去了好久。

    他站在她面前,又好像站在了分别的十字路口。

    不过也确实过了好久,久到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他被生活裹挟着往前走,怨过也恨过,有些迫不得已放弃的东西在岁月里凋零,连那几年最痛苦的日子也逐渐褪色。

    曾经的好友再见面时也只是一句好久不见。

    可终归来说他还是无法做到像许怀洲那般,不求回报又看不到希望地停留在原地去等一个人,所以她和洲哥一起幸福就好了,季铭泽第一次如此坦诚地想。

    他终于敛下那副总是漫不经心又惫懒肆意的假装,眉目舒展开笑着说:“祝你幸福,祝我们都往前走。”

    时瑜轻声回他:“好。”

    那扇挂着铃铛的玻璃门再次打开又关上,清脆悠扬的风铃声在空气中漾开。

    时瑜一直坐着没动,直到窗外的太阳光随着时间的推迟斜斜照到她脸上,她才恍惚回过神来,手下的咖啡杯早已变得冰凉。

    季铭泽离开时把账单结了,连带着她给宋宋带的小蛋糕,还笑着挑眉叫她替他向宋一茉带句问好。

    女孩推门走出去,天光渐暖,路上行人多了起来,碎语声逐渐使这座被冰雪覆盖的城市显得喧嚣而忙碌。

    街道两旁层层堆叠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踩在上面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嘎

    吱“声,雪花被挤压得微微塌陷,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时瑜微垂着眸,几乎满脑子都是季铭泽那句:“他有一次太想你,省下钱买了一张从京城到伦敦的机票想去看你过得好不好,可是你好像不在伦敦,连所有联系方式都换了,就跟消失了一样。”

    那一年为了陪妈妈她申请了休学,又因为怕妈妈触景生情太伤心,她们搬到了南方的一个海边城市住了一年,除了亲人,没有任何人知道,许怀洲怎么可能会找得到她。

    时瑜想着想着没忍住有些想笑,不知道是想笑那个人太傻,还是笑他们在无形之中像烂尾电影一样错过的缘分,她弯着唇盯着脚边绵软的雪,眼眶却轻轻模糊出一小片湿润的水光。

    凛冽的冷风卷起树梢上的雪花,花坛下的枯叶被风吹得打着卷儿转了一圈又落下,女孩将下巴往暖绒里缩了缩,突然觉得京城今年的冬天真冷呀,似乎比往年还要冷一些。

    *

    时瑜在酒店的浴室吹头发时,她大脑放空,又被突然响起敲门声拉回思绪,屿安哥给她这次出差安排的住宿是VIP套房,每天都会有人定时来打扫,送早晚餐以及水果甜点之类的。

    她以为这次也是酒店服务,头发正好半干,女孩随意地将脸侧被暖风吹得凌乱的发别到耳后,放下吹风机去开门,下意识就道:“今天晚上不用打扫……”

    暖色灯光下的走廊映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眸光忽得一顿,眼睛一眨,剩下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

    许怀洲站在那,身上的大衣沾染着几分凌冽的寒气,衬得身形越发清辉皎然,又凝着些清冷贵气,看样子似乎是刚从外面赶过来。

    他的眉眼被走廊的灯光侵染得更加柔和深邃,额前柔软的发仿佛也被勾勒上一层淡淡的金边,睫羽垂了下来,对上女孩的眸,轻声笑道:“看见我那么惊讶吗?”

    时瑜侧身叫他进来,因为莫名的紧张又磕巴了下:“……你怎么来了呀?”

    她住的包间在最顶楼,装修奢华面积宽敞,客厅有着巨大的落地窗,拉了一半的窗帘遮掩住这座陌生城市的半边光景,霓虹灯光在夜幕中不间断地闪烁着。

    时瑜还是习惯性地只开了一盏小灯,不会太过明亮到晃眼,又能保证她能正常浏览工作文件的亮度,只是这会许怀洲进来,多了个人影下,那恰到好处的光线反倒多了些深沉压抑。

    她刚刚着急开门,发尾仍沾着些湿漉漉的水渍,看起来卷曲的弧度比往常都要明显些,散在睡衣外套的肩头。

    许怀洲的视线无声落在那张茫然又稍显紧张的小脸,她的心事太明显,连伪装也做得不太好,他没说话,眸光却渐深起来,最后还是轻叹一声,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沙发上重新坐下。

    他将吹风机通上电,指骨穿梭在她的发间,动作轻柔又细致。

    吹风机温度适宜,风力调得也低,嗡鸣声并不嘈杂,偶尔有几缕被热风吹拂到脸颊处的碎发又被那带着一层薄茧的指腹抚去,那处肌肤泛起细密的酥麻感,时瑜本来还有些莫名的紧张,现在在这种氛围下又有点昏昏欲睡。

    她眼睛差点都要闭上,直到察觉到吹风机的声音再次停下,脚步声响起,她垂下的眼睫前压下一片暗影。

    一道清润温和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和妈妈闹矛盾了吗?”

    时瑜愣了愣,下意识抬眸,有点不明所以地回他:“没有……”

    “最近不太开心么?”

    “也没有……”

    许怀洲停顿了会,半蹲在她面前,五指张开覆盖住她搭在膝上的手又移到自己脸侧,轻声:“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男人神色温柔,看向她时眸光格外专注,那片漆色落了点头顶的暖光,衬得如墨般的瞳色沾染了几分光影的清透,却隐隐显得有些微不可察的落魄。

    时瑜还是看了出来那点落魄和谨慎,她沉默了半秒,唇张开又闭上,心尖仿佛被什么很烫的东西四处熨烫过,长睫轻轻垂了下来:“没有,你对我很好。”

    “那怎么办呢,小鱼,”他放轻语调笑着说,脸颊贴在女孩柔软的手心里轻轻蹭过,“那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你偷偷躲我的理由了。”

    闻言,时瑜晃了下眸光,那句“有那么明显吗”差点脱口而出,习惯性的拧巴使她不太想承认,好像自己的小心思在这个人面前几乎无处遁形,连假装的机会都不曾有。

    她很小声:“没有,我真的是来……出差的……”

    那声音说到最后一点一点弱了下去,尾音轻飘飘地消散在空气里,好像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谎话,微微泛红的面容有点欲盖弥彰又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怀洲轻挑了下眉尾:“你哥说,那天你突然找他,叫他给你安排个需要出差的工作,去哪里都行。”

    他以为她那几天的冷淡是因为工作忙,直到他觉得奇怪,打电话询问才知道是她主动申请。

    男人话语里散着的调侃听得时瑜耳根都热了起来,那种心虚感和心事被戳破的微妙感使她颤了下纤长的睫,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要怎么解释。

    许怀洲继续道:“时总以为我们吵架了,说我对你不够好,还在员工的面指责了我一顿。”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只是他登门拜访时恰巧有人在汇报工作,虽然他也确实被女朋友的哥哥毫不留情地骂了几句。

    时瑜愣了半秒,刚刚还因为心事重重垂直平落的睫羽一下子扬了起来,连轻软的尾音也跟着扬起几分:“我哥他骂你了吗?”

