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因为, 只有这般,我们才能见面。”那道声音没有一丝情绪,江辞却能听到其中含着巨大的悲悯和无奈, 她蹙眉。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找我?”江辞霜已经收回了灵剑,掌心紧攥,指甲将她的手心剜出鲜血。
眼前的这人,绝非等闲之辈。
那淡光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道。
“现在不宜告知于你, 等你日后会知晓的。”在空中飘荡的淡光飘香江辞霜,在她眼前逐渐凝聚成一个虚影,它站在江辞霜面前, 身形端正, 却蓦地叹了口气。
“我的三魂神魂不在, 在这秘境修养百年也不过只能堪堪显出这一身形, 维持不了太长的时间,只能简短同你说。”
它看着江辞霜冷冽的眉眼,那双灰白的瞳仁此刻已经变得有神, 正谨慎看着她。
“你能看到我,是因为我现在在你的灵识之中,若不是别无他法,我绝对不会来找你的,此事也不应该由现在的你参与。”
江辞霜看着这微弱淡光, 眸中尽是冷冽:“是关于阿潇的吧。”
若关于阿潇的事情不应由她参与,那该由谁参与才最好。
阿潇是她的,她自然要知晓这一切。
“但说无妨。”
下一秒, 她便看到那淡光的面容似乎也有了实质一般震住,她听到她悲悯却满是无措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惊起心中涟漪。
“今日这般,不似昨日般苦,却依旧危机重重,你也应当感受到了。”
江辞霜微微蹙眉,面前这淡光说得有些云里雾里的话,她却听懂了。
她早就生疑,为什么宋望潇会这般说是她的情劫,知晓此事的人除却她早已陨灭在那场大战之中了,阿潇又是从哪得知,阿潇体内那团魔气也实在太过蹊跷。
还有仙魔大战那次,即使她无数次想避开却依旧紧紧盯在她脑海中的那段记忆,宋望潇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何意,因为思念深重,百年间不断浮现在她的梦魇中,那些场景的处处细节皆印象深刻。
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可是那猜测太过可怖,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江辞霜直觉,她以前的种种疑惑,都将在今天揭晓。
“阁下想说什么,不妨直讲。”江辞霜抬头,一双冷冽的眸子就这般看着它。
那声音无言许久才终于动了一下,言语没了方才的悲悯,尽是苦涩。
“本尊请你,无论是道义还是情意,吾都求你救下宋望潇。”
江辞霜闻言眸色滞住,瞳孔震颤:“你什么意思?阿潇怎么了!”方才被她压住的情绪疯涌而出,关于宋望潇的任何消息都能令她彻底疯狂,再也没有方才的清冷。
那声音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般,只轻笑一声,声音满是涩意。
“你应当也察觉到了宋望潇身上的异常,那是因为,她早就不应当存在于这世上了。”-
秘境深处的灵气格外浓郁,行走在其中犹如入人间仙境般看不真切,宋望潇挥剑斩开眼前的植株,缓缓向前走着。
迷雾四起,纯粹的灵气如水般包裹着她,愈合她身上的伤口,宋望潇一边在密林中穿梭一边注意着周围有没有她记忆中的草药。
同她预想的一样,越往深处走草药的种类就更加多样且生长极其茁壮,果然应验了之前众人所说秘境之中皆是秘宝的传闻。
宋望潇砍下草药,抬眸看向远处,一棵巨大的树木如半座山般矗立在远方,遮挡着半边天空,延伸的树枝上郁郁葱葱的树叶,随着风缓缓摆动。
再继续朝前走,应该就是秘境的最中心了,那处应当也是秘境灵气最盛的地方。
宋望潇扫了下整棵树,树枝摇曳似乎在欢迎她的到来,宋望潇将砍下来的草药放进储物戒,转身离开。
她伤成这般,还是不要贸然前往此处为好。
宋望潇抬起手,看向食指处的红灵线,它依然是之前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变化,宋望潇微微蹙起眉,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丝烦躁。
她居然一点都不担心的吗?
宋望潇甩甩头,继续按着来时的路走着,却忍不住低沉了心情,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
这种情绪直至见到盘腿入定的江辞霜后才终于消散,借着月色,宋望潇看到江辞霜依旧坐在她设下的结界之中,一步也未曾探出,自她身周萦绕着淡淡魔气。
有什么突然覆盖了宋望潇的心口,她只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已经滚烫起来,满足的情绪不断填满她的心脏,填满裂开的缝隙。
她抿唇,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抬脚踏入结界之中。
甫一踏入结界,江辞霜便感受到她的气息,睁眼见真的是她,清冷淡漠的脸颊莞尔,她起身走至宋望潇身旁,抬手抱住了她。
宋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抱,宋望潇有些不知所措,方才埋在心中那几分不满早已随之消散,再无踪迹。
“阿潇……”江辞霜将头埋在她的脖颈,狭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宋望潇觉得有些痒,她伸手回抱江辞霜。
“我好想你。”感受到宋望潇回抱她的动作后,江辞霜只觉浑身发颤,一捧死灰的心猛烈燃烧,她覆上前,吻在宋望潇的耳后。
宋望潇浑身一怔,全身的触感皆放在那处有电流窜过的地方,一时竟忘记了推开她,等到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江辞霜已经松开了唇,只余那处残留的酥麻的触感。
“好想你……好想阿潇……”江辞霜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宋望潇的耳畔,白皙的肌肤泛起绯意。
察觉到宋望潇没有像以往那般剧烈推开她,江辞霜疯狂的爱意在心里肆意蔓延滋长,她启唇轻咬宋望潇耳垂,又很快松开。
所有言语道不完她对宋望潇的情爱,片片痴情说不清她此刻的痛苦,江辞霜指尖摩挲着宋望潇的衣衫,寻找着一丝慰藉。
宋望潇一怔,伸手推开她:“既然想我,为何不用红灵线?”她清了清嗓子,视线却不敢看江辞霜,即使知道江辞霜目前看不到她,却还是不敢同她对视。
她未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排斥江辞霜对她亲密的行为了。
江辞霜低眸,因为眼神无神,她只需掩盖语气就好,她伸手探向心口,那处是她藏起来的宋望潇予她的那段丝线。
“阿潇给我的,我不舍得。”她道,声音真挚却又坚定。
这是百年来宋望潇予她的第一件物品,她不舍得就这般用了。
宋望潇被她的脑回路弄笑了:“那如果我一直没回来呢,你不用这个用什么?”她问。
江辞霜摇头:“阿潇不会的,阿潇这不是回来了吗?”她又抱住宋望潇,同她紧紧贴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她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江辞霜抵住宋望潇,压制心口翻涌的情绪,尽量不让宋望潇发现她的异常。
“阿潇说会回来,我便一直等阿潇回来。”她情意绵绵道,温柔的语气里掺杂着显而易见的偏执,却如一阵风裹着宋望潇的心。
宋望潇心口微窒,甜涩酸意浸染她的心田,嗓音滞涩。
“这样啊。”她生涩道,声音听不清具体的情绪。
“阿潇找到草药了吗?”江辞霜松开她,嘴角噙着笑。
宋望潇闻言点头,又觉得自己有点傻的突地笑了下。
“秘境里面的草药很多,我要找的这种已经找到了,现在已经入夜了,我们先找地方休息,我熬制些汤药。”说着她挥手收回结界,顿时浓郁的灵气裹住两人。
第72章
夜已深, 宋望潇牵着江辞霜的手行走在秘境之内,四周万籁俱寂,唯有二人脚步踏在枯枝落叶的声音。
江辞霜看不见眼前的环境, 她的周身又被宋望潇布下一层结界,因此她无法凭借魔气探寻到宋望潇的位置,如此一来,宋望潇握着她的那只手成为她唯一的安慰来源。
她下意识地握紧宋望潇的手,似乎还觉得不够一般, 将纤细白皙的指节挤进她的指缝中,同她十指相扣。
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便会格外清晰, 她感受到宋望潇手臂的一僵, 却没有挣脱她的动作, 任由她逾矩地握住她的手, 她甚至听到了宋望潇的轻声吸气,藏在风中徐徐吹至她的耳中。
江辞霜低头,抿着唇笑, 心中升起阵阵暖意的同时,掺杂着的却是无穷尽的毒药,如附骨之疽般撕咬着她本就脆弱的心口。
痛与爱共生,剧烈的窒息感令她感受没有一丝安全感,江辞霜只得无助地攥紧宋望潇的手, 愈来愈紧,她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察觉到疼痛,宋望潇微微蹙眉, 她停步回首转身,江辞霜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 没有察觉到便落入她的怀中。
“怎么了?”她赶忙隐下自己的所有情绪,抬起头露出个疑惑的笑。
“你方才在想些什么?”宋望潇道。
江辞霜闻言苦笑了下,扣着宋望潇手的手指轻柔摩挲着她的手背:“阿潇真的想知道吗?”
她的声音藏在微风中,细微的苦涩也被放大,宋望潇眉心似乎被什么刺中,她下意识地握紧江辞霜的手,替她挡住风,牵着她继续走。
“阿、阿潇?”江辞霜语气的难过被疑惑覆盖,她抬脚跟着宋望潇,疑惑问道。
“采摘的草药放置时间不能太长,否则药效会大打折扣,我们快些找到休息的地方。”宋望潇的名字落在风中,微风裹着她缱绻的嗓音幽幽落在江辞霜的耳中,惊起心潮阵阵涟漪。
江辞霜忍不住攥住宋望潇的手腕,抬眸循着声音看向她,在漆黑的视线中勾勒出宋望潇的模样。
宋望潇的样子早已刻在她的记忆中,她看到宋望潇在对她笑,温柔握住她的手。
如果,她的眼睛一直不好的话,阿潇是不是会这么一直照顾她。
江辞霜一只手握住心口,感受着那处的剧烈跳动,这是为宋望潇而跳,她的一切都因为宋望潇而鲜活,一切都因为宋望潇而生存。
宋望潇活,她便活,宋望潇死,她亦随之离去。
她早已无法想象没有宋望潇的日子,也不敢想象宋望潇真的离她而去的那一天。
秘境内的洞穴很多,宋望潇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干燥的洞穴,灵气凝起火落在洞中,驱散黑暗和寒冷。
宋望潇牵着江辞霜的手坐在火堆旁。
“我去捡些柴火,马上就回来。”她道,而后缓缓松开同江辞霜一直握着的手。
江辞霜抬头,随着她的声音转向洞外,宋望潇站在洞穴外,看着火堆旁的江辞霜看着这里,即使看不见却依旧固执地看着她离去的位置,心中泛起丝丝甜意。
怕江辞霜一人危险,她迅速将四周的枯枝捡起,快步回到了洞穴内,便见原本低眸的江辞霜听到声音马上转头看她,无神的眸子中浮现跳动的火光。
她不由地眉目软了下来,心口好似塌了一块,径直走到江辞霜身旁,将柴火放在两人身旁。
“冷吗,火要不要再大一些?”她蹲下看着江辞霜那双眸子,眉眼沾染笑意。
江辞霜摇头,随着弯起眸,这时候的阿潇好温柔,她竟有一种不真实感,可惜她看不见阿潇的面容,只能在心底勾勒她此刻的笑容。
“阿潇……”她开口,薄唇翕动。
“怎么了?”
“没什么。”江辞霜嗓音凝涩,她多么希望这一刻就是永远,“只是想唤你。”
宋望潇抿唇,起身添了些柴,她从储物戒中拿出炉子和白日所得的草药,研磨之后放进去熬煮。
这一切都做好后,她转身看向身后一直无言的江辞霜,发觉江辞霜已经盘腿坐定。
江辞霜的眉眼是极其好看的,即使是这般虚弱绝色依旧不减分毫,反而为她清冷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之感。
跳动的火焰映在她的身上,驱散她身上一直存在的寒气,宛若从神间落入凡尘的仙子,令人只想温柔地护住她。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宋望潇,眸子骤然缩紧,她近乎是无措地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炉子,可她神色却并不冷静。
她是江辞霜的情劫,江辞霜亦是她的心结,她无法控制她的本心,她的本心依旧在告诉她,她对江辞霜还是有情的。
宋望潇突然低声笑了下,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意志坚定这么多次,依旧抵不过这几天的相处,依旧抵不过江辞霜看她的每一分每一眼。
她同江辞霜,本就如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若真的决定一刀两断进去乱麻,却怎么也无法割舍这份感情。
宋望潇看着面前的炉火,棕栗清澈的眸子里浮现火焰,点燃她眼底复杂的情绪。
这方世界的天道,依旧没有对这番变化作出什么行为,它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她与江辞霜,真的能在这已经乱套的世界秩序之下,安然活下去吗?