    她抽回手义愤填膺的去摸一旁的手机,看起来好像现在就要打电话过去,质问屿安哥为什么要骂她的男朋友。

    许怀洲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他终于松了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如果这次不能和好回去,时总可能又要骂我了。”

    时瑜犹豫了好久才轻声开口:“那天我碰见季铭泽了。”

    许怀洲应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她抿了下唇,抬起指尖轻轻抚向他的脸,从那俊雅的眉眼一路摸到挺直的鼻骨,对上他总是温柔又专注地看向她的眸光,那里情绪浓如墨,她小声道:“他和我说,说你那几年过得一点也不好。”

    指腹下皮肤温热,时瑜突然有点想掉眼泪,好像自己总是有一百个想掉眼泪的瞬间和理由。

    她眨眨眼睛努力抚平眼底即将氤氲而出的水光,也努力遏制住像幽深的潮水般的坏情绪:“许怀洲,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的和你提了分手,你也不用过得那么辛苦。”

    在她听完那段仿佛枕头上被眼泪浸湿后长出的霉斑一样的往事,她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心疼他,应该弥补他对他好,但时瑜下意识的,又习惯性的,那种拧巴带来的回避心理突然很想躲起来,于是她真的偷偷借着工作的名义躲了起来。

    这次是和某时尚杂志有合作,本来这种只是走个流程的事情只需要派个助理来就好,结果大小姐的亲自光临愣是把合作方吓了一跳。

    那种“为了你怎么怎么样”的句式太沉重,沉重到她恍惚觉得好像自己是一个在感情里只知道躲起来的胆小鬼,是她不够成熟,好像她怎么样都没办法弥补这段感情里她缺失的那部分。

    她蜷缩起指尖,再次很小声:“这段关系本来就不平等,你一个人走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要因为我变得那么辛苦,我不想这样,好像自己是一个压在你身上的负担。”

    “从小到大的认知里,任何利益都需要平等交换,付出也要和回报相对等,这样两个人才算等价,但是好像我永远都没办法回报你的付出。”

    她每每想到这,难过和愧疚牢牢地压在她的身上,像不知道怎么面对妈妈的眼泪一样,也同样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许怀洲听女孩如此坦诚地说完了那么长一段,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掉眼泪,心窝最柔软的地方传来针扎般难耐又绵长的痛感,他哑声:“你是这样想的么。”

    时瑜想说话,又怕自己开口时眼泪比说话声先一步掉出来,她唇恍惚张开又慢吞吞闭上,最后只是红着眼眶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她很小声抿唇补了句:“对不起……”

    许怀洲轻叹一声,起身将女孩揽进怀里,声音转低转轻:“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压在我身上的负担,小鱼。”

    “我也没有觉得我有多辛苦,相反来说,这几年你一个人承担那么多委屈,比我还要辛苦。”

    他两只手环住那截柔软纤细的腰线,微微拉开些距离,低俯下眸眉目柔和地看她,勾着笑的尾音低到柔软:“在喜欢与被喜欢的关系里,甚至包括爱与被爱的关系里,是任何利益关系都无法衡量的。”

    “小鱼,我爱你是我认知里需要做的事情,而不是我想你做些什么回报我的事情。”

    “所有的关系都是这样,亲情,友情,又或者是我们和元宝之间,你买那些罐头和玩具,也不会要求元宝为你做些什么。”

    “如果我需要你来完全对等的回报我的付出,那样才算是一种负担,一种我强加在你身上的负担,我不想把你束缚在任何一段你觉得不开心的感情里。”

    “你的开心和快乐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他嗓音哑了几分:“如果不是季铭泽告诉你,我可能永远都不想叫你知道。”

    思念是一种愁苦深重的东西,像大雪封住青山,海面卷起暗涌,有些事情他一个人扛着就好了。

    时瑜视线模糊地看他:“那你要一直瞒着我吗?”

    “我选择那条路是因为我想走。”

    许怀洲琢吻去女孩睫羽处挂着的泪珠,与她额间相抵,眸光愈发缱绻温柔,仿佛湖面上凌凌的波光,轻声道:“是我的主观意识和自主选择。”

    “而且,”他挑眉笑道,“那些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叫我现在想起来我可能都不太记得。”

    “你对我也足够好,小鱼,在我一无所有的那段时间里,明知道我只能回报你情绪上的价值,明明有那么多比我还要优秀甚至能回报你更多的人,却还要选择我,还要处处向下兼容考虑我的情绪。”

    他低头轻轻吻住她,嗓音温柔地好像能溢出水来:“所以本质上来说,我们的付出和回报也都是对等的。”

    他话语一转,许怀洲搭在那截腰线的指骨收了几分力将人按进怀里,压得低且轻哑的语气暧昧稍黏,又字字清晰,笑意藏在里面显得愈发性感勾人:“连续几次都是晚上还说爱我,第二天又偷偷离开,我还以为是自己不行。”

    灼热的吐息喷薄在她耳侧,那处跟火烧过似的,一些画面在脑子里仿佛电影一般一帧帧闪过,时瑜耳根一热,绯色从脖颈处一路蔓延到脸颊,烫得不行,捂着他的嘴不叫他说了。

    轻笑声被闷在她蜷缩起来的掌心。

    沐浴液的香气在这片氛围里扩散开,随着逐渐升高的温度在空气里愈发活跃,酿出更加甜腻的质感,像扰人的丝线,若有若无地缠绕在许怀洲的鼻息间,在他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许怀洲垂落的眸光看着乖乖坐在他怀里的女孩,才吹干的黑发柔软顺滑,有一小缕滑在他的脖颈一侧,那处皮肤仿佛被细小的羽毛反复划过,带着一种缓慢又折磨人的力道。

    藏在发丝里的耳朵薄而软,面容被暖色调的灯光镀了一层金边似的,上面漫上一层很漂亮的粉。

    她把玩着他的手指摩挲过上面骨骼清晰骨感的指节,又翻来覆去的对着他的掌心比了比大小,而后扬起长睫很认真的说:“那我以后对你再好一点。”

    许怀洲心窝软到很想亲她。

    他眸光深了下来,低垂下的睫羽敛去眸底翻涌而过的光影,面容依旧端得柔和,贴着她的唇瓣一下一下很温柔地触碰着:“你已经对我很好了,小鱼。”

    像是想到什么,他的嗓音一点一点温柔下来:“我应该还要向你说一句谢谢。”

    时瑜被他吻得一句话说得都不太连串,有点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要说谢谢?”