她的所向,不知不觉已经从她一人安然存活,变为她和江辞霜一起活下去。
夜色渲染寂静,微微凉风吹过她的发丝,轻柔抚摸她的脸颊,洞穴内纯粹的灵气萦绕在她的周围,无时无刻愈合着她的伤口。
宋望潇能明显感受到,她体内的灵气正在以飞速的趋势逐渐收回,身上的伤口也好了大半。
她不由地疑惑,这或许便是那些人所说的秘境的神秘之处,宋望潇忽地想起之前听谁所说,这秘境之中珍宝众多,危险便也处处隐藏,稍有不慎便会命丧于此。
可宋望潇细细回想,发觉她和江辞霜在秘境关闭的这段时间内,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甚至连一只凶兽都不曾遇到,即使是在这漆黑的凉夜里,她驱动灵气也没有发现一个活物。
静谧、温柔、无一分危险的秘境。
整片秘境安静到似乎只有她们两人,全然不似之前她们在秘境内处处遇到的危险。
宋望潇眸色沉了下来,眸中浮动火焰。
是秘境关闭之后,内里的活物便随着消失了,还是……有人在暗处帮着她们。
宋望潇抬眸,透过夜色看向远处的庞然巨树。
因着灵气越浓郁对江辞霜的伤势愈合更不利,二人现在已经在秘境的外围,距离中心很远,那巨树的轮廓便也变得模糊。
宋望潇不由地想起来今日她在秘境中心看向这棵树时产生的恍惚幻觉,那时她并么有感受到什么威胁,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更像是引诱她走过去。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宋望潇竟然不排斥这种陌生的感觉,而且她的内心竟也希望自己都过去。
她凝眉,冷冷看着那藏在夜色中的树木,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下意识的亲近令她有种不安感,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同江辞霜待在一起的感觉。
宋望潇呼吸微窒,下意识看了眼还在入定的女人,暗自懊悔她怎么又想到江辞霜了。
总而言之,在不知道暗中那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的情况下,宋望潇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秘境中心探寻。
想着,宋望潇心颤抖起来,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灵海中的内丹旁萦绕的淡淡灵气似乎早已将那三缕神魂融合,再也找不到什么踪迹。
眼看炉子的汤药熬制得差不多了,宋望潇将汤药拿下来准备放凉,便在这时自她身后忽然出传出一声闷哼。
宋望潇身形一顿,忙回头看去。
只见方才还在稳稳打坐的江辞霜,此刻却已经倒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鲜血自她苍白的唇瓣溢出,染红地面。
宋望潇心口惊住,慌忙跑过去扶住她。
“你怎么了?”她焦急道,抬手放在江辞霜的手腕,稍一探寻便发觉她体内的魔气竟又乱了起来。
即使是宋望潇秉持着穿越就要做个修仙人讲良语的样子,此刻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低低骂了句脏话。
“怎么会这般?”她急道,将浑身软若无骨的江辞霜扶正,转身就要去拿汤药。
“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药。”她道,手脚颤抖着想要起身,却被身前的江辞霜猛地抱住了腰身。
“不要走。”江辞霜紧紧抱住她,浑身的力气都用来制止宋望潇的行动,宋望潇被她抱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阿潇……求你不要走。”江辞霜看不见,安全感骤降,她只能通过触感感受到宋望潇的存在,仅存的几分理智也已经燃烧在方才的梦魇之中,阿潇绝对不能离开她,绝对不能。
宋望潇被她紧紧抱住,她护住江辞霜的身子不让她倒下,想问她怎么了却闻到了血腥气息,眉心微蹙。
“我先为你包扎一下。”她担忧江辞霜身上的伤势,强硬地掰开江辞霜的手心,而后起身将一旁的汤药端起来,因为太烫她忍不住轻嘶一声端着汤药的动作却一丝未变。
江辞霜维持着方才的动作,一丝未变,她低垂着头,感受着宋望潇逐渐远离她的声音,心中满是绝望。
她的耳边又不住地响起今日那淡光同她说的话。
“宋望潇是注定要死在你的手中,你同她,纠缠多久都不会有结果。”
第73章
无论纠葛多久, 都不会有结果吗?
江辞霜低着头,灰白的眸色溢出清泪,自她的心底涌现浓烈的不甘和愤怒, 她死死攥着拳,指甲陷入肉中也丝毫没有察觉。
凭什么,凭什么她和宋望潇就没有结果?
为什么她和宋望潇的宿命会是如此,就因为一句轻飘飘的“情劫”“化神”吗?
她不屑于这些东西。
江辞霜咬着牙,浑身发抖。
这些同阿潇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为什么她就要当这个无情无欲的仙,为什么她就要化神抛去一切连同和宋望潇的感情,为什么偏偏是她和阿潇。
江辞霜忍不住心中的痛意, 她的耳边不住地浮现那淡光对她说的这些话, 一字一句皆是剜在她心口的利刃。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江辞霜想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心口的酸涩却越发深沉,她回想起这几日同宋望潇在一起的时间,这几日和宋望潇愈发亲密地接触。
明明, 明明她和阿潇的关系正在慢慢缓和,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江辞霜低着头,忍不住不让自己落下泪,她吞下所有的不甘和痛苦,抬起头时已经又是那副温柔的样子。
宋望潇看着她脸上的泪痕, 极其可怜,握着汤药的手微微发颤,她放下药, 手指被烫到有些麻木,这麻木的触感直直蔓延至她的心口。
“你先躺下, 我为你包扎一下身上的伤口。”她道,而后低下头从储物戒中拿出帛布,满脑子想的都是江辞霜方才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好可怜,想要抱住她,安慰她。
“好。”江辞霜听着她的话,躺在干净的毯子上,攥着的手缓缓放开,伸手解开衣襟,但由于她看不见,无法准确地揭开身上的衣服。
宋望潇见状,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帮着她解开衣服。
手背被碰到的地方似乎燃着火,烫到江辞霜的指节颤抖,她松开手缓缓握住宋望潇的手腕,不想要松开。
宋望潇呼吸微促,低着眼眸,手臂微微发抖,竟出现了好几次差错,还好江辞霜看不到,不然又要笑话她了。
宋望潇在采摘草药时,也多采了几味草药,她将草药放在研磨臼中捣出汁水,浸染帛布就可以裹在伤口之上治疗伤势。
随着衣服缓缓剥落,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息,江辞霜的里衣已经血色浸染看不清原本颜色,宋望潇看到她白皙柔嫩的肌肤上满是鲜血淋漓的伤口,有些伤口处还掺杂着淡淡的魔气,咬噬着伤口,她只觉得心脏被人紧紧攥住,升起阵阵痛意。
宋望潇忍不住心中的苦涩,伸手颤抖着探向江辞霜身上流着血的伤口,可就在快要触碰的时候,她的动作又顿住,指节蜷缩随后收回了手。
心疼又难过的情绪在她的眼底翻涌,她拿出浸染的帛布,温柔覆在江辞霜的伤口,她怕江辞霜会疼,动作极其细微,却还是听到了江辞霜忍不住轻吸的声音,心脏像被重锤重击,满是心疼。
将江辞霜身上的一些比较大的伤口包扎好,宋望潇拿出干净的帛布,轻柔擦着她身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极其温柔。
她抬眸,禁不住看向江辞霜,却对上了江辞霜灰白色却溢着雾气的眸色。
江辞霜额头因为疼痛渗出冷汗,忍不住疼痛微微喘着气,但又怕让宋望潇听到,手背覆住嘴唇,她咬着手背不让自己的声音溢出,即使看不到宋望潇,却还是固执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似乎这样也能减轻一些她的痛意。
脸颊落下滴滴汗珠,划过她光滑的脖颈,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道道痕迹。
宋望潇呼吸一怔,手上的动作顿住,指节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引得江辞霜浑身一颤,抑制不住的轻吸从齿间溢出,落在宋望潇的耳中却如阵阵风呼啸而过,搅乱她的所有防备。
宋望潇忙收回手,攥紧手中的帛布,有些无措,藏在发丝中的耳尖绯红,她的神识乱糟糟的,别样的情绪蔓延在她的心口。
宋望潇咬唇让自己清醒了些,再次抬手拿着帛布,擦着血迹,只是这次她的心绪却不是表面上这么平静。
方才的心脏的悸动让她骤然明了,这些日子她的一切变化都被放大在面前,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自己目前的样子,她正在清醒着再次滑向名为江辞霜的温柔乡。
循环往复,无可救药。
意识到这个事情,她并不是气愤懊悔,也不是兴奋激动,相反,更多的是惶恐,茫然无措裹住了她颤动的心脏,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她承认自己胆怯,被爱伤过一次后就不敢再次献出她的爱,更何况是之前就已经欺骗她的江辞霜。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真的很惶恐。
惶恐这份爱依旧不真实,惶恐自己的一腔真心依旧落空,被人嘲笑。
处在爱与被爱的分界线上,毫无由来的茫然令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江辞霜的爱,亦不知晓两人之后的道路如何。
怀揣着这般复杂的情绪,宋望潇没有再看向江辞霜,沉重压着她刚泛起涟漪的新湖,她只是默然地将江辞霜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将她的伤口包扎好,而后拿出一套干净的里衣,想帮江辞霜换上。
手指触碰江辞霜的嫩白肌肤,像被火燎到了般,微微蜷缩,江辞霜很听她的话,伸手让她穿上衣服,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宋望潇反倒松了口气。
就在她即将系上里衣的时刻,方才还稳稳坐着的江辞霜忽地向前抱住了她,还未系上的腰身露出大片白皙,透过宋望潇身上的布料紧紧贴着她。
宋望潇动作一顿浑身僵住,透过薄薄的布料,江辞霜起伏的胸口随着她的呼吸越发清晰,被碰到的地方似乎无一例外点了定穴,她失去力气动弹不得。
洞内落入寂静,唯有火堆的哔啵声被放大,微风吹过江辞霜身上薄如蝉翼的里衣,她忍不住发颤抱宋望潇更紧了些。
宋望潇浑身发抖,心脏蔓延着她自己都无法明晰的情绪,她经不住抬手回抱她。
“怎么了?”她开口,嗓音暗哑。
江辞霜靠在她的肩上,感受着她身上温热,她松开手,循着宋望潇的身子徐徐往上抚过她的脖颈,扣着她的下颌,指尖温柔摩挲着她的皮肤,恋恋不舍。
“阿潇……”她喃喃道,而后起身,手掌用力扣住宋望潇的脸颊,仰头同她接吻。
不想离开阿潇,不想失去阿潇,一颗心被放在火焰上炙烤,为什么不能让她和阿潇安然生活下去。
痛意和甜意在她的心口翻涌,江辞霜几乎是本能地吻住宋望潇,想要自己身上满是宋望潇的气息,似乎这样才能不让她如此害怕。
柔软的触感触及,宋望潇只觉灵海内忽地怔住,而后大脑一片空白,好似有电流穿过全身,她全身发颤。
还未有所动作,那温柔的触感便迅速离开了她的唇瓣,江辞霜唇瓣蹭着她的唇角,于漆黑的视线中缱绻温柔地啄吻她的脸颊,滚烫的呼吸落在脸侧,又恋恋不舍地退开独自喘着气。
她浑身发热,露出的凝白肌肤泛着粉意,她低着头紧紧握着手,等待着宋望潇对她越界的怒声不耐。
只是,良久她都未感受到宋望潇的动作,耳边也没有听到宋望潇的声音,天地间似乎就只有她自己的乱糟糟的心跳和呼吸。
江辞霜有些惶恐,她想伸手摸一摸宋望潇,想知道她还在不在,却就在这时,一双温柔的手握起她腰侧的绳子,将她的里衣系上。
江辞霜动作怔住,她忘记了自己的眼睛,抬眸想要看清宋望潇的神情,却只是徒劳。
“阿……阿潇。”她忍不住唤宋望潇的名字,嗓音含着浓浓的不安。
“先把衣服穿上,天冷,不能受了风寒。”宋望潇开口,嗓音暗哑。
没有训斥,没有不耐,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风平浪静。
江辞霜扣紧的手蜷缩又松开,莫知所措,就这般愣愣任由宋望潇为她换上衣服。
她眼睛受了伤,看不到宋望潇藏在三千青丝下的红透的耳尖和绯红的脸颊。
江辞霜心绪被撕扯,她想开口,询问宋望潇知不知道自己作为情劫要被她杀死的事情,可要说出口的话藏在心中踌躇多次都无法开口,就在她握紧拳准备开口时,温热的触感忽地触及她的唇瓣。
江辞霜神色一怔,纠结的神情还未来得及收回便听到了宋望潇的声音。
“汤药已经不烫了,先把汤药喝了。”她软着声音说着。
江辞霜抿唇,启唇将勺中的药喝下,苦涩令她微微蹙起眉,心中蔓延的却是甜蜜。
她的阿潇,那么温柔对她,悉心为着她,她怎么可能再开口问出这样的问题,江辞霜不忍心破坏这么温馨的一幕,口中未言的话被她咽了下去。
一碗温热苦涩的汤药被江辞霜饮下,宋望潇怕江辞霜会一直觉得苦涩,将白天摘的果子拿出来放在江辞霜手心。
“太苦的话,就把这个吃了,这个很甜的。”她道,手覆在江辞霜有些凉的手上。
她起身,默不作声地将火堆移江辞霜更近了些。
江辞霜手中紧紧握着果子,感受着温暖的火焰,心潮翻涌,呼啸风声从她心口穿过,掠起她所有的爱意。
夜间入眠时,宋望潇施了去尘咒大概洁净了下自己和江辞霜的身子,倒在火堆旁侧着身子闭眼,似乎已经沉睡许久,可她的心绪却很清晰。
今日在她喂江辞霜药的时候,她能明显感受到江辞霜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最后却不了了之了。
宋望潇不禁生疑,江辞霜今日似乎总有些不对的地方,可她细细回想,却也寻不得那些奇怪的地方在何处,犹如一团疑云蔓延在她的心口。
宋望潇心中很乱,深深叹了口气,隐藏在火焰的哔啵声无人听清。
便在此刻,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布料摩挲声,她瞬间警觉起来,维持着侧身的动作。
江辞霜起身,感受着不远处宋望潇的灵气一点一点摸索着朝着她走去,待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后躺下抱住她的腰身,紧紧贴住她的后背。
似乎是认为她已经熟睡,江辞霜的动作也不禁大胆了些,抱紧她的腰身贴在她的肩侧痴迷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阿潇……不要离开我。”江辞霜声音破碎,含着浓浓的酸涩
宋望潇浑身僵住,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的砰砰跳动,似乎要冲出她的胸膛。
可她保持着熟睡的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开口,任由江辞霜抱着,如同这寂静的夜里无人言说的情意徐徐蔓延。
第74章
因着江辞霜身上的伤势加重, 宋望潇并没有着急同她一起寻找秘境出口,毕竟按照目前的状况,江辞霜来找她之前兴许是同玄易一帮人交过战。
若真的有人知晓秘境有其他出口, 按照之前玄易众人对她和江辞霜的仇恨程度,此刻秘境之外或许就被玄易等仙族之人牢牢围住,静等二人出现捉拿,若两人这般伤势重重就这般出了秘境,到时也绝对凶多吉少。
相比而言, 秘境之内才是较为安全的地方,虽不知那藏在暗处隐隐庇护她们的人究竟是谁,但目前而言她没有看出什么危险, 也没感受到压抑之感。
宋望潇还是更倾向于呆在秘境之内, 她比较担心的还是江辞霜身上的伤势, 明明江辞霜进入秘境之后就没有再交战, 身上的魔气也趋于稳定,可为何那日会突然暴乱伤势加剧。
同那日江辞霜在她面前的纠结和踌躇也一并浮现在了宋望潇的脑海。
江辞霜那日到底想同她说些什么?