    吻从她的唇角移到那饱满漂亮的唇珠,许怀洲再次吻住她的唇。

    他贴在那处柔软很细致地吻了会,眸底随着清浅的光影漾起细微的波纹,整张脸的弧度也跟着柔和:“谢谢你这几年那么辛苦,还那么努力的坚持等我重新找到你。”

    第42章 柔软“我最亲爱的,最可爱的小鱼小姐……

    这句话落在耳廓时,时瑜心跳怦然,好像她生命里的某个时段完成了一个闭环。

    心底的涩意在翻涌,在悸动,缠绕在心尖又向上汇集,她在那种无措又有点手忙脚乱的情绪中憋了好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如果眼泪有次数就好了。”

    时瑜抿了下唇,睫羽低垂下来小声道:“这样就能看见下次掉眼泪是在什么时候,也可以知道还剩下多少眼泪。”

    她也不用因为生命里的一百个因为敏感想掉眼泪的瞬间而觉得手足无措。

    她思绪乱飘,一道温和又柔软的男声打断她:“那我就负责把小鱼的眼泪变成幸福的眼泪。”

    女孩慢了半拍,还没完全从乱麻似的情绪里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为什么叫幸福的眼泪?”

    “比如说……”

    许怀洲拖长语调,眉眼间不动声色浮上温柔的笑意来,他报了个餐厅的名字:“今天晚上选择把晚餐订在那里的话,或许可以变成幸福的眼泪。”

    时瑜眸底的光影快速晃了下,一瞬间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去那家餐厅?”

    男人唇角边笑意更甚:“桌子上翻开的杂志里夹着一张菜单,上面还有黑色签字笔标画了的印记。”

    “我来的时候正好有人在附近发传单,和杂志里那张一模一样,酒店送来的甜品也没动过,那就代表某个小姐晚上似乎没有吃晚餐。”

    而某个晚上忙完工作后闲得无聊翻了翻杂志,凑巧看见回来时随手放在桌子上的传单,又凑巧是她之前一直都想吃的泰国菜,于是随手拿起笔画了几道的小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万一我在外面吃过了呢……?”

    “因为刚刚亲你的时候尝到了牛奶糖的味道,你忘了,小鱼,”

    许怀洲的吻落在她的鼻尖,眸底压着点笑开口:“你以前怕长胖,每次晚上吃完晚饭后就不再吃糖了。”

    “天哪!”时瑜双手捧住她男朋友那张帅脸,眼睛亮晶晶的蕴着光似的,“许怀洲,你是不是侦探?”

    “那时小姐打多少分呢?”

    “120分,”时瑜低头亲了他一下,笑得脸颊都泛起红晕来,“二十分的奖励。”

    *

    时瑜和她那个可以考虑从律师转型为侦探的男朋友从餐厅走出来时,天空飘起了小雪。

    不得不说这家餐厅的味道确实很正宗,好到她都要忘记了她上一个想要掉眼泪的理由了。

    江城地理位置偏南,初雪比京城的雪要晚几天,一些柔软的白落在时瑜扬起的指尖又化开水渍,那里的皮肤蔓延开一点细微的凉意。

    这场雪似乎来得突然,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又发出惊讶亦或者惊喜的感慨,一时间话语声热闹起来,好像在他们眼里下雪天在江城比较少见似得。

    时瑜也抬头和路人一起看向纷纷扬扬的雪花,决定和许怀洲一起散步走回去。

    她喜欢散步,在伦敦的时候,她常常拉着许怀洲一起,有时候沿着泰晤士河岸的小路,踩在格子石板追着树叶摇曳在地面的影子。

    有时候又走在亮起灯的塔桥,看将落未落的太阳倒映在河面上,像她男朋友早上给她煎得那颗格外圆润漂亮的煎蛋,看河对岸肃穆庄重的教堂,和坐落在西侧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大本钟。

    大多数时候又是她和许怀

    洲一起从超市走回来,提着装满零食和生活用品的购物袋,一路上她永远都有许多话要说。

    比如讨厌的小组作业里那个找各种理由假装消失的同学,比如她色彩课的教授今天换了一对红色的宝石耳环,又比如她最喜欢的设计师又上了哪个杂志,她们班前几天组织看得那场展览,明天伦敦会不会下雨,以及元宝好像不喜欢她新买的玩具等等,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偶尔碰见同样散步回来,从意大利搬到伦敦一个人住的邻居奶奶,又笑着打了个招呼,还被老人家塞了一盒刚烤出来的曲奇饼干。

    打开那扇有着小花园的双层小别墅的大门,元宝永远第一个跳出来。

    那段日子美好的像童话故事里的花絮,可惜后来又被截成两段,将痛苦和幸福分割得那么鲜明。

    从餐厅到他们住得酒店大概不到十分钟的距离,她的手还被许怀洲拢在手心里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那里温度灼热,像覆在她手背上那修长骨感的指骨间传递来的温度一样。

    一路上很安静,时瑜好像不像以前那般有许多话想说,但待在许怀洲身边,有一种仿佛全身都被柔软的棉花包裹住的安全感。

    那种感觉平和而稳定。

    她盯着不远处落在树梢上的雪花,路灯摇曳的暖色调的灯光将行人的影子拉得长而模糊,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一起结伴走下去。

    脑子里陡然想起大本钟敲响钟鸣声的日子,时瑜突然开口:“我觉得我好像做不到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和一个合格的母亲。”

    每当这个时候,许怀洲就知道他那个思维活跃又细腻柔软的女朋友想起了什么,他捏了捏手心里没骨头似的小手,应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女孩的表情有些空濛:“我很爱妈妈,她几乎把她的人生都压在了我身上,我不想那么自私,一个人走在她用她最美好的年华和岁月铺成的那段路上。”

    妈妈把自己活成了被打湿翅膀的蝴蝶,可偏偏打湿她的又是糟糕的婚姻化成的雨水,她被困在妻子和母亲的身份里挣脱不出,被驯化被束缚,连自己都要丢掉了。

    母亲这个身份永远都那么无私吗?无论是谁都可以吗?时瑜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所有痛苦的根源好像都源于那个男人。

    一个总是擅长于自我感动,却从来没有真正付出过什么的她生理上的父亲,时瑜宁愿妈妈自私一点,不要再把人生缝缝补补切割成婚姻的模样困在那儿。

    她知道妈妈是因为爱她,就像她也爱妈妈一样,只是爱和痛连着血肉纠缠不清,撕开时总会留下鲜血淋漓的疤。

    她不怪妈妈,但她还是没办法那么有勇气的像妈妈那样把这个宛如枷锁般沉重的东西压在自己身上。

    困在一个身份里好像太痛苦了。

    时瑜轻轻垂落下长睫,低了几分的尾音听起来兴致不太高,声音又轻又细:“成为一个大人好奇怪,好像这个社会上对大人总是很苛刻,要事业有成,要家庭顺利,还要完美,不允许他们哭泣和抱怨,却给了他们感知痛苦的能力。”

    许怀洲看向那个低垂着发顶的女孩,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成为大人。”

    “可是大家都在成为大人。”

    他低声笑了:“如果要成为大人,那谁来成为因为吃到了喜欢的食物而感到开心的小鱼。”