相比这些未曾言说的话,宋望潇目前最为担心的, 还是江辞霜身上的伤。
江辞霜的伤出现的总是极为凶险,几乎每次都要吐血,她虚弱的身子因着体内魔气的冲撞每况愈下,宋望潇在她看不到的视野中已经蹙眉担忧许多次,每日都喂着她汤药。
对于自己的伤势, 江辞霜总是不在意,甚至还会反过来宽慰宋望潇煎熬的心。
“阿潇,我无碍, 只是那日忆起一些回忆,忍不住气急攻心罢了。”她开口淡淡道, 伸手捉住宋望潇放在一旁的手,轻轻握住,温热的触感似乎在证明她真的如她而言无事。
自她失明后,便格外喜欢这般握住宋望潇的手,似乎这般就能感受到宋望潇在她身边的真实。
宋望潇对她越发逾矩的动作没有什么抗拒,或许是说,她自己也不想松开握着江辞霜的手,只是反手同江辞霜相扣,让两人触碰得更多了些。
“真的没事吗?我还是须得多找些草药。”她知晓江辞霜从未关心过自己的身子,对她说的话自然也是相信半分。
气急攻心是真,无碍是假。
宋望潇想起自己身上的伤势在秘境中心灵气最浓郁之处时,灵气会潜入身子主动为她治疗伤口,那时伤势回转的最快,疗愈也最为快速,仙族亦是如此,魔族修炼应该也差不多,江辞霜身上的伤应当也是一个道理。
魔气越浓,伤势恢复越快,反之亦然。
秘境之内没有魔气,却处处弥漫着充裕的灵气,魔气同灵气为死敌,受灵气所绞,这无一不对江辞霜的伤势自愈造成阻碍。
宋望潇嘴上应着江辞霜的话,实际上却一直在向秘境的边缘走去,同时使用自己灵气为结界护住江辞霜,希望淡薄的灵气能减少对江辞霜的伤害。
江辞霜任由她扶着,在宋望潇的怀中感受着她对自己悉心的照顾,甜意和痛苦在她的心中不断溢出。
她爱宋望潇对自己的关爱,却惴惴不安这种生活终究也成了藏在回忆中的泡影。
那道淡光同她所说几乎已经成了她日夜缠着她的梦魇,无时不刻不在告诉她宋望潇必死的事实,可现实她却在同鲜活的宋望潇紧紧相拥。
梦魇和现实交织,她如困兽般挣扎不得。
如眼见的是烈阳,可它周边早已被浓郁的愁云覆盖,只余几分阳光泄露的罅隙,可即便是这几道缝隙,却也令她甘之若饴。
江辞霜无时不刻不在想,为什么她一定要杀了情劫勘破无情道化神,她为何不能打破这一宿命让宋望潇活下去。
她也在心存侥幸,想着那淡光的话全是虚妄,或许那淡光也是她于幻境中生出的,如她体内的心魔一般,只是蛊惑她的幻像。
“宋望潇为你的情劫,自是为辅助你化神而生,她死在她的手中是宿命,是世间运行。”
“江辞霜,你须得化神,这是你的宿命。”
无悲无喜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她却觉得格外刺耳。
如果宋望潇要死,她宁愿死的是她自己,起码死在宋望潇手中也并不算什么坏事,可她偏是无法接受宋望潇死在她手中的宿命。
可那声音告诉她,要她救下宋望潇,却又要她化神,两者无法自洽,她不禁生起几分希望。
或许有令宋望潇活下去的方法,只是她并未寻到。
视线看不到,身子的感官便更加清晰,江辞霜的不安感便也越发增强,几乎每时每刻都要攥着宋望潇的手或衣襟感受着她的存在,好似只有这样才能令她彷徨愁苦的心得到几分舒松,可下次袭来的便是更为残虐的风暴。
宋望潇知晓她失去视线后的忐忑不宁,也感受着她身子的虚弱,私心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她知道自己的无可救药,知晓自己对江辞霜的情意似乎再次燃起。
不,不是燃起,她对江辞霜的情从未消失,这件事自南桑告诉她她没有情之后便已经知晓。
南桑说她的情并非不存在,而是不在她的身上,那不在她的身上又会在谁身上呢。
宋望潇苦笑一声,答案显而易见,她早该知晓的。
她一边懊悔自己对江辞霜无法断绝的感情,一边又私心深陷在同江辞霜的相处中无法自拔,整个人似乎被两道情绪撕扯成两半,别扭至极。
好在江辞霜看不到她的情绪,只能通过她的声音和动作判断,宋望潇尚可以隐藏一下自己的纠结。
江辞霜每日打坐疗愈身上的伤势,宋望潇便会在这种时刻去周边寻找草药熬煮,又或者也同江辞霜一样坐下打坐驱动周围灵气涌向自己,疗愈或者增长修为。
不过几日,她身上的伤势就已经好了大半,本不稳固的灵丹也愈发坚固,就连修为也隐隐有了突破的趋势,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变好。
看来那些修士的传言也并不全为假,她想着,将放温的汤药端起,准备端给江辞霜喝。
江辞霜尚处在入定之中,浑身的气息凝滞了般缓缓流动,连着周遭的氛围都带上了静肃,有些冷却并不觉得难受。
察觉到灵气波动,她缓缓睁开双眼,狭长睫毛随之轻颤,如蝶展开双翅而飞。
“阿潇……”她开口,而后抬眸看向宋望潇。
宋望潇本端着汤药搅动着瓷勺,听到她的声音抬眸看过去,便看到了她那本该灰白的眸子中竟隐隐出现了些光亮,心脏骤然紧缩。
“你的眼睛!”宋望潇经不住心中发颤,忙开口。
“好像能看到些什么了,但很模糊。”江辞霜道,声音有些颤抖,听到宋望潇激动的声音忍不住温柔弯唇,滚烫的爱意落在她的眸中,似乎点亮了眸中的色彩。
她看向宋望潇,模糊的视线只能勾勒出大概的宋望潇的身形和动作,看不到她的情绪和面容,她看不真切,但比之前要好上太多,至少这时能看到阿潇了。
“是要喝药吗?”她开口,嘴角噙着笑,却令宋望潇僵住的动作再次活动起来。
“你真的能看到了,太好了!”一时间宋望潇竟有一些恍惚,她愣愣端起汤勺放在江辞霜唇瓣,看着江辞霜启唇咽下,她的眸子中溢出满满盈光,险些落泪。
总算好转些了。
她禁不住感慨想。
“多亏了阿潇。”江辞霜咽下最后一口汤药,她的手中又多了颗甜果,宋望潇每次喂她喝药前都会这么做,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江辞霜没有开口告诉她,这种苦涩对她而言并不算得了什么,百年寻觅时间,她每日都在忍受淬骨的疼痛,亲手破开自己的血为符引护住的身子,断骨伤筋之痛她也未曾在旁人面前落下脆弱。
可此刻,她还是拿着甜果,慢慢吃着宋望潇对她的显而易见的在意,心脏因为浓烈的爱意发着颤。
“若不是这些草药,我或许这一辈子也看不到这般美丽的景物了。”即使模糊,她却依旧在痴迷看着面前优美的环境,以及……站在她身前的宋望潇。
宋望潇背着光,替她挡住大片的阳光,她的眼中便只看到宋望潇,她也只想看到她。
宋望潇想,江辞霜眼睛才刚刚好一点,若这般直视太阳再造成伤害就不好了,于是在日后白日在密林行走时,便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白纱,轻柔围住江辞霜的眼睛,以防阳光直射。
虽然又回到了以往看不到的状况,可只要一想这是阿潇担心她为她包上的眼纱,所有的不安尽数转为了燃烧的情意,她无法克制自己对宋望潇的情感,爱意在她心底疯狂地蔓延滋长。
如果,她能同宋望潇在秘境内一直呆到百年就好了,她们无法出去,那淡光道的宿命便也不会向她们走来。
同阿潇待在一起百年,即使一直看不见,却也是令江辞霜心动的存在。
她甚至开始期望宋望潇不要这么快找到离开的出口,希望能将同宋望潇呆在一起的时间越发延长。
第75章
可她所期待终究只是藏在心中的希冀, 无论多么希望时间却依旧向前走着。
宋望潇因着江辞霜身上的伤,觉得长时间呆在灵气浓郁的秘境对她的伤势肯定不利,短暂并未看不到异常, 但是长此以往她的伤绝对会留下隐疾。
江辞霜身上的伤势很重,即使是目前她的眼睛能大致模糊地看清楚一些,却还是恢复不到原先的水平,虽有宋望潇每日熬煮的汤药可以缓和些江辞霜因为魔气减少不愈的伤势,却还是比不上江辞霜在魔宫的恢复速度。
她有些担心是否是因为这秘境之中的灵气太过旺盛从而阻碍了江辞霜的伤势治愈, 更怕江辞霜的伤势再也无法痊愈。
她想着,最好先找到出口,而后等待两人的伤势好的七七八八就离开, 这样就算面对上玄易那些人也不至于毫无胜算, 更何况还有在外面的花归尘和行听等人。
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
宋望潇心中暂时定了下这个打算, 恰巧江辞霜也不想一直呆在同一处, 二人便商量着离开了洞穴再次在秘境寻找出口。
秘境的边缘已经被二人游走了一遍,几乎能找到的洞穴和浅潭都被二人寻找一遍,并没有发现新的出口。
宋望潇盯着眼前幽深寂静的深潭, 面色低沉。
不应该的,这么大的秘境应当有些其他的出口,除非是二人尚未找到。
宋望潇想着,眼神越过层层云雾落在了远处的庞然巨树之上。
秘境最中心的那棵古树,一棵树庞大到她在秘境的各处都能看到, 她总觉得那里有些蹊跷,但因为江辞霜身上的伤不利于接近灵气如此浓郁的地方,再加上她自己也对那处的警惕和疑惑, 两人这么多天都未曾靠近最中心。
如此看来,既然秘境的四周都被她们寻找了个遍, 那最中心的灵气最盛的地方,或许就是出口的位置所在。
宋望潇沉着眸子,她想无论究竟是不是埋伏,她都应当去一次。只是她看向一旁的江辞霜,担忧着她身上的伤口不能过多接近灵气,便思索着等哪一日二人早早入睡后自己先行去查看一番。
如果真的是出口,那再好不过,可如果是埋伏,宋望潇忍不住隐下眼眸。
如果是埋伏的话,那也至少给江辞霜排除了一个错误的地方,自然也是极好。
宋望潇想着,悬起的心稍稍放下。
只是,她身旁的江辞霜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探出手握住宋望潇垂下的手腕,柔声道。
“你也觉得最中心的那棵树有些古怪吗?”
宋望潇一愣,这才想起来江辞霜的视线已经大致能看到些模糊的景物,自然也是能看到那棵大树,她点头道。
“那处看起来除却灵气浓郁没有其他异常,但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既然江辞霜已经问了她,她便不再隐瞒,将自己的想法尽数说出。
“既然秘境四周已经被我们找了一遍都未找到出口,那反推,或许处在秘境最中心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出口。”
江辞霜微微点头:“我也觉得有些古怪。”
太大了。
这棵树太大了,远远超过她之前见过的所有树种,即使是秘境的灵气纯粹又浓郁,也不可能生长如此巨大。
按理来说,如此大的树已经可以称为灵了,可是她并没有发现秘境中有修为很高的灵,而那道淡光似乎也是生活在此处,按照它的话推测它也绝对不会是那棵树的树灵。
一处秘境不会允许两种修为高的生物共生存,既然那淡光是真实存在的,或许一直在她们眼前的这棵树,才是虚幻。
“阿潇想去看一看吗?”江辞霜松开紧蹙的眉头,抬眸看她,她的一双眸子已经逐渐有了些生机,但宋望潇担忧她的伤势,总是用白纱围住她的眼睛,她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宋望潇人影。
宋望潇敛着神色:“灵气越浓的地方危险便处处丛生,此事急不得,我们先把伤养好。”她话是这么说,可却已经计划好晚上自己前去的路线了。
而后她听到江辞霜一声极轻的笑声,宛若流水轻击山涧的叮呤,含着绵绵的情意,幽幽落在她的耳中。
“阿潇总是想得这么周到。”她道,抬手在白雾般茫茫的视线中轻抚宋望潇的脸颊,柔白指尖摩挲着她白皙的皮肤,直把那片嫩白肌肤揉成绯色才罢休松手。
柔白指节指尖徐徐往上,捏住宋望潇的耳尖,慢慢揉着,感受着手心中的温度逐渐发烫。
“可是阿潇现在这么说,心中是否想着,等我熟睡后自己先去那处看看。”江辞霜淡淡道,指尖落在她的心口轻点,感受到手下女人身子不禁的颤动,忍不住温柔笑,松开覆着她的手掌。
“我的身子在缓缓恢复,身上的伤势也大致痊愈,已经可以和阿潇一起了。”
她不想成为宋望潇记挂在心上的伤患,她想在宋望潇遇到危险的时候成为她的第一条命,仅此而已。
因此,她必须时刻跟随着宋望潇,跟着她一起面临未知的危险,绝不允许宋望潇将她抛之在外。
绝不允许宋望潇离开自己独自面对危险。
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被江辞霜尽数猜到,宋望潇的心中无畏杂陈,没有意识到江辞霜越发逾矩的动作和轻佻点在她锁骨上的指尖。
二人的距离不过咫尺,江辞霜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身上,如火焰般灼烧着她裸露的皮肤,她脸颊发着烫,瞳孔震颤,忍不住低下眸子不看她,即使江辞霜此刻围着纱布什么都看不见。
呼吸声在寂静的环境中越发放大,宋望潇能听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一颗心也随之发颤。
“你怎么会知道?”她开口。
江辞霜只是弯唇,不作答,只是拿起宋望潇的手放在她的胸口,感受着她于柔软之下跳动的心脏,那是她一颗心爱着宋望潇的证明。
因为她爱宋望潇,所以绝对不会令宋望潇和自己一同前去面临危险,相反,宋望潇也是。
江辞霜一开始只是猜测,她的话中带着浓浓的试探和不安,怕宋望潇真的是这个决定,又怕她不是这个决定。
可却得到了宋望潇的回问,她没有回绝反而问她怎么知道,即使震惊,心脏中抑制不住的情意却依旧蔓延滋长将她包裹。
原来,阿潇现在也如她爱她般爱着她。
江辞霜心中发颤,剧烈的情绪波动使她忍不住酸涩,眼眸中溢着雾气。
滔天的兴奋将她包裹,她几乎是有些恍惚,忍不住伸手紧紧攥住宋望潇的手掌。
宋望潇被她捏得发疼,微微蹙眉。
“怎么了?”她问。
江辞霜摇头,托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痴迷地蹭着,清泪自她的眼角落下,浸湿纱布染到宋望潇的指尖,宋望潇有些惊讶,忙问道。
“是眼睛疼吗?”她有些焦急,将手从江辞霜的手中拿出,伸到江辞霜脑后缓缓解开包裹着她眼睛的纱带。
白纱被缓缓拿去,江辞霜阖着眼,眼睫微微颤抖,落在上面的泪珠随着颤动,意识到白纱离去,她缓缓睁开眸子,古井无波的眼底弥漫着温柔的雾气,盈盈秋水的双眸就这般看着她,驱散她的清冷多了几分柔弱。
宋望潇呼吸微蹙,她抬手轻柔托着江辞霜的脸颊,仔细看着她的眼睛,生怕又出了差错。
江辞霜愣愣对着她的眼睛,虽然视线模糊却依旧能感受到她眼底深处的担忧,如火般燎动着她的心脏,她摇头痴痴看着宋望潇。
“无事,只是刚看到光有些不适应。”她隐下心中酸涩的情绪,尽量不让宋望潇发现她的异常。
宋望潇查看了一遍,并未看到她眼睛的异常,这才放下心来,这一段也将她方才的困窘打破,她便也能安然说出之后的打算。
既然江辞霜已经知晓了她的计划,那也没有什么隐瞒下去的必要了,以江辞霜对她的所作所为来看,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她一个人前往秘境中心的。
宋望潇便也没了这个打算,和江辞霜商量起之后的事情。
“秘境中心的灵气浓郁,既是整片秘境所有灵气的中心,又维持着秘境内万物生存的脉络,我们都未曾进去看过,不知道那里的样子。”她攥起拳,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在当时这么多修士一起进来的时候蹿腾玄易众人先进去看一看。
“我觉得,那处,或许并没有这么危险。”江辞霜缓缓道,随后在宋望潇的疑惑的视线下莞尔。
“当时我们二人已经走到了那棵树的外围,我在那里等着你来见我,如果中心真的有危险,当时应当会趁我重伤时来袭击我,可并没有,因此那处应当是安全的,至少对我们来说是安全的。”
她并没有说那道淡光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宋望潇说那道淡光说的那些话,她心里下意识不想让宋望潇知道这些,就如同宋望潇不想她接触危险一般,她也不愿宋望潇涉险。
她也希望自己前往那处的时候,那道淡光能再次接触她,她有一些话想问它。
宋望潇点点头:“按你的来说,的确如此,当时我一人进入那棵树周围找草药时,也没有发觉什么危险,而且还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宋望潇微微皱眉,她也不知道什么感觉:“隐隐中总觉得那树想让我走过去,罢了,等我们去看一看,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江辞霜低眸:“好啊。”她温柔道,可藏在狭长羽睫下的眼底深处却在发着颤。
阿潇,怎么会和那树有联系?那里到底有什么要引着她去看-
几日后,两人收拾好身上的东西,开始向着秘境中心走去。
即使江辞霜身上的伤口在这些天的打坐中已经好了许多,宋望潇还是担忧着她身上的伤,和往常一般半扶半抱着江辞霜向前走着。
江辞霜自然不会说些什么,能多靠近阿潇自然是最好的,靠在她的怀中安然享受着她温暖的怀抱。
秘境很大,宋望潇驱动着灵气御着剑同江辞霜在空中赶着路,她低垂眼眸朝下看去,能够看到在秘境中各种各样的灵兽活动,如此多的灵兽聚集,足矣说明秘境的危险,可她们这么多天都未曾遇见一只。
宋望潇凝眉,心中对那藏在暗处帮着她们的人越发好奇,她抬手放在心口,灵海内浓郁的灵息环绕着内丹,已经找寻不到那三缕神息的踪影了。
宋望潇攥拳,抬眸看向远处的巨树,一切等她到了那树旁就全部揭晓了。
御剑飞行不过半日,宋望潇和江辞霜便来到了巨树之下,她收回灵剑,抬头看向这棵巨大到几乎看不到树顶的巨树。
树叶众多的分枝枝繁叶茂,朝四周生长着遮盖住一片天空,整棵树宛若一座小山座立在秘境的中心,风微微吹,叶子穗丰飘动显得格外静谧。
宋望潇看向这树,周身纯粹的灵气令她呼吸都有灵气进入她的身子滋补她的体质,也是这般她越发担心身旁的江辞霜。
江辞霜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担忧,抬手覆住她的掌心同她十指交扣,道:“我无事。”
她身子内的魔气已经被她尽数压在了内丹之中,接触不到灵气便也察觉不到疼痛,只是呼吸有些不畅罢了。
宋望潇仔细看着她,也并没有从她的神态看出隐忍的样子,悬起的心这才放下。
与此同时,那股奇怪的感觉又覆盖住了她,就好似是这树在引着她向内走去一般。
她同江辞霜围着树走了一圈,这才真实的感受到树的巨大,远远看过去,她几乎看不到树直径的尽头,绕树行走一周也花了她们一些时间。
“确实太奇怪了。”
这树大得太怪了,远看还好,真的丈量一遍她才真的觉得十分奇怪,宋望潇看向这树周围的其他树木,顿时觉得这些在它面前如同小巫见大巫。
江辞霜已经摘下的白纱,淡淡看着这棵巨树,垂下的手缓缓转动,浮冥剑陡然浮现她的掌心,而后她伸手一挥,属于神器的凌冽剑气直直冲向那棵古树,二者相撞震出恍然波动。
宋望潇抬起手臂为二人挡住这波动,待平息之后便着急看向江辞霜的手臂,怕她无意中露出了魔气遭到反噬。
江辞霜看着她牵着自己的手腕,莞尔摇头。
“无事,只是浮冥的剑气。”
宋望潇这才放下心来,她看向不远处的巨树,待在一片扬起的灰尘中看清后眼瞳骤然紧缩。
浮冥剑为神器,其自身的剑气自然也是凌烈无比,而面前的巨树上却未有一丝痕迹,只是树叶随之飘动几瞬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怎么会?”她喃喃道,皱起眸子,再抬眼看向这棵树的枝干,眼眸陡然亮起,她赶忙看向江辞霜,却见江辞霜也同时看向了她。
二人一同明白了到底是哪里奇怪。
没有变化就是最大的古怪之处。
巨树的叶子非常大,几乎是一片叶子足以遮下一个人,而她们方才行走一周,都未曾发现这树掉下来的叶子,如此繁茂的枝桠,竟无一片叶子掉落。
方才江辞霜的那一剑,锋利剑气足以在树上留下痕迹,再不济也会让那树的叶子落下,可是依旧是原样,树干上就连一点痕迹都未出现。
种种迹象皆以说明,呈现在二人眼前的这棵巨树,很有可能是先人布下的幻境,就如同之前二人遇见的那棵灵树一般,被操控着迷惑人心。
宋望潇忍不住弯唇笑了下,原来,这看似灵气弥漫的秘境之内,处处都是幻境。
可这幻境要如何突破?