    时瑜踩在碎雪上的脚步忽得顿了半拍,她愣愣抬眼,对上那双漆眸。

    许怀洲抬起指尖轻携去女孩额角碎发上的雪花,眸里柔软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衬得舒展开的眉眼更加温柔,看向她时眸光也格外专注:“小鱼,没有任何人规定你一定要成为一个大人,亦或者是成为一个怎么样的大人。”

    “而且,”他温声开口,“什么是合格,什么是不合格,那些都是别人站在他们认知的观点里,强加下来的标签和框架。”

    “就像你也不能说一分比十分要差,一个怕猫的人去摸小猫,那一分就已经比十分都要勇敢。”

    看着那张有些茫然的小脸,上面被裹着雪花的冬日冷风吹得微微泛起一点绯色,男人的语调低了下来,指骨向下轻碰她脸颊一侧软肉,气音低到柔软:“我和你在一起,是我想把你放在我生命里的每一天,而不是我需要一个妻子。”

    许怀洲也曾帮客户打过婚姻纠纷的官司,最初立下山盟海誓的人也会为了金钱把爱人告上法庭,到最后永远都在争个输赢,又伴随着眼泪收尾。

    可爱情不是博弈。

    他低声说:“婚姻关系里,男女双方本身利益并不对等,女性往往要承受更多的苦难和不公,包括成为一个母亲的路上,也往往要舍弃更多,我不想用一张只是具有法律效益的证件来束缚住你的脚步。”

    “我爱你,小鱼,我想你在任何一段关系里都是快乐和自由的。”

    “你只需要做自己,开心的,快乐的,生气的,甚至是你的眼泪,那些都是每一个你成为你自己的原因,我爱你所有柔软的小情绪,你也不需要为了我的爱去付出和回报什么。”

    许怀洲的话仿佛有温度,一个字一个字被风送在她的耳廓又钻进来敲在她心上,沉甸甸的,那里被熨烫出深深的红痕,有热气弥漫开,连心尖都轻轻瑟缩了下。

    有小小的雪花落在她卷翘的长睫,时瑜眨了一下眼睛,纤长的睫羽带动着那片雪白洇出湿润的水光,她小声道:“我现在还是有点害怕一段新的关系,像妈妈那段失去自我的婚姻,你愿意……愿意在我没确定之前……和我一直谈恋爱吗?”

    说不定哪天她突然又不害怕结婚了,只是她也不知道那一天的具体日子是什么,她没办法就那么轻描淡写的许下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结果的诺言,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许怀洲。

    一句话被她说得慢吞吞又没有缘由的有些紧张,女孩感知到胸腔内那颗心脏跳动得速度愈来愈快,杂乱无序又猛地跳起,撞得她四肢都绵软,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说什么求婚誓词……

    许怀洲笑着回她:“我一直都愿意。”

    在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更加像求婚现场,好像下一秒她就会穿着黑色西装打扮得有模有样的站在教堂里一样。

    时瑜匆匆把脑子里乱飘的思绪拉回来,心底的热气蔓延到耳根,那里隐隐发烫,她犹豫了一会,又犹豫了一会,颤了下长睫道了句:“那你愿意,愿意和我养一个小猫来代替小孩吗?”

    许怀洲手指缱绻地抚过她的脸,眸底几乎要溢出的温柔在月色里浓如一团墨色:“我有小鱼就够了。”

    末了,他又勾唇眉眼含笑地补了句:“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养小狗。”

    “那我可以养一只小猫一只小狗吗?”

    “养什么都可以。”

    时瑜开始幻想未来某一天她猫狗双全的日子,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打架,她想了一会,没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不过她还是要把元宝的位置放在第一位。

    许怀洲低俯下眸,视线落在那张漾开梨涡的小脸,她眼睫弯翘着,长而浓密,衬着月色拉下清浅的影子,琥珀色杏眸里盈着晶亮的碎光,好似藏了星子般细致漂亮。

    他心窝处软得仿佛被水润泡过:“那么开心吗?”

    “对呀。”

    男人的薄唇挑动着笑意,一点纵容和似笑非笑的调侃散在尾音:“那有了小猫和小狗,时小姐心里还有我的位置么?”

    时瑜想说许怀洲,你好幼稚呀,只是那些话到了嘴边,被那漆眸温柔地注视着,她还是颤了下卷起的睫,弯着唇很认真地回他:“那我把你放在第一位。”

    许是刚才笑得太用力,这会女孩脸颊两侧软白的皮肤都染上一层绚丽的粉色,梨涡明晃晃的,唇色娇艳,漂亮的不行。

    她声音轻软,说的话又格外真诚认真,尾音里藏着星星点点的亲昵,眼睛就那么亮晶晶地看他,许怀洲蓦地想起了元宝,它曾经也会窝在他怀里懒洋洋地晒太阳。

    不过他们漂亮的小猫也只是在妈妈不在的时候才愿意向他撒娇,都说宠物会像主人,但他的小鱼又会随时随地地撒娇和亲近他。

    他怎么会那么爱她呢,他笑着想。

    许怀洲弯起指骨抵

    住那柔软的下颌轻轻抬起,俯下身在她的唇角处落下一个吻,他吻得很轻,声音也轻:“我的人生对你产生意义了吗。”

    时瑜被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扰得好不容易平稳的心跳再次乱了半拍:“嗯。”

    “可以陪我一直走下去么。”

    似乎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她想起她曾经在情绪最糟糕的时候说的那句三十五岁。

    女孩颤了下蝶翼似纤长的睫,在眼睛里那点水光潋滟的涩意蔓延开之前,很小声:“好。”

    她的医生对她说,人总是要有点盼想活在这个世界上,它不分高低贵重,甚至只是一顿美味的食物也可以,时瑜那时候不懂,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靠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支撑着自己。

    现在恍惚又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因为今天看见最喜欢的下雪天很幸运,因为今天吃到了很想吃的泰国菜很开心,因为未来有许怀洲陪在她身边很幸福,大概就是医生说的生活里无数个像支撑点一样的盼想。

    月光似琉璃瓦玉般清澈,光辉柔和地在这座城市每一个细枝末节里晕染开。

    雪花纷纷扬扬,像细小的羽毛轻盈地落下,不远处的路灯撒下暖色调的光影将两道相依的人影尽数包裹住,连深蓝的夜色被染上温暖的橙光。

    时瑜抬起的眸光中能看见许怀洲被勾勒在光影里的发梢,如墨般凌厉,上面落了一点白色的雪花又转瞬而逝,光影交错下,男人融在橙光里的脸部轮廓修饰的更加清隽深邃,光晕深深浅浅,好像连骨骼都天生的漂亮。

    他们重叠的影子像无法分开般交织纠缠在一起。

    她眨眨眼,思绪又开始跳跃:“许怀洲,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一句话骤然打断了许怀洲想继续亲她的动作,但他还是很温柔的听她说话,喉结上下滚动着,眸色微深:“嗯?”

    时瑜继续道:“我想起来我给你表白那天了。”

    许怀洲垂下眸“嗯”了声,压在她的唇角边亲她边说:“其实那天应该是我先开口。”

    一听这句话,时瑜立马来了兴趣躲开他的吻不叫他亲了,好像非要问个明白才可以:“……你是说那天你也想表白吗?”