江辞霜看着这方遮蔽天日的巨树,能用这么大幻境遮蔽的,其内应当是相当庞大的东西。
江辞霜凝着眉,同宋望潇牵着手朝它走着,枝桠上繁茂的叶子随风作响,似在迎着她们走来。
宋望潇将手放在古树粗糙的树皮上,一切都是真实的,就连鼻间也能嗅到树木的生涩气息。
“幻境生,即为真实,幻境灭,则不存。”江辞霜在她身旁缓缓道。
宋望潇闻言,闭上双眼,一手握着江辞霜的手,另一只手贴住树皮,驱除心中所想。
四周静谧,唯有耳边哗哗作响的枝桠声,而这声音在宋望潇闭上双眼后便陡然消失,紧接着她似乎听到了什么破裂的声音,巨大的狂烈的风自裂缝中吹出,将二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宋望潇紧皱着眉,运行功法让自己不被风吹动,风缓缓消散,宋望潇手中粗糙的触感也随之变得生硬,她抬眸,看到了光滑的石壁,而后抬眸,隐在幻境之下的真实终于映现在二人眼前。
是一座山。
宋望潇松开手,愣愣看着这座矗立在天地间的山。
她看向江辞霜,江辞霜即使看不真切却也看到了这座山的样子,同样也有些震惊。
“先人费劲功法造成的这么大的幻境,其实掩盖的只是一座山吗?”宋望潇忍不住道。
或许是知晓了二人的交谈,自山体内部突地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轰隆的声音响起。
宋望潇眉间一蹙,紧紧攥着江辞霜手,二人朝后退去。
便看到原本为一体的山体自中间骤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不断加大最后将整片山体一分为二,只有山顶还连接在一处,灰尘自地中升起,瞬间盖过了整座大山。
二人驱动灵气为结界挡住这些灰尘,待尘埃落地后这才抬脚向内走去。
宋望潇不自觉握紧江辞霜的手,警惕着看向不远处裂开的山体。
江辞霜视线却落在二人紧紧交握的手上,微微弯唇。
宋望潇每次的下意识动作都令她的心间发颤,宋望潇的下意识同自己相关的动作无不在向她展示江辞霜在她心中的重要之处。
江辞霜心脏因着宋望潇而跳,亦很喜爱她对自己的这种重视,一颗被人紧紧攥着的心也禁不住缓和下来。
她反手扣住宋望潇的掌心,随她一同走进了裂缝之中。
山内昏暗无光,二人只能听到寂静的水滴声,洞穴内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宋望潇后背隐隐发毛。
她食指中指并起,于掌心升起火焰,而后挥手将火焰掠在山中各处。
石壁间淌着水,火焰碰到只亮了一瞬便骤然熄灭,但只是这一瞬,便让二人看到了山体内的所有景象。
密密麻麻的石像,威压整齐坐落在山洞内各处,一动不动。
第76章
洞穴内寂静空森, 阴冷潮湿的环境中能够听到水滴滴落的声音,在空洞的洞穴内声音不断传递,直牢牢击中宋望潇的耳中。
她瞳孔震颤, 全身僵住,看向隐在漆黑洞穴内的雕像。
方才那只有短短一瞬的场景不住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一尊尊三人高般的雕像肃穆立在洞穴中,阖着眼眸盘腿而坐,俨然一副坐化的姿势。
她手微微蜷起, 下意识指尖凝结灵气,生怕这些高大的雕像突然活动起来攻击二人。
毕竟她穿进这里这么多年,什么样奇形怪状的敌人没有见过, 更何况是被现人用浩荡灵气屏蔽起来的一处洞穴。
便更觉得诡异古怪。
她一手调动灵气, 另一只手下意识握住江辞霜垂下的手。
江辞霜心中如有蝶飞, 面对这雕像的心沉也随之消散, 跟着宋望潇的步子进了这幽暗潮湿的洞穴之内。
洞穴很深,抬脚走入犹如进入深渊般眼前见不得虚实,宋望潇点着火把才堪堪照亮一方天地, 看清洞内那些雕像的具体样子。
洞穴内的雕像都是一副坐化的样子,闭着眼睛宛若沉睡般恬静,身着古朴衣装,但在水雾千百年的衬托下竟也看不清身上究竟刻的是何种花纹,但无一例外皆是精致。
两人走在道中, 洞穴两旁皆陈列着重重雕塑,似乎在引着她们向前走去,宋望潇拿起火把仔细瞧了瞧那雕塑, 却见雕塑最下方刻着一行已经被风化模糊的刻字。
厉启宗——白法。
再朝前看去。
东尔宗——柳轻、凌泽宗——益听、伤煜宗——仝落衣……
火光映照着各处雕像的模糊的刻字,宋望潇蹙起眉。
这洞中的所有人皆标注了所在宗门和名字, 难道真的是历代大能。
她身旁的江辞霜盯着这几尊雕像中的其中一座,眸色晦暗。
“这是千年前仙族各宗门化神者的仙尊名字。”她道,蹙眉看着宋望潇正看着的那尊雕像,想要将那名字看得更清楚些。
宋望潇闻言,转眸看向她:“这些先辈,你可有认识的?”
江辞霜摇头:“只是听闻,千年前仙族化神的最后一人,名曰仝落衣,为怀水仙尊。”
宋望潇眸色微颤:“千年前?”
江辞霜敛下神色,太过仔细辨认令她尚处在伤中的眼睛有些不适,宋望潇便将这些雕像下的名字挨个念给她听。
“你说,千年前是最后一位化神的大能的雕像坐落在这处秘境内,那这处洞穴难道是祭奠各处化神的灵殿。”
也太简陋了。
宋望潇看向四周还在不断滴水的声音,以及周围阴冷潮湿甚至隐隐吐出寒气,暗暗吐槽。
一个祭奠化神仙尊的地方,怎么会这般简陋寒冷,况且还被人用幻境藏了起来,难不成这肃穆尊敬之处这般见不得人,往常人的灵殿一般灯火通明,香火不断以求先祖保佑,这里倒好,除却名字全然不像一个祭奠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时,无端一阵清风袭来,裹挟着这洞穴内的寒冷气息落在宋望潇身上,她顿时猛一发抖,忙抛去自己腹诽的心,她也突然发觉两人自踏入秘境就感受到的不对。
此处好似没有灵气。
宋望潇忙运功全身功法,探查周围,竟真的发现除却这方洞穴内灵气微薄甚至可以说没有,其他地方的灵气异常浓郁纯粹。
她转身看向身后亮着光的洞口,看到在洞口处的灵气在洞口盘旋就是无法进入,皱眉。
这处,到底有什么秘密。
江辞霜身有眼疾,便没再多看这处洞穴,发觉宋望潇的异常她也随着转身,也看到了洞口的不同寻常之处。
她看着宋望潇不解的眉眼,想起之前两人的交谈,继续道。
“怀水仙尊为千年前伤煜宗宗主,渡劫期后圆满飞升上神,自她以后世间修炼仙术越发困难,天道对渡劫化神者越发苛刻,时至现在,也无一人飞升。”
宋望潇闻言看向她,方才的微风将她手中的火把吹灭,两人站在漆黑的洞穴中,江辞霜看不到宋望潇眼眸中的复杂情绪。
飞升之路断绝千年,只待江辞霜破无情道化神飞升,中间自然是没有他人抢走女主的气运。
只是中间出了个她,便衍生出许多差错,到现在已经全部脱离了轨道。
宋望潇只是有些不理解,她没有看完整部书,自然也不知晓这故事发展的最后到底是什么结局,不过按照以往结局来看,应当是女主肩负天下大任,泽济万生。
可江辞霜早该在百年前就理应飞升,小说也早该大结局了,现在故事偏离这么多,这个世界的天道就一点都不着急吗?
到现在,她都没有发现这个世界天道的一点痕迹,除却那道威严的声音。
可从它要救下自己的态度来看,也绝不是天道的样子,天道究竟要做些什么?
宋望潇想了如此之多,落在江辞霜身上却也只是短短几息,她偏过头收回情绪,看着面前洞穴的奇异道。
“这种场景,或许类似于风眼。”
风眼,即为狂风中的最中心,一般狂风来袭时,风眼反倒是最云淡风轻天高晴朗的地方,可风眼之外的风力却极其强劲。
如此想来,倒与这秘境的灵气分布有几分相似。
江辞霜沉思几息,点头:“应当是如此。”
宋望潇又点起火把,同江辞霜继续朝里走着,似乎是应和了两人所说的话,越往里走那股阴冷的气息便一直粘腻地贴上来,直叫人甩不掉。
直至走到最里面,宋望潇想要施展术法,竟也发现无法御动灵气,倒是江辞霜可以从容地将四周的水雾蒸腾干净让其不再这么潮湿。
宋望潇疑惑挑眉,谁能想到在仙族人人向往的秘境中心,竟连灵气都无法施用,倒像是被人刻意针对了灵气的使用般。
江辞霜也疑惑皱起眉,她握紧宋望潇的手,运功体内的魔气给宋望潇传着热度。
洞内最深处是一处牌匾,上方刻着一段文字,宋望潇拿着火把走近,看清了所记载的字迹。
“万物初生之始,即生灵气,便有人族修习灵气庇佑万物,后飞升为神,为天道之左右,为其运转万物贡献力量,于此千万年,众生为祭奠化神仙者,结缘共修此洞,名为佑生洞,愿众生皆得天者之善,天者庇佑众生。”
宋望潇仔细看着这行刻字,微微皱眉。
前面的字她大概还能理解,可后面的“为其运转万物贡献力量”是何意?难道天道的力量要从这些化神的修仙者中获取吗?
那千年过去,这天道得弱成什么样子了,她不禁抿唇笑。
江辞霜听着她好听的声音,心却不住地朝下沉,只因宋望潇所说的这些同那日那淡光告诉她的皆为一般,天道获取力量的途径中断,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她想着,握着宋望潇的指尖忍不住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
宋望潇察觉到她的反常,回眸担忧看她,却只看到江辞霜匆忙收回情绪的样子,面色微沉。
她抬手回握着江辞霜的手,看着她已经冷静下来的眼眸,心中有万千想要询问的话,可开口时却还是一句。
“这洞穴有些生冷,我们再看一遍,如果没有找到出口便离开。”
宋望潇移开眸子看向远处的雕塑,眼神复杂,已经被伤透后再次拼起来的心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所有的隐患,到了真想要开口的时候,她竟发觉自己不敢询问。
宋望潇心中不住地苦涩,她咬牙压下那些汹涌的情绪,再次抬眸时目光陡然落在了这处洞穴的一处,眉头骤然皱起。
她牵着江辞霜,二人一同走到了那处空荡漆黑的地方,站在那处抬眼看向正对面的雕像,她眸中冷冽。
洞穴内共有十五尊仙者雕像,皆为化身飞升之人,她所站在的这处一旁正是仝落衣的雕像,而仝落衣旁的雕像有是比她早飞升的仙者,而显然是按时间顺序来坐落这些雕像。
宋望潇皱起眉,看向眼下这处空荡之地,这处究竟是为谁准备的地方已经不言而喻。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蹲下身仔细看着面前的这最后一处地方,竟发觉这处居然异常干净,同周围的潮湿和布满苔藓的地方看来极其干燥,好似一直有有人打扫着般。
她松开握着江辞霜的手,蹲下伸手触碰地面,也没有感受到潮湿的触感,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个藏在秘境之内帮着她和江辞霜的神秘人。
难道它就生活在此处,不想让众人发现从而布下幻境,平日便坐在这处地方闭关修行?
宋望潇越发觉得后背发凉,她低着头神色凛然,没有察觉身后江辞霜的诧异神色。
江辞霜看着这洞穴内的四周禁不住喘着气,模糊的视线内陡然浮现一幕幕同那淡光交谈的景象,灵海内剧烈的情绪翻涌着要冲破她的压制。
“你为这方世界千年后第一位飞升之人,飞升对你来说,即为命中注定之事,无法拒绝,倘若你真的不愿,这方天道也会用其他途径令你飞升。”
因为情绪起伏令她周身发冷,魔气的保护已经不再生效,她浑身发着颤,眸中情绪翻涌。
可她若飞升,必定要斩断情,阿潇要怎么办?
她是绝对不会伤害阿潇的,也绝对不会让阿潇因为她再次受伤。
时至现在,她终于无法避开那淡光说的话,不能再认为那些只是虚妄之言,也终于看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避开宿命二字。
情不可强求,她和阿潇注定不会一起。
第77章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和阿潇不能像天下有情人那般相许一生。
就因为这该死的天道随口一句的宿命,她便要听着它的话乖乖飞升断情绝爱!
不甘,好不甘, 她和宋望潇凭什么就不能相守一生,即使是她拼了这一条性命,她也不想宋望潇再次在她的眼前出事,可现在却偏偏就是宋望潇在她的身边绝对会出事。
江辞霜紧紧皱着眉,眼底满是怒意。
她只想和宋望潇待在一起, 秘境也好,魔界也罢,只要能同宋望潇一起的地方她都很欢喜, 可为何这天道就要这般戏耍她们。
江辞霜眸中溢着酸涩, 她不住地看向身前蹲下身的宋望潇, 眼眸缠绵如水, 掀起层层涟漪。
因为看不清宋望潇的样子,她的那份情深便愈发深重,山呼海啸般朝着她的心脏蔓延开来, 而后生出密密麻麻的痛意。
明明她和阿潇之间的感情正在慢慢缓和,明明阿潇就快要接受她的爱了。
为什么。
江辞霜抬手捂住脸颊,无声落泪,她知晓自己同宋望潇现在多待些时间无非是为了现在的几分温馨,可就连这短暂的时间也是掺着淬骨的毒药, 令她无法安生,肝肠寸断也要饮下。
看向宋望潇的每一眼都是爱与痛的交织,如利剑般穿透她的心脏, 剜着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
眼前看到的所有都在映现着那淡光所说的话,江辞霜想忽视也忽视不得, 她如在湍急的河水中央,被激流冲刷着朝前走去,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无法摆脱那推着她前行的流水。
她不想再在这阴暗的洞穴里呆着,也不愿宋望潇找到什么出去的出口。
不是说秘境关闭百年才会开启一次吗,那她和阿潇干脆就在秘境内生活百年,她有照顾好宋望潇的把握。
干脆,直接将这秘境的出口和入口封上,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这样就谁也打扰不到她和阿潇了。
宋望潇深邃的眸子溢出一点红,她抬手,忍不住咬着虎口,因为这一想法大大满足了她的患得患失,她几乎是颤抖着死死咬着,直至鼻间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江辞霜浑身一怔,她颤抖着松开手,看着那片血迹,伤口的疼痛令她的意识短暂回笼。
可是这么做,阿潇会伤心的。
江辞霜身前的宋望潇,脑海浮现她这几日为了寻找出去的出口而不眠不休,阿潇应当是很想离开这里的。
阿潇同她不一样,她有朋友有自己的期望,自然不满被困于这一方秘境之内。
江辞霜低下头,神色凄楚,咬出血的虎口的血顺着她的手指朝下滴着,同这洞穴内的水滴声混在一起无人听到。
可她就只有阿潇了。
江辞霜哀莫大过心死,如一无所有的赌徒般痴迷地看着眼前的宋望潇,希望能再给她几分眼神和温柔。心中疼痛已经令她浑身麻木,可她却还是在宋望潇起身转身看她之际恢复了原先清冷无常的状态。
她弯起唇,伸手向前攥住宋望潇的衣袖,作出看不清楚需要搀扶的动作,实际上扣着宋望潇衣襟的手指用力至发白,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她心中翻涌的心魔压下去,只知晓待她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扣住了宋望潇的下颌,整个人紧紧靠着宋望潇,宋望潇幽深的眼眸正定定看着她。
一呼一吸便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呼吸交缠带着周围的空气一并变得缓慢粘稠起来。
好似只要她稍稍俯身,便可轻易吻住宋望潇的唇。
江辞霜心中微颤,扣着宋望潇的手却未曾松开,她感受到宋望潇流动的温热的血液在她手下流动,这是鲜活的神采奕奕的宋望潇,宋望潇的每一分都令她万分痴迷。
面对方才江辞霜突然的动作,宋望潇显得有些怔愣,江辞霜的力气很大,她的下颌被她紧紧捏着骨头有些发疼,她疑惑,到底也没有动手拂开她的手腕,只淡淡询问。
“怎么了?”
温热滚烫的气息落在江辞霜的脖颈,所过之处似乎点着火,燎着江辞霜本就岌岌可危的意识。
她咬唇,克制着不令心魔占据身子,低下眸子掩去眼底炽热的偏执和爱恋,嗓音凝涩。
“阿潇。”她颤声道,似乎开了个口子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她埋首在宋望潇的脖颈,疯了般蹭着她感受她身上的气息,想要缓和一些她那些缠绵到无法通过言语来表达的爱意。
“阿潇,不要对我这么好。”她吻着宋望潇的脖颈,徐徐往上温柔地啄吻她的耳畔,声音凌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我真的会受不了。”她将头抵在宋望潇的肩膀,心中的痛意快要将她淹没。
“阿潇……”她的声音破碎,伸手牵着宋望潇的手腕拥住自己,让她紧紧抱着她。
“求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将这秘境彻底封锁,管什么天道宿命,让你只许见到我,只有我们两个人,可那样你只会更加恨我,怨我,甚至再也不爱我。
那只会让我更疯。
宋望潇愣愣看着她,眸中神色随着她说的话越发幽深,她凝着眉看着江辞霜,看着她刚好一些的眼睛再次翻涌着雾气。
“江辞霜,你先冷静一点。”她没有明白江辞霜在说些什么,同样也对她说的这些话感到些许难受,只不过这份情绪还未生成便被江辞霜的啄吻打破。
她只得红着耳朵控制着怀中的江辞霜,疑心是否是这洞穴内太过阴冷无意间令江辞霜没有控制好魔气,她现在的这副样子像极了之前魔气肆虐那般。
想着,宋望潇连忙伸手,一手拥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脖颈探查着她体内的魔气。
还好,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宋望潇松了口气,她抬手放在江辞霜的背上,无声安慰着她,神色复杂。
江辞霜突然如此害怕似乎是从她走到这处动荡的地方开始的,她低眸看向这处干燥的地界,心中暗暗思索。
难道江辞霜也知晓了这处还空着的雕像其实是她自己不成。
宋望潇是女主,从读者视角来看她要走的路自然明了,但是以她自己的视角看去,却也得不到这空着地方就是她的结论。
天道气运,即使修行顺利,可她现在已经堕入魔族,再飞升的希望也是渺茫。
因此宋望潇总是隐隐在担心,那个想要将一切掰回至原来的轨迹的天道,是不是早就谋划好了要做些什么,是不是她和江辞霜早就落入了它的计划之中。
宋望潇一个头两个大,她又想起江辞霜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却仍要无时无刻地同她呆在一起,总不愿自己一人呆着,疑心于她有不可告诉自己的事情,却又害怕是这秘境内浓郁的灵力不断刺激着她的灵识。
看来,真的要尽早出去了。
宋望潇想着,伸手去牵她的手想继续找一找出口,却碰到什么温热粘腻,她一愣,低头看去,却见江辞霜抱着自己的手上已全都是血,登时眉心紧蹙。
“你流血了。”她忙道,而后握住她的手,松开扣着江辞霜腰身的手从储物戒中拿出帛布,敛着神色轻柔地为她包扎。
江辞霜抬眸,潮湿泛红的一双眸子看着她,本就模糊的视线因着她眼眸的雾气变得更加模糊,她用眼神勾勒着宋望潇的身形,在心中绘画着她此刻的样子,心中酸涩疼痛。
又无法控制地这么做了,只是稍微放纵一些自己的情绪,就已经控制不住她的行为,她真的是一个疯子,无法自控的疯子。
像她这般,竟还妄想永远拥有宋望潇,永远将宋望潇禁锢在她的怀里,怎么可能。
心魔时时刻刻觊觎着夺着她的身子彻底禁锢宋望潇,那个不知为谁的淡光也说她会对宋望潇造成伤害。
这两项无论是哪一个都令她肝肠寸断几欲失魂。
她竟差点忘了,那淡光同她说的话,就连她同宋望潇这些天的相处,也是她自私地硬抢过来的。
她们的情分,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断绝了。
怕也只怕,阿潇这般对她应当也是厌烦了。
谁会再次爱上一个利用她欺骗她的疯子呢,这一切不过就是她自欺欺人的执念,唯有真正的不打扰或许才是她和宋望潇最体面的结局吧。
江辞霜忽地低低笑了下,眸色缠绵好似生成了实质的丝线般紧紧缠着宋望潇不肯放开,就如同往日将宋望潇桎梏在魔宫内,只是从行为变成了心理。
她从来都没有想要宋望潇离开她的打算,而就在今日,她竟突然觉得,宋望潇或许离开了她,才是真的安宁。
宋望潇自然也察觉到了江辞霜对她这般炽热的眼神,藏在散落长发里的耳垂不住地再次升起绯意。
她只得放缓包扎的动作,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她虎口的伤口,她便也就看到她虎口处的咬痕,动作微颤。
不过失态也只是一瞬,宋望潇很快又恢复往常的状态将她伤口包扎完毕,抬眸对上江辞霜痴然的眼眸。
“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她道,声音淡淡却含着关心。
江辞霜低下眸,被帛布包扎着的伤口微微蜷缩,她感受着那处的伤痛,弯唇应道。
“好。”
左右也就是这几日,也没有什么以后了,她这样颓然想着,心却还是因为她这一句话在荒芜的地上生长出花。
宋望潇起身,环视这洞穴四周。
“我们先出去吧,这里阴冷还抑制着修为,长时间呆着对身子不好。”
第78章
江辞霜微垂着头, 听到了她的话点了点头,而后抬脚,跟着宋望潇出了阴冷的洞穴。
宋望潇站在洞口, 前方即是温暖包裹的灵气,她身后却满是溢着潮湿水汽的洞穴,宋望潇转身深深看着这幽深昏暗的洞穴,自身外看去,全然看不到这洞穴内竟然还有这样庞大肃穆的方景。
宋望潇伸手放在坚硬的石壁上, 掌心冰凉。
她身旁的江辞霜低垂着头,呆呆看着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影子,蓦然微笑, 眼底的情绪却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宋望潇感受着洞穴内死气沉沉的气息, 暗自疑惑。
如果按照她所想, 帮助她们的人就生活在处洞穴之内, 怎么会不知晓她们二人打破了此处幻境,又为何不来见她们。
还有,那个人究竟是谁, 又到底是不是它将此处洞穴布下了幻境。
垂下的衣袖被人攥住,宋望潇收了疑惑的心转眸看去,却见江辞霜抓着她的手腕。
“这里灵气很浓郁,我有些承受不住。”她微蹙着眉,好似在抵抗着这浓郁灵气的侵蚀。
宋望潇点头, 松开手,下意识想要扶着她,却被江辞霜抵住手腕。
“这样就好了。”她牵着宋望潇的手腕, 指节探入她的指缝中同她十指相扣,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宋望潇低头看着两人紧密相牵的双手, 清了清嗓子点头。
“好。”她道,而后她似有所感地转头,目光扫过身后这片庞大的山,再转身时还是往常的样子。
“我们走吧。”-
宋望潇想着,既然那处山体内藏着的是历代飞升化神的仙者,那么当有人想要来祭祀亦或是祈福,那么自然要走通道。
秘境出口百年才开启一次,修仙者自然不可能百年才祭祀一次,那么在那处山体的周围,定是有其他的出口。
二人上次离开时有些匆忙,幻境破开后并没有再在四周观察,如此看来,那处的确就是其他的出口。
宋望潇将自己心中所想道给江辞霜,江辞霜听完思考几许,道。
“我从未听说过秘境之内还存有历代先辈的塑像,或许这场幻境早在千年前就已经被人布下,千年已逝,就算那里真的有其他出口,也不会被大部分修仙者知晓。”
宋望潇听着心潮澎湃:“那就是说明,如果我们真的在周围找到了出口,出去之后碰到玄易他们的几率就会减小。”
江辞霜身上的伤还未好全,稍微动用魔气便有反噬的风险,宋望潇自然不希望让她再次进行打斗,能避开一些尽量避开。
可江辞霜却低下眸子,一双墨色琉璃眼眼底却是深沉的悲伤,她咬着牙克制着情绪,可最终还是禁不住她心中的感受,开口时声音凝涩。
“阿潇想离开这里吗?”她将情绪尽数藏在心中,控制着不让语气太过伤心。
宋望潇看她,弯唇微笑:“自然,你身上的伤不能碰灵气,我自然是想同你越早离开越好,以免落下隐患。”
她担忧着江辞霜身上的伤势,想着越早离开江辞霜的眼伤和内伤能好得快一些,也就不用每日忍受着魔气反噬的痛苦了。
江辞霜只觉得心脏被攥住,让她浑身惊颤呼吸不得,她抬眸,墨色眼眸充斥着绵绵道不清的情意,看着宋望潇明朗的笑容随着她弯唇。
“能出去自然是最好的,都听阿潇的。”
阿潇担忧着她身上的伤,可江辞霜只想同她在一起,痛着百年千年也无谓。
江辞霜笑着,面容温柔恬静,却无人知她心在滴血。
又在洞穴内休息了几天,见江辞霜身上的伤愈合得差不多了,宋望潇便寻了个晴朗的天气,同她再次踏上前往秘境中心的道路。
她御着剑,身后的江辞霜痴痴看着她,想要将她的样子刻在她的心中,吝啬到不肯眨眼半分,怕误看了宋望潇的样子。
同宋望潇呆着的时间慢慢减少,江辞霜心乱如麻,像在含着淬了毒药的糖果,表面甜意绵绵,可却是一步步踏入深渊。
江辞霜正在感受着自己的感知在随着时间逐渐消逝,她攥着拳,将内心心魔压入灵海。
不知不觉间,宋望潇已经到达了秘境中心的山下,她收回剑,伸手去握江辞霜的手腕,却觉得她手腕冰凉。
“怎么了?”她猛然回头,面色担忧。
江辞霜只是笑了笑,摇头:“许是一时无法接受如此浓郁的灵气,我无碍,我们快些找出口吧。”
她的声音无常,同之前和宋望潇交谈一致,宋望潇微微皱眉,看着她微笑的面容,握紧她的手,默默加快了寻找的步伐。
同她们所想一致,宋望潇果然在山体周围发现了一处荆棘藤曼遍生的狭窄洞穴,她挥剑将这些植株斩开,便窥见这洞中的漆黑,狭长好似看不到出口。
宋望潇看向江辞霜,不由自主握紧了她的手,而后松开驱动灵气查看里面有没有危险。
江辞霜侧身,看着面前阖着眼眸微微蹙眉的宋望潇,眼底的情深快要将她淹没,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颤,嘴唇翕动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她的自私已经造就了太多不该,如今不可以再这么任由情绪放纵了。
江辞霜凝气,颤着眸子将她的情绪尽数压下,苦涩自心中滋生。
灵气驱动着宋望潇的灵识在洞内游走,她并未察觉到什么波动,看来此处应当没有什么危险,她睁开眼,下意识便是探向江辞霜的手腕握住她。
“我们走吧。”她看向江辞霜,弯眉。
江辞霜看着她同自己交握的手掌,应了声好,便抬脚跟着她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密云城内,自上次城中突然出现魔修并且袭击密云宗宗主以及众多宗门大能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城内好不容易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安宁,只是一提起那天的事情就有百姓忍不住唏嘘。
“哎,密云宗宗主和玄易长老这么好的仙者,就这般陨灭了,真是不该啊。”
“是啊,这该死的魔修,不在魔界呆着偏想潜入仙界干嘛!”