    某个心不在焉的男人终于停下。

    他把额贴在她的眉心处,鼻尖相抵,声音缱绻的带着笑似的:“可惜被某个非常主动的小姐抢先一步。”

    某个非常主动的小姐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尾音都扬了起来:“真的呀!”

    许怀洲勾着唇学她的样子说话:“真的呀。”

    看那个非常主动的小姐懊恼的好像要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把所有事情重新来一遍一样,他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许怀洲敛去眸底昭然若揭的情愫,那抹翻涌而过的深沉的光影被掩在细密的睫羽下,压着笑意开口:“那我现在重新再表白一次?”

    闻言,时瑜又紧张又期盼的眨眨眼看他:“那好像也……可以。”

    她一口气说完,又假装很冷静地补了句:“你自愿的哦,不是我强迫你的。”

    她小情绪全写在那张脸上,许怀洲想,如果他的女朋友是个有尾巴的小猫,那这会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脸,嗓子里溢出低哑又性感的笑来,融在这个雪夜,眸光眷恋地说:“嗯,非常自愿。”

    他启唇对上她的目光想要说话,忽得又被打断。

    “不对,”时瑜皱了下眉小声不满了句,“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明明她那天紧张的心脏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难道是这个人几年没见就变得不喜形于色了吗?不过他之前也总是端着一副不见山不见水的模样。

    还是她当时真的太不成熟了?时瑜觉得有点小小的不公平。

    她好像都没怎么见过许怀洲紧张的样子。

    许怀洲不疾不徐地牵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又细细摩挲,收紧抵在自己的胸前,微微俯身笑着挑眉看她:“时小姐感受到了吗?”

    隔着衣物布料,男人胸膛逐渐升起的温热在她的指腹间蔓延过,时瑜似乎能摸到那层肌肉纹理下有些快的心跳声。

    砰砰,鼓点似的。

    那清润的嗓音掺着点慵懒又低哑的笑意,以及他似调侃般念得那个称呼,时瑜的脸颊热了起来,也终于安静了。

    “小鱼。”

    时瑜恍惚又体会到了那种好像心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的紧张感,她小幅度颤了下长睫:“嗯。”

    “你曾经和我说,初雪那天和爱的人表白,两个人会永远在一起。”

    江城的雪飘然而至,轻柔而朦胧。

    月色与雪色相接,摇曳着的灯光跌落进男人眼底,许怀洲低垂着睫,目光一寸寸落在她身上,那片如墨般的漆色里漾起一圈一圈温柔的涟漪,仿佛湖面上的波光。

    他的视线对上她轻颤的眸,而后低声笑开。

    “我最亲爱的,最可爱的,最柔软的小鱼小姐。”

    “请你一直爱我吧。”

    第43章 新年“许怀洲,新年快乐!”……

    时瑜在江城待了两天后回到公司,突然被告知说知冬集系列不着急上市,准备往后推迟一段时间,和春日系列等春诗Azure放在一起。

    她从来没听过这个系列的名字,屿安哥也故作玄虚,模棱两可,说什么设计师还是她认识的熟人。

    于是时瑜抱着文件站在哥哥说的那个新来的设计师办公室门口,女孩抬手敲门,在那道熟悉的声线响起时,脚步忽得顿住,愣了好一会。

    她的手还保持着抬起的动作没变,下意识道:“妈妈……?”

    时云意也愣了愣:“小瑜?”

    时瑜知道妈妈紧张的时候会习惯性地用手轻轻拢过耳畔的碎发,她看着那只涂着豆沙色美甲的白皙指尖停在耳侧又垂下,女人温婉的面容凝着几分细微的局促,柔声道:“是你哥哥叫你来的吗?”

    “没有。”

    时瑜走上前,看见妈妈画稿上那只漂亮的蝴蝶吊坠:“我想着自己下来看看。”

    怪不得她哥极力推荐她去新来的设计师的办公室转转。

    见女儿在看自己草稿,这好像也是她第一次向她展示自己的创作,时云意看着比刚才还要紧张,犹豫了会:“……怎么样?”

    听着那柔软的语调里藏着的小心翼翼,时瑜突然觉得记忆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妈妈其实也是一个需要夸奖和肯定的小女孩。

    外婆还在时应该会经常夸妈妈吧,她想,小姨之前偷偷和她讲了许多外婆的事。

    时瑜笑了出来:“特别好看。”

    时云意被这句夸奖话听得耳根都红了起来,她抬起指尖点了点女儿的眉心,笑道:“就会哄妈妈开心。”

    “哪有哦,妈妈,”时瑜笑嘻嘻地挽着她的胳膊,“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没问妈妈为什么会来公司,也没问那个新系列的珠宝又是什么,其实在她看见妈妈站在门内的那一瞬间,很多事情就已经有了答案。

    这会温馨的氛围还没持续太久,一个电话打来,时瑜用嘴型小声说:“妈妈,你先忙,我回办公室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时云意点了点头。

    时瑜本来已经走到电梯口,像是想到什么,犹豫了半秒她又折返回来,时云意正巧刚挂断电话。

    她喊了句:“妈妈。”

    女人有些错愕的抬起眼睫。

    时瑜弯唇露出唇角边的梨涡:“公寓前几天已经装修好了,晚上宋宋说要准备大餐庆祝,你要来吗?”

    女孩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飘起晚霞般的绯色,她眨眨眼:“装修好后你应该还没见过吧。”

    时瑜一直记得,妈妈紧张时会下意识摸头发,她在外时总是得体又优雅,只有这唯一一个小毛病。

    女人的指尖恍惚抬起又轻轻放下,眼眶慢慢洇出红晕,她顿了半秒,而后轻声说:“好。”

    时瑜手里的项目收了尾,再加上又推迟了时间,她忙里偷闲了几天,反倒是时云意整天整夜的忙碌,在宋宋楼上一层的公寓终于装修完善,妈妈偶尔忙不过来就住在那儿。

    她有时候会去楼上陪妈妈,有时候又在楼下陪一个人太无聊的好友,总归来说她的男朋友成了那个独守空房的

    可怜人。

    某个人面不改色温声说着没关系,但是某方面却格外身体力行,时瑜透过镜子里看向锁骨处的红痕时,心里想的是幸好现在是冬天,她不用特地想办法遮一下……

    时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男朋友喜欢在她身上留下吻痕,看得见的地方有,看不见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明明长了一张风光霁月般贵公子一样的脸,戴个细框眼镜看起来有模有样笑起来也温文尔雅。