“魔界不是早就封闭了吗,怎么还会有魔修?”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那个什么魔尊布下的术法,表面看着是封闭了,实际上却是任由魔修潜入。”
“听说,这是因为咱们仙界出现了叛徒,叛徒打开秘境大门领着魔修进去的,所以才……啧啧啧,真是可惜了密云宗这么多人。”
“那个叛徒是不是被丢进了秘境内,还有魔修也同样进去了,秘境内这么多凶兽,就她们两个人,肯定尸骨无存了,也算是为这么多长老报了仇吧。”
几个修士围在一起絮絮叨叨些什么,坐在另一条桌椅上的花归尘却是紧皱着眉,听着他们的话怒意要将她烧没。
她猛一拍桌子就要向前同他们理论,却被坐在她一旁安静饮茶的行听喊住。
“勿要莽然行动。”她身旁坐着的留采也如拨浪鼓般点头。
“是啊阁主,你先消气坐下。”她道,看向裂了一条缝的桌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晃了晃钱袋便前去找摊贩商量赔钱事宜。
那边的几个修士听到她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聊了,喝完酒就匆忙离开了。
花归尘气呼呼看着那几个人,一屁股坐下。
“说的什么歪理!望潇怎么就是叛徒了!”她气冲冲饮了杯茶。
行听放下茶盏看向她,举手投足皆是端正,看得花归尘气不打一处来,独自抱着臂生闷气。
行听放下茶杯,抬眉看她:“望潇同魔尊已经进入秘境半年,这期间有不少修仙者想进秘境都未成功,你这个消息从哪得到的?”
花归尘闻言,身子微颤,她下意识抬手扯了扯衣领,想盖住些什么,清了清嗓子。
“知道消息就行,你别问这么多,那你信不信我这个消息?”
行听轻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我若是不信你,就不会带着留采同你站在此处了。”她低下眸子,眼神晦暗。
半年前,她拿好丹药同花归尘来到密云宗时,便只看到金碧辉煌的殿内尸横遍野,满是死寂。
她同花归尘几乎是被那浓郁的血腥气息定在原地,直到被一个女修唤了唤才清醒过来。
那个女修说宋望潇被扔进了秘境之内,江辞霜同样也随着她进去了,而后留下了遍地血迹。
女修说,现在这种情况,仙族定不会善罢甘休,想让她们二人不被追杀只有传言她们两人已经死去的消息。
她们也的确这么做了,果不其然大多数修仙者都认为一个重伤的叛徒和魔修,定是早就死在了那秘境之中,也便少了想要寻仇的修士。
一开始,她们留在了密云城内,想要等着两人从秘境内出来,可一连过去一月有余,秘境内无一丝动静,花满阁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再加上有些修士因为宋望潇是花满阁之人故意来找麻烦,二人不得不回去处理。
一来一去,这次再来,便已经过去了半年,不过花归尘却不知从哪得知了一条传言。
“传言千年之前这秘境内有数尊塑像,各塑像掌管仙界各处,每处塑像各有一道出口,且这秘境并不存在于仙界,也不在魔界,强行突破什么都得不到,只能通过出入口进入,我已经知晓其中一处塑像的入口在哪,我们从那潜入进去找她们。”
半年内的各种传言令三人很是担心宋望潇的情况,便寻思着主动去找她们。
跟着花归尘西行十几里,三人来到了一处已经荒废的村子,彼时天色已经昏暗,烈烈冷风吹着低矮房屋,好似马上就要将其吹倒。
三人看着这荒凉的村子,有些发颤。
“花、花阁主,你确定这里就是入口吗?怎么感觉这里会有鬼呢。”留采害怕地攥紧师尊的衣袖,整个人钻到行听身后。
花归尘咽了咽口水,同样有些惊诧,她凝眉想着,南桑说的交叉之地就是这处,应当出不了错。
“应该没错,我们先分头找找入口。”她道,先抬脚走进村子。
留采害怕地看向行听,行听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符咒。
“辟邪的。”她道,也抬脚去了村子的另一边,徒留留采攥着手心的符咒发呆。
良久,她咬牙,将符咒藏在手心,深呼吸抬脚走了进去。
林中狂风怒吼,似乎要将房屋的顶吹飞,留采发着抖慢慢走着,同时眼睛时不时看向四周,寻找着“入口”。
“也不知道、阁、阁主说的那个入口长、长什么样子。”她道,掌心因为害怕发着汗,看着四周隐在黑夜中宛若鬼魂的房屋,腿脚发软。
她一边想着为什么偏要晚上来到此处,另一边又担忧着宋望潇的安危强撑着自己朝前走着,单薄的身影在黑夜中坚定地走着。
待走到最里面,留采刚想抬脚便听到耳边的流水声,她凝眉顿住,收回方才踏出去的一只脚,点起火看去。
离她不过半尺处流淌着一条湍急的河流,水势汹涌,冲击在河中间的石头上打着旋。
倘若她方才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踏出,或许等会在河流中间打旋的就是她了。
留采猛地吐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朝后退两步待觉得安全一些开始思考怎么会有一条这么汹涌的河直穿过这座村庄。
她看向四周,施展灵气,也并未用灵识看到这河上有任意一座桥,好似这河是突然生出在这的。
留采咽了口口水,腿脚发软,越发觉得这河有些蹊跷,儿时听医馆内一些修士讲的诡异故事忽地浮现在她的脑中,她下意识就要转身跑走,刚抬起脚却又停住了。
阁主不是说这里会有入口吗,这条河这么可疑,难道就是?
她又转过身来了,顶着内心深处的惧意抬脚凑近那处河流,想看得更清楚些。
而就是在她刚伸头的时候,河流中央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什么划破流水破空而入的声音。
留采猛地一颤,抬头看去正与一白衣女子对视。
她猛地踉跄倒在地上,发着抖要将掌心的辟邪符挥出,口中喃喃喊着。
“滚开,我有辟邪符万鬼避开,我有辟邪符万鬼避开,我有辟邪符万鬼避开……”
耳边水声消减,她却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带着水汽不断朝她袭来。
留采:“!”死定了!
她紧攥着拳,不断为自己打气脑海回想之前学的功法,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就要攻击,却看到那白衣女子重重地跪倒在地上,自她怀中一个人影也随之跌在地上。
女人低垂着头,全然不顾不远处的留采,只抚摸着面前女人的脸颊。
“阿潇……”
第79章
留采跌倒在地上, 愣愣看着不远处水淋淋的江辞霜,有些不知所措。
手上唯一的符咒已经被她送出去了,结果发现毫无作用, 留采想大声呼喊,却又怕声音让面前这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女人注意到她然后一言不合直接杀了她,她只想踉跄起来跑掉。
不过好在方才河流中的巨响也令花归尘和行听所察觉,二人闻声飞速赶了过来,便看到倒在地上被吓呆的留采和浑身是水的江辞霜, 以及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也满身是水的宋望潇。
“宋望潇!”
二人猛抬脚奔来,行听趁机将她那已经吓呆的徒儿扯起来拉至身后,花归尘至江辞霜身旁时, 待看清了她的面容时瞳孔骤缩。
江辞霜只呆呆跪在地上, 好似没有听到这三人的动静, 自她身上滴落的寒冷水滴在冬夜里散着寒气, 令人靠近便会感到浓厚的冰冷气息,她的白衣在冬夜中快要结冰,只余眸中深沉浓郁的情绪彰显着她还活着, 跪着的身子因为寒冷隐隐发着颤。
倒在她身旁的宋望潇阖着眼紧皱着眉,无一点声息,而江辞霜视线就这般牢牢定在宋望潇身上,阴郁沉重的情绪在她的眼中铺天盖地般袭来。
花归尘忍住疑惑,蹲下轻晃宋望潇的身子。
“宋望潇, 宋望潇!”
她抬眸,同江辞霜终于有了几分反应的眼眸对视。
“宋望潇怎么了?”花归尘焦急道。
江辞霜没有开口,却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宋望潇, 与此同时,自她身上缓缓溢出魔气, 浓浓的黑雾缓缓探向宋望潇。
花归尘瞳孔一缩,下意识伸手就要拦去,却被那魔气的滚烫灼伤了手,不得不缩回去,她皱眉。
“你疯了吗!”
江辞霜却不回答,她只看着宋望潇,一双墨色眼睛失神般瞧着她,启唇,声音也好似结了冰。
“好冷,都是水,要阿潇温暖起来。”
浓郁的黑雾温柔地包裹着宋望潇,在江辞霜的驱使下散发热气逐渐烘干宋望潇身上的水迹。
围上来的三人只得看着面前的场景发愣。
待黑雾散去,魔气被江辞霜收回体内,三人看到宋望潇身上的衣衫已经没再被冰冷的河水浸湿,头发也干燥起来,行听附身检查她的伤势,也没有发现被寒冷激出的寒毒。
“暂且保住性命了。”她道,而后拿出一瓶玉瓶,从里拿出一枚丹药想要喂给宋望潇服下,却被江辞霜突然攥住手腕。
宛若寒冰般冷冰的触感让她不由地颤了颤,同时冷冽的水滴落在她手背,被冰到她有些皱眉地看向江辞霜。
江辞霜攥着她的手,想说让她来喂给阿潇,却又看到了自己浑身是水狼狈的模样,又缓缓松开了手,无措地垂在身旁,她全然忘却自己身上的寒冷。
“抱歉。”她道,开口时的气息在空中化成雾气,她的长发已经结冰,浑身散发森森寒意。
花归尘移眸看她,看见她隐在衣衫中的身子发着颤,江辞霜紧攥着拳似乎在克制着不让自己发抖,只是眼睛还紧紧看在宋望潇身上,像条不肯放开的蛇。
她移开眸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行听喂完丹药,起身:“具体的一些药材我没有带着,还是尽早回花满阁为好。”
这次前来她以为自己会进入秘境之内,而秘境内定有许多药材,便没有拿太多,谁知道还未进去宋望潇两人就从里面出来了。
既是欣喜,又是欣慰。
人没死就好。
花归尘点点头,俯下身想要背起宋望潇,手刚伸出就顿住了,而后她又垂下手,看向江辞霜。
“麻烦魔尊把自己弄干,望潇就交给你帮忙背着了。”
江辞霜这才好似回神,她愣愣看着自己已经结冰的衣衫,动了一下想要起身却听到冰片碎开的声音,她忍不住蜷了蜷指节,驱动着魔气将自己烘干。
她俯身,看向已经不再皱眉的宋望潇,眸色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她,阿潇也就不会受伤昏迷了。
她低眸隐去眼中的泪,擦了擦唇角溢出的鲜血,颤抖着温柔将宋望潇抱了起来。
来时花归尘众人是隐在人群中,走时自然要趁着月黑风高偷偷离开密云城。
这般遥远距离再加上又多了两个伤者,三人没再选择御剑离开,采用传送符,驱动功法强撑着几人离开。
夜深,花满阁坐落在花香里安静着,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打破了这一寂静。
花归尘点着院中烛火,亮起的火焰堪堪照亮面前的房间,她抬头对着那边的床铺扬了扬头,准备说把宋望潇放在那里,却将江辞霜早已经走了过去。
江辞霜轻柔将宋望潇放在床铺上,看着宋望潇昏迷恬静的样子,她忍不住心中疼痛,伸出手将宋望潇脸颊旁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她干净素白的面容。
因着吃了丹药,宋望潇目前的伤势已经控制住,苍白的唇色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润,这副样子倒像是睡着了般。
行听和留采已经去了医馆准备丹药,此刻的房内只剩下江辞霜和花归尘二人。
花归尘站在门处,看着床铺旁的江辞霜痴迷般看着宋望潇,却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皱眉走过去。
“这半年,宋望潇到底经历了什么?”
江辞霜抿唇,忍不住伸手握住宋望潇的手掌,她没有回头看花归尘,眼睛依旧看着宋望潇,薄唇翕动缓缓开口。
“若不是我,阿潇也就不会进了那秘境了。”
冬日夜晚寒冷,北风呼啸着拍在窗棂,寒冷四处滋生,可花归尘却觉得,面前江辞霜开口说出的这句话,却比这寒冷冬夜还要冷,似乎藏着满满的悲痛和自责。
她忍不住道:“玄易众人对魔族早已恨之切骨,自然对你这个魔尊也起了杀心,宋望潇现在已经活着出来了,而且玄易不也被你杀了吗。”
她搞不懂江辞霜为什么伤心。
江辞霜摇了摇头:“阿潇本不应该掺进来的。”
若不是因为她,阿潇也就不会遭受这么多苦难了,这都是因为她的私心。
“我们在秘境中找到了出口,阿潇担忧我的身子会被灵气攻击,于是走在了我前面,但出口内的灵气却不似秘境内般柔和,我们进入之后便发了疯地攻击我们,阿潇也因此受了伤。”
她的声音凝涩,似乎不愿再回忆宋望潇受伤时的样子,具体的记忆她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等她回过神来她就已经跪在了岸边,浑身的魔气又一次冲出了灵海在她的体内肆虐。
寒冷的空气令人僵硬麻木,火光中江辞霜渐渐恢复了知觉,便是这一恢复,铺天盖地的疼痛瞬间见她包裹,她又想和之前一般将这痛意压下去,却因为寒毒根本无法控制,浑身发起颤,喉间闷哼吐出鲜血。
花归尘一惊,忙走向前:“你怎么了?”
江辞霜摇头,只是随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无碍,阿潇怎么样了?”