    事实上那段时间,时瑜看见他摘眼镜就忍不住有一种腿软的感觉,一种生理上的仿佛刻在骨子里的颤栗。

    信他嘴里的没关系还不如信宋宋日复一日说得下次一定把可乐戒掉。

    不过两个好像可能性都不太大……

    她最近也确实比较忙,虽然整个知冬集Edurne系列已经完成,她又要兼顾些别的零零散散的东西,抽空还要去妈妈的团队帮忙。

    又或者说TR.上下所有人都在忙,无论是珠宝还是服装,大家都在为了三月份的时装周忙碌,是整个系列的首秀。

    那个劝休息休息不要只想着工作的人反倒成了时瑜,她也能感觉出来妈妈在努力做出改变。

    她和宋宋准备去超市时,妈妈提出想去看看,套着大衣外套踩着细高跟的漂亮女人站在零食区,面色微红地问女儿她喜欢吃什么,她都记一下,也想跟着一起试一试。

    有次半夜时瑜起床去喝水,经过书房时里面亮着灯光,她轻手轻脚推开门,才发现妈妈还在书桌前忙碌着。

    暖色调的小台灯在女人骨感分明的侧脸拉出长长的影子,她长睫平直垂落,面容仿佛镀了层金边,轮廓愈发柔软,披在肩头的黑发上跳跃着斑驳的光点。

    时瑜陡然想起年少时在外祖父的书房里翻找出的那个雕花梨木盒,里面灵动似翩翩欲飞的蝴蝶般的手稿。

    她小心翼翼遮掩下门离开,又拿了件外套折返回来,重新披在妈妈身上。

    圣诞夜之后是新年,又过了没多久,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春节也要来了。

    临近春节的那半个月,整座京城张灯结彩,连树梢也错落有致地挂满了红灯笼,街道里每家每户都洋溢着热闹又喜庆的氛围,忙碌了半年的宋夫人特地赶回来陪女儿过新年,时家所有人也重新一起聚在了庄园里。

    时瑜从旋转楼梯下来时,妈妈又在厨房忙碌着什么,在张姨的念叨声中,她好奇凑了过去。

    时云意这次看着像全副武装,高高挽起的秀发一丝不苟,还换了件合身的围裙。

    “妈妈,你在……”时瑜看见张姨手边摆放的井然有序又饱满漂亮的水饺时,到嘴边的话忽得顿了下,有点没反应过来,“你在包饺子吗……?”

    “小瑜?”

    听见声音,时云意抬眼,对上女儿好奇的眸光,那化了淡妆的脸上勾了笑出来:“你外婆还在的时候,每年过年她都会亲手给我们做,还要在里面塞上一元硬币预示着今年讨个好彩头。”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张总是端得优雅端庄的面容是少见的羞涩,隐隐浮在柔软的笑意里:“虽然妈妈做饭好像不怎么成功,但是从小就跟你外婆一起学着怎么包水饺,这次可以相信妈妈。”

    虽然这段时间妈妈变了很多,但这好像也是时瑜第一次主动听她提起外婆,张姨在一旁对着小小姐眨了眨眼睛,看着似乎激动得快要哭了。

    “真的哦,”时瑜也跟着笑了出来,“那我晚上多吃一点。”

    “哎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时瑜听声音就知道是她的小姨,冷调的香水味混着极淡的烟草味萦绕在她鼻息间时,她肩膀上搭过来一只小臂,腕骨上的玉手镯晃出轻响。

    时云禾脸上的墨镜都还没摘,视线凑过来时,上扬的语调里几分调侃的意味:“真是稀客,八百年没见过某个人进厨房了。”

    时云意轻飘飘道:“是么,那某个人倒是见识挺少的。”

    时云禾也没生气,依旧笑着揽过外甥女的肩膀,她看了几眼后又转脸问向张妈:“张妈,围裙还有新的吗?”

    “有的,二小姐。”

    正在给手里的水饺捏出花边的女人动作有了片刻的停顿,白皙的指尖停在某处长久没动,那里按出深深的印子,但她没抬头。

    知道她想问什么,时云禾摘下墨镜,露出那张精心打扮过的漂亮面容,假装毫不在意的模样红唇微启道:“如果被妈知道留她心爱的大女儿一个人在这忙,她晚上肯定会来梦里骂我的。”

    时云意也假装毫不在意回她:“母亲怎么会骂你。”

    “那就不一定了,”女人轻轻挑眉:“也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在梦里和妈妈告状。”

    闻言,时云意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低垂下的长睫遮掩去眼底逐渐晕开的水渍,她哽了下,再抬起脸时眸底晶亮一片像是蕴着水光,又转瞬而逝,嗔骂道:“没大没小的臭丫头。”

    在时云禾洗手换衣服的空,她把碗子上的手镯再次戴到时瑜手上,说是上次那个碎掉了重新补给她一个。

    后面拎着大包小包的时知夏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佣人,又一路小跑过来想打招呼,结果脚步还没站稳,看见厨房那两道不合时宜的背影后愣了愣:“这两个见面一定会吵架的姐妹俩竟然会同时出现在一起包饺子,看着好像春晚大结局哎。”

    时瑜随着妹妹跳脱的想法想了会,觉得还真是,她附和:“这会应该配个难忘今宵就圆满了。”

    顶着一头粉毛的小姑娘一口气说完,又偷偷摸摸四处张望了几眼,而后凑近姐姐身旁继续偷偷摸摸道:“小鱼姐,许教授……”

    “不对,”她忙改口,“你男朋友,我姐夫今天来吗?”

    许是听出来她话里有话,时瑜好奇问她:“他来,怎么了?”

    她妈妈前两天还非常委婉的提起说可以把许怀洲喊来,她本来想着许怀洲或许会去奶奶那,结果老人家闲不住,好像有意把自己家那个不争气的孙子往这边赶似的,带着小黄报了个什么夕阳红老年团,和老姐妹几个人一起出去旅游了。

    听见姐姐的回答,时知夏那张小脸瞬间皱巴了起来,看起来好像想起了非常痛苦的事情:“你不知道小鱼姐,主要是姐夫正好是我们专业的教授,我一看见他就想起来,就想起来……”

    一句话被她翻来覆去重复了两遍,时知夏愁眉苦脸道:“我一看见姐夫,就想起了学校里他问我论文写完了没有……”

    时瑜拖长语调:“我还真没听他提起过……”

    她思索了会,下一秒就笑眯眯的紧跟了句,“那你论文写完了吗?”

    “哎呀,小鱼姐……”

    小姑娘捂着耳朵跺跺脚跑走了。

    结果好巧不巧就撞见和屿安哥还有舅舅一起走进客厅的许教授,男人一身咖色大衣,长身玉立,想起她那个被残忍毙了几次的论文,时知夏脚步匆匆顿住,紧张到问好的话都磕巴了几句:“许、许教授好……”

    生怕从许教授嘴里听见什么似的,这次她跑得飞快,连她哥也没搭理。

    许怀洲走过来时,时瑜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低俯下眸看着

    那张笑脸盈盈的小脸,指尖携去她耳畔碎发缕到耳后:“妹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没有,”时瑜笑着回他,“她就是怕你提起她的论文。”

    她眸光转了转,又道:“你可以给她包个大红包,说不定就没事了。”

    这一年的晚宴和往年并无区别,长桌上依旧井然有序的摆满了私人厨师精心准备的菜肴,只是每个人摆放着餐巾与刀叉的面前多了一碗水饺。

    没有人提起上一次不欢而散的那个夜晚,也没人提起时瑜偷偷藏起来的病例单,她妈妈时云意和小姨时云禾还是像往常那般斗了几句嘴,总是充当调解员的舅舅这次却谁也没搭理,忙着和外甥女的男朋友说话,看他跟看块宝一样。

    耳边话语声连着笑声,盘子里还放着许怀洲挑好刺的鱼肉,汤面热气腾腾的水汽扑到脸上时,时瑜突然意识到,原来感受到幸福的那个瞬间其实比感受痛苦更容易掉眼泪。

    时云意是第一个从饺子里吃到硬币的人,她把自己碗里的硬币给了女儿,紧接着时瑜又收到了她男朋友的那枚,加上后来她自己的,一共有三枚。

    瞅着自己马上要见空的碗,时知夏几乎望眼欲穿,小声嘟囔道:“妈妈,云意姨都把她的硬币给小鱼姐了,你为什么不把你的也给我……”

    时云禾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行,你妈晚上还要靠它打麻将赢钱,你再去厨房端一碗好了。”

    眼看着小妹真的要去重新再来一碗水饺,疑似撑到别的菜一口吃不下都不罢休,时瑜把自己的那枚硬币忙塞到了她碗里。

    晚餐热热闹闹的结束,时屿安带着两个妹妹在外面点烟花,或许是怕自己过去再有人紧张,许怀洲靠在门前的柱子上看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方才还在给余下的佣人发红包的时云意站在他身旁。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话多又主动的性子,彼此打了个招呼后就没再说话,安静了会,女人突然出声。

    她看向不远处:“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怀洲,你是个好孩子。”

    兄妹三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逐渐昏暗的夜色将话语声衬得模糊,但笑声依旧明显。

    时瑜站在那最中间,面容映在烟花棒亮起的火光里格外明媚漂亮,唇色娇艳,眼睫弯翘,肤色白得像雪,上面映照着跳跃着的橙黄色火光,月光在她身上投下温柔细碎的剪影。

    时云意的眸光落在女儿的笑容上,声音放得很轻:“谢谢你把小瑜照顾得那么好,她看起来比之前开心多了。”

    “我以前总把自己活在一段失败的婚姻里故步自封,却忘了女儿也需要陪伴,我以为是在保护她不会遭遇我的痛苦,到最后都不曾发现原来她一直都在假装开心,也不曾发现她的痛苦其实都来源于我。”

    “这一点……”

    她话语微微一顿,忽得轻声笑了下,只是带着笑的面容看着有些落魄,像是自嘲般调侃道:“这一点看来还比不上你对她的关心。”

    许怀洲的视线也在那张笑脸上未移动半分,他笑道:“时夫人言重了。”

    “之前也并非是您不好,每个人都会理解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关心和担忧。”

    男人眉眼温柔,声音转低转轻,平和的语调里几分细微的眷恋:“如果我没有可以带给她幸福的能力,我不会重新出现在她身边,我也会做出和您一样的选择。”

    许怀洲话语一转:“小鱼曾经和我提起过您。”

    时云意搭在栏杆上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下,她呼吸放轻。

    “她和我说,她很爱妈妈,您也很爱她,她从来没有怨过您。”

    “我和您一样都爱小鱼,只是爱的方式不同,所有人都会走错路,但是这并不能全盘否定那些爱。”

    男人五官轮廓愈发柔和,眸光缱绻地望向那道身影:“小鱼现在变得越来越好并不是因为我,她很努力,也很勇敢,因为她知道大家爱她,所以她一直在朝前走。”

    “您也给她带来了很多力量,她说她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时云意停顿了好久没说话,她眼前一片湿润的模糊,眼眶也倏地红了。

    在这个热闹的夜晚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个年轻人通透,那么简单的道理,她走了那么久的路才想明白。

    她以前总是把金钱和权力看得太重,觉得只有牢牢抓在手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不想女儿重蹈覆辙她身上的痛苦。

    华贵衣装的遮掩下,是她长久地将自己束缚在老宅的荒芜,还要困住女儿,像拴住风筝的线,想要它飞,又不想它飞得更远。

    可时云意忘了,或许她运气不好没有遇见对的人,不代表小瑜没有,她把她的硬币给了她的宝贝,小瑜一定会幸福的,她想。

    时云意敛下外放的情绪,第一次露出一个坦诚又释然的笑出来:“我总算明白那孩子为什么那么喜欢你。”

    她掏出怀里一直准备的红包,眉眼温柔地笑着开口:“怀洲,新年快乐。”

    许怀洲接过,道了谢,温声说:“新年快乐,时夫人。”

    察觉到时瑜向这张望来的目光后,时云意拢了下身上的披肩,又恢复了以往那般优雅矜贵的模样,但她眨了一下眼睛,仿佛卸去所有重量般的语调轻轻扬起:“这件事别告诉小瑜,就当是我们的秘密。”

    时瑜走过来时,只看见了妈妈重新回到客厅的背影,还有她小姨隔着老远喊三缺一催她姐姐快点的声音,她好奇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没什么。”

    许怀洲将女孩被冷风吹得泛红的手拢在手心里轻轻揉捏了下,柔声道:“你妈妈给了我一个红包。”

    提起红包,时瑜瞬间提起了兴趣,她抽回手去摸许怀洲大衣口袋里的红包,没有想象中那么厚实,甚至是很薄一层,但晃来晃去似乎能感受到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卡?

    时瑜翻来覆去看那张卡又觉得很眼熟,恍惚想起她小时候,每年新年妈妈都会往卡里以她的名义存一大笔钱,说等她以后遇见想一起共度余生的人再给她,她后来都把这事忘记了,还以为妈妈不会再拿出来。

    她借着走廊的灯光看来看去,又没忍住弯唇笑了起来,踮起脚在许怀洲的唇角处留下一个很轻的吻:“看来我妈妈似乎很喜欢你。”

    许怀洲的视线落在女孩脸侧小而柔的梨涡,再往上,那双杏眼被雪白的肤色衬得更加晶亮,里面的情绪直白又坦诚。

    他心窝某处像春风化开冬雪春水流淌而过那般柔软。

    男人抬起指腹轻抚向她的脸颊,漆色的眸底盛满了温柔,勾唇道:“那时小姐也喜欢我吗?”

    时瑜眨眨眼,狡黠的像个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狐狸:“我说喜欢也会有新年红包吗?”