花归尘呼吸微窒,看向江辞霜的视线带上了几分惊诧,她咬牙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她无碍,行听已经去准备草药了。”
然后她便看到一直紧绷着身子的江辞霜肩膀突然塌了下来,浑身无力般倚靠在窗边,一双墨色的眼眸在火光下竟有些混沌,她这才发现江辞霜眼睛的异常。
花归尘神色一怔:“你的眼睛?”
江辞霜挤出一个笑,无所谓道:“阿潇没事就好。”她抬手,握着宋望潇温热的手腕放在自己两侧,温柔地蹭着她,一颗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紧接着就是她体内的剧痛,可她却一直弯着眉,被疼痛痛着眼角坠下清泪却依旧笑着。
还好阿潇没事,还好没事。
要不然,江辞霜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了,她对宋望潇造成的伤害已经够多了,每一次想要弥补造成的后果都是再次伤害,她已经不再奢求阿潇能垂怜看她半分,只求阿潇平安。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她喃喃道,柔白指尖轻抚宋望潇脸颊。
看着面前明显沾染了些疯态的江辞霜,花归尘心中疑惑四起。
这两个人在秘境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这江辞霜看上去比进入秘境之前还要疯了呢。
如果说半年前的江辞霜是一条偏执阴冷的毒蛇,时刻都能露出她淬毒的獠牙,那么现在的她,就是已经被拔掉毒牙的蛇,浑身的气质发生了骤然变化,不变的只有对宋望潇的偏执,甚至这偏执还愈来愈深。
她看向窗外圆月,忍不住对这二人的感情叹了口气。
“罢了,让望潇好好休息,你先去把你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她道,江辞霜方才的那一口血是实打实地散着冷气,她断定江辞霜受的伤绝对比宋望潇还要严重,况且还有那双混沌的眼睛。
她抬脚准备离开房间,却看到江辞霜依旧坐在床铺旁,痴痴地看向宋望潇的眉眼,皱眉正准备为她关上门时,却听房内清冷凝涩的女音响起。
“我会马上离开的,等阿潇醒之后我就走。”
花归尘抬眼看她:“魔尊居然知道放手为何意了?”
江辞霜一怔,笑了笑:“这是我和阿潇的约定。”
约定好,离开秘境之后再不相见。
江辞霜能听到自己心发抖的声音,似乎被一双大手紧紧攥着令她无法呼吸,痛意如海水般朝她袭来,痛不欲生。
什么约定都是她掩饰的借口!她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留在宋望潇身边了,阿潇在她身边只会有无止尽的受伤和痛苦,她不能让宋望潇再受伤了。
明明她之前就想的是阿潇能够好好活着,因为她愈发无法满足的私欲,见到阿潇之后想要触碰她,触碰之后却又想抱她,吻她,甚至想要宋望潇的爱。
因为她无法放开宋望潇的执念,才使得阿潇会因为她受伤,才会使本来应该安宁活下去的宋望潇,继续成为她的情劫。
不能再伤害宋望潇了。
江辞霜低着眸子,苦涩地想着,心如刀剜鲜血淋漓,全身因为疼痛发着抖,神色却异常坚定。
花归尘冷冷看着她的样子,余光看到她隐在袖中紧攥的双手,禁不住叹了口气。
“既然魔尊如此想了,那我花满阁便不为魔尊准备房间了。”她道,起身出去关上房门,萧瑟冷风吹拂她的衣衫,她看着夜色中呼啸狂风想着。
算了,她们之间的事情,她就不乱掺和了。
第80章
许是在秘境内太过劳累, 宋望潇足足昏睡了三天才苏醒,这三天内江辞霜无时无刻不在照顾着她。
看见眼前心爱的人,就这般躺在床上昏睡着, 江辞霜的心里无一不都是痛苦和难过,知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如若不是因为她,宋望潇也就不会这般被玄易丢进秘境,也就不会受这么多苦。
怎么会变成这般?
可江辞霜之前从魔宫来至仙界, 不就是想偷偷看她一眼,得知她安全无碍就会离开吗。
现在这样,是她越发对宋望潇的感情贪得无厌, 是她对宋望潇的私有欲作祟。
江辞霜眷恋地看着面前倒在床上面容恬静的女人, 心中翻涌的情绪想让她将这番情景紧紧刻在心里再也不忘却。
抬手触碰宋望潇白皙的脸颊, 稍不注意施加了几分力气, 令宋望潇的脸恻染上粉色。
江辞霜着迷的看着她,眼睛不敢眨,万分眷恋同宋望潇在一起的时光。
突地, 江辞霜眉间紧蹙,额头渗出大片冷汗,她忍不住弯下腰,抬手放在胸口,用力攥着胸口处的布料, 手背突出青筋,浑身散发森森寒意。
另一只手施法,驱动体内魔气想要暂时压制那突然发作的寒毒, 却因为那寒毒太过深重一时遭到了反噬。
江辞霜眸色猩红,怕自己的异常被宋望潇看到, 慌忙抬脚离开了房间,却撞见了端着汤药正欲走进去的行听。
行听被她突然的开门吓了一跳,手中的汤药险些从碗晃出,她忍不住蹙眉。
江辞霜作揖:“抱歉。”而后抬脚就要离开,体内的寒毒令她浑身发着抖,灵筋似在被完全冰针扎着,密密麻麻的痛。
行听瞧着她面色有些古怪,自然也发现了她身上散发的含义,回想起之前在河边发现两人的情形,心中顿时有了眉目。
她抬手拦住江辞霜,顾不得手上汤药,看着江辞霜眉目冷冽。
“魔尊有了寒疾为何不去找人医治?偏要苦苦受着?”她皱眉,身为医者并不愿看到有人因为伤病痛苦,更何况面前这人是她朋友的……相关之人。
江辞霜紧握着拳,克制着体内痛苦,指甲刺破掌心流出鲜血,她看着行听,淡淡笑了下。
“医治如何,不治又如何。”
行听皱眉,有些没明白江辞霜的话。
江辞霜却已经将寒毒再一次忍了下去,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她接过行听手上的汤碗,端着准备走进房间,走至门旁时脚步却忽地一顿。
“还请阁下不要告诉阿潇,我怕她会多想,多谢了。”
行听看着她一副对自己身子无所谓的样子,不满地皱眉,站在门口看着江辞霜动作轻柔的为宋望潇喂着要,眼眸眷恋情深。
她的视线却在江辞霜掌心被指甲划出的伤口上顿住,神色复杂。
她转身,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关上门离开了。
江辞霜依旧温柔喂着宋望潇,动作丝毫未变,只有微微发颤的双臂显示着方才她经受了何种痛苦。
因着江辞霜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宋望潇身上的伤迅速好转,混沌昏迷的意识也逐渐清晰。
某一大雪日,躺在床上阖眼的她于梦魇中紧皱起眉,缓缓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眼前是极为熟悉却又陌生的场景,虚幻到她以为这又是她的一重梦境。
她抬头看向四周,忍不住扶着自己沉重的脑袋缓解着疲倦,视线移至窗棂时却猛地一顿。
梦中飘雪白衣的场景似乎与窗外飞雪融合,满天飞雪中,一抹白衣立于院内,北风卷着雪扑打在她的身上,三千青丝随风而动,瘦削的身影看着马上就要被这风吹散。
宋望潇心一颤,意识恍惚的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抬脚下床就要循着走过去喊住那人,却因几日都未进食身子软得使不上力气,脚刚沾地便控制不住的腿软向下倒去,只听到“扑腾”一声。
宋望潇暗骂自己不中用的身子,拍拍身上的灰尘就要站起,却听“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
她抬头,对上一双惊措的墨色眸色,有些混沌的漆黑眼底宛若看不到湖底的深潭,卷起漩涡吸引着她。
宋望潇呼吸定住,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僵住,就这般看着门口的江辞霜。
江辞霜见她倒在地上,忙慌张地将她扶起来,神色担忧。
“阿潇有没有伤到哪里?”她手紧紧抱着宋望潇,怕她再倒下去,力气大得宋望潇觉得有些紧到呼吸急促。
她移开眸子,将心中的惊诧压下,摇摇头。
“不要紧。”她道,嗓音沙哑,接着这才开始真正有意识地看向四周。
“这里是……花满阁?”她道,弯起唇,“我们出来了?”
江辞霜侧身看着她,也看到了她眼中盈着的漫漫光亮,一颗心一半被阳光照耀一半沉在寒冷的水里。
她点头,手却无法克制地用力抱住她:“嗯,我们自出口出来之后便遇到了花阁主几人,便跟着她们回来了。”
宋望潇颤动着亮光的眼眸在听到“出口”时突然沉了下去。
“我们是怎么出来的?我在通道受伤之后便没有意识了,那些灵气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她的语气有些焦急,抬手覆在江辞霜脖颈,探查着她体内的气息。
江辞霜弯唇,由着她的动作摇摇头:“我无事,当时那个地方已经靠近出口了,我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
她的声音淡淡,带着宽慰人的语气令宋望潇七上八下的心逐渐平静,她松口气,放下手。
“那便好。”她道,还未有所动作,肩上被多了几分重量,她目光侧着看向身旁抱着她靠在她肩膀的江辞霜。
“阿潇……我很担心你,我好怕你不会醒来了。”江辞霜嗓音暗哑,这几日的面对昏迷的宋望潇的情深意切和担忧无法控制的奔涌而出,眼角湿润。
宋望潇任由她抱着,感受着肩膀濡湿的潮湿触感,心中发涩,在梦中不断轮回出现的江辞霜同她在仙魔战场对峙的画面浮现她的脑中。
宋望潇以为她早就已经淡忘了这件事,可没想到她居然记得如此深刻,甚至就连江辞霜挥剑刺向她时的冷冽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面前抱着她的江辞霜,竟生不出多少厌恶和愤恨,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住,苦笑一声。
好似如何做,她总是无法真正同江辞霜断开关系,天道似乎总是在创建让她同江辞霜二人独处的机会,现在这般她竟也没之前那般难过。
在秘境的那段时间,她同江辞霜每日都在一起,吊桥效应令她不愿多思考两人之间的感情,可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梦魇给了她足够的清醒,她甚至一遍一遍清醒的看着自己被江辞霜杀掉的场景。
时间足以磨灭一个人的恨,宋望潇却记那段记忆记得如此之深,可她的心却无法骗她自己,现在这般被江辞霜抱着她生不出像之前那般厌恶的心。
宋望潇颓然闭上眼睛,抬手回抱江辞霜,轻抚她的背无声安慰着她。
宋望潇苏醒之后,花满阁上下皆是欢喜,尤其是失踪了半年的宋望潇完好无损的再次出现更令大家欢心,几乎每天都有阁内人想要来看望她。
花归尘怕打扰了宋望潇的伤势,一脸严肃将这的人拒之门外。
“这些人,总是会凑热闹的。”宋望潇还记得当时都花归尘冷笑的样子。
说什么看望宋望潇,实际上是想一睹在她身旁照顾着她的江辞霜的芳容。
阁内众人并未见过江辞霜,也认为这魔族仙族的同自己关系不大,怎么都不会将这个清冷瘦削的女修同传闻中杀人嗜血的魔尊联想在一起,尤其是着女修还长着一张宛若天上仙者的脸。
这几日,宋望潇苏醒后,江辞霜并未减轻对她的关心程度,反而越发在意她的伤。
每日汤药必须要看着饮完,而且饮完药半时辰后会探查她的伤,这才放心。
宋望潇不知晓她为何要如此紧张,却依旧跟着做了。
她发现自己的伤势在日渐好转,可江辞霜的眼疾却依旧是之前的样子,虽然江辞霜解释说可以看到东西,但宋望潇知晓这总归是不清晰的。
她担心着江辞霜身上的伤,每日都在找行听研究治疗眼伤的方法,却没有发觉江辞霜越发脆弱的灵识。
这样的情况就一直持续到宋望潇的伤彻底好的那天。
行听终于没再为她的伤势开药方,宋望潇不由得松了口气,透过医馆的大门,窗外大雪纷飞,天地之余一种颜色。
隐约中,宋望潇在天地一色中看到一抹瘦削的白衣身影,她竟有一瞬的恍惚以为是那个女人,反应过来后顿时收敛神色。
她疑惑这么大的雪天江辞霜为何会来找她,站在医馆门口看着江辞霜逐渐走近自己。
江辞霜目光温柔,徐徐走近带着寒风料峭的几片雪花也落在了宋望潇身上。
“阿潇。”她开口,声音似乎也是冷冷的。
“我理应要走了。”
宋望潇本舒展的眉眼陡然一紧,她有些没明白江辞霜的话:“什么意思?”
江辞霜却伸手拂下宋望潇身上沾染的雪花,看向宋望潇的眼神温柔的不像话,眼底满是不舍,却又格外坚决。
“我同阿潇约定过,待出了秘境之后便会离开,现在阿潇醒了,我也不应再这么跟着你惹你厌烦。”
“天地宿命,情缘深重,这些早应化为一团烟雾消散,只因为我不愿,便如此固执存着,着实可笑,阿潇定也觉得累了。”