    他笑着说:“不说也会有。”

    于是时瑜抬头又亲了他一下,盈着笑意的杏眼比刚才还要亮:“我也很喜欢你。”

    那声音轻软,娟秀的尾音细细密密缝着一点亲昵,沐浴露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时,许怀洲心神微动,揽过那截细腰想亲她,又被人错开脸用红包挡住。

    “不行,”女孩颤着长睫,脸红耳朵也红,小声开口,“在家呢。”

    许怀洲的吻落在她泛红的耳垂,声音微黏地低声笑道:“那晚上回去再亲。”

    他说话声很轻,气音明显,明明是笑着的,低垂下的睫羽也遮掩不住渐深沉的眸色,嗓子里还偏偏压着点低哑性感的笑,被吻过的地方气息灼热,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时瑜默默捂住耳朵,心想幸好这会天足够黑,看不清热气熏陶下她红苹果一样的脸。

    不过时瑜最后还是收到了她男朋友超级厚实的一个大红包,以及他的转账,她捏着那张卡,反而感觉自己的红包有点拿不出手。

    早知道她就应该再多装一点。

    张姨说八点会有烟花,她懒洋洋地靠在她男朋友怀里等了会。

    时瑜的视线穿过花园里矗立着的三层喷泉看向跳跃着星子的天空,陡然想起在伦敦的时候,她也和许怀洲一起参加过伦敦眼下举办的跨年烟花晚会。

    晚上的时候人山人海,所有人一起很默契的喊起倒计时,直到零点到来,伦敦眼后烟花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芒层层叠叠如同波纹向四周扩散。

    在身周满是“happynewyear”和“新年快乐”混杂的话语声中,她搂着许怀洲的脖颈很大声地笑着说:“许怀洲,新年快乐!”

    他们分开后的第二年,时瑜去了爱丁堡,那天天气不好,爱丁堡好像比伦敦还要多阴雨天,她挤在王子街的人群中间,腾空而起的烟花照亮

    了城堡的夜空,“happynewyear”的欢呼声几乎要遮掩去音乐声。

    时瑜想的是幸好那天一直连绵不断地下着小雨,她不用想办法解释脸上的眼泪。

    其实也没有过去多久,好像又过去了很久,久到记忆似乎刻意把痛苦的感觉封锁起来,她再回忆那几年时,那些曾经觉得迈不过去的细枝末节早就在记忆里模糊了。

    身后男人的胸膛随着相贴的肌肤传递来的温度,她眨了下眼睛,长睫上下拉扯出细长的光影,眸底亮晶晶的水光映在柔软的月色里,弥漫起细微的涟漪。

    许怀洲问她在想什么时,时瑜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想起来我刚开始追你的时候了。”

    一些往事浮现,女孩有些不满地按了按横在腰上的手臂,其实力气很轻,像小猫伸出爪子一下一下的挠,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她一板一眼的严肃道:“我当初在你打工的奶茶店连续买了半个月的奶茶哎,你才愿意搭理我。”

    虽然大部分她都送给了好友,她总不能真的连着喝上半个月的奶茶……

    时瑜还记得,她那会实在是太紧张又很害羞,也是第一次遇见喜欢的人,每天精心打扮衣服都不重样,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轻描淡写,事实上除了点单就是谢谢,后来可以扫码点单后,两句话就只剩下谢谢了。

    被她拉去充数的朋友都着急,恨不得亲自上去帮好友要一个联系方式。

    她真的风雨无阻的坚持了半个月,然后在某个昏暗潮湿的下雨天,面积不大的奶茶店里没什么人,女孩从包里掏出纸巾想擦一下额角淋湿的水渍。

    她垂下的视线里忽得映入一张干净的纸巾,那手骨感白皙,指节修长,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时瑜愣愣抬眼,每次鼓起勇气想要联系方式结果又因为各种原因迅速打退堂鼓的始作俑者站在她面前,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她的奶茶。

    青年垂下眸,清冷淡薄的眉眼间眉梢微挑,辨不出情绪的漆色眸底涌动出几分微不可查的调侃:“小姐,喝那么多奶茶对身体不好。”

    故事就从那天展开了。

    许怀洲其实一直没说,事实上他从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被女孩推开的第一天起就注意到了她,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其实心事就差写在那张脸上。

    他见过很多人向他表达好感,唯独没见过哪个女孩除了点奶茶之外一声都不吭,他那时候想,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那么笨。

    想起记忆里他们第一次搭话时她红透了的小脸,许怀洲没忍住从从嗓子里漾起一声笑来。

    男人的眸光在月夜里透着抹柔色,声音也放得很柔,哄小孩似的笑道:“以前是我太冷漠了。”

    时瑜哼哼两声还想说什么,远处“砰”的一声,有光照亮昏暗的幕布。

    无数光点仿佛飞逝而过的流星,耀眼的光芒在空中四散开来,亮如橙色的朝霞,各式各样,流光溢彩,盛大又绚烂。

    她回头,脸上明媚灿烂的笑容像极了伦敦眼下那个夜晚,两道身影隔着时光似乎渐渐重合,爱意和幸福也在相融合,她同样很大声的笑着说:“许怀洲,新年快乐!”

    晚风把她柔软的话语送到耳廓又轻轻落下,对上女孩细致晶亮的眸,烟花将那张漂亮的小脸映照得清晰而明亮,连她眼底的笑意都明晃晃的,泛着清浅的光晕。

    许怀洲眉眼温柔,缱绻着声线低声笑开:“新年快乐。”

    *

    另一头,蹲在角落捏着仙女棒的两个人,时知夏格外好奇地问她哥:“云意姨给了小鱼姐的男朋友多少红包哎。”

    时屿安用他那双5.0的好视力观察了几眼:“好像是一张卡。”

    “哎呦,云意姨真的好大方……”

    时屿安抬眸看向单手拖着脸羡慕的不行的小妹,漂亮的桃花运眼眼尾狭长微挑:“你姐那个男朋友不是也给你转了一大笔红包钱吗。”

    “是这样没错……”

    “但是你不懂我,屿安哥……”

    顶着一头粉毛的小姑娘两眼望天,干巴巴道:“虽然收到转账的时候感觉姐夫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但是我一看见他,还是会想起来我那个被毙掉的论文……”

    “痛苦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你没经历过,你不懂……”

    “谁说我没经历过?”

    时屿安随着小妹的话思绪陡然飘到在剑桥那会,他被他爹勒令拿不到多少绩点就停了他的卡,那个特别难忘的学期。

    他最讨厌可偏偏自家妹妹护得紧的穷小子,来给他补课,也是那样,白衬衫运动鞋,带着细框眼镜,容色疏离,声色浅淡,问他,论文写完了吗。

    那种感觉,时屿安拧眉心想,他什么时候那么悬梁刺股的刻苦学习过,比他开会时面对几个特别难缠又古板又无聊的老头子都压抑……

    时知夏两眼泪汪汪:“哥,你懂我?”

    时屿安表情沉重:“妹,我懂你。”

    “不过,”时屿安学着妹妹的样子也话锋一转,唇角向上勾勒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哥我已经毕业好几年了。”

    白削的指尖夹着的香烟递过去点燃女孩手里的仙女棒,烟雾缭绕而上,一点猩红明明灭灭间,橙色的火光在这一小片空间内亮起时,他挑眉:“时知夏,你论文写完了吗?”

    连耳朵都没来得及捂住时知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